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不會例外

  第41章 不會例外

  馬車「嗒嗒」行至一座恢弘的府邸前,終於停了下來。


  馬車內,夏兒率先走了下來。她立刻轉身,將帘子撩起,「主子,咱們到了!」


  「恩!」明珠應了一聲,彎著腰鑽出了馬車。她的面前是恢弘的府邸,門前兩座鎮宅石獅子,口中含著石珠。門檐的牌匾上鐫刻著「戰王府邸」四個朱紅大字,龍飛鳳舞。這兒不同於邑城的戰王府,這兒是都城。


  空氣都似乎清新許多,連吹拂而來的風都溫暖。


  天子腳下,大興王朝的命脈所在。


  「王爺!公主!」府邸前,一道苗條的紅色身影。雲霓恰時走出,朝兩人恭敬地喊道。


  明珠聽到這聲音,驚奇地扭頭,只見雲霓站在前方,低著頭問安。她心裡詫異,怪不得有些日子沒見到雲霓,自己還以為她消失了呢,原來是回都城了。等等,雲霓為什麼會回都城?好象她早就有所準備一樣。


  明珠暗自狐疑思索,耳邊卻響起沉沉男聲,「到了,進去歇歇,洗梳洗梳,本王帶你入宮面聖。」


  明珠又是望向他。


  風戰修的神情波瀾不驚,整個人處之泰然。


  一行人立刻進了府邸,明珠則由雲霓帶領朝著舊肅殿而去。途中經過清清冷冷的園子,明珠眼前突然晃出一副凌亂交錯的畫面。她僵在原地,視線慌張地投射向某處。那一座樓閣……


  好象遺漏了什麼,好象漏了什麼沒有記得!

  「主子!主子?」夏兒見她呆住了,輕聲喊道。


  明珠猛得回過神來,卻是心悸不已。她伸手揪著衣襟,深呼吸一口氣。


  夏兒關切地詢問,「主子,您的臉色怎麼這麼差,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沒事,我只是有些累了。」明珠搖了搖頭,喃喃說道。


  前方的雲霓回頭說道,「公主,這邊請。」


  等到了舊肅殿,雲霓徑自退下了。夏兒立刻帶著幾個小丫鬟打了水。


  卧房內,明珠靜坐在浴桶中。她閉上眼睛,想了很久卻還是想不起究竟遺漏了什麼。她終於決定放棄,至少現在不再去想。那樣實在是太折磨自己了。溫水包圍著自己,舒服得她整個懶洋洋,不知不覺中有些昏昏欲睡。


  過了半晌時間。


  房門被人輕輕推開了,她也依舊沒有察覺。


  有人如鬼魅一般無聲無息地踱到她面前,低頭俯視她。原本略顯疲憊的小臉,許是因為沐浴的原因,顯現出幾份粉嫩色澤,猶如剛剛綻放的花朵,嬌艷欲滴。他的喉結微動,眼眸更加深邃凝重。


  那人慢慢地伸出手來,指間輕觸她的肌膚。


  突然一陣冰涼,明珠下意識地睜開眼睛。瞥見面前佇立的高大身影,她嚇了一跳,倒抽一口冷氣,身體也本能地朝後貼近。她急忙護住自己的胸,羞憤地說道,「王爺!您走路都沒有聲音的嗎?難道您不會敲下門嗎?」


  「有什麼好遮掩的,你全身上下,哪裡是本王沒有瞧過的。」風戰修沉沉地笑,突然彎腰,將她從浴桶中直接抱了起來。


  水聲「嘩啦啦」響起,明珠同樣驚恐地喊道,「王爺!放手!我自己可以!」


  他、他、他的手……


  「水都涼了,你還不起來做什麼。難道想著涼?」風戰修眼中泛起戲謔的光芒,十分體貼地說道。他的大掌摟著她的腰,那灼熱的溫度便在頃刻間透過肌膚懾向她。明珠一張小臉剎那間漲得通紅,彷彿能擠出血來。


  「你放我下來,王爺!你放我下來!」


  「本王就是不放,你能怎樣?」他有些蠻不講理。


  「……」明珠氣憤地瞪著他,恨不得挖個洞鑽進去算了。


  風戰修抱著她沉穩地走向床塌,微微彎腰,將她小心翼翼地放置在床塌上。這剛一鬆手,明珠像條泥鰍,靈活地滾進床的最裡邊。她不忘記掀過被褥,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一直裹到脖子,只露出一顆腦袋。


  「王爺,不是說要入宮面聖嗎。」明珠問道。


  風戰修凝眸,將她緊張的神情深鎖於眼底。唇角一揚,他並不否認,「本王的確這麼說過。」


  「時候不早了,我更衣。王爺,王爺請……」明珠睨著他,心裡暗想:這個男人真是條狼,陰險的狼!


  風戰修微微額首,笑道,「時候不早了,的確是該更衣了。」他說著,就在明珠面前,大刺刺地開始動手脫衣服。他的姿勢十分幽雅,修長的手指解著盤扣,輕巧並且靈敏。可他的雙眼卻不斷放電。


  一個男人脫衣服都能脫的那麼色情!


  明珠抓起一旁的枕頭,用力砸向他那張俊臉。風戰修輕輕側身,悠閑地躲過了。他抬手,外衣被脫去了,甩至身後。明珠裹著被子朝角落裡退,她看著他慢慢棲近自己,閉上眼睛大喊了一聲,「你不要過來!我會大叫的!」


  「哦?你倒是叫啊,本王倒想聽聽你是怎麼大叫的。」風戰修饒有興緻地說道。


  明珠睜開眼睛,見他近在咫尺,咬牙切齒地說道,「我一定會將你千刀萬剮的,我一定會的。」


  「真狠啊。不過,本王等著呢。可不要讓本王等太久。」他輕笑,卻突然退下床塌。結實的胸膛半露,烏黑長發披散而下,美得妖孽,美得沁動魂魄。


  明珠以為他會走,可他卻遲遲不走。


  「哦呵呵~王爺,你在這兒,我有些不習慣。」


  「習慣習慣就好了。」


  「你……」


  「更衣吧,難道要本王替你更衣?」風戰修雙手環胸,擺明了和她唱反調對著干。


  皇宮。


  馬車從午重門而入,之後由德公公的帶領下前往養心殿。德公公一瞧見明珠,頓時眉開眼笑,關切地說道,「哎呦,我的公主千歲,您可回來了。皇上想您想得都快要成疾了,您不在的日子裡,皇上時常與奴才提起您。」


  「真的?」明知想起那位皇帝父親,鼻子有些發酸。


  德公公連連點頭,急忙回道,「奴才句句屬實!公主,小心些,這兒走!」


  明珠不再說話,低下了頭。可是她依舊心中有氣,想她有什麼用,他會知道她受了多少委屈嗎。


  風戰修微微側目,餘光瞥見她蹙了眉頭,不動聲色地收回視線。


  「王爺,您一路辛苦了。這剛過完除夕,就馬不停蹄地趕來了。」德公公不忘記阿諛奉承,男聲尖細。


  風戰修從容淺笑,「德公公言過了,為人臣子,這都是應該的。」


  三人一行兜轉過重重宮闈,終於來到了養心殿前。


  「戰王爺到——明珠公主到——」殿外通傳的小太監立刻喊道。


  同時,迴廊另一頭閃現一道挺拔儒雅的身影。


  「太子到——」


  東驍天身著白衣錦袍,內松外緊,十分合身,修飾的身姿愈發瀟洒。無暇玉冠束髮,額頭落下幾縷黑絲,一雙明媚的雙眼,同樣溫潤如玉。他唇角微揚,淡淡地噙著一抹笑。抬頭瞥見面前的三人,整個人一怔。


  眼底瞬間迸發出光芒,卻並不銳利鋒芒,滿是驚喜。


  「太子殿下!」德公公低頭鞠躬。


  明珠也在同時瞧見了他,她握緊了手中的巾帕,抿唇不語。想起鐵征的闖入,想起那些小妾的死,想死風戰修所說的讓人聽不懂的話語,想起這一年時間內他的不理不顧,她心裡有氣,一下子又酸又澀,眼眶微微泛紅。


  她害怕東驍天發現自己的懦弱,只好將頭扭向另一處,不再對望於他。


  東驍天對於她的冷淡反應,似乎有所準備。他笑得依舊淡然,惟有微微僵硬的嘴角泄露了半分懊惱。他邁開腳步,走到了他們三人面前。目光瞥過明珠,轉到風戰修身上,輕聲說道,「今兒個剛回來的嗎。」


  「太子殿下。」風戰修沉沉喊了一聲,幽幽回道,「臣與公主今日剛回,公主十分想念皇上,臣無奈,只得立刻帶她前來覲見皇上。」


  明珠連忙扭頭瞪了他一眼,目光再次掃過東驍天,又是尷尬了下。


  「太子殿下,戰王爺,公主,一會兒再敘舊吧,皇上還等著呢!」德公公插嘴說道。


  東驍天凝望了明珠一眼,「進去吧。」


  養心殿內,弘帝早已久等多時。這通傳聲響了一會兒,就是遲遲不見人。他等得有些著急,一年了,一年不見他的明珠,不知道她如何了。弘帝端坐在龍椅上,右手不時玩轉純白瑪瑙石質地的龍珠。


  直到殿外徐徐走入三人,弘帝這才握緊了手中的龍珠。


  左側為東驍天、中間為明珠,右側為風戰修,三人並肩走至大殿中央。而後紛紛停下腳步行禮,同時喊道,「父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好!起來吧,都起來。」弘帝喜悅地說道,男聲渾厚蒼勁。


  「謝父皇。」三人立刻起身。


  弘帝放眼望去,視線不偏不倚地落在明珠身上。濃眉自然舒展,卻有一絲憂愁凝聚其中。他朝明珠招了招手,慈愛地說道,「明珠,來!到這兒來!」


  明珠聽見他這麼說,恍惚地抬頭。瞧見弘帝招手的動作,依稀之間回想起從前。那應該是她第一次見他,不透過先前本尊的記憶。他也是這樣朝她揮手,也是說了這樣一句話,也是這樣的慈眉善目。


  她心中也依舊泛酸,真心地喊道,「父皇!」


  明珠不由自主地邁開腳步,走向了弘帝。


  弘帝將她摟到身邊,感慨地喃喃道,「明珠,朕的明珠,讓朕好好看看。」他說著,仔細地端詳她,卻見她小臉消瘦,有些憔悴。龍眉一挑,厲聲喝道,「戰修!你是怎麼照顧她的,你瞧瞧,她都瘦了一圈。」


  「兒臣照顧不周,請父皇責罰。」風戰修沉聲回道。


  明珠咬著唇不說話,此刻她被弘帝疼愛呵護,感受到那份溫暖,眼眶一紅。她怕她一開口,眼淚就要落下。她並沒有發現,東驍天的目光自始至終都逗留在她的身上,不曾轉移過。他的注目里包含了太多東西,深邃暗涌。


  「孩子,告訴朕,他有沒有欺負你,父皇一定替你做主!」


  「我……」明珠悶悶得開口,支支吾吾了半晌時間。


  「不要怕,是不是受了委屈?」弘帝拍著她單薄的脊背,安撫道。


  明珠深呼吸,將淚水咽回肚子里。她抬起頭來,清澄的雙眸望向弘帝,而後又望向站在大殿中央的風戰修。風戰修也在同時扭頭,深沉的目光與她聚焦。一時間,說不清的思緒,道不清的糾纏。


  只是記起他的殘忍,她毅然決然地起身。


  明珠低頭退至大殿中央,曲膝跪拜,輕聲說道,「懇請父皇准許兒臣和離。」


  和離?


  這兩個字出口,不僅僅是弘帝是吃了一驚,東驍天也吃了一驚。他錯愕地回眸望向一旁的風戰修,風戰修挺直了脊背,神態自若,彷彿早知如此一般。東驍天又是低頭瞧向前方跪拜在地的明珠,一時間悔恨交織。


  弘帝顯然龍顏大怒,顫手指向風戰修,氣憤地喝道,「你留下!朕要與你談談!你們二人退下!」


  「是!父皇!」東驍天急忙走到明珠身邊,伸手將她扶起。


  明珠與東驍天兩人雙雙一走,養心殿內,只剩下風戰修與龍椅之上的弘帝。氣氛一下子凝重,弘帝神色陰鬱,卻是沉靜。他盯著風戰修看了好些時候,這才嘆息了一聲,似乎頗為無奈,「戰修啊,你坐,坐吧。」


  「謝皇上賜座,臣站著就可以了。」風戰修恭敬回道,卻是桀驁不遜。


  弘帝聽見他改了稱呼,當下明白他還在記恨之前的事。凝望面前英姿不凡的臣子,弘帝沉聲說道,「朕知道,你是在怪朕埋怨朕。」


  「臣不敢。」風戰修又道。


  弘帝苦笑了一聲,幽幽說道,「你喜歡瑤丫頭,朕卻偏沒有將她許了你,你怪朕埋怨朕也是人知常情,朕明白。可是朕真心器重你,所以才將朕最疼愛的明珠嫁給你。明珠心性純善,天真活潑,你應該要好好待她。」


  當年北遼國虎視眈眈,讓他夜夜寢食難安。思來想去,下旨將風戰修招進宮。那一局棋,他拿婚事做籌碼,想讓他主動開口領兵出征。果然引得大魚上鉤,使他一諾千金。可他賜婚的對象,並不是丞相之女柳水瑤。


  而是他那個痴兒公主——明珠。


  風戰修沉眸,默然不語,整個人愈發倨傲。


  已近黃昏,夕陽漸漸西下。


  皇宮後花園的梅花與邑城王府中的梅花無異,開得芬芳。只是二月已到,眼看著三月即將來臨,梨花的花樹已經長出花苞,看來過不了多久,這滿樹梨花即將開得爛漫。三月梨花香,美人拂袖來。


  明珠漫無目的地朝前走著,東驍天寸步不離地跟隨在後。


  兩人走著走著,突然走到了鞦韆架前。明珠莫得停下腳步,痴痴地望著鞦韆架發獃。眼前赫然顯現當年的場景,夏兒在後邊推著鞦韆,她坐在鞦韆上。她一向貪玩調皮,所以喊著高點再高點,高到可以抓住天空。


  一個不小心,她飛了出去。可總有人能接住她,叨念一聲「又頑皮了」。


  一半指責,一半疼惜。


  東驍天站在她身後,瞧見她愣愣發獃,心中不是滋味。他走到她身邊,扭頭問道,「要玩嗎。」


  「恩。」明珠點點頭。


  鞦韆架上依舊是她,推鞦韆的人卻不再是夏兒。明珠抓著鞦韆繩,望著藍天。東驍天不敢推得太用力,怕她不小心摔著。他望著明珠小小的身影,一時間惆悵不已。縱然有千言萬語,也不曉得如何開口訴說。


  末了,只是凝眸,將話咽了回去。


  明珠蹙起眉頭,喊道,「高一點!再高一點!」


  「再高可要摔著。」東驍天叮嚀道。


  明珠只是笑,固執地說道,「我不怕摔,你用力點,高一點。」


  反正,反正你會接住我的,不是嗎?

  東驍天果然加重了力道,鞦韆盪得愈發高。她宛如翩翩欲飛的蝴蝶,粉色的裙裳漾起漣漪,像是仙女素美的綢羅。髮髻也微微鬆了,簪子從半空中掉在地上,一頭烏黑長發幽幽垂下,飛揚飄散而起。


  明珠閉上了眼睛,感受風迎面而來的自由感覺。她討厭被束縛……


  東驍天恍惚了視線,往昔如潮水,那些記憶飛撲向自己,將他淹沒。眼前的明珠已經不再是當年那個無憂無慮的孩子,她長大了。她為人妻,她不再是屬於他的明珠了。明珠。明珠。明珠。他不斷地吶喊。


  「東驍天?東驍天你在不在!」突然,遠處響起女子有些生氣的呼喊聲。


  下一秒,一道亮麗的身影閃出,風風火火地奔了過來。少女約莫有十六、七歲,生得明眸皓齒,肌膚白皙,身材玲瓏。她穿了翠綠的衣裳,整個人朝氣蓬勃,兩隻眼睛又圓又大,即便是生氣,也是美得讓人驚艷。


  「好你個東驍天,竟然背著我在這裡幽會!說!這個女人是誰!」女子只是冷眼相待,譏諷地質問,倒也沒有半分嫉意。


  東驍天心中一緊,手上一個失力,力道過了半分。


  鞦韆一下被推到了最高點,明珠急於回頭望向來人,並沒有注意到這突然的變化。只感覺身體一輕,向是被什麼東西吸了過去。她的雙手微微鬆開,整個人甩向了空中。東驍天剛要上前,卻有另一道身影突然躥起,快到讓人無法辨析。


  明珠只以為是他,徐徐睜開眼,卻是驚訝,「風、風戰修……」


  為什麼……為什麼會是他……


  風戰修酷了一張俊容,一句話也沒說,只將她小心翼翼地放下。雙腳著了地,明珠不著痕迹地朝旁挪了一步,與他保持一定距離。他察覺到她細微的小動作,默然抬頭,目光掃過東驍天,又掃過那名女子。


  他尚未開口,那名女子卻顫聲喊道,「戰修哥哥……」


  戰修哥哥?這聲稱呼反倒是讓明珠愣住了,她狐疑地望了眼那名女子,又是望向風戰修。他有個妹妹,可是為什麼她不知道?而且也從來沒有人提起?


  風戰修卻一臉冷漠,彷彿不認識一般,平淡地說道,「柳小姐,好久不見。」


  柳水瑤顯然是大受打擊,晃動了下身體,朝後退了一步。


  「時辰不早,我們得早些出宮回府。」風戰修沉聲說著,握住了明珠的手。他這番話不知道是對著明珠所說,還是對著誰。明珠茫然然,卻被他拽著轉身離去。


  「明珠。」東驍天喊了一聲。


  她停步,沒有回頭。


  「剛才……沒有摔著吧。」他幽幽說道,掩不住的關心。


  「勞太子殿下關心。」不等明珠開口,風戰修陰鬱地回道。


  東驍天瞧見他捍衛的姿態,只是將手握緊成拳頭。如今的他,竟然連關心都沒有資格。因為她的身邊,已經有了另外一個人存在。他的眼底,是她挺直了脊背的背影。是的,只有背影了。所有喜怒哀樂,他都無權過問了。


  「先去皇上那兒。」風戰修沉聲說道,抓著明珠的手朝養心殿而去。


  明珠卻甩開了他的手,輕聲說道,「我自己會走。」她說完,果然邁開腳步。


  風戰修深深地注目了她一眼,默然地跟隨在後。他剛走了幾步,身後的柳水瑤又痴痴地喊了一聲,語氣里充滿了無奈以及埋怨,還夾雜了几絲嫉妒,鮮明地彰顯,「戰修哥哥,她……她就是公主嗎。」


  柳水瑤咬著粉唇,不安地攥緊了白色巾帕。


  「她是我的妻子。」風戰修沒有停步,更沒有回頭。他的聲音從空中飄來,卻異常堅定冷清。


  一句話,簡簡單單六個字,說者輕鬆,聽者沉重。


  柳水瑤臉色蒼白,美眸泛起淚水。她搖搖頭,顯然備受打擊。動了動唇,還想說些什麼,卻因為周遭有旁人的存在,只好將心中的話咽了回去。她低下頭來,輕聲說道,「爹爹很想念你,我……」


  說到一半突然停了聲,轉而喃喃道,「記得來看看。」


  「知道了。」風戰修回了一聲,挺拔的身軀閃出了她的視線。


  頃刻間,花園內只剩下東驍天與柳水瑤。他們望著明珠與風戰修一前一後離去的身影,直到在意的身影消失在各自的視線里,東驍天這才無奈地鬆開了手,邁開腳步。而柳水瑤抿著唇不言不語,突然眯起眼眸。


  「東——驍——天——」柳水瑤嬌縱地呵斥,更是直呼他的名諱。


  她,柳水瑤,當朝丞相柳青的獨生愛女。柳家世代輔佐帝王,柳青更是三朝元老,德高望重,在朝政上自有一套手段,為人城府頗深,形成了一派黨羽。柳青老年得女,對柳水瑤更是疼愛有加,寵溺縱容,以致柳水瑤生性跋扈。


  從小仗著爹爹寵愛,又仗著皇上喜歡,所以對著東驍天,她自然不給面子。


  東驍天果然停步,扭頭望向她,「怎麼了。」


  「怎麼了?你竟然還好意思問我怎麼了?戰修哥哥回都城了,你為什麼不告訴我?你倒好,你那寶貝妹妹一回來,就陪著她玩耍。盪鞦韆?我怎麼沒見你陪我盪?平時見了我,總是忙忙忙,見了她,你就不忙了?」柳水瑤犀利地指責。


  東驍天眼底閃過一抹厭惡,神色卻不見異樣,只是淡淡地解釋道,「明珠今日剛回來,事先我也不知道。」


  「呦,喊得好親熱啊!明珠?」柳水瑤擺明了挑刺,譏諷道,「要不要我提醒你,她是你的妹妹。即便不是同一位娘娘所生,不管如何,她的身體里還是與你流著同樣的血!這是無法改變的事實!」


  東驍天心中一緊,輕咳了兩聲。他揚起唇角,輕聲說道,「我自然明白她是我的妹妹,不過,我也要提醒你,他如今已是明珠的駙馬,今後更是你的妹婿!」


  「你……」柳水瑤被他這番話所怔,一下子無話可駁。


  早在四年前,她的婚事就被安排註定。身為柳家獨女,她逃脫不了皇權命運,註定要嫁給太子東驍天。爹爹說,等她滿十八生辰,就要嫁入皇宮成為太子妃,成為東驍天的妻子。日後,她這個太子妃就是一朝皇后。


  皇后,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那是多麼遙不可及的所在。


  東驍天收回視線,朝著養心殿急步而去,「請你記住,你的身份是本殿的太子妃。」


  太子妃……柳水瑤蹙起眉頭,十八生辰,算來已經沒有多少時日了。


  前方就是養心殿。


  明珠與風戰修兩人沉靜地走在迴廊里,明珠心裡很亂,腳步也踏得慌張。風戰修一直跟在她身後,快要轉過迴廊的時候,他突然伸手抓住了她。明珠頓時一愣,徐徐回頭望向他,擰眉說道,「放手!」


  「你真得要和離?」風戰修冷硬地問道,一雙鳳眸迸發出精光。


  明珠扭過頭不去看他,同樣冷硬地說道,「是!和離是最好的解決方法!」


  她說得太清閑,風戰修俊容一沉。


  「反正你對我也沒感情,我對你也沒感情。哦,對了,忘記說了,你不僅僅是對我沒感情,好象還很討厭我。既然這麼討厭我,你娶我做什麼?惹自己煩嗎?從今以後,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


  此時,身後有腳步聲漸漸響起,風戰修靈敏地察覺。


  明珠並沒有注意到變化,她只管自己繼續說道,「你當你威風赫赫的戰王爺,妻妾成群也沒關係,你想怎麼樣就怎麼樣。我呢,就回平樂宮繼續當我的公主。一拍兩散也不要鬧僵,若是湊巧見了面,你放心,我……」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風戰修手腕用力,將她拽入自己懷裡。明珠被他突然的力道所襲,頭撞上了他的胸膛,感覺一陣暈旋。她來不及反應,卻被他捏住了下巴托起。明珠睜開眼,瞧見他低下頭來,火熱的唇壓上了她。


  風戰修卻閉上了眼睛,只是霸道地吻著她,一併將陰霾斂去。


  明珠無法動彈,支吾不清地反抗,「唔——放開——」


  風戰修,你一定是個瘋子,你這個瘋子!

  距離他們身後不遠處,東驍天與柳水瑤恰時轉過轉角,吃驚地瞧見這一幕。同時愕然止步,啞然無聲。


  這個吻,來得太過突然。


  他那樣霸道地吞噬她的全部,佔據她的美好。


  風戰修任她捶打著自己的胸膛,直到她累了,累到漸漸沒有力氣了。他突得睜開眼,大掌撫上了她的容顏。那一張小臉已經漲得通紅,嘴唇是被他狂吻過才有的色澤,鮮艷欲滴,微微腫脹。他有些滿意,竟然還很得意。


  修長的手指撫過她的雙唇,低頭粗嘎地呵氣,「我不會同意的。」


  轟——


  明珠驚訝地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望著他。那雙懾人心魂的雙眸閃爍著光芒,那樣堅決以及認真,她心中惶恐,思緒扭成一團麻,理不清,剪還亂。


  為什麼,他既然這樣討厭她,為什麼不肯和離。


  風戰修鬆了手,一把將她的小手緊緊握住。他高大的身形一晃,閃過面前,明珠的視線豁然開朗,卻又是錯愕。她悶在原地,腦子空白一片。


  驍天哥哥,竟然被驍天哥哥看見了,他們……他們……


  東驍天沉默地望著明珠,他的眼底瀰漫起無邊落寞以及空虛,像是海水,朝著明珠席捲而來。明珠與他對視,只覺得心悸彷徨。過了好半晌時間,她才低下頭來,咬了咬唇,告訴自己要清醒要冷靜。


  他是她的哥哥,他是她的哥哥。


  可有另一個念頭卻又在喊:不是的!不是的!他根本不是她的哥哥!

  風戰修側身瞥向身後,行了個注目,徑自握著明珠的手,朝著大殿的正門走去。明珠匆匆回頭,忘記甩開他的手,忘記了其他。


  身後有兩道目光緊迫盯人,一道深邃憂愁,一道嫉然黯然。


  柳水瑤氣得紅了眼眶,只能咬牙切齒。


  東驍天輕咳一聲,繼續邁開腳步。而這聲輕咳傳入明珠耳畔,她的心也彷彿被捏緊。


  養心殿。


  「太子到——戰王爺到——公主到——柳小姐到——」殿外,小太監的通傳聲尖細響起。


  四人同時走入殿去,朝著龍椅上的弘帝問安。


  「父皇(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弘帝望著四人齊齊到來,頓時龍顏微變。他沒有料到柳水瑤會在這個時候入宮,方才明珠才提出和離,現在連水瑤也來湊熱鬧,這真是雪上加霜。


  他眯起眼眸,視線掃過四人,最後停留在風戰修的身上。


  只見風戰修面無表情,沉靜依舊,似乎沒有任何異樣。可他越是平淡對待,卻讓弘帝越是擔心。風戰修不是尋常的臣子,果敢得驚人,絕對是棟樑之才。雖然他效忠於自己,卻宛如一頭猛虎,隨時可能會反撲。


  他心中思忖,大手一揮,沉聲打趣道,「起吧。今兒個真是巧,瑤丫頭也來了?」


  「皇上,臣女湊巧進宮,沒有想到王爺與公主一起回了都城。」柳水瑤輕聲回道。


  弘帝瞬間下了決定,他笑著說道,「朕還不知道嗎?你是來尋驍天吧?也是,你即將為太子妃,也該與驍天多多相處。驍天啊,最近這些日子你就不必再忙於政事了,好好陪陪瑤丫頭。」


  太子妃?她是太子妃?她是驍天哥哥將來的妻子?

  明珠一頓,卻聽見東驍天清朗的男聲允道,「是!父皇,兒臣遵命。」


  「也是該將婚事籌備籌備,早些讓你們二人完婚,也讓朕與柳愛卿了卻個心事。」弘帝歡喜地說道,又是詢問道,「算來時日,瑤丫頭快要滿十八生辰了吧?」


  柳水瑤低下了頭,支吾著不說話。她這番模樣,不知情的人只當她是在害羞。可她卻並非是害羞,也不感到欣喜。小心翼翼地側目,瞥向一旁的風戰修。他卻挺直了身軀,完全將自己忽略,彷彿她是空氣一般。


  她有些生氣地收回視線,故意嬌滴滴地回道,「臣女兩個月後才滿十八。」


  「只有兩個月了?」弘帝驚奇,沉沉笑道,「沒想到只剩下那麼短的時日了,好,朕這就下旨快些籌備婚事。小德子,知道該怎麼做了?」


  德公公應道,「皇上,奴才知道了。」


  「明珠啊,這是柳丞相的愛女,名叫柳水瑤。」


  「先前瑤丫頭不在都城,所以你與她不曾認識過。好不容易回來了,那就多住些日子,索性就住到驍天大婚後才回。這段日子,你就與瑤丫頭作個伴,你們都是女兒家,聊起話來也多些。」弘帝神色大悅,又是叮嚀道。


  明珠聽見弘帝這麼說,木納納地說道,「是,兒臣自然留下。驍天哥哥大婚,兒臣怎能不喝這杯喜酒。柳小姐即將嫁於驍天哥哥,日後就是明珠的皇嫂。柳小姐生得美艷動人,驍天哥哥娶了這樣一位皇嫂,真是好福氣。」


  「明珠……」她說著,將那份酸澀一併吞下,喃喃說道,「明珠提前祝福驍天哥哥以及未來皇嫂百年好合,永結同心。」


  衣袖下的手握成拳,東驍天沉聲說道,「這份祝福,我收下了。」


  「倒是忘了問問戰修的意思。」弘帝滿意地點頭,話鋒一轉。


  柳水瑤屏住氣息,等待他的下文。


  風戰修凝眸望著弘帝,忽而側身,吐出四個字,「天作之合。」


  「好好好,既然如此,那你們四人都退下吧。朕有些累了,想要休息。」弘帝近年來身體已大不如前,動不動就胸口氣悶,頭昏虛汗。自己的身體自己最清楚,所以在他駕鶴歸西之前,一定要將剩下的事情安排妥當。


  「兒臣(臣女)告退!」三人同時喊道,惟有明珠愣在原地。


  和離呢?她的請求呢?就這樣不了了之了?

  三人轉身欲退去,明珠卻急忙上前一步,急急地喊道,「父皇,兒臣……」


  她停了聲,漆黑的雙眸直直望向龍椅上的弘帝。


  三人再次停下步伐,風戰修頓時沉了俊容,顯現出幾分不悅。東驍天糾結了英挺眉宇,惆悵於眼底。而柳水瑤並不知道她要說些什麼,心中滿是狐疑。


  瞬間,眾人將目光投向明珠。


  弘帝原本想只要不再提和離,就可含糊過去。誰知道明珠還記著,他當下明白明珠的確是受了諸多委屈。自她恢復意識以後,雖然調皮貪玩,卻自有一股安逸的心性。依照她的脾氣,若非是無法忍受,絕對不會如此。


  思忖了下,他寵溺地說道,「這麼大的人了,也不怕人笑話。好,朕就准你在宮裡小住幾天,正好也陪陪朕。」


  弘帝避而不談「和離」一事,態度已經明顯。想來也是,一個是大興王朝熟人不知熟不曉的戰王,一個是當朝公主。自古以來,皇家之人的婚事已經不單單是屬於個人,更是政治需要的聯姻,豈能說「和離」就「和離」?

  「兒臣謝父皇恩准。」明珠顫聲回道,眼中已經聚集淚水,險些掉落。


  出了養心殿,四人各自分道揚鑣。


  東驍天瞧見明珠疲憊神傷的模樣,心中放心不下。一年不見了,他想說的話太多太多。可又念在這些日子她都要住在宮中,想著不急於一時。出於責任義務,他開口道,「水瑤,時辰不早了,我送你出宮回府。」


  「不用了,戰修哥哥正好也要出宮,他送我回去就可以了。」柳水瑤卻不領他的意,冷言以待。她轉而對向風戰修,雙眸閃爍,期待地說道,「戰修哥哥,你也出宮,我也要出宮。正好順路,你送我一程吧?」


  「我有些累了,先走一步。」明珠不想再繼續逗留,輕聲道了一句,轉身就要走。


  她以為回到都城,所有的一切就可以解決了。她的痛苦,她的煩惱,她所受的委屈,可是她卻忘記了一點,她就不是自由身,她背負了「公主」的頭銜,她是皇帝的女兒。更讓她愕然的是,驍天哥哥要成婚了。


  風戰修沒有理會柳水瑤,對著明珠的背影沉聲說道,「早些休息,明日來看你。」


  明珠聽見他這麼說,只覺得好笑。風戰修,他又在惺惺作態了,他應該去當演員才對,這樣的天生演技,不做演員還真是可惜了。她揚起唇角輕笑,同樣沒有理會,轉身過了轉角。


  等到她的身影一消失,三人這才收回視線。


  「她怎麼這樣,好過分。」柳水瑤完全向著風戰修,嘟噥了一聲,又道,「戰修哥哥,你送我回去吧?」


  風戰修猛然扭頭,陰鬱地說道,「她怎樣,關你何事。」


  「戰修哥哥……」柳水瑤料不到他會這樣說,整個人頓時一悶。


  從前的風戰修,可不是這樣的,他只是淡淡地笑,對待自己萬分溫柔。每次他來看她,總會帶許多好玩又有趣的玩意兒討她開心。騎馬、射箭、下棋……他總時十分耐心,哪怕她吵著鬧著,他也不會生氣。


  她知道自己嬌縱,所以也明白許多人口中念她好,心中並不喜她。可是只有他卻自始至終一心一意待她,人前背後沒有各說一套。但現在,他竟然這樣冷淡地對待自己。


  關她何事?這四個字,她萬萬沒有想到會從他口中說出。


  柳水瑤雙眼一紅,委屈地瞪了他一眼,掩面奔走。


  「還不去追?」風戰修睨向東驍天,率先開口。


  「她又不是三歲孩子,自然會平安回府。」東驍天冷聲說道,對上了風戰修深沉的雙眸。兩人同樣挺拔,風戰修周遭的氣息卻充滿了邪氣霸氣,而東驍天尚未征戰戰場也不曾沾染血腥,乾淨清澈,儘是皇家儀態。


  風戰修淺笑道,「太子殿下,水瑤將為太子妃,望你善待。」


  「善待?那你可有善待明珠?本殿才需要提醒王爺一聲,她才是你的妻子!」東驍天稱呼一改,頓時厲言相向。他痛恨風戰修如此對待明珠,讓明珠受了委屈,又痛恨他用情不專,心中有其他女子存在。


  「太子殿下,士別三日,果然讓臣刮目相待。」風戰修凝視面前的東驍天,意有所指地說道。一年前的東驍天,哪裡來此刻的氣勢。他正由一頭小獸慢慢長成為擁有獠牙的猛獸,看來過不了多久,就會張牙舞爪了。


  君依然是君,臣終究是臣。


  楚河漢界,只需剎那時間,即可分得清楚。


  東驍天明白他所言之意,眯起眼眸說道,「本殿送去的信箋,一封也沒有送到明珠手上。王爺醋勁不小。」末了一句,雖是揶揄卻更像是諷刺。


  「太子殿下,您真關心臣的妻子,還特意派了護衛不遠千里前往邑城探望。不過,正如太子殿下所言,她已經是臣的妻子,臣自然不願意她與任何人來往。」風戰修字斟句酌,說得理直氣壯,「即便是她的哥哥,也不例外。」


  「風戰修!」東驍天將他的名字念出,沉聲喝道,「你不要忘記當年的約定。」


  「約定?」風戰修笑出聲來,眸中凝聚鋒芒橫向東驍天,幽幽說道,「原來太子殿下還記得當年的約定啊,臣還以為太子殿下忙於政事,不小心忘記了呢。真是不知道是臣健忘,還是太子殿下健忘。」


  「告辭。」他瀟洒轉身離去,只留東驍天佇立於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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