第168章 漢水之師
平西城作為漢中東部門戶,城防被漢軍修築得極為堅固,北麵城防緊扼漢水,沿江修築的甕城和射擊台可覆蓋大半個江麵。
在城池西麵十五裏外的灘塗處還留有水師營地遺址,自蔣琬的東征計劃擱淺之後,漢軍也就沒有必要再維持水師部隊了,如今船塢內還有造了一半被棄置的戰船。
薑遠和高騁通過平西城管轄的浮橋渡過漢水,特意繞去廢棄的水師營地看了看。
“看得出來當初蔣琬也費了一番心思,可惜啊……”他望著布置井然有序深得章法的水寨感慨道。
“要維持這樣的營地和水軍,想必國庫每年都會有一筆極大的開銷。”高騁說,“既然不能實行東征,這些錢還是花在北伐上好。”
薑遠卻說:“但是如果能夠奪回東三郡並使之成為像漢中一樣的前進據點,對我們討伐曹賊是極為有利的。”
高騁對此並沒有太多的見解,便沉默著沒有接薑遠的話。
“根據諸葛丞相給先帝定下的戰略,我軍與曹賊的決戰最理想的狀態應該是從漢中和荊州兩地同時北伐,分別威脅長安和洛陽,最終兩路會師中原一舉擊敗曹賊。”薑遠望著那些半成品的戰船龐大的龍骨說道,“荊州的地理與雍涼大為不同,長江支流眾多,水師也十分重要。所以從荊州北上的軍隊不能是純粹的步騎軍,還要有精於水戰的水軍。”
高騁喃喃說道:“聽張將軍提起過,關雲長將軍的荊州軍既長於陸戰又精通水戰,隻可惜……”
“荊州現在不在我們手中了,但諸葛丞相的戰略還有實現的可能,那就是收複東三郡,然後盡力拿下襄陽城。”薑遠揮手在虛空遙遙指畫,仿佛有一張地圖在他眼前般。
高騁聽得雲裏霧裏,憑著腦海中對地圖的記憶邊想邊說道:“薑參軍的意思是,通過東三郡作為跳板,奪下曹賊控製的北荊州?”
薑遠點了點頭,但卻沒有把心裏完整的想法說出來——必要的時候可以連同東吳控製的南荊州一起收回來。
東三郡本身的地緣戰略價值很低,但轄域內卻有兩條連接漢中和荊州的重要通道,一條是直通南襄盆地的陸路,另一條是非常便利的漢水水道。想要讓東三郡發揮最大的價值,就必須把漢中和荊州同時攥在手裏。縱觀整個三國曆史,除了最後三家歸晉天下一統,這個條件沒有被任何一個政權實現過。即便是蜀漢最鼎盛的時期,北荊州也在曹魏手中。
穿越至今,薑遠已經脫離了隨波逐流的迷茫期,在替薑維奔走效命的同時他也經常思考如何能改變蜀漢的命運實現匡扶漢室的偉業。他自認沒有那種冠絕一世的才智謀略,所以選擇了一個看起來相對可行的辦法——抄諸葛亮的作業。
但這份作業並不是伸手就能抄成的,因為題目的條件已經變了,薑遠認為自己需要做的就是盡量把題目的條件恢複到諸葛亮向劉備給出答卷時的樣子。
為了實現這個目標,蔣琬在眾人非議聲中擱淺的東征計劃必須要重新提上日程。在薑遠的預想中,己方取得雍涼之後會在長安東麵的潼關一帶與魏軍中央軍團主力形成長期對峙,到時候破局的希望就在蔣琬的東征計劃上。
現在想這些還略顯早了一些,薑遠自嘲地想道,對高騁招呼一聲:“走吧,該進平西城了。”
高騁答應一聲,策馬趕上薑遠,心思活絡地問道:“薑參軍難道已經在想恢複水軍的事了?”
“是啊,但隻是有這個念頭,還不知從何抓起。”薑遠答道。
“我們南中人可不擅長水戰啊……”高騁苦笑。
“沒有人天生就擅長水戰的,所謂北人乘馬南人乘船,也隻不過是大家口口相傳而成的刻板印象罷了。凡事熟能生巧,戰場上軍陣變幻如臂使指,那也是平日裏刻苦操練出來的。”
“有道理,不過薑參軍既然是來看水軍營地的,我們還進平西城做什麽?”
“買些紙和墨,我要把這些事先記下來。”
高騁樂了,他和薑遠關係熟絡之後說話也開始漸漸無忌,反問道:“難道還怕忘了?”
薑遠幽幽地回答道:“不是怕忘,是怕萬一下一次征伐我回不來……”
“薑參軍……為何要說這等不吉利的話?”高騁被他嚇到了。
南中人普遍迷信巫術鬼神,高騁也不能例外,聽到薑遠口中說出不祥之言,頓時緊張得變了臉色。他心想薑遠身為參軍,又是衛將軍的養子,自然不必承擔前鋒破敵這種艱難的任務,若是下一次征伐連薑遠都回不來,那一定是漢軍蒙受難以想象的大敗……
“征戰沙場,人誰不死?”薑遠沒有在意高騁的緊張和不安,反倒坦然地說道:“就像我們之前在牂牁郡且蘭城遇到的那些事一樣,重新再來一遍,我可沒把握保證自己一定能安然無恙。”
高騁喃喃道:“話雖如此,但小人覺得薑參軍剛才說的話還是欠妥。恐有動搖軍心之嫌……”
“也是。”薑遠被他這麽一提,發覺自己失言之處,好在此時隻有他們兩人,高騁也不是那種口無遮攔的冒失鬼。
……
隆冬,漢軍在蜀地北部大規模練兵的消息被魏軍探知,消息很快送入身在長安的魏征西將軍陳泰手中。
郭淮離去,陳泰倍感身上膽子沉重,且不久前西平郡送來的報告讓他看得驚怒交加——西蜀竟然趁魏軍忙於收割屯田之際招降了西海羌人一部萬餘人,西平魏軍追擊不利損兵折將。
現在薑維又在漢中等地大舉練兵,其用意不言自明。
同樣讓陳泰感到不安的還有一件事,那就是大魏朝中的時局,雖然他身在西北,卻依舊能聽聞一些不好的風聲——大將軍司馬師獨攬朝政,魏臣多有不滿之意。
當初高平陵之變,司馬氏掌權,陳泰便主動請求離京外調,為的便是躲避京城波雲詭譎暗流洶湧的政局。哪怕在雍涼麵對薑維的進攻同樣壓力巨大,他也不希望被卷入朝中的鬥爭,然而矛盾的旋渦越卷越大,連身為邊疆大員的他也倍感國運前途迷茫。
“內憂外患啊……”陳泰無奈地感慨道。
“玄伯何故歎息啊?”一人正於此時進門,見陳泰神色憂然,於是朗聲問道。
來者正是郭淮走後,朝廷給陳泰安排的新搭檔雍州刺史王經。
接到蜀軍將要入寇的消息,陳泰便打算將雍涼二州的刺史找來商議,王經離得近先到一步,涼州刺史王渾還在趕來的路上。
陳泰不願談論朝局之事,麵對王經的疑問隻就事論事地提起蜀軍正在積極籌備進攻。
“蜀軍上半年才來過,那薑維竟如此不惜民力,想要連年征戰?”王經一臉憤然,進而對陳泰提議道:“依我之見,合肥新城之戰已讓東吳膽寒,諸葛恪又死於內亂,吳寇必不複出。正所謂楚殺得臣而文公喜,如今我大魏東南無憂也,玄伯何不向朝廷建言趁此良機調集大軍伐蜀?”
陳泰搖了搖頭,直言道:“民心未可用也,伐蜀之機尚未成熟。薑維如今正得誌,蜀人對其期望有加,貿然舉兵進攻,恐重蹈子丹父子之覆轍,子午、興勢之敗不可不戒。”
“那玄伯的意思是?”
“薑維以攻求變,我便以守待變。”陳泰答道,“以邊軍固守狄道、上邽、陳倉、祁山等要地,不理會蜀軍的挑釁引誘,逼迫其前來攻城,我自率領精銳軍團坐鎮長安,隨時馳援各處。”
王經委婉地表達了自己的歧見:“這樣做是不是太折損我軍的顏麵了?以大國之軍對小國之寇,卻放任其在邊境郡縣來去自如,百姓背地裏也會覺得我軍不如蜀軍。”
陳泰凝視著王經,語氣頗為無奈地說:“彥緯初來西北,恐怕還不知道實情。”
“什麽實情?”
“事情就是我軍確實不如蜀軍。”陳泰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