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明珠之死

  第50章 明珠之死

  弘帝早已氣絕身亡,他雙眸驚愕得瞪著,死不瞑目。殺手狠絕得割破了弘帝的頸項,一劍斃命,無法救治。只是一國之君在皇宮內遭人暗殺,這可絕非小事。弘帝死得太突然,也太讓人措手不及了。


  東驍天伸手慢慢地撫上弘帝的雙眼,讓他得以瞑目。


  「父皇……」他喊了一聲,聲音已是哽咽。顫著身體,徐徐跪了下來。


  大殿外,近衛軍守衛了整座大殿。


  德公公抹著淚水,走到東驍天身邊,「太子殿下,您要節哀順變。皇上被賊人殺害,您一定不能放過那賊人。」


  「本殿知道。」東驍天跪拜不起,沉聲說道。


  德公公上前將他扶起,躊躇不安地問道,「太子殿下,如今該怎麼辦?」


  這一句話,把東驍天給問住了。


  他萬萬沒有想到,弘帝竟然會在自己大婚第二日就慘死。他原以為熬過了睿王的野心叛亂,一切即可平安無事。至少,短時間內會平安無事。但是誰又知道,事情發生得如此快,如此唐突。


  「此事萬不能張揚。」東驍天沉思了許久,這才開口說道。


  德公公點點頭,「奴才明白。」


  德公公側過身望向弘帝,瞧見他滿手是血,從懷裡掏出手帕想要替弘帝擦拭。他握住弘帝的手,輕輕擦拭。一邊擦拭,一邊念叨,「皇上,您走得那麼急,奴才都沒有來得及好好服侍您,奴才……」


  東驍天惆悵了神情,徐徐望向弘帝。


  突然,他睜大了眼睛,許是瞧見了什麼,愕然得呆楞。


  東驍天不敢置信,更是僵硬了身體,腦海里莫得空白一片。巨大黑暗地湧向自己,像是被沉重的一擊。他眯起眼眸,緊緊盯著絲綢上那半個字,竟是咬牙切齒,竟是恨到憤然,他念出那三個字,「風、戰、修!」


  「戰王爺?」德公公聽見他喊出戰王的名諱,愕然得扭頭。他又見東驍天痴痴地望著某一處,順著他的目光,狐疑地回頭瞥去。


  而那絲綢上,血跡斑駁地寫了一半的字,那是一個「占」字。


  這不正是「戰」字一半?

  平樂宮內,風戰修與明珠天剛亮就起來了。


  此刻,明珠正收拾行李,準備午後離去。


  她也不讓宮女插手,非要自己整理。折騰了半晌,只見她忙碌不停。


  風戰修獨自坐在一旁的椅子上,默然無聲。他的視線隨著她打轉,她走到哪裡,他就望到哪裡。被冷落了許久,他終於看不下去了。悶頭悶腦地起身,踱步走到她面前,整個人已然陰霾。


  明珠只感覺他高大的身影壓下,抬頭瞥了他一眼,嚷嚷道,「快走開!我要把我的東西打包。」


  「你在做什麼。」他沒好氣得問道。


  明珠扭頭望向梳妝台,送給夏兒的首飾盒還放在那兒。她急忙奔過去拿起,轉身說道,「王爺,你沒瞧見啊,我在整理東西。」


  「這些東西統統不要了。等回了王府,你想要什麼,本王會重新買給你。」風戰修沉聲說完,徑自動手,將她塞入箱子里的衣服全都抖了出來。


  頓時,花花綠綠的衣服散了一地。


  明珠無語得張口結舌,一手抓著首飾盒,一手叉腰瞪向他,「王爺!你這是在做什麼!我理了半天哎!」


  「本王剛才說過了。」風戰修長臂一伸,摟過她的肩膀將她拽向自己的懷抱。他將頭靠在她的肩頭,像個孩子依賴著誰一樣。周身散發出濃濃得獨佔欲,那份霸氣狂妄得包圍向她,將她團團裹住。


  明珠似乎有些習慣他突然得耍賴以及孩子氣,一陣無奈,輕聲說道,「有錢也不能浪費啊,這些衣服都還能穿。」


  「浪費就浪費。」他嘀咕了一聲。


  「你……」


  就在此時,德公公帶著幾名小太監奔進殿來,「王爺,公主,皇上宣二位去養心殿。」


  明珠紅了臉龐,急忙推開他。


  風戰修卻不讓她推開,大刺刺地緊摟住她,沉聲說道,「有勞公公,這就隨公公去。」


  「奴才給王爺、公主帶路。」


  明珠訕訕地微笑,瞧見德公公轉身,立馬橫了他一眼。


  他卻並不將她的警告當一回事,依舊我行我素。只是原本摟住她肩膀的那隻手向下一探,轉而握住了她的手。寬廣的長袖下,他的大手乾燥有力。


  明珠低下了頭,默默地隨著他走出了平樂宮。


  兩人隨著德公公走入養心殿,風戰修眼底閃爍過一抹深邃,察覺出了其中的不對勁。他不動聲色,更是不言半句。


  小太監在養心殿外止步,德公公徑自帶著兩人入殿。


  明珠有些奇怪,怎麼今日不用通傳了?

  兩人並肩踏入養心殿,卻沒有見到弘帝。


  德公公轉身朝兩人鞠躬,笑盈盈地喊道,「王爺請稍候,皇上說了先見公主。」


  明珠有些好奇,甩了甩風戰修的手,示意他鬆手。


  風戰修卻用力地一握,終究還是鬆開了。


  明珠這才走到德公公身邊,她剛想開口,卻被德公公一把抓住了手腕。德公公驚嚇地拽著明珠跑至大殿另一頭,尖細的聲音嚷嚷道,「快!快將門關上!將賊人拿下!」


  什麼?賊人?誰?明珠愕然。


  一時間,侍衛們從四面八方擁入。


  大殿的門沉沉關上,只瞧見黑鴉鴉一片,侍衛高大的身影擁擠而來。


  那些刀劍齊齊指向了同一個人——風戰修。


  明珠慌亂地望向風戰修,卻見他孤單單地站在刀劍中央。他笑得一臉無畏,眼底那份冷血以及殘忍卻漸漸積聚。她又是急急扭頭望向德公公,不安地嚷嚷道,「怎麼回事?為什麼要抓他?放開他!」


  她使勁地甩著德公公的手,想要奔到他身邊去。


  可是卻被德公公攔住了,勸說道,「公主!您不能去啊!他是害了皇上的賊人!」


  「父皇?」明珠愕然,更是瞪大了眼睛。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會這樣?誰害死了父皇?風戰修?不!這不可能!


  明珠縱聲吼道,「我要見父皇,讓我見見父皇!不會的!」


  「晚了。」深沉的男聲從內殿傳來。


  東驍天慢慢踱出殿來,他儒雅的俊容已是陰霾。一雙漆黑的雙眸徐徐掃過大殿,目光觸及到風戰修,曝露仇恨的凶光,異常炯亮。最後,他的視線終於定在了明珠身上。他並沒有說話,腳步卻是沉重。


  「驍天哥哥……」明珠喃喃喊道,思緒頓時亂作一團。


  東驍天挺拔的身影走到她面前,緩緩停下腳步。


  他低下了頭,雙眸忽然溫柔如水一般,「明珠,父皇已經不在了。」


  「不……在了……」明珠念著他所說的話,整個人驚顫。她猛得回神,一把抓住了東驍天的雙臂,困惑又急切地問道,「父皇不在了?怎麼不在了?」


  「父皇遭賊人暗害,已經去了。」東驍天神情悲愴,說出了實情。


  明珠一聽,身體忍不住顫抖,朝後退了幾步。


  那個疼愛她,那個呵護她,那個總是將她摟入懷裡,那個總是喊「朕的明珠」……她的父皇,他去了?明珠眼前卻全是弘帝那張慈善的龍顏,不管他是否是自己的生父,不管這其中究竟有多少是是非非……


  「明珠,來,到朕這兒來。」


  「朕的寶貝明珠,過來。朕在這兒呢。這些日子有沒有聽話?有沒有想念父皇?」


  「是朕讓你受委屈了。」


  「傻孩子。不許哭了。你怪朕怨朕嗎。」


  ……


  為什麼,她只不過是暫時寄居在這具身體的孤魂罷了。可是為什麼,她還是紅了眼眶,不禁落下淚來。


  失去親人的感覺,就是這樣的嗎。那種心碎的感覺。


  明珠淚流不止,哭得無聲。


  東驍天動容地伸手,將她擁入懷裡。他輕輕地拍撫著她,在她耳邊沙啞地說道,「昨夜有殺手暗害父皇,父皇臨死前用血寫了『戰』字一半,掩護在手掌下。事實確鑿,風戰修害死了父皇。」


  「……」明珠尚未從悲傷的情緒中解脫,又聽見了這可怕的話語。


  腦海里卻閃爍過自己與弘帝相處時的一幕幕情形,她茫然地扭頭,望向被侍衛們包圍的風戰修。他說他恨這個大興王朝,他父母的死全是因為大興王朝,可是,可是……兩種抵觸的思想在腦中交織而起,她恍惚了視線。


  東驍天將明珠護在懷裡,眉宇一凜,沉聲喝道,「將他拿下!」


  「是!」侍衛們齊聲回道。


  刀尖劍尖刺向風戰修,步步逼近。


  風戰修眯起眼眸,一雙銳利的鷹眸,迸發出無比鋒芒。他突然笑了,仰頭大笑起來。他的笑聲那樣歡暢,笑得眾人一陣錯愕。他又漸漸停了笑,只是站在那兒,注目於明珠。他的眼底,是她哭紅了雙眼的模樣。


  「東驍天,早知道本王應該殺了你。」他輕輕吐出這一句話。


  「呵!」東驍天冷笑一聲,「拿下!」


  侍衛們再次朝他進攻,「是!」


  明珠望著大殿內被眾侍衛圍攻的風戰修,耳邊還迴響他方才狂妄的笑聲。她卻只覺得凄厲,那笑聲更像是自嘲。她眼前模糊一片,卻豁得轉身正面向他,大吼了一聲,「住——手——」


  侍衛們怔了動作,猶豫不前。


  明珠顫聲說道,「風戰修,你告訴我。」


  回答我,快回答我。風戰修,快回答我。


  我只想聽見你的回答。


  風戰修佇立於原地,久久沒有回答。他揚起嘴角,奪目的臉龐愈顯邪魅,恨意與悲憤交織在於眼底。他朝前動了一步,侍衛們謹慎小心地也挪了一步。他突然惆悵了目光,將她緊鎖不放。


  「不是我。」他不由自主地說出這三個字,嘴角的弧度飛揚。


  瞳孔在瞬間擴張,模糊的視線漸漸清晰,明珠與他對望於這座大殿,世間彷彿只剩下他與她兩個人。


  淚水順著臉龐流淌而下,明珠微笑著說道,「我相信你。」


  「明珠!」東驍天狂吼一聲,抓緊了她的手臂。


  明珠徑自在東驍天的面前彎身下跪,她低著頭說道,「驍天哥哥,不是他,請你相信我,也相信他。」


  「你……」東驍天的手僵在半空中,挫敗地望著跪拜在自己身前的小小身影。


  他猛得握緊拳頭,厲聲喝道,「本殿不信他!」


  「那我呢?」明珠徐徐抬起頭來,雙眼誠摯地望向他,「驍天哥哥也不信我嗎。」


  東驍天卻心中苦笑,握緊的拳頭鬆了。


  這是第二次了,在自己面前,她第二次這樣維護他。


  「我信明珠。」東驍天幽幽說道。


  明珠淚眼婆娑,又聽見他說,「可本殿不信風戰修的妻子!」


  轟——


  明珠渾身一僵,方才的話語像一記雷鳴震響於腦海。這短短十一個字,宛如利刃,硬生生得割向了她的心口。她愣愣地望著他,望著面前陌生又熟悉的東驍天,耳邊一陣一陣虛無的鳴響。


  他說他信明珠。


  他卻說他不信風戰修的妻子。


  如今的東驍天,她的驍天哥哥,不知不覺中變成了如此陌生的人。


  他這一句話,不單單是信與不信的問題,更是讓她做個選擇。他在逼她做選擇,讓她選擇成為大興王朝的公主夜明珠,還是選擇成為風戰修的妻子夜明珠。如此殘忍的話語,怎麼會從他的口中說出。


  驍天哥哥……


  明珠已然獃滯了神情,眼神空洞。


  「本殿現在問你,你是明珠,還是風戰修的妻子?」東驍天開口問道,聲音如此沉穩,可是說到最後一個字,卻還是顫了尾音。


  東驍天的面前,是那個黏人可愛的小女娃,是那個活潑天真的少女,是那個事事依賴自己的明珠。而不是那個一而再、再而三維護他人的明珠。他需要她明白告訴自己,她願意成為誰,願意站在誰一邊。


  一國之君,不可有情,不可動情。


  他卻偏偏還是動了,這是最後一次了,最後一次給她自己選擇。


  東驍天靜靜地等待著她的回答。


  風戰修桀驁不遜,只是一雙眼睛卻有無限渴望凝斂於眼底。他彷彿也在等待,如同等待生命里唯一的陽光那般。劍眉漸漸皺起,他陰霾的神情顯現出幾許焦慮。原本飛揚的唇角,終於也凝結。


  大殿內寂寥無聲。


  過了半晌時間,明珠動了動唇,發出單音節。


  在所有人的注目之下,她哽咽了聲音,惶惶地說道,「父皇遇害,我很難過。可是事情真相究竟是什麼,誰也不知道。僅憑那半個字,也不能完全證明就是王爺暗害。也許是兇手故意留下的呢。而且昨夜,王爺一直與我在一起。」


  「明珠懇求太子殿下嚴查。」最後一句話,她聲音三分輕顫,三分堅決,三分情然,剩下的那一分則是無盡落寞。


  太子殿下……


  東驍天聽見這稱呼,眼底朦朧起一層灰色。心中那塊懸在半空的石頭猛得砸了下來,砸得他心在淌血。


  只是深深地注目了她一眼,眸中帶傷。


  他威懾的男聲在大殿內響起,「風戰修!本殿現在命你將兵符交出來!如若不是你謀反暗害,那就將兵符交出來以示清白!」


  明珠扭頭望向風戰修,那樣灼灼的目光。


  「呵呵。」風戰修輕笑出聲,他沉聲說道,「好!兵符可以交!」


  他這話雖然是對著東驍天說的,但是兩道視線卻始終投向明珠,沒有半分游移。


  夜明珠,我活到如今,從來不曾妥協過誰,也從來不曾聽命於誰。這一次,你可知道我並非是妥協於大興王朝,而是妥協於你。兵符對我而言,根本沒有半點重要。風戰修在心中暗想,有一瞬溫柔凝聚於眼底。


  他果然從懷中取出那兵符,抬手高舉起兵符。


  「把兵符給我!」東驍天瞧見了那號令十萬精兵的兵符,喝了一聲,仍舊不肯鬆懈半分。


  明珠原本還提了一顆心,但是瞧見了他眼底那一瞬溫柔,那顆心終於放下。


  風戰修揮手一揚,將兵符投擲向於半空中。


  東驍天立刻飛身而起,單手將兵符緊緊抓住。他白色的身影旋轉而起,輕巧地落於地上。只是因為動了內力,胸口一陣氣悶而輕咳了幾聲。他這微弱的咳嗽聲傳入明珠耳底,她擔憂地扭頭望向他。


  「兵符……」東驍天眯起眼眸,緊盯著手中的兵符,喃喃說道。


  曾經他心心念念,想方設法地想要拿到兵符,卻沒想到如今得來如此簡單。而過往的歲月,像是一副不願意回憶的畫卷,如針刺向了他。他猛得低頭瞥向明珠,發狂得伸手一把將她從地上抓起。


  「……」明珠被他抓得生疼,胳膊好象要斷了。


  這樣的東驍天,那是她從沒見過的樣子。


  風戰修頓顯孤傲陰狠,周身散出決然氣息,冷聲說道,「放開她。」


  「父皇已經走了,我不能再失去你了。」東驍天目光如水,對著明珠柔聲說道。


  他微眯起眼眸,一瞬的哀傷讓明珠呆楞。


  東驍天在她額頭落下淡淡一吻,溫度懾人。而後突然用力,只將她轉手推向德公公,「看好她!」


  「奴才遵命!」德公公急忙伸手將明珠拉向一邊,遠離血腥。


  東驍天笑得有些猙獰,殺意盡顯,他正視於風戰修,沉聲說道,「風戰修意圖謀反,來人吶,將他拿下!」


  「是!」侍衛們吼聲震天,齊齊沖向了他。


  風戰修宛如被獵人圍攻的萬獸之王,他的雙眼通紅嗜血,那份恨意在此刻升騰而起,再也無法釋然。他赤手空拳應對侍衛們的攻擊,單手攔下刀槍,反手將刀柄扎入侍衛的腹中,又是一個用力拔了出來。


  腸子帶著血,一齊被拉扯出來。


  一時間,鮮血淋淋,那血腥味充斥於空氣中,場面讓人作嘔。


  風戰修發狂得砍殺著不斷擁擠而來的侍衛,那冷冽的氣息夾雜著漫天的仇怨讓人渾身顫慄。他一手拿刀,一手拿劍,完全目空一切。他遇神殺神,遇魔弒魔,天地之間再也沒有什麼能夠阻擋他。


  只是那雙眼睛,暴戾中帶著漫漫惆悵。


  「不要!」明珠大聲疾呼,「住手!不要這樣!」


  「驍天哥哥,父皇究竟是誰暗害的沒人知道!不要動手!不要再打了!全都住手啊!」明珠慌亂地呼喊,喊到聲嘶力竭,「不要打了!驍天哥哥,你開口說句話啊!你不是讓他交兵符嗎?兵符不是已經交了嗎?驍天哥哥!」


  驍天哥哥,驍天哥哥,驍天哥哥。


  耳邊充斥這一聲聲呼喊,東驍天聽得心裡揪緊,卻只是咬牙硬了心腸。他不去看她,完全將她忽略。他不能在這個時候心軟,不能再因為她的哀求而動搖,他不能不能不能!所以只好眼睛一閉,放任她呼喊。


  他不想失去她,更要除去風戰修這個威脅。


  此時此刻,已經是最好的機會了。


  東驍天眉宇驟然一凜,毅然決然喝道,「殺——無——赦——!」


  侍衛們的吼聲震天,撕殺聲、刀劍聲以及不斷得嚎叫聲盤旋於大殿中。風戰修孤獨一人四面應戰,他的神情卻還是自若,嘴角忽而噙起一抹笑容,笑得邪氣,這種狂妄姿態,惹得圍攻的侍衛們感到一陣心驚。


  他忽然彎腰,將刀甩起,刀劍帶著內勁,刷刷飛過周遭的侍衛。


  氣勁順著刀尖而過,一一割破侍衛們的喉嚨。


  「呃——」來不及呼喊,侍衛們朝後倒去。


  東驍天頓時一愣,料不到他會強到這個地步。


  這難道是人嗎?簡直就和怪物似得可怕,完完全全無法匹敵。彷彿他一個人,就可以應對萬人一般。這樣的氣勢,這樣的血腥,這樣一個武藝超群、所向披靡的男人,絕對不能留下!

  東驍天眯起眼眸,伸手拔出劍來,殺進重圍。


  「風戰修!今日就是你的死期!」他冷聲吼道,劍光冷然。


  風戰修將刀舉起用力一投,刀刃貫穿過侍衛的胸口,硬生生得戳破了心臟。他一把握住了劍,邪魅的五官彰顯出七彩光芒,眼底那抹深鎖的精光愈發冷凝。他輕輕抬手,劍身接住了東驍天迎面而來的攻擊。


  「太子殿下,你還太弱了。」風戰修薄唇輕啟,吐出這樣一句話。


  東驍天神色凝重,目光灼灼。


  強大的內勁由兩人腳底飛旋起旋風,震得侍衛們止步不前。


  明珠的面前,是風戰修與東驍天以命互搏的場面。黑髮在旋風中凌亂,飛舞起絢爛的姿態。兩人的身體騰空而起,翻轉了身體。那一闕黑衣,以及那一闕白衣,翩然起兩種對峙的顏色。


  「德公公,你放開我!德公公,你放手啊!」明珠看得心驚膽戰,使勁得掙扎,「驍天哥哥,風戰修,你們住手!」


  「公主,您不能去!危險!」德公公拚命阻攔。


  明珠慌亂了視線,目光轉回到德公公身上,眸中躥過一道光芒。她將手握緊成拳,卯上全部力道,一拳打向了他的眼睛。


  「啊——」德公公哀叫一聲,手勁鬆了半分。


  明珠用力推開了他,掙脫了德公公的束縛。她拔腿轉身,衝進了重重侍衛包圍的大殿中央,沖向了正在激戰的風戰修以及東驍天。兩人內勁抵觸起的旋風太過強烈,明珠艱難得邁著步伐前行。


  「風、戰、修……」


  「驍、天、哥、哥……」


  「不要打了!你們全都給我住手!」


  眼睛也不能完全睜開了,明珠抬起手臂擋住旋風。她走得十分艱難,身體好象要被這旋風給撕裂了。


  為什麼,為什麼要這樣!


  驍天哥哥為什麼不守信用!

  風戰修不是已經交出兵符了嗎!這是為什麼!不要再打了,不要……


  東驍天望著風戰修,卻發現他依舊從容冷靜,就像是根本不為所懼。一抹彷彿沉積了千年的恨意從他的眼底橫生而起,驚得自己詫異。怎麼會有這種恨意?漸漸的,他終於還是無法抵擋,氣勁微微轉弱。


  而風戰修卻還如初,漆黑雙眸燃起幽藍光芒。


  又是一陣強勁氣流反躥,周遭的人瞬間全被震倒。


  東驍天左腳朝後退了一步,體內的真氣紊亂猛得躥起,他忍不住咳出一口血來,握著劍朝後退了幾步。


  「收回你剛才所說的話,今日應該是你的死期。」風戰修單手執劍,劍尖指向地。


  東驍天屏氣停住步伐,抓著劍刺於地上支撐住自己,不讓自己倒下。


  「不要……」明珠吃力地從地上爬起來,惶惶得呼喊。


  風戰修邁著沉穩的步伐,慢慢朝著東驍天逼近。


  他笑得殘忍,一笑化身修羅,再笑天地全暗,三笑血流成河。


  東驍天氣息不穩,一動也不能動,只好眼睜睜得看著他朝自己逼來。


  那些侍衛們沖了上來,風戰修舉手砍殺,不眨一眼。他已經距東驍天近在咫尺,那柄劍的劍身滴下無數人融合的鮮血,滿殿支離破碎的屍體。


  他揚手將劍高高舉起,像閻王收命一般低聲說道,「時辰已到!」


  東驍天渾身無力,只是睜大了眼睛。


  「不要!」明珠愕然呼喊,她拼盡全力衝上前去,「住手!風戰修!不要啊!」


  風戰修沾滿了鮮血,整個人像是陷入於無我境界,只是本能得弒殺,只是本能得進行著某個動作。劍隨手落下,直直朝東驍天砍去。


  「……」東驍天閉上了眼睛,承受接下來這一擊。


  就在劍落的剎那,一道瘦小身影飛奔至東驍天身前,張開雙手緊緊得擁抱住了他。


  「風——戰——修——!」明珠縱聲大喊。


  話音未落,利劍朝她砍去,頓時鮮血四濺而起。


  風戰修聽見這聲呼喊,似有回神,整個人頓時一怔。


  可是手上的動作卻沒有停,那柄利劍剎那間斬向了明珠的後背,硬生生得劃破肌膚,割開一道狹長口子。


  這一劍猶如撕心裂肺。


  東驍天只感覺身體一沉,那熟悉的味道猛得躥入鼻間。他豁然睜開了眼,瞧見明珠緊緊得擁抱住了自己。而這恍惚的瞬間,她那張惶惶的小臉有著浩瀚如月般的光輝,流光異彩閃爍而起。


  可是面前的風戰修血紅了雙眸,如無情修羅將劍砍下。


  東驍天來不及反應,凄厲地大喊,「明珠!」


  明珠承受不住突如其來得一擊,身體朝後仰去,她吐出一口鮮血,一種瀕臨死亡的絕望感覺。身體變得像羽毛一樣,很輕很輕,她感覺不到一點點重量。體內翻滾起火燒似得疼痛,將她徹底焚燒。


  她要死了嗎……


  終於不過是如此嗎。


  也許,也許她根本就不該來到這個世界。這原本就不是屬於她的世界。


  明珠的意識開始飄飄然,眼前也漸漸昏暗起來。


  風戰修神情獃滯,挺拔的身軀在這個時候也愣住了。他的手握住那把劍,微微輕顫起來。瞳孔不斷得收縮擴張,他像是在掙扎些什麼,又像是在反抗些什麼。方才還嗜血的神情幽幽轉變為迷茫彷徨。


  原本空洞的眼底,終於迸發出一絲隱隱光芒。


  他的手一松,那把劍從手中墜落。


  同時,有人拿劍用力地刺入了他的胸口。


  東驍天雙眼噙著淚光,單手擁住明珠,另一隻手將劍刺向了風戰修的胸口。他心中多痛,他心中多恨,他視面前的風戰修為不共戴天的仇人。


  「驍天哥哥……」明珠微弱的呼喊聲在他耳畔響起。


  「風戰修!我要殺了你!」東驍天厲聲喝道,手腕更是用力,將劍往他心窩直直刺去。


  風戰修嘴角流淌下一行鮮血,大掌抓住了劍身,劍刃被他這麼一握猛得折斷。他的胸前不斷得流淌出鮮血,染紅了那身黑色蟒袍。他卻不管不顧自己的傷勢,只是低頭凝望向她那張蒼白的小臉。


  方才拿劍的手還在輕顫,他像是一具行屍走肉。


  「放了他……求求你了……最後一次了……最後一次……放了他……」那種死亡來臨的感覺,明珠清楚洞察。


  眼前越來越黑,東驍天憂慮不安的俊容隨之隱沒而去。


  「明珠!」


  東驍天剛剛開口喊了一聲,有人猛得閃身將他懷裡的明珠一把奪過。手中一空,他急急回頭望去,卻見風戰修抱著明珠轉身離去。他抓起手中斷了一半的劍,朝著風戰修的後背用力擲去。


  「放下她!」他怒吼,從地上站起身來。


  風戰修卻並不將背後射來的劍當一回事,他不管不顧抱著她奔出大殿。明珠已經疼得沒有知覺,整個昏昏沉沉。而那半柄劍扎入他的後背,直接穿過身體,從腹部驟然穿過。他渾身屏勁,一個反勁,將那半柄劍震出了身體。


  半柄劍被氣勁震出,朝著身後的東驍天反射。


  東驍天側身躲過,抬頭望向前方。


  風戰修抱著明珠一個縱身躍起,飛上殿檐逃逸而去。


  「給我追!通知傅靖、莫康兩位將軍,全城追擊搜捕!」東驍天仰頭吼道。


  風戰修抱著明珠飛奔出皇宮,兩人渾身是血。


  明珠更已經氣若遊離,她倒在他的懷裡,雙眼慢慢閉了起來。透過那一條狹長縫隙,她瞧見他一向從容鎮定的俊顏顯現出難得的憂慮。她吃力得想要開口說些什麼,卻又是吐出一口血來。


  他朝著前方急步狂奔,不時低頭瞥向她。


  「不要說話!保留體力!」風戰修見她氣血從臉上消散,沉聲吼道,「夜明珠!你給我聽著,不許睡過去!聽見了沒有?不許睡!不許你睡!不許睡著!」


  他不斷說著「不許睡」這三個字,她意識卻還是開始不清。


  真得要死了嗎。快要死了吧。明珠的靈魂不時脫離身體,彷彿要分割成兩體。


  風戰修緊抱住她,更是提起內勁踏著屋檐奔向府邸。


  一路上,兩人的鮮血融合於一起,揚揚洒洒在空氣中。而這鮮血忽然變得異常血腥,都城內的子民聞到了這味道,紛紛停下腳步,狐疑地望向天空。


  怎麼會有這麼濃郁的血腥味道,好噁心。


  子民們伸手捂住了臉,十分難受。


  而城中有號角聲震天響起,士兵們開始搜捕。


  戰王府邸內,原本一行人正在等待王爺與公主到來。今日他們就要回邑城。可是此刻,雲霓、眾離包括十二騎兵聽到這號角聲,心中頓覺不妙。難道是……難道是主子出事了?一行人立刻奔至大廳集合,皆是神色凝重。


  十二騎兵望向雲霓,雲霓則是蹙眉望向眾離。


  眾離朝著眾人點頭額首,沉聲說道,「準備應戰!」


  「主子!」十二騎兵中的一人瞥見從半空中縱身而來的兩人,突然驚奇喊道。


  眾人紛紛扭頭,只見風戰修抱著明珠風風火火奔至。他們身上的衣服已經全被鮮血所沾染,順著衣服滴落而下。眾人瞧見這一幕,愕然不已。怎麼回事?怎麼傷成這樣?


  而風戰修一個飛步,衝進了大廳,帶來了滿身血腥味。


  「快救人!」風戰修大吼一聲,暴躁如雷。


  眾人猛得一怔,還是雲霓率先回過神來,「是!」


  瞬間,一行人亂作一團。


  雲霓不斷替明珠止血,可是這一刀實在是太過厲害了,劃破了她整個背部,早已經血肉模糊。她有些不忍去看,心中焦急,神色卻依舊沉靜。她穩住陣腳,慌亂中有條不紊地替明珠包紮傷口。


  可是止血散上了一層又一層,紗布纏了一圈又一圈,卻依舊無用。


  鮮血還是無法止住。


  「主子……」雲霓有些沒轍了,輕聲喊道。


  「救活她!」風戰修原本坐於一邊,眾離正在替他處理傷口。聽見這話,他猛地起身,不顧自己的傷口,步履不穩地奔到明珠身邊。他低頭瞧見她已經意識不清、蒼白虛弱的小臉,冷聲吼道,「本王要她活!」


  雲霓只好點頭答應,凝眸繼續止血。


  「主子,大事不妙了!王府已經被士兵包圍,我們要儘快撤離!」十二騎兵沖了進來,單膝跪拜在地抱拳回稟道。


  風戰修依舊不管不顧,只是緊緊盯著明珠不放。好半晌時間,他終於有了動作,只是伸出手,顫顫地撫向她的小臉。他嘴角的笑容有些彷徨,一句話也不說,沉默不語。


  眾離立刻請命,「主子,請您馬上離開!」


  「請主子馬上離開!」十二騎兵同樣請命。


  「主子!」雲霓喊道。


  風戰修只是輕輕地撫著明珠的臉龐,他大笑了幾聲,笑得狂妄猙獰。大掌慢慢向下移去,覆上了她的腰間。真氣透過掌心源源不斷得傳入她的體內,想要保住她的體力。而他本就失血過多,一向渾厚的氣息初次開始紊亂。


  明珠微弱地呻吟了一聲,側頭又是吐出一口血來。


  她微微睜開眼,眼前一片昏昏暗暗。


  而他傲然的俊容模糊起來,卻憑著記憶那樣清晰得顯現於腦海。他的眉、他的眼、他的鼻樑、他的薄唇……還有他眼底朦朧的霧氣,千年不化似的惆悵,那種悲苦了太久的孤寂……一切是那樣清晰得顯現。


  明珠突然就笑了,她發現自己來到這個世界,似乎一直都在受傷,不停不停得受傷。


  這大概是最後一次了吧,最後一次了。


  明珠半睜眼睛望向他,吃力得動了動唇,想要開口說些什麼。可是她的聲音太輕了,輕到像是蚊吟,無法聽清楚。


  「你說什麼。」風戰修見她唇瓣微動,急忙低下頭去,也一併握住了她的小手。


  明珠無力繼續,只得閉上了眼睛。


  她斷斷續續地說道,「風戰修……你不要報仇了……這樣太累了……好不好……你的父親和母親……如果地下有知……也不會希望你這樣下去……他們一定希望……你好好得活下去……」


  「不能選擇自己的人生……可是……還可以選擇活下去的方式……」


  「沒有仇恨……就真得活不下去了嗎……」


  「其實我……我很高興遇見你……我一直在想……自己為什麼會來到這個世界……也許是來遇見你的……」


  「還有……很抱歉……我沒有辦法實現承諾了……我好睏……」


  明珠說著說著,聲音越來越輕,輕到只剩下一口氣了。竟然還有些戀戀不捨,連自己都不知道是為什麼。可她沒有力氣睜開眼,沒有力氣再看他一眼。她的手指,輕輕地觸碰向他。末了,只能喃喃說道,「放過大興王朝……放過驍天哥哥……」


  「也放過你自己……」


  「這是我最後的請求了……」


  巨大的黑暗朝她湧來,吞沒了她。靈魂彷彿脫離了這具軀體,使她陷入於一片無止盡的虛無以及混沌之中。她終於沉沉睡去,卻有淚水從眼角流淌而下,嘴角微微揚起一抹弧度,芬芳溫暖。


  剎那,只聽見有人仰頭狂吼一聲,吼聲響徹天際。


  戰王府邸周遭,被士兵們統統包圍。士兵們拿著刀槍盾牌,隊伍的後邊,傅靖與莫康兩位將軍嚴守一方。由十八人抬起的轎子上,東驍天已然換上了一身龍袍,戴上了帝冠。他端坐在龍椅上,雙眼炯亮地注視著前方的王府。


  「殺了賊子!救出公主!」東驍天眯起眼眸,沉聲喝道。


  傅靖與莫康兩人立刻揚手,士兵們立刻從正門、側門、後院,甚至是各個牆頭蜂擁殺入王府。


  這是一場瓮中捉鱉的遊戲。


  突然,從屋檐上躥起十五道身影。眾離與雲霓各自於左右兩側,架住了烏髮散亂的風戰修飛身而起。而十二騎兵緊隨其後。十五人猶如從天而降,踏著士兵的人頭而行,各自拔劍砍下馬上士兵的頭顱,奪馬而逃。


  一時間,馬蹄聲伴著塵土滾滾而起。


  「放箭!」傅靖將軍大喊一聲。


  立刻,萬箭齊齊射向他們。


  十二騎兵掩護於最後,十二條鐵鏈揮舞起漫天蛛網,將萬箭擋去。


  「追——」


  莫康將軍立刻帶著士兵追擊而去。


  「皇上!」有三名士兵從正門而出,當中一名士兵懷裡抱著一名女子,三人戰戰兢兢地抱著女子奔到了龍椅前方跪拜在地。


  東驍天低頭一瞧,猛得起身奔到那三名士兵身前,伸手將明珠抱入自己懷裡。


  而明珠早已經咽氣,嘴角一抹淡淡的笑容,神情甚是安祥。


  東驍天一下子傷心欲絕,只怕她做了鬼也膽小。縱然是男兒有淚不輕彈,到了此時也不禁簌簌落下。


  「明珠——」


  ……


  大興王朝新帝年號為驍,驍年四月,儲君東驍天即位。驍帝詔告天下,先帝病逝,舉國同哀。而風戰修以「謀反」罪被驅逐追緝,一併廢黜藩王頭銜,且收回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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