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厭惡

  第38章 厭惡

  「你讓本王如何信服!」他終於沉沉開口。


  明珠聽到他這麼說,竟然感覺猶如石頭落了地,那樣塌實。她一笑,笑得無所謂,輕聲說道,「你信也好,不信也好。要殺要刮,隨便你……」


  「呵!」風戰修冷哼了一聲,站起身來。


  他高大挺拔的身軀漸漸走向她,直到走到了她面前,這才停下步伐。他低下頭,居高臨下地睨著她,就像是在看一隻垂死掙扎的小鳥,一隻被折斷了翅膀的囚鳥。而她毅然決然的神情,隱動的明媚光澤,一瞬扎入他的心懷。


  如同被鬼附身,他鬼使神差地喃喃說道,「殺了你,本王怎麼捨得。」


  明珠整個人一怔,彷徨地抬起頭。


  她的眼底,是他模糊的俊容,依舊邪魅無情。


  她不懂他這話是什麼意思,可是意識開始漸漸消散。明珠想要看清他的雙眼,卻發現黑暗越來越濃重,從四面八方朝她壓來。


  最後的剎那,惟有他揚起的唇角,勾勒出一抹不為人知的弧度。


  風戰修沉默地俯視腳下已經昏迷不醒的女人,許久才有動作。他彎下腰,有力的手臂將她輕鬆抱起。手中太過輕飄的分量,讓他直覺地皺了下眉。


  他瞥了眼懷裡的她,沉聲說道,「本王就信你一次。」


  「眾離!」他抱著她走出正廳,沉聲喊道。


  「屬下在!」眾離應道。


  「將那些沒用的大夫帶到伏生殿。」風戰修頭也不回,冷冽的男聲從前方飄來。


  他立刻回道,「是!王爺!」


  等到風戰修抱著明珠而去的身影消失於盡頭,眾離終於嘆了口氣,彷彿是慶幸一般。


  銀安殿

  自從明珠被風戰修廢黜后,銀安殿就再也沒有人敢入內。諾大的銀安殿里,除了明珠帶來的貼身丫鬟夏兒,別無他人。突然響起一陣腳步聲,黑鴉鴉的身影奔了進來。


  夏兒被這腳步聲驚醒,急忙扯了外衣披上,慌張地奔了出來。


  只見一群侍衛依次闖入,開路的侍衛手中各自提著燈籠。


  前一秒還黑漆漆的殿院瞬間被照亮。


  夏兒嚇得呆愣在原地,一下子不知所措,慌了手腳。


  侍衛們左右站開,中間讓出了一條道來。


  風戰修威風颯爽的身姿就這樣閃現於夏兒面前,他的懷裡抱著一名女子。他的突然到來讓夏兒更加彷徨,立刻跪拜在地,戰戰兢兢地喊道,「王爺!」


  「還跪在地上做什麼!你家主子的命不要了?」風戰修厲聲喝道,語氣里透射出怒氣。


  夏兒聽到這話,立刻抬起頭來。而後目光一凝,這才瞧清了風戰修懷裡所抱之人的容貌。她從地上驚跳起身,指了卧房的方向,「王爺,這兒!」


  風戰修大步邁出,朝著丫鬟所指的方向奔去。


  一時間,銀安殿內燈火通明,亮得刺目。侍衛們將殿院里三重外三重包圍,不時有丫鬟、僕人繁忙出入。數位大夫更是被人抓到銀安殿,半夜替明珠診治。


  如此大張聲勢,緊張的氣氛一直折騰到天拂曉這才作罷。


  此時,天色開始泛白,又一天即將來臨。


  卧房內,明珠反趴在床塌上微弱地呼吸著。由於背部受了嚴重鞭傷,她無法再平躺修養了。肌膚被沾了辣油的藤條所抽,早已經開始潰爛。再加上她長期缺乏營養,本就體質虛弱,這一昏厥,開始發起高燒。


  燒得她小臉通紅通紅,連呼吸都困難。


  明珠似乎十分痛苦,即便是昏迷中的呻吟,卻也倔強地沒有喊一聲「疼」。


  「主子!主子?疼不疼?忍忍!主子,您可千萬千萬不能有事兒。不然夏兒一個人可該怎麼辦?主子?」夏兒一直守在床沿,緊緊地握住她的手,一步也不離開。她望著明珠難受的掙扎,難過得掉下淚來。


  夏兒扭頭望向身後的大夫,苦苦哀求道,「大夫,救救我家主子!求求你們了!救救主子!」


  大夫們剛想開口說話,卻有男聲冷硬喝道,「一群廢物!留你們何用!」


  「王爺饒命!」大夫們被喝得顫抖,紛紛跪倒在地。


  風戰修守了一夜沒合眼,英俊的容顏頗有些疲憊。他望了眼床塌上發燒不醒的明珠,收回目光,餘光轉而掃向跪拜了一地的大夫,冷聲問道,「本王需要確切時日,告訴本王,她什麼時候退燒!」


  「王爺,這位姑娘……」兩位大夫同時開口。


  「拖出去!」


  「啊——王爺饒命啊——王爺——」兩位頓時大夫哭天喊地,卻還是被侍衛拖出了卧房。


  風戰修眯起眼眸,再次喝道,「說!」


  剩下的兩位大夫全都猶豫不敢開口,就怕自己會成為下個被拖出的人。


  其中一名高個兒的大夫思忖半天,小心翼翼地改口說道,「王爺,她……」


  「拖出去!」


  「啊?王爺開恩啊!王爺開恩,小人說錯了,王爺……」高個兒的大夫同樣哭天喊地,依舊被侍衛拖出了卧房。


  最後留下的小眼睛大夫嚇得身體直打顫,支吾著不知道該怎麼才好。


  「王爺,他是近僻最後一位大夫了,若是再拖下去,那夫人……」眾離默然說道,只將話說到一半,點到為止。


  小眼睛大夫感激涕零,呼喊道,「王爺,夫人高燒並無大礙,只是身體太過勞累,只要……」


  銀安殿那兒正鬧得不可開交,煙雲樓這邊同樣有人氣得只差將屋頂給掀了。一陣清脆的破碎聲,顯然是碗被人重重地砸碎了。而後聽見丫鬟們的求饒聲,伴隨著憤然的女聲盤繞而起,響徹煙雲樓的天空。


  閨房內,顧若兒已經醒來。


  此刻,她的身體雖然還沒完全復原,可是已經能夠半躺起身。先前還因中毒而泛紫發青的麗容褪去了毒素,儘管還不似以往那般紅潤光鮮,可已經看上去沒什麼大礙。除了蒼白些,倒也柔弱動人。


  美人自然還是美人,就算是病了,也是病美人。


  「什麼?你說王爺沒有嚴懲那個丫鬟?還讓大夫連夜替她診治?」顧若兒一早醒來,聽見容嬤嬤的回報,登時啞口無語。


  容嬤嬤點了點頭,心中也是忿忿不平,小聲說道,「不只如此呢,更是動用了整個王府的下人陪著伺候,折騰了一夜。」


  「氣死我了!咳咳——」顧若兒捂住胸口,一口惡氣怎麼也咽不下去。


  她中毒這麼長時候,也沒有受到這等待遇,這讓她情何以堪?

  「夫人!夫人您消消氣!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保重自己的身子才是當務之急!」容嬤嬤有些心灰意冷,言語里依舊儘是奉承安撫。


  「王爺呢?王爺現在在哪兒?」顧若兒順了順氣,急急詢問。


  容嬤嬤神色微變,黯淡回道,「王爺還在那丫鬟呆的銀安殿呢。」


  「王爺陪了一夜?」顧若兒抓緊了被褥,狐疑開口,顯然是不敢置信。


  容嬤嬤不再多說什麼,只是點頭。


  「夫人!粥熬好了,乘熱您喝一些吧。」冬梅端著托盤,冬竹則安靜地跟在後邊。


  顧若兒一肚子悶氣沒地方發泄,這下瞧見冬梅以及冬竹,硬是聯想到那個濺婢,這下子,將氣統統撒在了她們兩人身上,「給我滾!全給我滾出去!不要看見你們這兩個丫鬟!全給我滾出去!」


  「是!夫人!」冬梅與冬竹始料不及,輕聲應道,急忙轉身離去。


  顧若兒恨恨地將手握緊成拳,呢喃自語,「這個濺婢,我還真是不信了,這樣都治不了你?絕對不會讓你這麼開心!」


  「容嬤嬤!替我取水,我要起來,我要梳妝!我要去找王爺!」


  「老身這就去!」容嬤嬤道。


  由於大夫口口聲聲保證,明珠會在三日之內醒來,風戰修這才離了銀安殿,回伏生殿歇息。


  當然了,這保證原也不是保證,完完全全是被迫無奈。


  「夫人啊夫人,您可一定要在三日之內醒來,不然的話,小人也要與先前那些大夫一樣,落得腦袋搬家的下場。小人的命可全在夫人身上,求求夫人快些醒來。」等到風戰修離去,大夫急忙對著床塌上昏迷不醒的明珠跪拜叩頭。


  回伏生殿的路上,風戰修瞧見一路梅花開得香艷。


  他的心情似乎不錯,開口說道,「眾離,很有趣是不是。」


  「屬下不知,可王爺說有趣,那便是有趣。」眾離老實回答。


  風戰修走至一株開得極其繁盛的梅樹下,突得停下腳步。他抬頭望著梅樹,深邃的鷹眸一松,閃過悠然之色。一陣寒風吹拂而過,梅花被風吹落。他十分有閒情逸緻,伸出手來,幾許花瓣落在他的掌中。


  「王爺真是好雅興~」身後,調侃聲悠揚傳來。


  風戰修沒有回頭,也知道來人是誰。他收了手,花瓣捏碎於掌中。


  「公孫公子!」眾離喊了一聲。


  公孫晴明微笑點頭,一身淡雅白衣,風流倜儻。他執扇走到風戰修身邊,扭頭望向他,「王爺,這梅花開得真漂亮,比起往年來都要艷麗許多。難道是因為王爺突然轉了性,所以連梅花都被感染了?」


  「一派胡言。」風戰修睨了他一眼,徑自朝前走去。


  公孫晴明漫步追了上去,又是說道,「昨晚我好說歹說,你就是不肯放人。怎麼過了一夜,你就變卦了?難不成,昨晚發生了什麼十分有趣的事嗎?」


  「獨樂樂不如眾樂樂,說來聽聽。」


  公孫晴明得知他並沒有將明珠責罰,反倒是一反常態,更讓她住進了銀安殿。於是乎,他對昨天晚上的情形萬分好奇,索性也就不裝模作樣,直截了當地開口詢問。目的明確,他想要知曉些其中緣由。


  「你若是這麼閑,還不如去找那味葯。」風戰修並不理會他的好奇,沉聲說道,「本王提醒你,一天很快會過去。」


  糟糕!公孫晴明皺眉,他怎麼把這事兒給忘了!怪只怪自己以卵擊石!

  「王爺請放心,既然在下答應了,自然不會失信。」他嘆息了一聲,幽幽說道。


  一陣沉默。


  「王爺,昨夜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還是沉默。


  「王爺……」


  風戰修緘默不語,已然將他當成空氣。


  不過多久,放眼望去,伏生殿已經近在眼前了。


  兩人一前一後走向殿去,卻見容嬤嬤攙扶著顧若兒候在殿外。


  她被侍衛阻攔不得入內,加上明珠的事情,氣上加氣,怒火正旺。當下對著侍衛趾高氣揚,叱喝的女聲嬌縱響起,「你們算什麼東西!竟然敢攔我?你們知不知道我是誰!回頭我一定告訴王爺,重重責罰你們!」


  「哎?這不是夫人嗎?」公孫晴明開口喊道。


  顧若兒聽見身後響起的男聲,急忙回頭,只見公孫晴明望著她微笑。視線一轉,目光對上了風戰修,卻被他眼底的冷漠怔得一驚。


  「王、王爺……」她喃喃喊道,那股寒意從腳底躥起。


  風戰修沉眸望向她,低聲問道,「你身體剛好,起來做什麼。無事的話,那就好好歇著。剩下的事情,本王自有定奪。」


  他說著,餘光瞥向眾離,「護送夫人回煙雲樓。」


  「是!王爺!」眾離立刻應聲,走到顧若兒身邊,恭敬地說道,「夫人,這邊請!」


  顧若兒一聽這話,當下氣得麗容泛紅。一陣咬牙切齒,竟然是無可奈何。這下子裡子面子都拉不下,她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只好僵在原地,愣愣地失神。


  人都說女人心海底針,其實男人心才是海底針。


  容嬤嬤在旁瞧見這等情形,偷偷拽了拽失神的顧若兒,輕聲喊道,「夫人,王爺怕您累著,老身扶你回去歇著吧。」


  過了半晌,顧若兒才揚起笑臉,順從地說道,「謝王爺關心,若兒相信王爺一定會替妾身做主的。」


  她說完,又是望了眼風戰修,這才低頭在眾離的陪護下離去。


  風戰修面無表情,只是邁開腳步走進殿去。


  公孫晴明瞥了眼顧若兒遠去的身影,回頭望向面前已經走了有些距離的風戰修。更覺這個男人冰冷無情,反覆無常,並且琢磨不透。他突然開口,戲謔地說道,「王爺,總有一天,你會栽在女人手裡。」


  「哦?本王也在等那一天。」風戰修頭也不回,冷笑一聲,卻是不屑的語氣。


  接下來的三日內,王府里恢復了寧靜。


  顧若兒消停下來,安分地在煙雲樓里修養。


  到了第三日,明珠高燒算是退了,卻還遲遲不醒。


  當日下午,風戰修終於來到銀安殿。他端坐在八腳椅上,而面前早已經跪了一地的人。


  大夫、伺候的丫鬟、服侍的僕人,無一例外提了一顆腦袋,等候發落。


  風戰修擰眉望著床塌上的人兒,幽幽說道,「今日已經是第三日了,本王倒是要聽聽看,她為何還不醒。」


  「這……」眾人將頭低得不能再低,全都答不上話來。


  風戰修挑起劍眉,厲聲喝道,「你是大夫,你回答本王!快說!」


  他抬手拍案,只聽得一聲沉重聲響,桌子竟然應聲碎裂。「哐啷——」,廢成一堆殘木。


  眾人瞧見如此,頭叩在地上,更是心驚膽顫。


  大夫連忙顫抖了身體,支支吾吾地回道,「王、王、王爺……夫人身體虛弱,加上她受了寒氣,所以才會高燒退後,依然昏迷不醒。再給老夫幾日時間,只要再需要幾日,夫人一定醒來。王爺!老夫拿項上人頭保證。」


  風戰修站起身來,走向床沿。他低頭望著微弱呼吸的人兒,譏諷地笑道,「項上人頭?你的命活不過今日,你拿什麼保證?」


  「王爺……」大夫嚇得跌倒在地,立刻爬到他腳邊哀求道,「王爺請開恩,老夫一定治好夫人,請王爺開恩!」


  「本王一言九鼎,怎能反悔?」風戰修陰鬱地說道,嘴角一抹殘忍笑容。


  大夫連連叩頭,額頭叩向地面發出一下又一下的重重聲響。不消幾下,他的額頭已經破了皮,滲出血來,卻還是重複請命,「王爺請開恩,王爺請開恩……」


  「眾離!」風戰修眼尖地瞥見她眼皮微動,決然喊道,「拖出去,砍了!」


  大夫叩得頭暈眼花,無力地倒在地上,「王爺……您開恩啊……」


  眾離大步走到大夫身邊,伸手將人抓起。


  就在他轉身的時候,處於昏迷中的明珠懊惱皺眉,輕聲開口,喃喃喊道,「住、手……」


  「夫人、夫人醒了!嗚嗚!夫人醒了!謝天謝地!」大夫聽到這微弱的呼喊聲,立刻傻了眼。下一秒,竟然是喜急而泣。


  那麼大的男人,就在眾目睽睽之下哭了起來。


  「主子,主子您醒了!主子!」夏兒原先跪在地上,聞聲立刻跪走到床沿。


  明珠渾身沒有半點力氣,喉嚨好象被什麼堵了,她發不出聲音來了。眼皮似乎也有千斤重,壓得她睜不開眼來。可是卻能感覺到有人站在她身邊,方法正注目著她。那種氣息太過強勢,讓她微微不適。


  突然,耳邊響起沉沉的呵氣聲,「醒了。」


  簡簡單單兩個字,竟然是百轉千回。


  明珠忍不住心悸彷徨,即便是認出這個聲音是誰,可還是要看個究竟。她吃力得睜開眼,只眯了一條縫隙。透過那條縫隙,瞧見了站在面前的高大身影。可是她無法抬頭,也無法將雙眼完全睜開。


  僅能望見他的胸膛,一闕紫色映入眼帘。


  明珠再次閉上了眼睛,輕聲問道,「為什麼……」


  為什麼相信了她,為什麼那樣突然。他的心,怎麼會這樣複雜……


  風戰修俯身,湊近她的耳邊。他凝眸,望著她消瘦的側臉,動了動唇,性感的聲音徐徐傳來,「本王信了你,你可要快些好起來。」


  明珠搖頭,意識迷糊起來。


  「睡了三日,吃些東西?」風戰修坐在床沿,低聲問道。


  明珠又是搖頭,身體的疲憊讓她只想睡覺。於是,她再次合眼入眠。剎那間,來到一片梨花世界。紛紛揚揚散落的梨花,漫天美好的絢爛景緻。


  有人伸手握住了她的小手,他的舉動就像是親密的愛人,低訴擔心以及疼惜。


  「明珠。」那人開口喊了一聲。


  她微微一愣,看不見他的容貌,只是安心得讓他握住自己的小手。


  睡夢中的明珠,神情十分淡然安逸。


  風戰修注目著她,卻聽見她痴痴地喊,「驍天哥哥……」


  當明珠再次醒來的時候,又已經過了一天一夜。


  她惺忪地睜開眼睛,刺目的光芒扎入眼底,她微微眯起了眼眸。整個人沒有力氣,胃也很空,她又餓又渴。


  只是動了動手指,趴在床沿單手撐著頭打瞌睡的夏兒被驚醒。


  夏兒連忙起身,驚喜地喊道,「主子,您醒了,疼不疼?餓嗎?吃點東西?」


  「恩——」明珠點點頭,她確實是餓了。


  夏兒回道,「主子,您等等。奴婢馬上去吩咐。」她說完,立刻奔出卧房。


  床塌上,明珠沉靜地躺著。柔軟溫暖的被褥,上等的絲綢,所以才會那樣緊貼著肌膚,細緻爽滑。她半眯著眼睛,細細打量周遭,這才發現自己竟然已經回到了銀安殿。為什麼她會回到這裡?為什麼?

  明珠想不明白,他說了他信她,可是原因呢?

  她閉上眼睛,暗暗思忖著突然逆轉的一切。


  過了許久,腳步聲沉沉響起。


  明珠聞到了瘦肉粥誘人的香味,只當是夏兒回來了。原本就疲憊不堪,所以並沒有睜眼瞧瞧來人。等到那人慢慢走近床沿,她卻感覺到異樣的懾人氣息,蒼勁有力。


  明珠有些驚訝,突得睜開眼眸。


  瞬間,一張彰顯英俊的容顏映入眼帘,卻一反先前的冷漠,透露出絲絲溫柔。


  風戰修一身黑色華服,將那份霸氣決然很好得收斂。惟有眉宇之間的疏遠淡漠,依稀可見他的本性。他的手中端著一盅小碗,碗內是溫熱的粥,顯然是剛剛煮好,所以香味那樣純正,惹得她更加飢餓了。


  瞧見了他,明珠反射性地蹙眉,咬牙不語。


  風戰修徑自在床畔坐下,低頭叮嚀道,「你背上的傷還沒結瘕,忍著點疼。」他說著,單手橫過她的頸項,將她摟起。


  明珠無力反抗,只好被他摟入懷裡。她半躺在床塌上,頭枕在他結實的胸膛。


  「本王喂你。」他動手勺起一湯匙,送到她嘴邊。


  明珠一下子怔忪,這情形如此熟悉得在明珠腦海里浮現。


  先前他也曾經這樣對待過她,他喂她喝粥,這男人……


  明珠實則亂作一團,只覺得他深不可測。起初他對她好得不像話,而後又突然一去不復返。等到再見面,他卻擁著別的女人親親我我,將她當成空氣。接下來,她直接被他廢為四等小妾,更甚至是轉手送人當了丫鬟,還被陷害下毒!

  兜兜轉轉了一圈,她竟然又躺回到銀安殿?


  明珠悶悶地看著面前那勺了粥的湯匙,瞬間沒有了胃口。


  「怎麼?不喜歡喝粥?你身子不好,需要吃些清淡的調養。張口,來,乖。」風戰修凝望著她,彷彿凝望著最為深愛的人。他的語氣安然,面容恬淡。


  「風戰修,你這算是什麼意思。」明珠忍不住開口質問,聲音十分虛弱。


  他嘆息了一聲,自顧自說道,「看來你確實不愛喝粥,本王這就讓下人重新煮些東西。」


  話音落下,他扭頭掃向卧房外,沉聲喝道,「來人!」


  「不要假惺惺了!」明珠吃力地抬手,將他的手揮掉。


  她這一揮,用了最後的全力,盛了香粥的碗被揮得晃動。頓時,溫熱的粥灑了一地,零星地灑在了床塌上,沾染了被褥的綉面,也沾染了他乾淨的衣服。


  明珠整個人一緊,只怕他突然變臉。


  「王爺!」夏兒一直守在外屋,當下聽見呼喊聲,立刻奔了進來。迎頭瞧見明珠冷言相向,更甚至將王爺手中的碗打翻,嚇得僵硬在原地,躊躇不前,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又是替明珠捏了一把汗。


  氣氛一陣僵持,突然凝滯。


  風戰修半晌無話,邪魅的五官冷硬。突然,他輕笑了一聲,似是無限感慨。只是抖了抖衣袖,將沾染的粥漬拭去。他輕輕地拍了拍明珠,安撫地哄勸,「不喜歡喝粥,和本王說了便是。這麼生氣作什麼呢,一生氣就愛胡言亂語。」


  「罷了罷了,病人最大,本王依了你。不喝粥,那麼熬些湯給你喝。可好?」


  他無事一般微笑,卻笑得明珠發毛。


  明珠完全摸不清思緒,只好警備對待。她不想再繼續與他糾纏,於是說道,「不用了,王爺。奴婢喜歡喝粥。」


  「奴婢?」風戰修凝眸,狐疑得揪出她話里的稱呼。


  明珠輕聲說道,「正是奴婢。」


  「誰說你是奴婢了?哪個人說的,本王砍了那人。」風戰修突兀地說道,彷彿將先前的事忘得一乾二淨,而他的語氣更是異常認真。


  明珠只覺得可笑,卻也沒有力氣反駁。她現在要快些養好身體,才能對付他下一次的無情翻臉!


  「這碗粥涼了也灑了。」風戰修說著,瞥向站在不遠處的夏兒,「替你家主子拿去換一碗!」


  夏兒謹慎地上前,接過了碗,「是!王爺!」


  好不容易又盛了一碗粥,風戰修執意要喂她。明珠默然順從,不想再多費口舌。一碗粥喝了一半,她搖頭拒絕。他也不再勉強,將她安置回床塌。明珠果斷得閉上了眼睛,不想多看他一眼。


  「你好好休息,一會兒本王再來看你。」風戰修關切地囑咐道。


  明珠依舊默不作聲,只當自己聽不見。


  而後他終於離去。


  等到他一走,夏兒小心翼翼地奔到床沿,狐疑地說道,「主子,王爺好奇怪!這裡面是不是有詐?還是王爺又對您回心轉意了?」


  明珠搖頭,心裡暗想:他這樣的人,從來沒有將心留下過,哪裡來得回。


  之後的數天時間,風戰修天天按早、中、晚三餐準時前來報道。


  日子匆匆過去,明珠漸漸恢復,倒也過得安逸。


  至於顧若兒,聽說毒症已去,身體並無大礙。剩下的流言蜚語,明珠既不想去聽,也不想去理會。


  只不過某些人的關心關愛,卻越來越誇張。


  此刻在她眼中猶如洪水猛獸。沒有絲毫差別。


  這不,風戰修前腳剛走,明珠躺在床上,卻再也睡不著。心裡被他這一陣子的呵護倍至搞得錯愕,她想著他這麼做是為什麼,該不會是新的折騰方法。


  想著想著,意識有些迷迷糊糊,她半睡半醒。


  過了幾個時辰,一陣急急的腳步聲響起,伴隨著夏兒清亮的女聲,「主子,有位公子說要見您。」


  公子?難道是公孫晴明?


  明珠猛地睜開眼,轉念一想,自從她醒來后,公孫晴明似乎也像消失了一樣!怎麼突然又出現了?下意識地擰眉,輕聲問道,「是不是穿白衣?拿了把扇子,一副風流少爺的樣子?」


  夏兒點點頭,「那位公子與主子說得完全吻合。」


  「夏兒,你扶我起來。」明珠道。


  夏兒立刻上前,將明珠微微扶起,又是拿了被子枕頭墊著她,讓她盡量舒服些。她無法平躺,所以現在也只能側躺。


  明珠換了個姿勢,這才說道,「讓他進來。」


  「是!主子!」夏兒應道,轉身去請人。


  下一秒,公孫晴明調侃的男聲卻從屏風后徐徐傳來,「在下先申明,突然有事所以才離了王府。不過這才幾日不見,想要見上你一面還真是難啊。」


  「在下左等右等,右等又左等。」


  明珠尋聲望去,這才瞧見那一道白色身影。


  公孫晴明嘆息地搖頭,慢搖玉扇,風度翩翩佳公子。他收攏玉扇,衣袍一撩,坐在了椅子上。扭頭望著床塌上的她,那張小臉蒼白不見半點血色。只是一雙漆黑的雙眼,卻清澈動人,人如其眸,明珠,明珠。


  「最可憐的是我那兩串糖葫蘆,沾了塵土,還是沒人肯賞臉吃上一口。雖然只值三文錢。」公孫晴明一副可惜可憐的模樣,替那糖葫蘆打抱不平。


  「是啊,真是可憐。」明珠被他逗笑,舒緩了神情,心情好轉了些。


  公孫晴明見她笑了,又是輕聲說道,「女兒家還是笑起來好看些,所以你要多笑笑。成天對著誰都不理不睬,那多無趣。」


  「我哪有對公孫公子不理不睬?」明珠彎了雙眼,反問道,「倒是有些人說來就來,說走就走。」


  「是啊,沒有對我,只是對那糖葫蘆不理不睬。」公孫晴明抓了把柄,還在那兒怨天尤人,「你若是對我也不理不睬,那我的心可要被你氣得剩下那麼點點大了。」


  他伸手比了半截小指。


  「哈哈~」明珠笑不可制,卻是樂極生悲,連帶著扯動了背部的傷口。


  她疼得皺起了眉頭,一張小臉剎那慘白。


  公孫晴明急忙站起身來,顧不上避諱,上前探望,脫口喊道,「明珠?怎麼了?是不是傷口疼?要不要緊?我讓人喊大夫過來瞧瞧?」


  「沒、沒事……」明珠咬牙忍受,「不用喊了。」


  「這怎麼行呢?你都疼成這樣了。」公孫晴明皺眉,有些著急,「不行,我這就喊人。」他說著,扭頭作勢要奔向外屋。


  「真得不用。」明珠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不讓他去。


  她這一動,再次扯動傷口,頓時倒抽一口冷氣。


  公孫晴明立刻回頭,轉身扶住她,「哎呦!你可別再亂動!我不走就是了!」


  就在此時,另一道深沉的男聲響起,卻是陰霾不已,「你們在做什麼!」


  風戰修一走進卧房,望見公孫晴明親昵地摟著她,而明珠顯然是鬆了一口氣。他們兩人的姿勢太過曖昧,讓人不得不遐想。他一張俊容雖然沒有顯現異樣。但是深沉的鷹眸卻迸發出冷冽光芒,交錯過一陣森然。


  他的目光掃過明珠緊握公孫晴明手腕的小手,繼而盯上她的雙眼。


  明珠一愣,反射性地鬆了手。剛一鬆手,她又懊惱,她又沒有做賊,心虛些什麼?

  「原來是王爺來了。」公孫晴明瞥了眼風戰修,隨口說道。即便是收到他陰冷的注目,卻沒有那麼識相,自顧自地扶著明珠躺下,叮嚀道,「小心點,小心傷口。」


  「恩!」明珠應了一聲,視線游移在兩人之間。


  風戰修卻只是輕笑,那笑也是陰陰的,「你倒是十分惦念本王的人,離了王府幾日,再回府,第一個不來拜見本王,卻是來探望她。」


  「王爺的人?」公孫晴明回身與他對望,扇子搖得輕飄。


  他將從前的舊帳翻出來,一點也不給情面地點破,「在下的記性好象不差,所以記得王爺說過,她早已不是王爺的人了。」


  「現在的身份啊……」公孫晴明幽幽說道,「只是個丫鬟。」


  風戰修望向公孫晴明,狂妄地說道,「本王說她是,她便是。」


  「王爺這話的意思?」公孫晴明眼中不曾閃過半分詫異,卻有些遺憾。


  「你最好給本王離她遠點。閑來無事,少來這邊礙眼。」風戰修字斟句酌地放話,將主權規劃清楚,並且不容人挑釁違抗。


  「這樣啊~」公孫晴明喃喃自語,又道,「那我現在就走,不過,明日再來。」


  他朝著明珠笑笑,一副不怕死的樣子,悠閑離去。


  明珠握緊了拳頭,被風戰修的話搞得氣憤不已。他當她是什麼?他說是就是,他說不是就不是?

  公孫晴明走了之後,風戰修與明珠對望,良久無語。四目相對,似有火光在空中聚集。風戰修不動聲色,那雙眼睛懾人。而明珠硬著頭皮迎擊,同樣不甘示弱。她的倔強性子,一旦遇上了他,莫名會特別頑固。


  過了許久,風戰修卻是敗下陣來的那一位。


  他動了動身體,慢慢走向她。


  來到她面前,他從袖子里取出一隻硃紅色的錦盒。而後打開了錦盒,裡邊是一小瓶透明的膏狀物。他低頭俯視她凝重的小臉,沉聲說道,「好了,不鬧了。」


  「你到底要做什麼!」明珠開口質問,索性打開天窗說亮話。


  這麼長時間了,今天她就要問個明白。她學不來他那麼變化多端,她也不想繼續去揣測他的用意為何。


  風戰修卻在床畔坐下,伸手去扯她的被子,「本王不想做什麼,只想替你上藥。」


  啊?上、上藥?他到底要搞什麼啊!


  「風戰修,你少來這套!」明珠並不買帳,一副打破沙鍋問到底的態度。


  「又生氣了。怎麼老是生氣呢?本王該怎麼逗你開心呢。」風戰修嘆息了一聲,伸手探向她。


  明珠立刻抬手,將他的手重重揮去,「別碰我!」


  「你氣什麼,告訴本王。」他問得十分莫名,好象當真是她在無理取鬧。


  明珠當下更加氣急,憤憤地吼道,「你人前人後各有一套,說翻臉就翻臉。任何人都進不了你的心,任何人也無法和你真正接觸。你現在對我好,也許明天就再次將我打進地獄。要死要活,你給一個痛快。」


  「少在這裡惺惺作態,讓我看了好噁心。」


  悶頭悶腦將話吼完,她憋了一口氣等待最終審判。


  風戰修卻突然沉靜下來,連俊容上那一抹可惡的笑也不見了。他只是默不作聲,那樣深沉地望著她。他的雙眸依舊鋒利無比,直接望進她的眼底,似乎在窺探她的內心。而她的心跳快了半拍,大氣也不敢喘息。


  「本王讓你那麼厭惡嗎。」他的聲音不冷不熱,極其平淡。


  明珠卻只覺危機四起,在他逼人的注目下,她堅決地點了兩下頭,如此鄭重。秀眉一橫,望著面前她從開始到現在不曾真正認識過的他,輕聲說道,「是,很厭惡,厭惡到無法言語形容。」


  「原來如此。」風戰修幽幽說道,男聲沒有起伏。


  明珠抿唇不語,只是揪緊了被褥。


  「說完了?」他突然問道。


  呃……明珠一愣,傻傻地點頭。


  微微嘆息,風戰修誠然說道,「之前的事,是本王一時糊塗。你給本王一次機會,可好?」


  「……」明珠聽到這話,完全呆住了。


  他、他、他……他說了什麼?

  他說他一時糊塗?這算是他在妥協他在認錯嗎?竟然還讓她給他一次機會?

  風戰修伸手,黝黑的大掌撫向她的小臉。冰冷的溫度從掌心透過肌膚,她瞬間回過神,直覺地想要躲開。可他的手卻向後一探,按住了她的後腦,明珠慌張不已,卻見他淡淡一笑,嘴角彎起弧度。


  「你說本王的心,從來不曾對人敞開過,任何人也無法和本王真正接觸。那麼你,為何不試上一試。」


  「或許,你會是例外。」


  「明珠……」


  他的聲音有些沙啞,帶著蠱惑人心的魅力,彷彿能將人催眠一般。


  明珠無法動彈,在他的注目下再次失神。


  他笑著,慢慢低下頭,性感的唇瓣壓向了她,溫柔地吻著。像呵護,像疼惜,又像是鼓勵,各種異樣的感覺在這個吻里傳遞,一下子擊進明珠的心懷。她錯愕地瞪大了眼睛,眼底是他放大版的俊容。


  風戰修閉上了眼睛,瞬間斂去一份不為人知的深邃。他的手,悄悄地撩下她的裘衣。


  「唔——放開——」寒氣襲上身體,明珠不禁懊惱羞憤。她怎麼可以被他這樣迷惑,一對上他的眼睛,她就變得不由自主。


  「這可不行。」風戰修貼著她的唇呵氣,他出手甚快,動手點了她的穴道。


  明珠身體一僵,開口喝道,「風戰修!你就會使些下三濫的手段!上次也是這樣,你……」


  「上次?」風戰修好心情地與她調侃,露出迷人的笑容,甚至還故意壓低了聲音,曖昧不清地說道,「上次是指哪一次?恩?」


  「你……你放開我!」她紅了一張臉,一陣熱氣浮起。


  「這可不行。」風戰修搖頭,「本王要給你上藥。」


  「我不要……」明珠急聲拒絕。


  「不要也得要。」風戰修又是沉沉地笑,輕鬆地將她的身體翻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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