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逃跑
第35章 逃跑
明珠被她踹得翻倒在地,又是雙手遮掩著自己的身體。她抬頭望向顧若兒,又是望向容嬤嬤,一字一句地說道,「我、沒、有、勾、引!」
可她早就知道,此刻不管自己說什麼,她們都不會相信。
明珠既是可憐自己又是可憐對方,這個愚蠢的女人,她心裡輕笑。
「你這個撒謊的濺婢!」顧若兒幾個大步奔到她面前,冷眼睨著她,譏諷地說道,「你敢說你沒有?若不是你使了手段,王爺會要你?你也不照照鏡子,看看自己這個樣子!」
「論容貌論身材,你哪點比得上我?王爺會要你?你不要給自己臉上貼金,真是不知羞恥!」
顧若兒眯起美眸,恨恨地說道,「真沒想到你這個濺婢這麼會耍陰險!以後我不用你做貼身丫鬟了!」她扭頭喊了一聲,「容嬤嬤!」
「老身在!」容嬤嬤走到她身邊,猶如泰山壓來。
「把這個濺婢拖到暗房關起來,三天之內,不準給她吃不準給她喝,我不想見到她!」顧若兒硬聲吩咐,又是走向床塌。她將塌上的絲綢被褥上等錦緞統統甩在了地上,瘋了似地扯下紅帳,「給我燒掉!統統都燒掉!」
容嬤嬤恭敬答話,「老身明白!」她說著,抬頭望向跪拜在地戰戰兢兢的冬梅與冬竹,「還不快點將這個濺婢的衣服穿上,赤著身子好不丟人!看了就噁心!馬上拉到暗房去!」
「是!」冬梅、冬竹顫聲回道,起身走向明珠,哆嗦著手替她穿裘衣。
容嬤嬤見她身上不再赤裸,喝道,「待她這麼好做什麼!還不把她拖下去,礙了夫人的眼了!」
「奴婢知錯!」兩人嚇得快要哭了,立刻一人一邊扶起明珠拖出了閨房。
明珠無力動彈,只是任由她們兩人行動。
等到她離開之後,容嬤嬤將暖爐上溫著的茶水倒了一杯。而後走到顧若兒身邊,將茶水遞上,「夫人,您消消氣!氣壞了身子是大!」
「總覺得王爺似乎對她余情未了,難道是我多心了?」顧若兒接過茶水喝了一口,蹙起眉頭若有所思地說道。
容嬤嬤聽見此話,急於想要替她解憂。她望了眼外間,彎腰湊近她耳邊輕聲說道,「夫人您如果放不下心來,我們不如將她……」
她將話故意說到一半,點到為止,眼底卻寒到懾人。
「不成!」顧若兒心湖一動,轉念道,「即便現在是個濺婢,可也總是王爺的人。更何況王爺方才還……」她思來想去,覺得斬草除根不妥,「使不得!萬萬使不得!還是見機行事!」
容嬤嬤點頭,「老身聽夫人的!」
那天晚上,風戰修第一次破例沒有前來煙雲樓。隔了一晚,顧若兒盼望著他午膳的時候能來。誰料到等了個空,一直到晚膳時辰,他這才徐徐踱入殿。閨房內,擺了一桌的上好酒菜,都有些涼了。
容嬤嬤興高采烈走入屋內,輕聲喊道,「夫人!王爺來了!」
「王爺來了?」顧若兒問道,站起身來望向她身後。瞧見了來人,瞬間雙眸一亮。
風戰修笑得十分迷人,眼底深邃,喊了一聲,「若兒。」
容嬤嬤立刻識趣地退下。
「哼~」顧若兒故意撒潑,扭過頭去不理他。
風戰修見她如此,走近她身邊一把摟住她,好聲好氣地勸道,「誰惹你那麼不開心?這麼漂亮的臉都氣成這樣了,快些笑一個給本王瞧瞧!告訴本王,本王可捨不得讓你受委屈!」
「討厭!人家不理你!」顧若兒見他溫柔耳語,心裡美滋滋的,什麼氣兒全消了。
風戰修哄了半天,她卻依然不理會自己。他只好嘆息一聲,沉聲說道,「看來若兒今天不待見本王,本王可就走了。明兒再來看你。」他說著,轉身戀戀不捨地走人。
顧若兒見他離去,只以為他是在與自己開玩笑。她的目光尾隨,可他卻沒有停步的意思,直到他跨出門檻兒,她急得站起身來。跺了跺腳,嗔怪道,「王爺!你怎麼說走就走!人家又沒讓你走!」
「哎?」風戰修恍然大悟地回頭,卻是無辜,「那你是留本王下來了?」
顧若兒邁著小步奔到他面前,挽住了他的手臂,將他帶回屋內,「誰讓你走了?我可捨不得讓王爺走!王爺就愛鬧人家!」
兩人入了座,風戰修將顧若兒摟在懷裡。
美人在懷,他卻笑得淡定從容。
顧若兒動手斟了杯酒,將酒杯湊到他唇邊,另一隻手繞過他的脖子,環住了他,嗲聲說道,「王爺,若兒敬你一杯。」
風戰修凝望於她,就著杯口將酒一口喝下。
「王爺!再喝一杯!」顧若兒重複了動作,媚眼拋去。
又是幾杯酒徐徐入了腹,風戰修沉默不語。只是惑人的五官愈發亮眼,肌膚上隱動著光澤,他眸光深沉,似笑又非笑,「你想做什麼,想灌醉本王。」他狐疑地「恩」了一聲,男聲沙啞。
顧若兒放下酒杯,吻了吻他的唇,「王爺,若兒要問王爺一個問題。」
「你問,本王回答便是。」
「王爺是喜歡若兒多一些,還是喜歡那個丫鬟多一些?」顧若兒雙眼犀利,算準了藥效差不多要開始了。那酒里可是攙了迷藥,不僅能知人的真心話,哪怕是要那顆心,也能掏了出來。
風戰修微眯起眼眸,揚起唇角,頭一低,靠在她的肩頭。
「當然是你了。」他喃喃說著,眼底忽然森森然。
暗房內,明珠被關了整整三天三夜。這三日內,她沒有吃上半點食物也沒有喝上一口水。又餓又渴,而且又冷。額頭的傷口還很疼,恐怕是失血的原因,她覺得頭暈無力。
索性的是容嬤嬤除了第一天晚上來打了她一頓,就沒有再來打她。
這真是稀奇。
此刻,明珠靠著牆壁坐在地上,身體蜷縮成一團。
她不知道自己還要在這裡關上多久,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會在這裡直接死掉。但是能夠熬下去,她就堅決不會放棄。明珠抬頭望去,上方的牆壁上鏤了一方小孔,陽光便射入一道光芒。
「天氣……很好……」明珠動了動乾澀的唇,艱澀地說道。
暗房外突然響起腳步聲,隨後是鑰匙插入鎖眼,只聽得「喀嚓——」一聲,門被人徐徐打開了。
明珠眯起眼眸望去,陽光中有人一前一後走了進來。等到兩人走近了些,她心裡忽然平靜一片,抬頭望向她們,扯起一抹笑,輕聲說道,「好久不見,又要麻煩你們送我回房了。」
「明珠……」冬梅見她還在笑,困惑地喊道。
冬竹之前因為害怕而將事情全盤脫出,她心裡愧疚。連忙彎下身子,將明珠從地上扶了起來。她低下頭,哽咽地說道,「明珠,對不起,對不起。那天是我開的口,我……」
「不關你的事,你說的不過是實話罷了。我現在只想喝水吃飯,如果可以再讓我洗個澡,換身乾淨衣服睡上一覺。」明珠累得連眼睛都睜不開了,她說著說著就閉了起來。
冬竹點頭道,「都已經替你準備好了,你小心些。」
兩人又是扶著明珠走出暗房,清新的空氣迎面而來,明珠微微睜開眼。她已有許多天沒有接觸過陽光,此刻她心裡莫得慶幸。慶幸自己還能見到陽光,她不能太貪心,這已是快樂的事情。
三人的身影慢慢走過轉角,顧若兒與容嬤嬤兩人這才從另一頭閃身顯現。
「容嬤嬤,你說得辦法確實可行。」顧若兒滿意地說道,眼中自有陰謀醞釀。
容嬤嬤低頭笑道,「老身只是替夫人解決麻煩事而已。夫人,王爺還等著您呢!該走了!」
明珠恢復得很快,不過幾天,她又活蹦亂跳精力十足。她就像是打不死的小強,愈挫愈勇。天未亮,她就醒來。剛要穿衣,卧房的門被敲了幾下,冬竹清亮的女聲透過門扉傳來,「明珠,你醒了嗎?」
「我醒了,你進來吧。」明珠說道。
下一秒,冬竹推門而入。
她手裡揣著一個小瓶子,進屋后立刻關了門。走到床沿坐下,她將小瓶子打開,瓶子內是一點綠綠的軟膏。她小聲地說道,「這是我偷偷從夫人那兒拿來的,據說這個軟膏可管用了。擦在你背上,那些疤就會沒了。」
「冬竹,謝謝你。」明珠知道她本性純善,是個好女孩兒。應該是為了先前的事兒,所以一直記著要彌補。她伸手握住了冬竹的手,明媚了雙眸,「真得謝謝你。」
冬竹有些不好意思,低聲說道,「你這麼見外做什麼。」
「哎!那我就不客氣了,還要麻煩你給我上藥。」明珠不打算拒絕,反趴在床塌上,將裘衣褪至腰間。
冬竹原是笑容滿面,可視線一瞧見她光潔細滑的美背一下子悶住了。
這、這怎麼可能?前些日子還留了好多疤呢!怎麼沒了?
明珠耐心地等待,卻也等不到她有所動作。她扭頭望向冬竹,狐疑地問道,「怎麼了?」
「沒、沒了……」冬竹急忙揉揉眼睛,她還以為是自己眼花了。
明珠聽見她這麼說,更是狐疑了,「什麼沒了?」順著冬竹的目光,她儘可能地望向自己的後背,可怎麼也望不出個所以然,又是問道,「我的背怎麼了?」
「那些疤痕全都沒了。」冬竹摸了摸她光滑的肌膚,驚奇不已。
明珠有些微傻,「沒了?」
難道是她痊癒能力太強了?沒有可能啊!可是為什麼沒了?
「咚咚咚——」一陣粗猛地敲門聲,容嬤嬤站在卧房外厲聲喝道,「快點起來!這都什麼時辰了!今日府里進了新的綢緞,夫人要做幾件新衣裳,你快去取了回來!記得要選些好的,我早就與雲管事知會過了。聽見了沒有?」
「聽見了!我馬上就去!」明珠應道。
煙雲樓的前院,明珠急步奔出樓去。
「快去快回,若是再磨蹭,或者耍心眼,這回就不是關暗房那麼簡單了!」容嬤嬤瞧見了她,又是開口訓斥道。
明珠點點頭,默不作聲。
等到出了煙雲樓,容嬤嬤兇狠的目光不再可能投距於她,明珠耷拉下肩膀,舒了口氣。前往繡閣的路上,她不時地環望,希望能夠再次與夏兒偶遇。雖然她知道這份希望可能太過渺茫。
明珠不知道走了多久,只見遠處車馬聚集,十分熱鬧。奴才奴婢們忙著從馬車上搬下各色各異的錦緞羅綢,送進繡閣。她慢了步伐,視線在人群里一陣搜索,也許夏兒被派來搬布匹了。
忽然,從馬車內閃出一道挺拔身影。
男子背對著她,一身白衣華服,黑髮被玉冠高高束起,披散於背後隨風微微飛揚。男子側過身來,露出了小半張俊容。
那是……那是她的……
明珠整個人一怔,朝前邁了一步,而後拚命地朝那男子奔去。
她衝過人群,張開雙手從身後擁抱住他,喃喃喊了一聲,「驍天哥哥……」
所有的人都停下了動作,丫鬟們抱著布匹一愣,而奴才們則也佇足不前。一剎那,眾人的視線紛紛投向了同一個方向。等到瞧清楚那女子的容貌,下人們心裡皆是詫異,好奇地瞪大了眼睛。
她、她、她不正是被王爺廢黜的王妃嗎?
明珠將頭貼向男子的後背,這些日子來的孤單以及無助在這個時候傾泄。雙手緊緊地將他抓緊,害怕他會消失不見。直到溫熱的溫度傳遞向自己,她才相信這不是一場夢境,而是真實。
「驍天哥哥……」她不斷念著這四個字,恍如隔世一般。
而那男子卻也不推開她的擁抱,只是突然側過臉來,一張俊美無濤的臉龐。他突然之間有所動作,徐徐轉過身來,不等她抬頭就將她抱入懷裡。低下頭,黑髮不經意間散於她的雙頰。
「這個稱呼我很是喜歡,不過……」他沉沉地笑,繼續下文轉而戲謔說道,「你喊錯了名。以後准你叫我晴明哥哥吧。」
明珠聽見這陌生的男聲,渾身一僵。
不是驍天哥哥的聲音!不是他!
「你不是驍天哥哥!」明珠神色難掩失落,雙手用力,焦急地推開了他。
那男子卻笑得更加興然,「呵呵~」
明珠立刻朝後退了幾個大步,這才定下腳步。她猛地抬頭望向對方,有那麼瞬間的失神。他星眸劍眉,褐色瞳眸,悠閑地從腰間取出一把玉摺扇,一副風流倜儻的富家子弟模樣。
側面看去,卻有三分像驍天哥哥,可正面一瞧,完完全全是兩個人。
她腦海里的東驍天,是那個溫柔儒雅,淡若梨花的男子。
眼前的男子卻儒雅中帶了幾分狡猾。
「全都杵在那兒做什麼?」繡閣內,雲霓瞧出些異樣,急步奔了出來看個究竟。她一走出繡閣,卻見兩人面對面而站。
四周的下人們全都像被點了穴似的,圍觀他們。
明珠被雲霓這一聲叱喝驚醒,當下意識到自己認錯了人,她尷尬地紅了臉,低下頭來,「奴婢認錯了人,將公子當成奴婢的親人了,還請公子見諒!」
「我想也是,你那位哥哥的名字還真是巧呢,和大興王朝的太子殿下同名?」男子輕搖摺扇,犀利地說道。
「……」明珠又是不知道該如何回話,小手握緊了拳頭。
雲霓帶著兩個丫鬟走近他們,她扭頭看了眼明珠,視線轉向白衣男子,輕聲說道,「公孫公子,府里的丫鬟不懂事,讓公孫公子煩心了。」她說著,冷聲喝道,「還不快退下,將夫人要的錦緞送去!」
「是!奴婢告退!」明珠彷彿得到了特赦,連忙應聲奔進了繡閣。
公孫晴明的目光尾隨而去,沉聲說道,「雲霓,你家王爺呢。」
「公孫公子,這邊請!」雲霓道。
伏生殿的書房內,風戰修正把玩著下官敬送來的一串上等紅瑪瑙。一顆顆瑪瑙璀璨耀眼,血色一般得光澤。書房外突然響起響起腳步聲,他沒有抬頭,手指依舊撥弄著瑪瑙石。
雲霓率先走入書房,輕聲道,「王爺!公孫公子到!」
「王爺果然貴人事忙,別來無恙啊!」公孫晴明瀟洒地踱進書房,步子都邁得格外清閑。他收起摺扇,雙手作揖打趣道。
雲霓低頭,悄然無聲地退下。
「你來做什麼!」風戰修沉沉開口,語氣里聽不出是喜是厭。
「怎麼?我才剛來,王爺就要趕我走人?這好象不是待客之道吧?」公孫晴明並不將他的冷漠當一回兒,似乎是習以為常,只是徑自走向一旁的八腳椅愜意地坐了下來。
「這麼精美的瑪瑙,王爺又要賞給哪位愛妾了?」他十分不識相地問道。
風戰修放下手中的瑪瑙石,依舊沒有抬頭,只是男聲更為低沉了,「商人就是銅臭味,隨便你愛住幾天就住幾天。」
「那我就不客氣了,謝王爺收留!」他立馬接話,深怕某些喜怒無常的人反悔。一雙漆黑的眼眸肆意瞟著周遭,像是在找尋些什麼。巡視了半天,也沒瞧見那東西,他狐疑得回頭。
「我說王爺,當年輸你的那些寶貝,去哪兒了?」公孫晴明扼腕嘆息,心疼不已。
那些寶貝可是他周遊九國大陸商販時,好不容易搜集的,整整花了數載時光。不料他執迷對弈,一盤棋,卻將寶貝輸了個精光。特別是那一對翠綠的瓷杯,碧玉無暇,人間難得幾回見啊!
風戰修不帶一絲留戀地說道,「髒了,自然要仍。」
「髒了?又是哪個女人沒有管住自己的手,去碰了你的東西?」公孫晴明自知他有潔癖,平時雖看不大出來,可是實則甚重。
眼前忽然閃過一張白凈臉龐,風戰修眼眸一斂,厲聲喝道,「滾出去!」
「走走走,我這就走。」公孫晴明不該提哪壺偏生就愛提哪壺,這下碰了釘子,他也不再逗留。起身撫了撫褶皺,他轉身大步離去,語帶深意地說道,「我還是住拱月小築,一切照舊安好,老規矩不變。」
風戰修這才抬頭,凝望了一眼他的背影。
「對了。」公孫晴明腳步微停,回頭望向了他,「我方才遇見了一個很有趣的丫鬟,更有趣的是,她竟然將我當成了她的哥哥。」
「你知道那個小丫鬟的哥哥叫什麼名字嗎?」
公孫晴明嘖嘖了幾聲,感慨道,「竟然與大興王朝的太子殿下同名,她喊我驍天哥哥!」
風戰修沉默不語,眯起了眼眸。
「我走了,回頭再見!」公孫晴明說著,走出了書房。
足足十五匹錦緞,每次又只能搬動三匹錦緞,明珠從煙雲樓到繡閣的路來回跑了五次。直到將那十五匹錦緞全都搬回煙雲樓正廳,她這才喘了口氣,走到容嬤嬤面前,低頭說道,「嬤嬤,這些是雲管事指的,總共十五匹。」
「嬤嬤您看看,數目對不對。」她說著,又是望向桌上擺了一桌的布匹。
容嬤嬤繞著桌子走了一圈,邊走邊數,「一、二、三……十三、十四、十五……」手指指向最後一匹錦緞,她睨向明珠,厲聲說道,「數目對了,一會兒我自會與向雲管事知會一聲。」
明珠點點頭,不再說話。
此時,冬梅攙扶著顧若兒走入正廳。冬竹則是小步地跟隨在後。
「夫人來了!」容嬤嬤瞧見顧若兒到來,立刻笑容滿面,迎了上去。冬梅識趣地鬆了手,容嬤嬤自然地扶著顧若兒走近桌前,「夫人,您快來瞧瞧!這些可都是百里挑一的好貨色呢!」
女人生性愛美,自然對綾羅綢緞愛不釋手。
顧若兒伸手撫過絲滑的綢面,媚眼發光,忍不住讚歎道,「確實是好料子。這麼好的錦緞,可不多見!不知是從哪兒買來的!」
「夫人,老身聽說王爺有位經商的朋友,是那位公子從臨國商販而來。這麼精細的手工,恐怕是從南昌國買來的。」容嬤嬤已在王府內混了臉熟,打聽到些許情報,急忙討好地說道。
顧若兒對南昌國的女紅早有所聞,驚喜地說道,「當真?」
「老身豈敢欺騙夫人!夫人,快選了錦緞,做些漂亮衣裳,穿在夫人身上啊,一定艷麗無比!」容嬤嬤不忘記奉承。
顧若兒頓覺此話有理,目光遊離,「那我得選匹最漂亮的……」
「你們還不快去幹活兒!只知道偷懶的死丫頭!」容嬤嬤扭頭朝著三人喝道,恢復了疾言厲色。
明珠與冬梅、冬竹三人立刻回道,「是!」
而後,退出正廳。
等到出了正廳,只聽得廳內隱約傳來顧若兒與容嬤嬤兩人的談笑聲,話語圍繞著那些錦緞。冬竹握住冬梅的手,一臉嚮往,輕聲說道,「姐姐,那些錦緞真好看。是不是?」
「確實好看。等你出嫁了,姐姐也替你張羅一匹!」冬梅摟住她,笑著說道。
明珠卻還在回憶方才容嬤嬤所說的話。
經商的朋友?那個白衣男子?公孫公子?
眨眼之間,晚膳的時辰到了。
一名小丫鬟奔入煙雲樓,恭敬說道,「夫人,王爺讓您前往軒苑用膳。」
「我知道了。」顧若兒端坐在椅子上,打發道。
小丫鬟應道,「奴婢告退!」而後轉身奔走。
待人走後,容嬤嬤彎腰湊近她耳邊,喃喃說道,「夫人,定是王爺設宴招待賓客,老身這就服侍您更衣。」她說著,伸出手攙扶起顧若兒。
顧若兒慢慢走向裡間,輕聲說道,「嬤嬤,讓那個濺婢隨我去軒苑。」
「夫人想要探探王爺的反應?」容嬤嬤狐疑道。
「是啊,看看王爺見了她,會是什麼神情。」顧若兒任由容嬤嬤替她褪去衣裳,換了身裙羅。揮揮手,輕聲說道,「你退下吧,我自個兒上妝。」
「是!」容嬤嬤收了手,順從地退去。
不消多久,她已精緻打扮。
顧若兒對著銅鏡照了照,露出一抹絕麗笑容。
而這時,明珠聽從容嬤嬤的吩咐來到閨房,柔柔喊道,「夫人!」
顧若兒站起身來,她一身粉紫綢服,春的亮麗顏色。塗抹了脂粉,更是香氣怡人。烏髮如雲,用金釵盤成蝴蝶髮髻,垂下金鏈。裸露的凝脂般肌膚,媚眼一拋,著實能讓男人為之神魂顛倒。
「還不來扶著我?」她嘲蔑地笑道。
明珠連忙走到她身邊,小心翼翼地伸手攙扶。離得近了,她才聞到那濃郁的水粉味兒,直覺地皺眉。
軒苑坐落於東園內,簇擁於芬芳的梅花叢中。遠遠望去,軒苑猶如矗立於花海的空中樓閣,竟然是美得不可思議。踏著梅花零星凋落的花瓣,明珠扶著顧若兒,在另一名下人的帶領下朝著軒苑徐徐走去。
下人在軒苑樓下停了步,低頭道,「夫人,王爺就在上邊等著您。」
顧若兒高傲地「恩」了一聲,頗有些夫人高高在上的姿態。她邁開腳步,踏上台階,朝著頂端走去。明珠一路跟隨,不敢走得太急,也不敢走得太慢,完全配合她的步伐,就怕出錯。
一想到自己馬上要見到風戰修,明珠心裡有些慌亂。
自那天后,她沒有再與他有過照面。
每次他來到煙雲樓,顧若兒都不招丫鬟隨旁伺候。如此一來,她反倒是鬆了口氣。想到那日的一切,她就忍不住寒蟬。身上似乎還帶著他的烙印,纏繞著他的氣息,她微微搖頭想要忘卻。
終於走完最後一個台階,丫鬟們撩起竹簾。
頓時,一陣暖意襲來。
顧若兒抬眸望去,眼波流轉過璀璨光芒,嗲嗲地喊了一聲,「王爺,妾身給王爺請安。」
「起吧!過來本王這兒!」風戰修沉然的男聲響起。
顧若兒鬆開了明珠的手,乖順地走向他。剛一走近,風戰修猛地伸手將她抱在懷裡,大刺刺的舉動,一點也不在意這兒還有那麼多丫鬟。而丫鬟們似乎也習慣如此情形,依舊面不改色。
明珠揚起唇角自嘲,好象只有她還沒有百分百適應。
「給王爺斟酒!」顧若兒望向明珠,使喚道。
她剛要上前,卻聽見身後響起一陣沉沓腳步聲。
「來遲也,我來遲也。」公孫晴明歉然地笑道,挺拔身影閃現於眾人的視線中。他依舊是那一身白衣,手執玉扇,眸底自有一股深邃凝聚,「讓王爺與夫人久等多時,真是抱歉。」
明珠直覺地朝旁退去,不擋著路。她聽出這聲音,一下子明白對方是誰。
顧若兒瞧見如此翩翩公子,頓時心中悸動。
這天下間的男子,恐怕最俊美的兩人已被她見到了。不過眼前的男子俊則俊已,相比起風戰修卻又少了一股邪魅氣息。她又用餘光風戰修,發現自己還是喜愛近在咫尺的這張臉龐。
顧若兒連忙收了思緒,朝著白衣男子點頭問候,而後又是狐疑道,「王爺,這位公子是……」
「在下公孫晴明,向夫人問好。」他主動說道。
「不用理他,他就是個閑客。」風戰修卻不理會,只是動手取筷夾了一塊魚肉放入她面前的碗中,寵愛地說道,「你餓了吧?多吃些。」
顧若兒十分得意,更是欣喜,「謝王爺。」
「哎!」公孫晴明嘆息了一聲,打算入座。他動了動身體,視線卻瞥向一旁低著頭有些緊張的小丫鬟。一眼就認出了她,眸光一閃,嘴角的笑容更加興味,他撩起袍子瀟洒坐下。
風戰修獨自喝酒,時不時得與顧若兒調笑。
「王爺,喝酒嘛~」
「恩?讓本王喝也可以,只要你親本王一下,怎樣?」
「那麼多人在,王爺,討厭……」
「那你是親還是不親?」他沉聲問道。
顧若兒羞紅了臉,目光掃過眾人,湊近他的側臉輕輕一吻。她的唇微微離開了些,風戰修扶在她腰間的大掌突而用力,另一隻手捏住她的下巴,火熱的吻強索於她,吻得顧若兒嬌喘連連。
「唔——」
氣氛一下子曖昧,原本就溫暖的廂房更加升溫。
明珠自始至終站在角落裡,她心裡默默念著「我看不見」這四個字。
「夫人如此溫柔美麗,王爺好福氣啊!」公孫晴明捏住酒杯,仰頭飲盡,笑著誇讚。
顧若兒依靠在風戰修的胸膛,美眸望向對面的公孫晴明,故作矜持道,「公子謬讚了。」
「非也,非也。」公孫晴明晃了晃食指,凝眸說道,「在下常年經商,遊走於天南地北,自認閱人無數。倘若非要問我,哪個女人最美麗,那麼夫人一定是最美麗的那位,也最讓我心動。」
「……」顧若兒聽到這話,面露尷尬,心裡卻是歡喜若狂。
明珠直覺皺眉,這男人當著風戰修的面言語調戲顧若兒,真是輕狂。
「不過……」公孫晴明沉了聲音,困惑地問道,「王爺娶了當朝公主為妃,為何不見王妃?」
顧若兒其實也同樣好奇,回頭望向了風戰修。她也知道確有此事。可是自從她入府至今,卻不曾見到那位王妃。這真是奇怪。曾讓容嬤嬤去打探,王府上下竟然隻字不提,全說不知道。
那位王妃,到底在哪兒?
明珠渾身一顫,猶如風雨臨頭。
風戰修餘光掃了眼戰戰兢兢的人兒,眸光森然。面對公孫晴明的問話,他避而不答,徐徐說道,「你若是不想用膳,那就別在這裡打攪本王的興緻!」
「唉!」公孫晴明又是嘆息,果真站起身來,「既然如此,那我先行離席,不打擾王爺與夫人了。」他說著,特意朝向顧若兒微笑。
顧若兒回了個笑容,與他的目光焦匯於空中,擦出不明火花。
「咦?」公孫晴明望了眼夜幕,呢喃出聲,視線掃過站在廂房內的數名丫鬟,又道,「天色這麼快就黑了,在下討個丫鬟替我掌燈。」
他拿著玉扇隨意點去,定在了某個角落,「就你了!」
明珠被他選中,有些惶恐地喊道,「夫人……」
「公孫公子,這名丫鬟原是我的貼身婢女。既然公子湊巧選中了,那就讓她替公子掌燈送公子回塌所。」顧若兒瞧見如此,即便她千百個不願意,卻還是給了台階下。
一來,他是王爺的賓客,不好得罪。
二來,如此也可以顯出她大度,留個好印象。
「還不快些掌燈,送送公子!」顧若兒柔聲說道,眼底迸發嫉恨的光芒。
明珠硬著頭皮答應,「是!」
兩人一前一後出了軒苑,徐徐走在東園的小徑。
夜黑了,空氣中瀰漫著梅花的香味。
明珠提著燈籠,謹慎前行,她想著該怎麼開口,總不能老是如此沉默下去。眼看著快要走出東園,明珠停下腳步,徐徐扭頭,低聲說道,「公子,不知道公子所住的塌所是何處。」
「你一直往前走便是。」公孫晴明輕搖玉扇,從容說道。
明珠點頭,繼續朝前走去。
又是一陣沉默。
不知道走了多久,兩人卻也經過了銀安殿。明珠扭頭望了一眼,心裡忍不住竊喜。一會兒原路返回,她要與夏兒見上一面!燈籠照出光明,黑暗被這點明媚驅散。走過幾道院門,身後的公孫晴明終於再次開口了。
「前面便是了,停步吧。」
明珠應道,「是!」
「你自己回去可會害怕?若不然,晴明哥哥再送你回去?」公孫晴明悠然問道,語氣里卻滿是揶揄。
明珠聽見他這麼說,只覺此人輕浮得可惡。
她朝後退了一步,輕聲回絕,「不勞公子費心,奴婢告退。」她說完,急步而行,匆匆走過他身邊。
公孫晴明望著她瘦小的身影,喃喃自語,「東驍天……」
夜空里懸了一輪明月,浮雲掠過。
銀安殿外,一抹瘦小身影謹慎地張望四周,而後急步奔入殿去。明珠三步一回頭,就怕被人發現。她來到先前夏兒所住的卧房前,遠遠瞧見窗內透出微弱的光,心裡更是激動。
明珠走到房前,小聲喊道,「夏兒?夏兒!夏兒你在嗎?」
「主子?」夏兒驚奇的女聲傳來。
下一秒,房門被打開了。
明珠與夏兒屋裡屋外而站,兩人分別許久不見,只笑不語。明珠率先回過神來,連忙奔入房去。夏兒同樣機靈地關上了門。
房內,主僕兩人親密地坐於床塌上。
明珠握著夏兒手,細細地打量了一番,「你好嗎。」
「主子,夏兒很好。倒是主子您過得好嗎?新來的夫人有沒有欺負您?」夏兒焦急地詢問,又是慌張低頭查探。忽然瞧見她手腕的傷痕,夏兒抬頭擰眉,「主子,她們對您動手?疼不疼?這兒還有些金瘡葯,我取來替您敷敷。」
明珠搖頭,拉住她不讓她離去,「我沒事,你不要這麼緊張。」
「我的時間不多,馬上就要趕回去。之前吩咐你的事,你辦得怎麼樣了?王府的路,你都記下了嗎?」
夏兒將手伸進衣內,掏出了一方錦布,「主子,夏兒全都記好了。」
「好夏兒,辛苦你了。」明珠接過錦布,抱住了她。
「主子,咱們什麼時候逃?」夏兒問道。
明珠想了想,低頭望著夏兒說道,「逃跑十分危險,兩個人也遠不如一個人方便。你如今被派在廚房打雜,與我脫了干係,日子雖然清苦,可也落得安全。我不想你冒險,所以你暫且留下。」
「如果我大難不死,那麼必定回來接你。」
「你信是不信?」
夏兒聽她這番坦誠肺腑之言,千般萬般不舍,「主子,夏兒信。可是……」
「不要可是,有你這句話就夠了。記住,好好活著。」明珠柔聲叮嚀,伸手撫向她的臉龐,「我走了,你自己小心。」
夏兒見她眉宇之間自有一股威懾,頓時心中凜然,「主子,夏兒一定等您。」
接下來的幾天內,明珠憑著夏兒記載的錦布,將王府的地形熟記於腦海里。為了萬無一失,她勤快地跑腿幹活兒,只為了補充實際經驗。而到了晚上,等到顧若兒以及容嬤嬤等人都睡下后,她就會悄悄起來。
數天的摸索之後,明珠決心在今夜行動。
又是三更,有人輕手輕腳得推門而去。
明珠熟練地奔出煙雲樓,在夜色中緊張前行。
聽下人說王府只有正門與後門兩道出口,正門早已否決,那就只有後門一條路了。她邁著連環步,警惕四周的情形,就怕巡邏的侍衛會發現。那她就死定了,就算不死,也去了半條命。
穿過無數迴廊,遊走於院落之間,躲避著不時出現的侍衛。
明珠惶恐且不安,其實她怕鬼也怕黑,可如今只有壯膽。
因為,她只有一次機會。
「誰?誰在那裡!」突然,身後響起侍衛的叱喝聲。
明珠頓時一驚,連忙奔過轉角,拔腿逃跑。侍衛的腳步聲沉而有力響起,伴隨著嚷嚷聲,朝她不斷追捕前來。她握緊了雙拳,眼前卻覺一片混沌。該往哪兒走?往哪兒?
「在那裡!給我追!」侍衛似乎是發現了她的身影,厲聲咆哮。
「是!」
明珠根本連回頭的時間也沒有,咬牙狠心,隨便選了一條道又是悶頭狂奔。黑暗中,嘈雜的呼喊聲,紛亂的腳步聲,恍惚的燭火,像是鬼火閃爍。她焦躁地抬頭,卻詫異發現前方是伏生殿的方向。
她知道伏生殿外肯定有人把守,而後邊追捕的侍衛又在漸漸逼近,明珠頓覺孤立無援,一下子止步不前。
環顧四周,明珠不知道自己該躲到哪裡去。頭腦發暈,就在她感覺自己一定必死無疑的時候,面前突然落下一道白色身影,襯著月光,黑髮飄散,感覺猶如縱天而下的仙人。
她定睛一瞧,詫異地愣住。
怎麼是他!
就在明珠怔忪的時候,公孫晴明卻棲近她身邊。他低頭,以低啞的聲音說道,「如果不想死,那就配合我。」
明珠彷徨地望著他,只好咬牙點頭。
這時,十人一隊的侍衛們已經追來了,望著前方一高一低兩道身影,大聲喝道,「誰在前面!還不快快束手就擒!」
明珠一動不動,躊躇不前。
公孫晴明卻突然伸手,在她詫異的注目中揚起嘴角,擁她入懷。扯起白色斗篷的一角,將瘦小的她掩護在懷裡。而後低下頭去,在斗篷下與她對望,他的唇貼著她,呵氣道,「別動哦。」
「……」如此近距離的接觸,明珠臉頰一陣泛紅。
侍衛們終於奔到,手中的刀刃對準了他們兩人。
「什麼人!膽敢擅自闖入王府!」
公孫晴明沖著明珠一笑,只將她壓向自己的胸膛,自己卻是抬起頭來。他望向十名侍衛,悠悠說道,「真是抱歉,半夜睡不著,我的小丫鬟和我正在玩捉迷藏,驚擾了各位。」
「原來是公孫公子!」帶頭的侍衛認出了他,立馬讓其餘侍衛收了兵器。
「我這就帶我的小丫鬟回去,你們自便。」公孫晴明歉然地笑,擁著斗篷下的明珠走過侍衛身邊。
就當明珠鬆了一口氣的時候,後邊卻又響起邪魅孤傲的男聲,她頓時驚愕。
「站——住——」
風戰修站於他們身後十丈開外,眯起鷹眸注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