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賭注
第37章 賭注
戰王府
煙雲樓中,風戰修遲遲沒有離去。午後閑來無事,於是便取了書籍,抱著顧若兒躺在躺椅上歇息。他看完一頁,顧若兒動手替他翻下一頁,兩人默契十足。風戰修本就生得英姿颯爽,而顧若兒一顰一笑皆是風情。
旁人看來真真是說不出的契合,俊男美女總是佳偶眷侶。
容嬤嬤站在一旁伺候著,看著他們如此,心裡想著自己總算沒有跟錯人。只要夫人一旦上了正位,那麼她也可以算是跟著平步青雲。以後啊,榮華富貴享不盡用不完,下半生再也無須勞苦,真是大幸啊。
「若兒。」風戰修看完書頁上最後一個字,伸手撫了撫她的粉頰。
顧若兒抬起頭來,唇擦過他的側臉,美眸望了他一眼,嗔怪道,「是!人家知道,這就替王爺將書翻翻。」她笑得嬌柔,眼底佔滿了迷戀。
「乖。只有你如此體貼本王,深得本王的心啊。」風戰修沉沉說道,手指不時地刮著她的肌膚。
顧若兒更是依偎近他,身體柔軟如骨,「王爺,人家這麼體貼你,這麼得你的心,王爺就沒有什麼獎勵嘛!」
「你想要什麼獎勵?」他閉上眼睛,將那份冷然緊鎖。
不知怎得,腦海里忽然浮現起某人低頭懊惱的模樣。他不自覺地勾勒起嘴角,噙了一抹玩味笑容。
顧若兒卻將小手靈活探入他的衣襟內,撩撥著他結實的胸膛,「王爺,人家……」
她的話說到一半,只感覺腹中氣血上涌,那腥味直直衝向腦門。
顧若兒頓時按著胸口,半躺起身吐出一口血來。
正常人的鮮血本應是紅潤光澤,而她吐出來的鮮血卻是紅得發黑,已然呈現絳紫色。
「夫人!您沒事吧?好好的怎麼吐血了?這血怎麼那麼黑啊!」容嬤嬤立刻奔到了顧若兒面前,焦急詢問。其實算著時辰差不多了,也該發作了,她早作好準備。不過演戲演到底,神情同樣拿捏得恰到好處,逼真不已。
風戰修立刻將她抱起,沉了俊容,「還不快叫大夫!」
「是!」容嬤嬤立刻回道,轉身的同時與顧若兒對望了一眼。
顧若兒雖然難受,卻也強忍著痛楚,微微點頭,「王爺,王爺……妾身好疼……」
立刻,大夫被請到了煙雲樓。
閨房內,顧若兒一病不起,躺在床塌上。如花似玉的美人,眨眼成了病秧子。那張芙蓉臉龐憔悴得憐人,只見她印堂發黑,臉色呈現青紫色。不用多作考慮,也明白她是中毒了。而且這毒還不輕。
大夫把過脈,立刻起身回道,「王爺,夫人中毒了。不過……」
「說!」風戰修坐在椅子上,沉聲質問。
大夫受到驚嚇,連忙跪拜在地,哆嗦地說道,「王爺,夫人所中的毒十分奇怪,老夫行醫那麼多年,卻也查不出來原因。老夫……」
「眾離!」風戰修眼也不眨,果斷喊道。
「是!王爺!」眾離應道,幾個大步上前將那大夫從地上抓起。
大夫自知在劫難逃,卻也抱著一線希望,急急求饒,「王爺饒命啊,王爺饒命……小人上有老下有小,小人……」
「拖出去。」風戰修厲聲喝出這三個字,邪魅的俊容猶如地府的閻王,不帶絲毫留戀。
「王爺……王爺饒命……王爺……」
眾離立刻動手點了那人的穴道,大夫淚水縱橫,頓時昏迷過去。眾離輕鬆地將大夫扛起,默默走出房去,扔給了房外守侯的侍衛,同樣冷漠地說道,「扔進後院,喂狼。馬上再去請大夫,將全城的大夫都請來!」
「是!」守衛接過大夫,扭頭而去。
容嬤嬤哭得聲嘶力竭,撲倒在床沿,「夫人,我的夫人啊,你的命怎麼就那麼苦。夫人啊,你可要醒醒啊。夫人……你可不能有事啊……丟下老奴一人,老奴以後該怎麼辦!這是誰那麼狠心,竟然要毒害夫人,夫人啊……」
「砰——」風戰修重重地抬手拍向桌案,震得桌子哐啷作響。
容嬤嬤嚇得收了哭聲,急忙跪拜在地,小聲地哭訴,「王爺,您可要替夫人做主啊。夫人遭人毒害……」
「夫人可曾吃過什麼不潔的東西?」眾離在旁詢問。
容嬤嬤慌亂地點頭,支吾說道,「夫人今來身子不適,一早也不曾吃過什麼,午膳的時候只喝了半碗清粥。而後……而後就喝了那碗湯藥。這湯藥足足服了五年,不曾有過差錯,想來也不會有什麼偏差……」
「那是誰負責煎的湯藥?」眾離又問。
容嬤嬤脫口而出,指向房外,「是那丫鬟,是明珠!老身讓她去給夫人煎的葯!一定是她!那丫鬟平日里就愛與另兩個丫鬟嚼舌根,在夫人背後說長道短,一定是她嫉恨夫人得寵,所以下了毒手……」
「我可憐的夫人啊……」容嬤嬤說著,又是嚎啕大哭。
眾離默然不應,扭頭請示,「王爺?」
風戰修眯起眼眸,一絲陰冷寒氣隱隱透出,「立刻將她緝拿回府,不得有誤!」
「是!」眾離抱劍回道。
「等等。」風戰修又是沉聲道,眾離立刻停了步伐,靜待下文。
風戰修陰鬱地說道,「本王只給你半個時辰!」
「屬下遵命!」
眾離立刻退出房去,帶著幾個侍衛出府緝拿被公孫晴明帶走的明珠。
而閨房內,冬梅、冬竹兩丫鬟跪在一邊。
容嬤嬤的哭泣不止,嘴角卻帶笑意,神情猙獰可怕。
一家客源不斷的茶館
茶館靠窗的角落裡,公孫晴明觀望著街上的行人。而明珠則安分地坐在一邊,安靜地看著桌子上的兩串糖葫蘆。她十分嘴攙,可是又忍著不吃。這個世界上可沒有那麼好的事情,拿人手短,吃人嘴軟,這個道理她還是明白的。
公孫晴明瞥了她一眼,單手支著下巴,逗趣道,「那麼想吃,為什麼不吃。」
「我不愛吃。」明珠隨口說道。
公孫晴明「嘖嘖」了數聲,感嘆道,「你和王爺,總算是有一點相似了。」
「什麼?」聽他提到了那個瘋子,明珠狐疑地抬頭望向他。
「上茶咯!一壺碧螺春,香酥陷餅、芝麻糕、豆沙糰子各一份!」小二呦喝著走來,端來了茶水以及點心,招呼道,「打擾二位客官,客官慢用!」
明珠瞧見那麼多甜食,咽了咽口水,不敢再看。
「你雖然看似柔弱,性子倔得像頭牛。而他對什麼都是漠不關心,卻頑固得像塊石頭。」公孫晴明拿起茶壺替她倒了杯茶,又替自己倒了一杯,他捏著茶杯,漫不經心地說道,「這樣的兩個人,是不是有點相似了呢?」
明珠口渴難忍,一杯茶咕嚕咕嚕喝了個底朝天。
放下茶杯,她認真說道,「我與王爺絕對不會相似。」
「哦?」公孫晴明好奇地眯起眼睛,淺啜一口香茶。
「王爺高高在上,而我太過渺小,如若王爺是天,那麼我就是地。天與地,怎麼可能相似?」明珠打了個比方,堅定地回答。
公孫晴明卻比了個手勢,示意她禁聲,「噓!」
「……」明珠困惑,果然不再言語。他又要做什麼!
公孫晴明湊向她,這才低聲說道,「你不要命了嗎?你的天是皇帝,是大興王朝的一國之君。」
明珠一愣,立刻翻然醒悟。
「人在這裡!速速將她拿下!」突然響起的叱喝聲打破安逸。
茶館內的客人嚇了一跳,只見外邊沖入一組侍衛。侍衛們拿槍沖向了靠窗的位置,將那二人團團包圍。客人們尖叫地紛紛逃去,掌柜與夥計都不敢上前,躲藏到櫃檯后,只當是官府前來追拿逃犯。
侍衛們讓出一條道,眾離大步上前走到兩人面前,「望公孫公子見諒!小人奉命行事!」
「行事?行什麼事?」公孫晴明隨手一展,玉扇慢慢扇來。
眾離望向明珠,又道,「緝拿丫鬟明珠回王府!」
「我?」明珠伸手指著自己,驚奇地瞪大了眼睛。
公孫晴明顯然也是一怔,雲淡風清地問道,「不知道她犯了何事,勞王爺如此興師動眾?」
「她毒害夫人!」眾離的聲音猶如重石,砸了下來。
轟——
明珠腦中一團混亂,毒、毒害?誰毒害?她毒害?明珠拍案而起,氣憤不已,「我沒有下毒!」
「有沒有下毒,王爺自有定奪!拿下!」眾離對著身後的侍衛喝道。
「是!」侍衛們吼了一聲,立刻上前,將明珠架起。
明珠不安地掙扎反抗,「放開我,我沒有下毒!我自己會走!放開!」
「打擾!」眾離抱拳說道,帶著一干侍衛風風火火離去。
公孫晴明望著他們遠去的身影,低頭瞥了眼掉在地上的糖葫蘆,喃喃道,「這個小丫鬟,竟然一口也沒有吃。」
他也站起身來,從衣袖裡取出一張銀票放在桌上,瀟洒離去。
「一、一百兩……」掌柜走近一瞧,驚呼出聲。
一行人匆忙趕回戰王府,眾離立刻奔向伏生殿復命。他奔進書房,低頭恭敬地回道,「王爺,人已經緝拿回府。聽候王爺發落。」
「退下。」風戰修甩甩手,俊容一臉冷漠。
眾離遲疑,不忍道,「王爺,她可是……」
「公主?」風戰修嘴角噙著殘忍的笑,狂妄地說道,「這裡是本王的天下,本王要她活,她就活,本王要她死,她絕對活不到天明!」
「是!王爺!」眾離沉聲應道,終究還是退下了。
而明珠被一路壓至後院,關在了王府地牢。
「進去!」侍衛用力一推,惡狠狠地將她推倒在地。
明珠趴在地上,大吼大叫,「我沒有下毒!我沒有啊!」為什麼會這樣!只不過短短几個時辰,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顧若兒中毒?誰能來告訴她!
「再喊!再喊打死你!」那侍衛取過身邊的鞭子,重重抽了幾下。
明珠疼得痛呼,身體蜷縮成一團。
幾個看守的侍衛退出地牢,隨後聽見鎖鏈的關門聲沉沉響起。
明珠只感覺天昏地暗,她從地上晃晃悠悠地站起身來。一下子沖向地牢的鐵門,雙手握著柵欄,不停地搖晃,吶喊道,「我是冤枉的!我沒有下毒!我要見王爺,我要見風戰修!放我出去!我沒有下毒!」
「啪啪——」鞭子眨眼抽來,明珠痛得鬆了手。
侍衛的叱喝聲再次響起,暴躁無情,「王爺的名諱也是你這種濺婢能夠喊的?給老子安分點!不然就抽死你!」
明珠呼著自己手上的傷口,一下子又陷入地獄一般。
地牢內又陰又冷又濕,不見天日。可這比起被關在暗房的日子還要讓她難受千百倍,因為她被陷害了!她最恨人欺騙,也恨騙人,所以這樣的事情,她絕不允許!明珠咬牙告訴自己,她一定要撐下來。
至少,至少要見風戰修一面。
哪怕他不信自己,哪怕他要她死,她都無所謂。
冬日的午後,陽光蒙上了一層寒氣,縱然有陽光,卻也感覺陰冷。結了冰霜的柳枝垂下千絲萬縷的銀條,放眼望去倒也是銀裝素裹的美麗,閃爍著耀眼的光芒。惟有梅花,開了一撥,謝了一撥,又開了一撥。
遠處,雲霓帶著一名丫鬟朝著伏生殿奔來。
等進了伏生殿,雲霓徑自前往書房,丫鬟則順從地停步於前院。
書房內,風戰修正揣著一塊月牙似的玲瓏玉端詳。玲瓏美玉,猶如那一輪彎月。他眯起鷹眸,一向冷漠的俊容忽然顯現出幾分柔情,卻又稍縱即逝,無法捕捉。敏銳的耳朵聽到那微弱的聲響,他從容地將玲瓏玉放入衣襟內收好。
而後又恢復了決凝的神情,閉目養神。
果然,腳步聲漸漸逼近。
下一秒,雲霓低頭踱入書房,輕聲喊道,「王爺。」
風戰修沉默不應,微微揚起薄唇,迷人的弧度。
「太子派人送來書信。」雲霓將藏於袖中的書信取出,上前一步,恭敬地放於桌案上。
風戰修徐徐睜開眼,光明刺入眸底,他望著那封書信,笑容泛起淡淡譏諷。終於還是伸手,只是將書信拿起,掌心瞬間聚勁於指間。他眉宇一凜,手中的書信剎那變為碎片,紛紛揚揚飄落散下。
他鋪開面前的宣紙,執筆寫下一行字。
寥寥數字,白紙黑字襯得格外清晰。
風戰修將筆擱回,慢條斯理地將書信放入信封中。他將信箋遞向雲霓,沉聲說道,「你親自將信送去,日夜不停,片刻也不許耽擱。」
「是!王爺!」雲霓雙手接過信箋,退出了書房。正要跨出書房,抬頭卻迎上了一道頎長身影。
雲霓立刻停步,瞧清來人,輕聲喊道,「公孫公子!」
公孫晴明微微笑,自然還是扇不離手,「雲霓。」
說話的時候,一雙眼睛早已將她打量完全,犀利地瞥見她方才將信箋放入袖中的舉動。
「真是辛苦哎,又替你家王爺辦事去了?這次要走幾日?」他悠閑說道,作勢望了眼書房內,冷不丁調侃道,「我說王爺,雲霓再精明能幹,好歹也是個姑娘家。你也總不能差使她東跑西跑,也要讓她空點時間談談情說說愛。」
「多謝公孫公子替雲霓著想,雲霓能替王爺辦事那是雲霓的福氣。還望公孫公子讓個路。」雲霓畢恭畢敬地回道。
公孫晴明搖搖頭,只得朝後退了一步。
「雲霓謝過公孫公子!」她說完,小步而出。
公孫晴明兩袖清風地走進書房,找了把椅子入座。他慢搖玉扇,開口說道,「王爺,夫人中毒昏迷不醒,你卻還在這裡如此淡定,在下真是佩服。」
「少在本王面前兜圈子,有話就說,說完就滾。」風戰修冷聲說道,彰顯出幾分懾人氣勢。
公孫晴明卻並不害怕,幽幽說道,「夫人中毒,究竟是不是那小丫鬟所為。你知我知,天知地知。」
「呵!」風戰修輕笑一聲,反駁道,「天知地知,你知,可本王不知。」
「既然王爺這麼說了,那麼在下想與王爺再議那筆買賣。不知如何?」公孫晴明順應地點點頭,改口又道。
風戰修狐疑地問道,似有幾分興趣,「再議?」
「正是!」公孫晴明一把握住玉扇,一半認真,一半玩笑,說著惟有兩人能懂的話語,「作為交換,王爺將那小丫鬟給了我。如何?」
一雙鷹眸斂著鋒芒,風戰修無謂地說道,「可以。」
「那好,你快些讓人將她放了。」公孫晴明聽到他這麼說,頓時一喜。
他劍眉一挑,烏黑茂密的頭髮微微掩住雙眸,硬聲道,「不過不是此刻。」
「王爺,做買賣可不是這麼做的。」公孫晴明倒沒有生氣,似乎早就料到他會如此。自己與他相交數載,已知他一向老奸巨滑,脾性時陰時晴,更是深藏不露。方才他那麼爽快答應,反倒不正常。
風戰修閉上了眼睛,一副「送客」的態度,「做買賣也總有討價還價。更何況,是你反悔先前的買賣。等得了,你就等。若是等不了,那就一了百了,本王也不在乎。」
「好好好,我明白王爺的意思了。我這就走得遠些,不打擾王爺。」
公孫晴明果然站起身來,不再繼續呆下去。
他忽然停步,卻沒有回身,「我要去看看那小丫鬟,王爺不介意吧。」
「滾。」風戰修陰鬱地吐出一個字,揮手甚快,眨眼之間將一塊令牌投擲向他。
公孫晴明單手接了令牌,笑道,「多謝也,多謝也。」
地牢內,明珠不曾喝過一口水,也不曾吃過一點東西。飢餓、乾渴都不是最關鍵的問題,問題在於她實在是氣急。她蜷縮在角落裡,思來想去,再次忍不住站起身來,走向緊閉的鐵門。
明珠這次學聰明了,她不敢再伸手抓著柵欄,離了有些距離。
深呼吸一口氣,她對著柵欄外縱聲喊道,「放我出去!聽見了沒有!我要見風戰修!我要見他!告訴你們王爺,我要見他!有沒有下毒,我要求申訴!」
「啪啪——」鞭子抽了過來,打在了柵欄上。
「真是不能讓老子清凈!吵死了!看這次老子不抽死你!」侍衛抓著鞭子,怒吼著走來。
明珠有些害怕,反射性地朝後退了幾步。
只聽得一陣鑰匙開門的哐啷聲響,沉重的鐵門徐徐開啟。
侍衛十分高大威武,長著一臉絡腮鬍子,看上去戾氣橫生。
「老子讓你再吵再鬧!看你還有沒有力氣!」侍衛綳了綳手中的鞭子,厲聲喝道。
而後又進來另一名侍衛,手中提了一桶辣油。
盛滿了辣油的桶被樁在了地上,頓時空氣里瀰漫起辛辣的味道。
絡腮鬍子的侍衛將鞭子放入桶中來回攪動,那辛辣味道就愈發濃重刺鼻。
明珠聞到這辣油味,雙手揪緊了胸口,連連退後。直到退到無路可退,單薄的身子緊貼著牆壁,清楚感覺那冰冷的溫度。她早就親身嘗試過了,侍衛的力道可比容嬤嬤要重上萬倍,鞭子抽打在身上也疼上萬倍。
現在,這鞭子上又沾了辣油。
如果打在身上,一定皮開肉綻,疼到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明珠咬緊了唇瓣,眼底閃爍過一絲光芒。
她垂下手,將頭抬起,平視於這兩名侍衛。她依舊倔強,而這份倔強里隱約透出些皇家之人才有的威懾。視線對上侍衛,沉靜地說道,「放我出去!我要見你們王爺!我是公主!你們不可以這樣對我!」
「公主?」兩名侍衛嗤笑出聲。
絡腮鬍子的侍衛將鞭子從油桶里取出,猙獰地說道,「不僅毒害夫人,竟然敢謊稱自己是公主!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就讓我看看你這個公主,會不會開口求饒!」
話音落下,侍衛揚起鞭子,狠狠地抽向了她。
明珠下意識地閉上眼睛,只好環住自己的身體。只感覺一陣綻痛,猶如刀子割開了肌膚,從背上轟然炸開,疼得彷彿萬蟻在咬,竟然連「痛」這個字也喊不出來。口腔里迅速充斥起血腥味道,頭也開始發暈。
「我、要、見、風、戰、修……」她已經氣若遊離,斷斷續續地說道。
那侍衛又是冷笑一聲,揮手落下第二鞭。
明珠登時被抽得昏倒在地,背上已經鮮血淋漓,「我、要、見、風……」
「老子再讓你喊!」侍衛訓斥了一聲,再次揮鞭。
就在此時,地牢外猛得躥進一道白色身影。
侍衛的手抬到半空中卻被抓住了手腕,他錯愕地回頭望去,瞧見了一枚令牌。
令牌上只一個「戰」字,宣誓著絕對的權威,無人敢造次。
「王爺!」兩名侍衛見令牌如見人,立刻跪拜在地。鞭子也從手中掉落。
公孫晴明一向嬉笑的俊容突顯陰鬱,深沉得骸人。他冷笑一聲,目光瞥向倒地不起滿身是血的明珠,幽幽說道,「你們好大的膽子,竟然私自用刑!我一定將此事轉告王爺,一切由王爺定奪!」
「屬下知錯!公子饒命!全是這丫鬟出言不遜,直呼王爺的名諱,還妄稱自己是公主!我們實在忍不下去了,這才……」兩侍衛連連扣頭,哀求道。
公孫晴明將令牌收回,不屑地說道,「給我滾出去!」
「是是是!」兩名侍衛立刻起身,驚嚇地出了地牢。
公孫晴明立刻奔到明珠身邊,彎腰蹲下。瞧見她衣衫襤褸,黏著血水沾染,他伸手想要將她抱起,卻又怕會扯痛她的傷口。只將她的頭輕輕托起。低頭望著她蒼白虛弱的小臉,凝眉呼喊,「明珠,明珠?」
「我、我……」明珠已經無力,卻還是喃喃說道,「要見他……」
公孫晴明一愣,緊張的神色終於鬆緩。
他淡淡說道,「他若是要見你,自然會見。他若是鐵了心不見你,哪怕你喊破了喉嚨也無用。」
明珠搖頭,吃力地說道,「你幫幫我……我要見他……我沒有下毒……」
就算你承認了,他也不會讓你死。公孫晴明在心裡暗道。
明珠見他不說話,又是喃喃說道,「難道……連你也相信……毒……是我下的……」
「我信不信又有什麼用呢。」公孫晴明說道。
「你走……你走開……」明珠拼了最後一絲力氣,翻身倒向一邊,不去看他,「既然……你不信我……你走開……」
公孫晴明沉默不語,眼中是她血肉模糊的身影。他似在思忖些什麼,一剎那,褐色瞳眸中躥過一道不為人知的暗涌。
過了一會兒,他站起身來,踱步離去。
明珠聽見他的腳步聲漸漸遠去,只覺得心灰意冷。
剩下最後一口氣,她要撐到見風戰修!
煙雲樓
閨房之中,顧若兒從昏迷到現在已經躺了整整一天一夜了。她的臉色愈發呈青紫色,顯然中毒不輕。更讓人奇異的是,任憑整個邑城的大夫輪流診斷,卻也找不出個所以然。只能由毒繼續侵蝕,美人漸漸消香玉隕。
此刻,大夫再次聚集於正廳,一副愁眉不展的樣子,七嘴八舌討論著病症。
「夫人身體雖然冰涼,舌苔卻泛白。」
「不只如此,手指的指甲很紅潤,而且沒有出現毒斑。」
「老夫診斷下來,也是這等情況。方才把脈,卻也摸不準毒究竟滲入到身體哪個部位。所喝的湯藥也仔細查過了,不過是女兒家調理身子的古方,沒有任何不妥的地方。老夫行醫數十載,也不曾遇過這種情形。這真是奇怪。」
「……」
一時間,大夫們互望一眼,皆是搖頭嘆息。
可又因王爺只給了三天時間解毒,他們全都提了一顆腦袋,十分擔驚受怕,就怕觸怒了王爺,那麼自然腦袋搬家。這不僅僅是自身安危,更可能波及家人。如此一想,大夫們焦急得團團轉,茶不思飯不想。
「這該怎麼辦?」
「若不然先下一帖清涼解熱的葯煎服,總不能就這樣僵著?」矮胖的大夫哭喪著臉,壓低了聲音說道,「死馬也得當活馬醫!」
其餘幾位大夫一聽,只好點頭,「好!只好先這樣辦了。」
於是,立刻寫下藥方,而後命下人去煎了葯來。
約莫一個時辰,冬梅端著煎好的湯藥走入閨房。小心翼翼地走到床沿,輕聲說道,「嬤嬤,這是大夫們命奴婢煎的湯藥。」
容嬤嬤一直在旁服侍,並且寸步不離。
她扭頭望向冬梅,伸手接過湯碗,徐徐說道,「我來就行了,你下去。」
「是!」
「等等。」容嬤嬤端著湯碗喊道,冬梅立刻停了步子,她繼續說道,「夫人的唇都有些乾裂了,我得喂夫人喝些水。你去燒些水來,記住,一定要乾淨的水。不可放任何東西。聽清楚了?」
冬梅不敢怠慢,「奴婢聽清楚了。」
「好,立刻就去!」
容嬤嬤望著冬梅離去,這才謹慎地站起身來。她又是張望了一眼屋外,瞧見沒人,立刻將手中的湯藥倒置窗外的池子里。她深怕別人起了疑心,所以倒了小半,還剩了小半。關了窗戶,又將剩下的小半擱置在桌上。
「夫人,您放心,一切都進行得十分順利。」
「等您一睜開眼啊,您就再無後顧之憂,可以永享富貴了。」容嬤嬤折回她身邊,對著昏迷不醒的顧若兒喃喃說道,眼底的笑佔滿了詭意。
沒過多久,冬梅聽從容嬤嬤的囑咐,重新燒了一壺水。燒水之前,又將水壺裡裡外外洗了好幾遍,就怕惹了髒東西。冬梅端著茶壺再次走進夫人的閨房,輕聲回道,「嬤嬤,水燒好了。沒有攙任何東西。」
「放下,我來服侍夫人喝水。」容嬤嬤滿意地點頭,指了指一旁的桌子,「將那湯碗端出去。」
冬梅聽話地放下茶壺,走了幾步,又是擔心地詢問道,「嬤嬤,夫人不會有事吧?」
「你這個死丫頭,難不成惦念著夫人出事?」容嬤嬤一張利嘴不饒人,苛責道。
冬梅搖頭,「奴婢不敢。奴婢萬萬沒有這個意思。」
「那你是什麼意思?還不快滾出去!省得擾了夫人!」容嬤嬤喝了一聲。
冬梅立刻轉身,嚇得扭頭奔出房去,就連方才吩咐要端出去的碗也忘了取。容嬤嬤冷哼了一聲,趾高氣揚地笑笑。她走向桌子,提起茶壺倒了杯水。忽而又眯起老眼,再次鬼鬼祟祟地瞥了眼屋外,拿著茶杯走回顧若兒身邊。
她一邊走,一邊從袖子里取出小匣子。
小匣子里是一枚銀針,她將手指觸向銀針,手指用力,瞬間鑽心得疼。
容嬤嬤擠了擠手指的血,滴入茶杯中。鮮血滴落進清水裡,蘊染起層層旖旎。她這才將顧若兒輕輕扶起,將杯口湊近她的唇。顧若兒呼吸微弱,輕啟唇瓣,混著鮮血的水便一點一點喂進她的口中。
「嬤嬤。」冬梅柔柔的呼喊聲突兀響起,瘦小的身影如鬼似得閃出屏風。
容嬤嬤聽到這聲音,登時心裡一驚,有些做賊心虛,連帶著手也顫抖起來。茶杯瞬間從手中掉落在床塌上,濕了綉被。
她凝眸望向冬梅,質問道,「你又回來做什麼!」
「奴婢忘記拿湯碗了。」冬梅輕聲說道。
「慢手慢腳,快不點拿走!」容嬤嬤見她神色自然,舉止鎮定自若,於是鬆了口氣。轉念又想,她一個下濺的小丫頭,也沒有膽量敢四處胡言亂語。
「是!」冬梅急忙端起湯碗,轉身走出了閨房。
容嬤嬤的目光緊盯著她的身影,直到她消失於眼底。
冬梅奔出閨房后,整個人臉色驟變,實在是心悸害怕。她方才瞧見了什麼?容嬤嬤為什麼要將血滴入水中?還要喂夫人喝?不知道怎麼了,總感覺不安以及惶恐。一下子六神無主,失了魂魄一樣。
「姐姐?」冬竹走到她面前,揮了揮手,「你沒事吧?冬梅姐姐?」
冬梅猛得回神,支支吾吾地說道,「沒、沒事……」
「瞧見什麼了?嚇成這樣?」冬竹問。
望著年幼的妹妹,心裡暗想:如今明珠嫌疑下毒迫害夫人,早已被打入地牢,生死未卜。恐怕是凶多吉少。為了自保,她只好守口如瓶,全當沒有瞧見。
她低頭,隨口扯了個謊,「一隻……貓……躥了過去……」
晝夜更替交換,日頭落下山去,月亮又高高掛於夜空中。暗藍的天空,沒有半點星光。王府里,侍衛們又開始巡邏守夜,一盞盞燈籠在夜間特別顯眼。四周寂靜一片,偶有夜梟呼嘯而過,發出粗嘎驚心的叫聲。
夜漸漸深了,打更的僕人「咚咚——」敲了兩下。
煙雲樓的閨房中,容嬤嬤趴在床沿,雙眼半眯半睜,疲累地打了個小盹。
閨房的外間,冬梅以及冬竹兩丫鬟沉靜地侯著,隨時等待叫應。
大夫們商討了一天,又是無果之後,也回到暫住的住所休息。只留下兩人在偏房,深怕突發意外,來不及應對。
床塌上,顧若兒依舊面色泛青,只是印堂的黑紫色似乎有些退卻。
忽然,她動了動眼皮,緩緩睜開了眼,微弱地呻吟了了一聲,「唔——」
容嬤嬤立刻醒來,急忙抬頭望去。瞧見顧若兒清醒,她喜得眉開眼笑,連忙湊近她耳邊,咬耳囈語,「夫人,您終於醒了。那個濺婢已經被王爺打入地牢,恐怕再也無法翻身了。」
「……」顧若兒聽得這話,順了順氣。
容嬤嬤朝她點點頭,佯裝驚喜地大聲喊道,「夫人?夫人您醒了?」
伏生殿本是風戰修的靜養塌所,平時更是不容人隨隨便便入內。但是此刻,書房中,除了貼身侍衛眾離外,還多了一名不請自來的不速之客。而這人不是別人,正是公孫晴明。晚膳過後,他就悠閑悠閑地前來。
美其名曰:下棋。
只要與公孫晴明打過交道的人都知道,公孫公子平生只有兩大愛好。
其一就是收集各類奇珍異寶,其二則是與人對奕。
本身公孫晴明的棋藝也算得上數一數二,能夠贏過他的人掐指算來不會多過一雙手。可是一向無往不利的公孫晴明自從遇見風戰修后就開始頭疼。
因為他從來就沒有贏過。
這已經是今夜的第十局對奕,前九局的結果——全輸。
公孫晴明卻不死心,執意要下上第十一盤。眼看著棋盤上黑白子密密麻麻錯落有致,看來這一局棋也快要分出勝負了。
他執子落下棋盤,興奮地說道,「看你這次怎麼破解!」
風戰修無趣地睨了眼,伸手夾起一粒黑子。他撫袖探去,即將下子落定。
就在這時,公孫晴明伸手攔住了他,沉聲說道,「王爺,不如與你做個賭注如何。」
風戰修沉眸望向他,吐出幾個字,「那得讓本王有興趣才行。」
「如果這局在下贏了,那麼王爺就放了明珠。」公孫晴明這麼坐了一整晚,卻也耐得住氣。直到最後時刻,這才將心頭的事兒說了出來。
風戰修揚起唇角,不動聲色地說道,「短短几天,她倒是有本事,將你給勾住了。」
「哎哎~」公孫晴明感嘆了幾聲,睨著他道,「王爺不喜我喊她的名字,我不喊就是了。言歸正傳,若是我贏了,王爺可要放了她。」
風戰修輕笑著說道,「若是你輸了呢。」
「那我就保證在一個月時日內,將那味葯找到。」公孫晴明收斂笑容,奪定地說道。
「一言為定。」風戰修立刻回道,下定離子。
公孫晴明低頭一瞧,瞪大了眼睛,簡直不敢置信。
縱觀全局,方才他的白子分明處於絕對優勢,最後那一子更是他再三布局下的精心安排。可是哪裡知道,風戰修硬是破了個措手不及。他眯起眼眸,掃視整盤棋,目光落在一顆毫不起眼的黑子上。
怎會料到最疏忽的這一顆黑子,居然是關鍵所在。
公孫晴明盯著那顆黑子,忽然釋然輕笑,「甘拜下風,甘拜下風啊。」
「不要忘記你方才的賭注。」風戰修提醒道。
「在下雖然是商人,可也是重情重義的商人。當然了,王爺更是重情重義,所以會將那個小丫鬟……」
公孫晴明正滔滔不絕地說著,書房外卻有腳步聲由遠及近。
「王爺!」侍衛奔進書房,單膝跪拜在地,「夫人醒了!」
公孫晴明不動聲色,笑容淡然,只是眸底卻沉凝。
「醒了。」風戰修沉沉念道,劍眉一凜,「眾離,將她壓到煙雲樓!」
「是!王爺!」眾離喝道,立刻奔出書房。
風戰修徐徐站起身來,一身淡紫色的華服,黑髮披散於肩頭,挺拔精壯的身姿更顯頎長有型。公孫晴明也站起身來,擺明了要跟上去看個究竟。風戰修沒有停步,也沒有回頭,只是沉聲開口。
「即便本王不重情不重義,這不也將她放了。」
「時候不早,回去歇息才好。」
他一句話制止公孫晴明跟隨,踱出書房。
公孫晴明輕搖玉扇,有些傷神地自言自語,「哎~搬石頭倒是砸了自己的腳……」
侍衛通傳顧若兒醒了之後,風戰修立刻前往煙雲樓。
深夜了,煙雲樓卻是燈火通明。
光明本應讓人感覺安心,可是今夜卻相反。大門時不時開了又關,風吹拂而入,幽幽燃燒的蠟燭隱動,將正廳照耀得昏昏滅滅。伴隨著屋外不時飛旋而過的夜梟,那種森然的氛圍一下子聚集,只覺陰冷冷的。
幾聲敲門聲,有了喊道,「王爺,人已帶到。」
立刻,大門被人由內至外推開了。
大門外,眾離帶著渾身是血、蹣跚襤褸的明珠走了進來。
失血過多,加上精疲力竭,明珠早已經頭暈目眩。
這一路,她走得十分艱辛,可以說是硬撐前行。拒絕任何人幫助攙扶,她必須要自己走到他面前。也許她所堅持的東西很可笑,可是這就是她的信念。沒有做過就是沒有做過,做過的,她絕對承認。
明珠眼前迷離一片,她甚至都看不清楚他那張冷漠決然的俊容。
只是晃晃悠悠地邁開腳步,用盡最後一絲力氣跨進正廳。
腳一沾地,軟到無力,整個人倒了下去。
眾離想要伸手扶她,卻被風戰修冷眼注目。他立刻收了手,沉默地走到一邊。
「……」明珠狼狽地摔在地上,再也無法動彈。
風戰修一雙鷹眸掃去,許是因為燈火的原因,眼底突得斂起金色光芒。他的眼底,是明珠蒼白里透著點可憐的小臉,她正微弱地呼吸。那麼渺小的生命力,哪裡來那麼多的氣勁,還憋著一口氣,撐到要見他。
她從前不過是一名痴兒,恢復神智后居然是如此堅韌倨傲的性子!
風戰修瞬間念想過無數思緒,凝眸盯著她。
「風、戰、修……」明珠吃力地開口,喊出他的名字。
她的雙眼,聚集起一種奇特力量,恍惚中璀璨芳華。她的唇微動,一字一句說道,「我、沒、有、下、毒……」
風戰修冷冷地望著她,眼底不帶一絲溫度。這一雙眼眸,就像是冰冷的海水,足夠將人吞沒並且讓人窒息。明珠瞧見他的反應,卻只是吃力地與他對望。她不知道自己還在執著等待些什麼,其實她早該知道結果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