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快要瘋了
第58章 快要瘋了
「王爺……」明珠哽咽地喊了一聲,搖頭說道,「不是這樣的,不是的。」
殺人怎麼能夠忘記自己呢?這只是一種逃避的舉動。殺人過後,除了荒涼以及寂寞,還有什麼?用殺人來麻痹自己,用殺人來時刻提醒自己,仇恨需要不斷蔓延增長。他以仇恨為信念,才能活下去。
當信念不再,活下來的他與死人又有什麼區別?
「還有很多人……關心王爺,很多很多人。」明珠心疼地說道。
風戰修朝前邁了一步,高大的身軀也有些搖搖晃晃,大笑了一聲,「誰?誰關心本王?很多很多人?本王瞧不見!這裡一片漆黑!」
「眾離將軍,雲霓將軍,還有很多很多。」明珠慌亂地列舉。
有一個聲音在不斷吶喊:我關心你,我很關心你。很關心,很關心。
「他們是本王的部下,他們不算。」風戰修幽幽說道,猛地抬手。許是衣袖掩蓋,這才瞧見他手中提著一壺酒。
明珠咬牙從地上爬了起來,卻發現雙腿已經麻木。她剛起身,又跌坐在地上,痛苦喊道,「不要喝了!喝多了傷身!」
他劍眉緊皺,心中微樣,只是仰頭悶悶地喝酒。
一瓶酒喝了個精光,他將酒壺重重地砸在了地上。酒壺頓時四分五裂,碎成無數碎片。他徐徐走到她面前,一把將她從地上抓了起來,視線一陣模糊,只將眼前的人當成了她。
「你憑什麼不讓本王喝?區區一個宮女,信不信本王現在就將你捏死!」風戰修突然陰霾了神色,不屑地質問。抓著她手腕的大掌愈發用力,只聽見她的骨頭「咯吱」作響,好象快要斷掉一般。
明珠倔強地望著他,不求饒也不喊疼。
「這麼倔。」他的氣息帶著渾濁的酒氣,卻有些溫柔。
明珠握緊了拳頭,終於忍不住說道,「如果可以,我關心王爺!」
「你?」風戰修眯起眼眸,細細地打量她。
透過她的雙眼,望盡她精亮的眼底,彷彿望著另一個人。他揚起唇角,笑聲有些凄迷,「曾經有人,也對本王說關心本王。可是那個人沒有守信用。本王最討厭不守信用,所以本王再也不信了。」
風戰修。風戰修。風戰修。明珠無聲吶喊,眼淚一下子流了下來。再也止不住。
「你這個小宮女哭什麼。」他好奇地盯著她的淚水,膜拜似地吻上她淚濕的臉龐。
他的俊容漸漸壓下,明珠抽噎無聲。
風戰修抬起頭,悶聲說道,「眼淚是鹹的,哭得這麼丑,和那個人哭起來一樣。不要哭了,本王最討厭了。」
明珠被他醉醺醺的孩子氣話語搞得哭笑不得,只好「恩」了一聲。
「王爺,我扶你回宮。」她胡亂地擦了擦眼淚,伸手扶住他。
風戰修固執地擰眉,堅決說道,「本王要去一個地方。」
深夜了,宮中有些森然,惟有侍衛嚴密巡邏。太監宮女們再次躲過一劫,心有餘悸地入眠。誰也不知道自己的腦袋會在什麼時候搬家,也許是下一秒,也許是明天。這樣的日子太不安穩,讓人膽戰。
明珠被風戰修摟著,跌跌撞撞地朝前走去。
「其實本王一個人的話,本王都不敢來這裡。呵呵。其實,你知道嗎,本王……」一路上,風戰修迷迷糊糊地說著亂七八糟的話語,看來他是真得醉了。但是為什麼他醉了,還是那麼不開心呢。
酒這個東西,不是說喝了就能忘記一切嗎。
為什麼,他是這麼痛苦。
明珠環顧四周,卻發現這條路自己好象來過。抬頭一望,前方是一座森冷宮殿。咦?那不是冷宮嗎?她記起來了,之前她曾經誤打誤撞來過這裡。當時她還在這裡遇見了德公公,德公公還呵斥她不許在此地逗留。
究竟這座宮殿里,隱藏著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
還有,她為什麼對這座宮殿有些異樣感覺?
明珠攙扶著風戰修,慢慢地走近了宮殿,她扭頭說道,「王爺,這裡是冷宮。」
「冷宮。本王就是要來這座冷宮。」風戰修鬆開了她,又是晃晃悠悠地走進冷宮,他孤寂的身影彷彿要淹沒於這座冷宮一般。
寒風吹拂,吹起他的烏髮。
明珠站在他身後不遠處,又是輕聲問道,「王爺,為什麼要來這裡。」
「本王住過這裡。」他悠遠的聲音徐徐飄來,卻是那樣清晰。
明珠一怔,住過這裡?他住過這座冷宮?她不由得想起他的身世,他說自己的姆親是被人活活燒死的,他說自己的父親被亂箭穿心,甚至連心都挖去了。可是她還不知道,他的父親和母親究竟是誰。
他還說他的姆親最後悔的事情,就是生下了他。
他究竟有著怎樣的過往。
風戰修望著漆黑陰冷的宮殿,沉沉說道,「本王不敢來這裡,其實本王是個膽小鬼,呵呵,一個膽小鬼。」
他停頓了下,男聲卻彷彿哭泣一般。
「她在這裡說,她最後悔的事情,就是生下了我。」
「她還說,她最不想看見的人就是我,因為她討厭我。」
「因為我……因為我是……」
明珠的心好象被人捏緊在手中,疼到窒息。她突然邁開腳步,凌亂了腳步,不顧一切地擁抱住了他。從他的身後,將他緊緊抱住,焦急地說道,「不是的,你聽錯了。你在做夢,一個噩夢。她沒有說過那樣的話,她其實說的是……」
「她說她很愛你,比世界上任何一個人都愛你,深愛著你。」
「因為你和她愛的人長得很像,她感到驕傲。她有你這樣的兒子,她感到很高興。她說你出生的時候,她抱著你喜極而泣,感謝上蒼將你賜給了她,她的生命因為有了你而充滿陽光。」
「她其實想對你說的是這些。」
「可是你聽錯了。」
明珠將臉貼在他的後背,每一句話,每一個字,她說著自己的心聲。
不管是親情,友情,還是愛情,她都是淡漠的。
因為她其實什麼都沒有,從有記憶開始,就只有一個人。一個人吃飯,一個人睡覺,一個人發獃。一個人的時候也可以做很多事情。但是還是會聽到那些關於愛的情感,所以她想要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誰。
雖然,雖然她甚至連父母都沒有。
沒關係,總會一點點得到。
只要遇到了那個人,總會得到。
風戰修已經醉得迷糊,他徐徐轉身,恍惚地低頭望向她。俊美的容顏還是一如既往的英氣逼人,可是眉宇之間卻泛著無限惆悵。他揚起唇角,笑得像個孩子,笑得明珠有了想要哭泣的念頭。
「真的嗎。」他沙啞地問道,眼底閃爍起光芒。
明珠沒有任何猶豫,堅決地點頭,怔忪地點頭,「真的。」
「原來是噩夢。」風戰修輕笑著說道,身體一沉,依靠向了她。他一動不動,在她耳邊呢喃說道,「太好了,原來是噩夢。」
「恩。」明珠輕輕地撫摸著他,安撫著一個迷路的孩子,「難過的時候,哭吧。」
「我哭不出來。」他閉上了眼睛,懊惱地說道。
連哭,他都不會嗎。明珠笑著咽下酸澀,輕聲說道,「抱抱,就不難過了。」
風戰修終於睡去,呼吸聲沉穩。
明珠卻整個人愣在原地,一瞬間,那深藏的記憶開始蘇醒。她記起了那點點零星的畫面,也記起了那個夜晚,當年的他們,也像是今夜一般。還是孩子的她忍著害怕,走到他身邊,擁抱了他。
他轉身在她面前蹲了下來,笑著說道,「你看錯了。我沒有哭。」
她伸手指向了他的心,搖了搖頭,「你這裡哭了。」
他一僵,猛地將還是孩子的她抱緊。
他問她,你叫什麼名字。她回答,我叫夜明珠。她反問,你為什麼哭。他回答,因為這裡住著一個人,可是我沒有辦法把那個人帶走。她萌動地點頭,稚氣地說道,沒關係,你可以把我帶走。
可是後來,她的記憶里只剩下東驍天,只剩下他。
因為東驍天說,明珠,你不可以和那個人一起玩也不可以和那個人說話,不然的話,哥以後不再和你玩了。還有父皇,父皇也會不高興。父皇一不高興,就會殺了他。你明白了嗎?所以見到他,就跑得遠遠的。
原來是這樣。
明珠單手將他的手臂橫過自己的肩膀,扛著他吃力地走回平樂宮。
對不起,原來是我把你忘記了。
對不起,以後再也不會了。
對不起,對不起。
戍日,明珠起了個大早。悄悄走進卧房,瞥了眼風戰修,發現他還在沉睡。她替他將被子蓋蓋好,又是捏了捏被角,這才轉身離去。明珠急步出了平樂宮,卻是去尋找德公公。因為她想要知道事情真相。
他說他曾經住過那座冷宮,他的姆親曾經也住在那裡。
他的父親以及姆親究竟是誰?
難道他是大興皇朝的王室子孫?
明珠懷揣著無數疑問,一路找尋德公公的身影。
「德公公?他朝著這個方向去了。」宮中的老嬤嬤好心地說道。
「謝謝嬤嬤。」明珠扶身道謝,轉身朝著嬤嬤所指的方向匆匆奔去。她心裡更是狐疑,這個方向,不正是通往那座冷宮的方向嗎?
蕭瑟的冷宮前,德公公隻影孤單。
明珠喘氣奔向了他,等到走到他身後,這才停了步伐,她輕聲問道,「德公公,我想知道這裡以前住著誰。」
「這裡曾經住著東俘國的小公主。」德公公沉聲說道,十分感慨,「她是個善良的公主。」
明珠蹙起眉頭,「東俘國?」
「先祖皇帝的時候,大興王朝當時叫東俘國。」德公公眯起眼眸,回憶往事,「那個時候,皇甫王朝的暴君征戰殺謔,惹得百姓民不聊生。有位君王統一了這片大陸,他仁慈寬厚,深受子民愛戴。」
「只是他年年向各國徵集少女入宮。傳說,進宮的秀女全都死的死,瘋的瘋,沒有一個有好下場。皇宮裡還時常會聽到可怕的哭喊聲,那些太監宮女們就說是鬧鬼。先祖皇帝可憐子民,無奈之下則將小公主嫁了過去。」
明珠聽得入神,「後來呢?」
「後來……」德公公茫然地望著這座冷宮,徐徐說道,「沒有後來了。」
明珠凝眸,顫抖了聲音問道,「最後的結局,那位君王被亂箭穿心。而小公主被活活燒死了。他們兩人的死,是不是都是因為先祖皇帝?」
「你怎麼會知道?」德公公驚恐地扭頭,詫異質問,「誰告訴你的?」
明珠不再說話,一陣翻山越嶺的難受。
怪不得你那麼恨大興王朝,原來是這樣。
「德公公,王爺該醒了。」明珠朝他深深鞠躬,轉身奔回平樂宮。她突然想明白了,哪怕是找不到自己的軀體,也要憑藉別人的身體好好地去關懷他。哪怕一輩子都要透過別人的軀體,都沒有關係。
明珠一路狂奔,她跑得那麼快,跑得心臟都要從喉嚨跳出來了。為什麼她忘記了那麼多的事情,其實他已經等待了她很久。從一開始就是,所以他才會那樣堅決地否認,否認自己喜歡柳水瑤。
深深皇宮,一道瘦小的身影悶頭奔跑。來往經過的太監以及宮女,好奇地回頭張望,奇怪於她發瘋似的舉動。有人認出了她,困惑地說道,「咦?這不是珠兒嗎?她跑什麼呢?這麼慌張?」
「難道是戰王又罰她了?」身旁的人立刻附和。
「別胡說!」
「……」
明珠胡亂地擦去淚水,原來笑著哭,也會好難過。
他沒有欺騙她。
相反,欺騙了他的人是自己。
對不起,風戰修,我沒有信守諾言。你來帶我走的時候,我甚至把你忘記。你討厭不守信用的人,所以才會那樣對我。對不起,以後,以後再也不會把你忘記了。不管發生什麼事情,我都不會把你忘記。
前方就是平樂宮,她緩慢了腳步,在平樂宮外收拾了下儀容。深呼吸一口氣,揚起最美麗的笑容,走進宮去面對他。即便是用別人的軀體,依靠著別人的雙眼,沒關係,她都會一直陪伴著他。
明珠燦爛地笑,終於走進了平樂宮。
平樂宮的卧房內,眾離與十二騎兵都已經趕回復命。雲霓服侍著風戰修起床更衣,洗梳完畢,他鷹眸冷冽地掃過一干人等,似乎是在找尋誰的身影。只是始終遍尋不著,沉聲質問,「那個小宮女呢?」
「回王爺,剛就不見她。估計不在平樂宮裡……」雲霓輕聲回稟。
她的話說到一半,風戰修突然陰霾地說道,「本王要見到她,馬上去找!」
雲霓一愣,眾離默然,十二騎兵心中更是驚奇。
怎麼回事啊?王爺怎麼好象現在又對那個小宮女特別感興趣了?
眾離不動聲色地用刀柄蹭了下雲霓,雲霓這才回過神,立刻應聲道,「是!屬下這就去!」她說完,作勢轉身離去。
可是剛一回頭,卻瞧見卧房外,小宮女低頭奔來。
明珠雙手端著托盤,小心翼翼地走進卧房。也許是太過緊張了,腳下一個羈絆,她慌張了神色,輕呼一聲,身體朝前摔去。剎那,有人如風一般奔到了她身邊,長臂一伸,將她護在懷裡,連同她手中的托盤也一併穩住。
他熟悉的氣息頃刻間將她包圍,她感覺一陣莫名的安心。
「受傷了嗎?」風戰修慢慢鬆開了手,低頭望著她,卻只望見她的耷拉的腦袋。
明珠搖了搖頭,低聲回答,「沒、沒有……」
風戰修這才收回手,徑自坐回椅子。
眾人卻完全呆住。
這、這、這是什麼情況?主子竟然會出手護一個小宮女?
「本王餓了。」風戰修瞥向她,吩咐道。
因為先前差點摔倒,明珠心神未定,愈發緊張。她的步伐邁得很小,小到簡直如同踩螞蟻。風戰修瞧見如此,忍不住輕笑出聲,低聲說道,「放心吧,本王不會讓你摔倒。走這麼慢做什麼?」
「我怕粥灑了。」明珠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今天是乾貝粥,我早上就開始煮了。」
風戰修直接伸手將那碗粥接過,拿起湯匙勺了一匙,慢條斯理地喝了起來。他神情看上去有些凝重,讓明珠提了一顆心。剛才去找德公公之前,她就熬了乾貝粥。等到她回來,粥正好熬好。乾貝的味道很鮮,只是她依舊放了胡椒。
也許,也許這樣就可以讓他感覺到一點點溫暖。
因為他說過,這個世上只有一個人會放胡椒。哪怕這只是誤打誤撞,也讓她成為這個世界上又一個唯一。她願意一輩子都替他做放了胡椒的蛋炒飯、清粥、乾貝粥……還有其他的東西,更多的東西。
「怎麼樣?」明珠抬頭望向他,忍不住問道。
風戰修一手端著粥碗,一手拿著湯匙,許久都沒有說話。
明珠擰起秀眉,心裡暗想:不是吧,難道很難吃嗎?她沒轍了,只好老實坦白地說道,「對不起,王爺,我第一次煮乾貝粥,我……」
「第一次煮的東西,你也拿來給王爺吃?你當王爺是什麼?實驗品嗎?」雲霓一心替他擔心,顧不上其他,冷聲斥責。
風戰修只用餘光瞥了眼雲霓,視線繼而對上了面前低著頭的小宮女,沉聲說道,「第一次做?」
「恩——」她點點頭,艱澀地回應。
風戰修淡淡地笑道,「本王沒有說不好吃。本王很喜歡。」
「真的?」明珠欣喜地抬頭,小聲問道。
「真的。」他繼續喝粥。
明珠望著他高興地笑,一種甜蜜滋味浮上心頭。
是的,第一次,太多的第一次,全都因為你。第一次發現自己是那樣心疼他,第一次學著去愛一個人,第一次迫切地想要陪伴在他身邊,第一次熬乾貝粥。希望以後會有更多的第一次,全都有關於你。
眾人尚未從呆楞狀態中恢復神智,茫然地望著兩人。王爺不僅護著這個小宮女,竟然還對著這個小宮女笑了。王爺對於食物一向無感,談不上喜歡,談不上討厭,可是王爺說了喜歡,喜歡小宮女第一次熬的乾貝粥。
上蒼啊!這真是奇迹!
難不成外面下紅雨了嗎?
雲霓默然地低下了頭,眾離注意到她雙眼微紅。十二騎兵忍不住扭頭望向殿外,陽光一片燦爛啊。
難道是因為,春天來了嗎。
一碗粥吃得很慢,卻全部吃光了。
風戰修將粥碗放下,他一抬頭,卻有人拿著巾帕湊近了他的嘴邊。他微微一愣,凝眸瞧見她正替自己擦拭著嘴角。有種莫名感覺,在心裡盤旋。他突然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明天還有嗎。」
「有。」明珠笑著回答,揚起唇角。
風戰修這才鬆開了她的手,而後沉聲問道,「找到了沒有?」
眾人已經張口結舌,聽到他的問話才回過神來。
眾離抱拳說道,「王爺,已經派人去追。根據探子回報的消息,驍帝逃往代城了。」
明珠聽見眾離這麼說,整個人一緊。
風戰修餘光瞥向她,察覺出她的異樣,微微額首,「還有呢?」
「王爺,屬下並沒有找到。」一月低頭回答,自責道,「屬下無能,請王爺懲罰。」
「屬下無能,請王爺懲罰!」十二騎兵紛紛單膝跪拜在地。
風戰修鷹眸掃過眾人,半晌時間沒有說話。他眼瞼微垂,低聲喝道,「本王就罰你們將御花園打掃乾淨。」
什麼?這是什麼懲罰?眾人面面相覷,無奈地答應,「是!」
一行人起身,大步奔出殿去。
風戰修平視於前方,幽幽說道,「你們都下去吧。」
「是!」眾離立刻回聲,邁開腳步的時候,指間聚氣朝著雲霓彈去。雲霓瞬間回神,這才反應過來。她抱拳作揖,默然地跟隨在眾離身後,走出了卧房。等到兩人離開了寢殿,雲霓停步望向身前的眾離。
「剛才的事情,謝謝你。」她輕聲道謝。
眾離亦停下步伐,側目說道,「你喜歡王爺。」
「我沒有!」雲霓一口否定,衣袖下的雙手不自覺地握緊成拳。
眾離回頭凝望向她,淡淡說道,「有些姻緣,不屬於自己,強求無用。」他的雙眸,犀利捕捉到她一剎那的愕然失神。他平靜地收回目光,朝著迴廊盡頭走去,「小姐快要醒了,主子應該會很高興。」
雲霓望著他的身影消失,眼前卻茫然一片。
卧房內,一行人走得乾淨,只剩下他們兩人。
明珠這才覺得這樣的獨處有些些尷尬,畢竟昨天晚上他們……等等,如果他問起來,她又該怎麼說呢?哎呀!明珠懊惱地皺起眉頭,思緒亂作一團。拜託,拜託,他千萬不要開口問啊!她還沒想好該怎麼回答呢!
「昨天……」風戰修突然吐出兩個字,有些哪壺不開可偏要提哪壺的意思。
明珠頓時緊張,兩隻耳朵豎了起來。
「昨天本王喝醉了?」他沉聲問道。
明珠點頭,「是,王爺喝醉了,所以我扶王爺回來了。」
「原來是這樣。」他喃喃了一聲。
明珠等了一會兒,也不見他繼續下文,想著他該不會是酒醒了,把昨晚的事兒全都忘記了吧。這樣也好,他不記得最好。她立刻轉移話題,想要讓他的失憶再加深些,「王爺,一會兒午膳想吃什麼呢?」
「之前,本王遇見了一個黑髮黑眸的少年。」風戰修並不理會她,隨意地盯著某一處,自顧自說道,「那個少年來自西域,被商人販賣。他說他叫明珠,奇怪的是那個少年喊出了本王的名字。」
明珠揪緊了衣服,訕訕地問道,「可能那個少年從前見過王爺。」
「本王只知道,本王從沒見過他。」風戰修突得扭頭,視線緊盯向她,「你怎麼不問,接下來發生了什麼事情。」
明珠感覺心跳快了半拍,順著他的話問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風戰修笑了,唇角揚起一抹弧度,「他說有人託夢給他,夢裡的人要他轉告本王一些話。可笑的是本王信了,還天天讓他睡覺。因為本王從來也沒夢見過那個人,本王希望那個少年能夠多多夢見。」
「那個託夢的人,一定是王爺重要的人吧?」明珠輕聲問道,眼眶漸漸酸澀起來。
風戰修沉默了許久時間,雲淡風清地說道,「重不重要都無所謂了。」他眸底聚集起月潤光芒,凝聲質問,「你回答本王,是否也有人託夢給你?」
「……」明珠猛地怵在原地,支吾不語。
「為什麼你們的眼睛,那麼像。」他徐徐伸出手,捏住了她的下巴托起,讓她的視線正對於他,不讓她逃脫絲毫。
明珠的身體內,彷彿有兩個人在吵鬧。一個人警告她,不能說,你說的話,就要回到現代了。不能在他身邊了。另一個人卻在鼓勵她,說吧,夜,告訴他,你就是明珠。快告訴他。
她頭疼地眯起眼眸,顫抖著開口,「沒有人託夢給我,我只是……我只是……」
風戰修的神情並無異樣,卻有些愁緒,「只是什麼。」
「我只是覺得王爺像我哥哥。」她急中生智,鬆了口氣。
「哥哥?」風戰修陌生地念著這幾個字,眼神同樣陌生,「哪裡像?」
「哪裡像?感覺……感覺很像……」她支吾說道。
風戰修繼續問道,「那他人呢?」
「死了。」明珠實在編不出來了,索性就說死了吧。
風戰修困頓的神情漸漸開朗,他突然有了動作,伸出手將她拽入懷裡,緊緊抱緊。他的擁抱霸道又溫柔,像是在呵護她,他在她耳邊喃喃問道,「你很愛你的哥哥嗎。」
「恩。」明珠木納地回答。
「本王允許你,將本王當成你的哥哥。」他狂妄地說道。
明珠一怔,回抱住了他。
五月,迎來了漫漫夏暑,溫度也漸漸高了起來。
日子無限被拉長,天黑的時候已是戌時。
代城的城池內,州官的府邸已由驍帝以及皇后入住。他們從都城逃離,日夜不停,足足奔走了一個月,才趕到了代城。
眨眼之間,從四月到了五月。
時局愈發混亂。
府邸正殿內,東驍天與諸位大臣正在商討大事。
眾人神色凝重,氣氛更是僵持不下。
丞相柳青坐於側位,沉聲說道,「風戰修已然攻下大興,佔領都城。只是如今,睿王無聲無息,也不見他有所行動,這其中肯定有陰謀。皇上,依老臣之見,恐怕他馬上就要攻來了。全城嚴加防備,一定要守住這裡!」
「丞相所言甚是!」幾位大臣附和道。
「皇上,下官心中一直有個疑問,困擾下官多年。」說話的人是為官多年的尚書大人江在元,他也是元老級別的官員,與柳青同為三朝元老,資歷頗高。
東驍天坐於居中正位,抬頭望向江尚書,徐徐問道,「江愛卿有何疑問?」
「風戰修當年由柳丞相極力引薦入朝為官,但是他的身世一概不詳,無父無母。臣只想知道這風戰修的背景來歷,不知道丞相大人能否為我解惑。」江在元作揖道,一雙老眼望向對面的丞相柳青。
其實這個問題也同樣困擾於東驍天心中,他瞥向柳青,「丞相,朕也很想知道。」
柳青眯起眼眸,回憶從前,思忖說道,「當年,老夫奉先帝之命,微服私訪。沒想到途中遭遇賊人暗算,老夫的部將死的死,傷的傷。最後,老夫落水昏迷。等到老夫清醒的時候,正是風戰修救了老夫。之後,他一路護送老夫。老夫見他能文能武,並且果敢勇猛,所以便引薦先帝。」
「丞相不覺得事情太過湊巧了嗎?」江在元一語中的。
「老夫當時並沒有多想,是老夫失策。」柳青低下頭來,慚愧說道。
其實當年,他還存有私心,想要在朝中設立自己的黨羽。風戰修入朝後,果然沒有讓他失望,屢戰屢勝,所向披靡。甚至後來,更被先帝器重,賜藩地封為藩王。如此一來,事情的演變也不朝著自己的預料而行。
風戰修冷漠自負,連他也不放在眼裡。
他真是悔恨自己啊!
這時,殿外奔進一名風塵僕僕的士兵。那士兵急急跪拜在地,回稟道,「皇上!根據消息來報,蜀城已經被南昌國的人馬佔領。睿王早就死了。」
什麼?眾人震驚。
「皇上!」江在元猛地起身,作揖道,「那風戰修早有心謀反,恐怕他是南昌國的姦細。他卧底大興多年,就是想不費一兵一卒就將大興打下。南昌國的女皇陛下果然野心重重,她想要稱霸九國大陸!」
東驍天怔住了,他萬萬沒有料到會突生這樣的事端。
蜀城被南昌國的人馬佔領,睿王更是被殺。這一切如果都是多年的陰謀,那麼風戰修的身份究竟是什麼?這太可怕了!不僅僅是他被玩弄於鼓掌,就連死去的明珠也不過是被他玩弄於鼓掌。
「朕要靜一靜!你們全都退下!」東驍天喃喃說道。
「皇上……」
他劍眉緊蹙,大喝一聲,「退下!」
「微臣告退!」眾臣起身,只得退了出去。
眾臣退出殿去,迎面瞧見柳水瑤在幾個宮女的攙扶下走來,立刻作揖道,「皇後娘娘!」
柳水瑤即將分娩,她的肚子顯得愈發圓潤。她遠遠就瞧見大臣們愁眉不展,更是明白眾人都在憂心煩悶。她笑著走到殿前,輕聲說道,「大臣們不用多禮,本宮命人燉了些甜湯,大家都去嘗嘗。」
「謝娘娘。」大臣們又是道謝,紛紛退走。
柳青叮嚀道,「你小心些。」
柳水瑤點點頭,望著他們一一離去。等到行影不再,這才從巧兒手中端過那碗甜湯,慢慢地走進殿去。
「朕不是讓你們都……」東驍天正背著身思忖,聽見腳步聲臨近,只當是那些大臣折回。他想也不想,厲聲大吼,一回頭,卻瞧見柳水瑤端著一碗甜湯,走近他身邊。他頓時收了聲,聲音低了幾分,「你怎麼來了。」
柳水瑤微微笑道,「皇上,天氣有些熱,喝碗甜湯降降火。」
「你都快要臨盆了,怎麼還東走西走?你就不能讓朕省心些?」東驍天一手接過碗,擱到一邊。另一隻手攙扶住她,將她扶到了椅子上坐下。
柳水瑤反而抓住了他的手,輕聲問道,「皇上,發生什麼事了?」
「睿王死了。」東驍天低頭凝望著她,幽幽說道,「風戰修是南昌國的姦細。」
姦細?風戰修?怎麼可能?
柳水瑤頓時心慌,更是頭暈目眩,「怎麼可能?不可能的!」
「你不信?可這是事實。」東驍天鬆開了她的手,「他處心積慮多年,就等著今朝。」
柳水瑤搖頭喊道,再次抓住了他的手,「不!我不信!」
「信不信由你。」東驍天笑了,忍不住咳嗽。她信了他,現在連他的妻子也信他,全都去信他吧。
「驍天……我……」柳水瑤只覺得一陣疼痛襲來,她伸手撫住自己的肚子。剛要站起身來,腳下一軟,整個人癱軟在地。
東驍天愕然回頭,一個大步奔到她身邊,將她抱起,「水瑤!」
「驍天,好疼……」柳水瑤抓緊了他,痛苦喊道。
東驍天急呼,「來人!快來人!」
立刻,接生的穩婆被傳進府邸。
廂房內,不時傳出穩婆的鼓舞聲,還有柳水瑤撕心裂肺般的喊叫聲。廂房外,東驍天與諸位大臣急急等候。女人生孩子,那與在鬼門關走一回沒有任何差別。幾個時辰過去了,可是柳水瑤還是沒能生下龍子。
這可急壞了眾人,只瞧見一盆盆的血水端出。
好幾次,東驍天要衝進去,卻被大臣們攔住了,「皇上,不可入內!」
他只好無奈停步,伸手捶打向牆壁。
柳青老來得女,本就寵愛柳水瑤。他奔出房外朝著上蒼下跪,老淚縱橫,喃喃說道,「老夫一生做過許多錯事,也犯下過許多罪孽。可是老夫就這麼一個女兒,請求上天保佑瑤兒和孩子平安無事!老夫願意接受懲罰,請神靈不要怪罪水瑤和孩子!」
他不斷磕頭,不斷地祈求。
突然,柳水瑤大叫一聲。
下一秒,嬰孩兒啼哭聲響徹整座大殿,「哇——」
穩婆滿頭大汗,欣喜地嚷嚷,「恭喜娘娘,是個皇子!恭喜娘娘,是個皇子!」
眾人急忙跪了一地,縱聲喊道,「恭喜皇上,賀喜娘娘,喜得皇子!」
東驍天顧不上理會大臣,急步奔進房去。
「皇上!」穩婆將襁褓中的嬰孩兒抱到了東驍天面前。
東驍天雙手顫抖,抱過了孩子。他一低頭,只見孩子小臉通紅,模樣甚為可愛。他忍不住激動的心情,親了親孩子的小臉。他抱著孩子,走到床沿,低聲說道,「辛苦你了,看看,這是朕與你的孩子。」
「皇上……」柳水瑤扭頭望向孩子,卻發現自己渾身沒有半點力氣。雙眼一閉,昏了過去。
「水瑤?水瑤?」東驍天見她昏迷不醒,急急喊道,「來人吶!快來人!」
……
經過太醫的治療,柳水瑤總算是脫離了危險。只不過,這也撂下了病根。失血氣虛,恐怕活不了多久了。
驍年五月,皇後於代城誕下皇子,取名為玄熠。
都城,皇宮。
平樂宮中,風戰修正在書房小歇。當然,陪伴的還有宮女珠兒。
這段日子以來,珠兒簡直成了戰王身邊的紅人。紅到什麼程度?就連貼身管事雲霓都遠遠不及呢!更奇特的是,戰王十分聽她的話。聽話到什麼程度?例如戰王要喝酒,只要珠兒叨念一聲,戰王便不再喝了。
這完全就像是妻子管著丈夫嘛!
宮裡的人都以為珠兒這下算是飛上枝頭變鳳凰了,可是沒想到戰王偏又不讓她侍寢。
時日一長,流言蜚語自然而然傳出。
早就聽聞戰王曾經寵愛過一名美少年,難道王爺已經改變了取向?還是,因為王爺心裡依舊有公主,所以容不下別的女人?總而言之,言而總之,誰也不知道究竟為何。不過,當事人倒是絲毫不介意,過得有滋有味。
「《女經》?王爺也看《女經》?」明珠無聊地走到他身邊,張望了一眼,卻發現几案上放著一本《女經》。
風戰修瞥了眼那本《女經》,又是睨向她,「你覺得本王會看這種書嗎?」
「不會。」她回答得倒也乾脆,絲毫不含糊。
瞧瞧他這麼一個大男人,如果看《女經》的話,也奇怪了。明珠轉念一想,想到了那幾本色色的書。哼,他就愛看那些色書。她的視線在他臉上游移,突然懊惱地皺眉。這男人沒事情做,長這麼好看做什麼?
真討厭啊真討厭。
風戰修好整以暇地盯著她瞧,沉聲問道,「小宮女,你在看什麼?」
「呃……」明珠一愣,急忙伸手拿起那本書,裝模作樣地翻了幾頁,支吾說道,「我在看《女經》。」
他單手支頭,渾身散發出雍懶氣息,「你也會?」
「小看我?我當然會啊!」明珠咬牙切齒地橫了他一眼,憑著記憶說道,「不要亂走,不要晃來晃去,笑的時候不要露牙齒,說話不可以太大聲……反正就是這個意思,差不多的啦。」
風戰修點點頭,「你沒一點符合,本王覺得你以後肯定嫁不出去。」
「胡說!」她氣憤地吼道。
「這麼凶。」他嘆息了一聲,眼底滿是戲謔。
明珠望著他俊美的臉龐,堅決說道,「我以後不嫁人,一定陪著你。」
「這可不行,怎麼能不嫁人?告訴本王,有沒有意中人?」風戰修凝望著她,詢問道。
明珠被他這麼一盯,臉上一紅,「沒有。」
「沒有就沒有,你臉紅什麼?」他一點也不給面子,依舊追問,「難不成是害羞了?告訴本王,到底有沒有?」
明珠咬著唇瞪向了他,「沒有。」
「本王覺得你該嫁人了,不如本王替你物色一個?」他搖身一變為月老,想要牽紅線。
明珠無語地說道,「王爺接下來是不是要問我,覺得眾離將軍怎麼樣?」
「你怎麼知道?本王確實覺得眾離不錯,你若是喜歡,今晚就賜婚!」風戰修詢問她的意思,卻是一臉真摯。
這個白痴!明珠心裡咒罵,直接跪了下來。
「你這是做什麼?」風戰修不解地問道。
明珠低頭說道,「我不嫁人!我不嫁!我不喜歡眾離!」
「那你喜歡誰?你告訴本王!」他說著,伸手將她扶了起來。
我喜歡你!你這個白痴!明珠覺得自己快要瘋了。
就在這個時候,眾離徐徐奔進殿來,「回稟王爺!剛得到的消息,柳水瑤在代城順利生下了皇子!」
明珠急忙扭頭望向眾離,驚喜地喊道,「真的嗎?生下了皇子?」
「恩!」眾離應了一聲,點頭額首。
明珠高興得大叫起來,一把抓住了風戰修的手腕使勁地搖晃,興奮地嚷嚷道,「王爺,你聽到了嗎?皇後生了個小皇子!她生了個很可愛的小皇子!」那是柳水瑤和東驍天的骨肉,如果按輩分算起來,風戰修應該是小皇子的皇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