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曾經她吻過
第60章 曾經她吻過
「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雲霓喝了一聲,眨眼之間閃到了她面前。她纖細的手腕猛地伸出,修長的手指直接掐住了她的脖子。明珠感覺一陣缺氧,頓時呼吸困難,卻又聽見她質問,「快說!」
明珠漲紅了小臉,吃力地說道,「我不是……我沒有……我真的不是……」
雲霓見她頑固不化,只當她是故意如此。想到十二騎兵轉告的一切,她心裡著實替王爺擔憂。當下決定寧可錯殺一百,也不可放過一人。眼眸一緊,手中的力道更是加重。
明珠無力掙扎,頭暈目旋。
「救命……」她虛弱地呼喊,不想在這個時候離開。
第一次分別,她在他的世界里消失了五個月。第二次分別,她又在他的世界里消失了整整兩年。再來一次的話,她不知道自己會在他的世界里消失多久。她好怕他們就此錯過,再也無法見面。
突然,深沉的男聲猛然響起,「放手!」
雲霓聽出了這個聲音,心裡一驚,手中的力道也鬆了幾分。
她愕然地望向來人,喃喃喊道,「王爺。」
清新的空氣躥入鼻間,明珠大口大口地喘息,感覺自己又在鬼門關兜了一回。她渾身沒有半點力氣,摔倒在地。脖子被抓得很疼,喉嚨好象都堵住了,沒有辦法開口說話。她抬頭望去,瞧見了他陰霾的俊容。
風戰修一襲紫色華服,頎長的身姿在風中愈顯孤傲。那雙星眸熠熠生輝,收斂著深邃。他邁開腳步,走到了她們面前。目光瞥向地上的珠兒,面無表情地望向雲霓,輕飄說道,「誰准你動她。」
他的口氣那麼隨意,可是卻讓人察覺出這其中分量。
雲霓立刻單膝跪拜在地,低下頭說道,「王爺,她是姦細!」
「有何憑證?」風戰修雙手負在身後,淡淡地問道。
雲霓不自覺地握緊了雙手,回答道,「王爺險些喪命,一定是她與東驍天裡應外合!」
「她若是想殺本王,那本王恐怕早就死了。」風戰修輕笑了一聲,伸手將地上的珠兒一把扶起。他又是望向跪拜在自己面前的雲霓,幽幽說道,「今日的事情,本王不想再瞧見第二次!你退下!」
雲霓沉默了片刻,輕聲說道,「屬下知錯!」話音落下,她抬手打向自己的右手,只聽得「咯吱」一聲,右手的手臂脫臼了。
明珠一愣,吃驚於她自殘的舉動。
「屬下告退!」雲霓這才站起身,急步奔出宮去。
明珠望著她的身影消失,心裡卻已經明白。
雲霓跟隨在風戰修身邊不離左右,她不僅僅把他當成是主子,更把他當成是自己心中的神。她不允許自己出任何差錯,所以一旦發現他不滿,她就會極力彌補自己的過失。當無法彌補的時候,只好傷害自己。
面對這樣一個女人,明珠沉默了。
「王爺不去看看她嗎?」半晌之後,她悶悶地問道。
風戰修卻不理會,凝聲反問,「倒是你,這麼晚了要去哪裡?」
「睡不著,隨便走走。」明珠實在想不出理由,只好這麼回答。
風戰修扭頭望向那輪弦月,徑自邁開腳步,沉聲說道,「本王也睡不著,走吧,陪本王走走。」
他已經走出平樂宮,明珠連忙拔腿跟了上去。
月色皎潔,灑下一地如銀光芒。兩人並肩而行,走在清幽寂靜的皇宮。空氣格外清新,讓人感覺舒爽怡然。無人的後花園,風戰修命人取了酒,席地坐下,斟上兩杯酒。他將斟滿酒的酒杯遞向她,「來,陪本王喝一杯。」
明珠乖巧地「哦」了一聲,雙手接過酒杯。
「喝!」他仰頭喝下自己手中握著的那杯酒,霸道地命令。
明珠其實並不喜歡喝酒,可還是閉上了眼睛,將酒喝下了。冰涼的液體從喉嚨流淌進身體里,頓時一陣辛辣感覺。她皺起眉頭,吐了吐舌頭,「王爺,我不會喝酒。」
「多喝幾次,就會喝了。」他卻不由分說,又替她倒了一杯。
明珠握著酒杯,頭疼地橫了他一眼。
一杯接一杯,她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杯。可是為什麼她的酒杯里,總還有呢?明珠懊惱地盯著酒杯,嘀咕道,「怎麼都喝不完……喝來喝去都喝不完……」她舉著酒杯喝下,突然憨憨地笑了起來,「喝完了。」
風戰修搖了搖已經空了的酒壺,好整以暇地看著她,「是啊,終於喝完了!」
「我還要喝。我還要……」她醉熏熏地伸手探向了他。
「時辰也不早了。」他站起身來,順帶將她也抓了起來,慢慢地走回平樂宮。
明珠搖搖晃晃地前行,扭頭望向他那張俊容,痴痴地說了句,「王爺,應該去當明星……」
「明星?」風戰修沉聲呢喃,不自覺地緩了腳步。他側目睨著珠兒,卻見她對著自己傻西西地笑。瞬間他就想到了另外一個人,因為她曾經也說過那樣的話。可是他自始至終都不知道,那兩個字到底是什麼意思。
「明星就是長得很好看很好看的人,然後他們還有自己的粉絲團,還有好多人喜歡。明星可以賺好多好多的錢哦。」明珠已經昏昏沉沉,視線也開始恍惚模糊。
風戰修皺眉道,「本王不愛錢。」
「那王爺愛什麼。」她突然來了精神,小手緊抓住他的衣服,認真地問道。
風戰修沉默了好長時間,只是搖了搖頭。
「沒有愛的?」明珠頓時愁眉苦臉,傷心地說道。
她心裡突然很難過,一種說不出來的難過。
風戰修摟住她,繼續朝前走去,「知道本王今夜為什麼喝酒嗎。」
「為什麼?」她迷糊地問道,本能反應。
前方就是平樂宮,風戰修踱著小步,「因為今日是本王的生辰。」
「生辰?」明珠腦中嗡嗡作響,掰著手指細數,狐疑問道,「六月初三?」他卻不再應聲,眼底霧氣朦朦。她猛地剎車停下,僵在原地恨恨地跺腳,萬分氣惱地罵道,「混蛋!混蛋!混蛋!」
她的樣子有些逗趣,卻也惹得風戰修困惑好奇,忍不住問道,「你做什麼?」
「我竟然不知道今天是王爺的生辰!我都沒有給王爺準備禮物!混蛋!混蛋!為什麼沒人告訴我!」明珠哭喪了一張小臉,鼻子眼睛快要擠成一團,癟著嘴說道。
風戰修揚起唇角,笑得很淡,「本王從來不在乎這些。」
明珠怔怔地凝望著他,出奇不易地踮起腳尖,湊向他的臉龐,落下一個淺淺的吻。她在他的耳邊,輕聲說道,「生日快樂。」
說完,她眯起眼睛,笑得溫柔。
風戰修卻因為她的舉動悶住,遲遲沒有回神。臉龐的溫度怎麼會這麼灼熱,好象快要燒起來了。他望向她,卻見她沖著自己甜甜地笑。他剛要開口說些什麼,她卻閉上了眼睛,身體朝前一倒,呼呼睡了過去。
他木納地愣在原地,猶豫地伸出手,終究還是環住了她。
次日,當明珠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巳時。口乾舌燥,頭也有些疼。她匆忙起床,洗梳了一番。剛推開房門,卻瞧見風戰修站在房外。她低下頭,焦急地說道,「王爺,我不是故意睡那麼晚的,實在是太困了。」
「本王又沒有怪你。」風戰修沉聲說道,視線瞥向別處。
「那王爺……」她小心翼翼地抬頭,奇怪他站在自己房外幹嗎!
他淡淡地說道,「該起程了。」
「對哦!那我收拾下行李!」明珠明白過來,急忙轉身奔進房間。她快速地挑了幾件衣服打成小包袱背在身上,又是奔出房間,「王爺,可以了。」
「你不餓嗎?」風戰修隨口問道,卻又像是脫口而出。
「我有帶干點,一會兒上了馬車,隨便吃點墊墊肚子就可以了。」明珠甩了甩手,大大咧咧地說道。
風戰修不悅地斥責,「餓壞了肚子怎麼辦?」
「可是我現在沒什麼胃口,吃不下。」明珠撇了撇嘴,可憐西西地說道。
風戰修沉眸不語,徑自轉身。
明珠提了提肩上的小包袱,跟在他身後。她開始回想昨晚後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喝酒了,然後呢?恐怕她醉了吧?她是怎麼回來的?剛轉過轉角,那一幕親吻的畫面從腦海里跳了出來,歷歷在目。
她險些軟了腳,直勾勾地盯著他高大的背影。
不是吧,不是吧,她吻了他?
明珠像是熱鍋上的螞蟻,急得團團轉。如果他要是問起來了,那她要怎麼辦?
剛走出平樂宮,卻又看見雲霓恭敬地等候,看來脫臼的手臂已經接回。明珠原本以為他會關心一下雲霓,畢竟她是他的貼身侍婢,更是他的心腹屬下。可是他卻視若無睹,好象沒有看見一樣。
三人走在深深宮闈,來到了午重門。
直到上了馬車,卻也沒有聽到他提到昨晚的事情,明珠終於鬆了口氣。
這次的隊伍並沒有多少人隨行,除了十二騎兵,除了她之外,別無他人。雲霓也被留下鎮守都城。而後一行人順利出了皇宮,出了都城。駕車的人是十月,明珠撩起帘子,輕聲問道,「我可以坐你身邊嗎?」
「恩!」十月點點頭。
明珠立刻在她身邊坐下,欣賞著沿路的風景,扭頭問道,「我們這是去哪裡?」
「碧霞山莊。」十月不冷不熱地應道。
碧霞山莊?公孫晴明就住在那兒嗎?明珠不再多話。
過了一會兒,十月忍不住開口說道,「雖然不知道你到底是不是姦細,可是王爺信了你,我們自然也信你。如果你敢謀害王爺,我們一定不會放過你!」
「我不會謀害王爺。」明珠一口保證。
「那就最好。」十月扯著韁繩,回了一句。
明珠擔心小玄熠,又是問道,「我們要走多久?」
「半個月馬車,三天水路。」
「還要坐船?」
「碧霞山莊在落罌島。」
明珠一聽,有些受不了地嘆息。好不容易才習慣馬車的顛簸,可是她真得受不了坐船啊!該死的公孫晴明,什麼地方不好住,還要住在島上!
當船靠向島嶼岸頭的時候,明珠終於知道這座島嶼為什麼叫落罌島。這座島上種滿了罌粟花,遠遠望去是一片花海。而花海簇擁的遠處,隱約可見一座氣勢恢弘的山莊。正是夕陽西下,晚霞籠罩天際,一片絢爛。
想來這就是碧霞山莊了。
前方,有兩名青衣小童徐徐奔來。
兩人作揖道,「王爺!我家主人等候多時!請!」
風戰修默然不應,只是隨那兩名小童朝著山莊而去。一行人漫步走在小徑,明珠一身素裙,慢吞吞地走在風戰修身後,她尚未調整氣息,難受地拍撫著胸口。他不動聲色地側目瞥了她一眼,沉聲喝道,「一會兒不許亂說話!」
「哦!」明珠連忙應聲,心裡卻有些狐疑。不就是見公孫晴明嗎!
那是硃紅色的匾額,龍飛鳳舞地鐫刻著四個字——碧霞山莊。
這裡比起戰王府少了幾分肅穆,儘是散漫以及幽靜。踏進山莊后可見一座石板橋,通往一座大殿。石板橋的橋下,流水清澈見底,花色的魚兒游來游去。明珠忽然聞見一陣清香,感覺體內頓時舒暢了些。
輕風吹拂,吹起了綢紗。
一道白色身影翩然閃現,他單手執扇慢搖,一如初見是那般,還是那位翩翩佳公子。風流倜儻,英氣不減當年。那雙丹鳳眼不偏不倚地對上了風戰修,爽朗的男聲輕輕笑著,調侃道,「王爺,別來無恙!」
「公孫公子!」十二騎兵齊聲喊道。
明珠瞧見了公孫晴明,心裡莫名有種親切感。這個公孫晴明,倒是過得快活瀟洒。
公孫晴明故意「嘖嘖」了幾聲,視線掃向風戰修身後的十二騎兵,感慨地說道,「十二位姑娘也都出落得亭亭玉立,我說王爺,你耽誤了雲霓,也總不能全都耽誤了吧?還是,王爺真得將她們全收了?」
眾女有怒不敢言。
「哎?這兒怎麼還有一位姑娘?」公孫晴明執扇點向了某人,笑著問道,「在下記得騎兵只有十二人,什麼時候又多了一個?難道是王爺的新歡?」
「我不是!」明珠臉上一紅,咬牙否認。
「那你是誰?」公孫晴明追問道。
「我是……」
明珠的話說到一半,風戰修徑自打斷,冷聲質問,「人呢!」
「王爺不要急,這不是來了!」公孫晴明不著痕迹地收回視線,話音落下的同時,迴廊盡頭徐徐走來幾人。
明珠急切地扭頭,瞧見了眾離,而他手中抱著襁褓中的孩子。
等到眾離走近,明珠忍不住上前,從他手中抱過了孩子。她低頭望向懷裡的小玄熠,瞧見他健健康康,眨著漆黑的眼睛,天真可愛。她這才放下心來,鬆了口氣,心裡暗暗悼念:謝謝神明保佑,孩子平安無事。
「王爺!這孩子體內的蠱是解了,可是在下很好奇,究竟是誰這麼狠心,向那麼小的孩子下手?」公孫晴明徑自坐下,拿起茶壺,沏了兩杯茶。他瞥向風戰修,不急不躁地說道,「還有這個孩子,是誰的呢?」
「難道是王爺的?」他又是戲謔地笑道,故意望向那名抱著孩子的素裙女子。
風戰修側目朝後瞥了眼,眾女立刻心領神會退下。
眾離望向珠兒,輕聲說道,「走吧。」
明珠輕輕地拍撫著孩子,隨著眾人退下了。
等到人全都清散后,風戰修單刀直入,不繼續打馬虎眼,「說吧,你想要什麼。」
「在下現在不知道,等到在下想到的時候,再告訴王爺。我想王爺不會不認帳吧?」公孫晴明捧起茶杯,吹了吹熱氣,悠閑地喝了一口。他正品著香茶,冷不丁說出三個字,「她醒了。」
風戰修眸底閃爍過一抹愕然,轉身奔向了山莊某處。
叮咚的流水聲,這是山莊的聽雨閣。
小閣背山,山間有泉水涓涓而下。小閣內,簡單典雅的擺設,十分純樸。一架木製的輪椅上,坐著一名年過半百的女人,滄桑的容顏,乾澀的雙唇。許是因為長期被病痛所折磨,所以她的神情看上去十分萎靡。
只有眉宇之間,依稀可見當年的幾分英氣。
小閣內,另有兩人。
兩個同樣絕色傾城的人,卻是孿生,一男一女。
房門被人突然推開了。
那孿生兄妹同時扭頭望向來人,一個扶身,一個抱拳,卻是同樣恭敬地喊道,「主子!」
風戰修凝眸望向輪椅而坐的背影,朝兩人揚手,那孿生兄妹立刻安靜地退出了小閣。他這才邁開腳步,一步一步朝著那輪椅走了過去。高大偉岸的他,在女人身前慢慢地蹲下了,俊容滿是感慨以及悸動。
他慢慢地伸手,握住了女人的雙手,而那雙手上的筋脈如同枯樹一般。
女人突然落下了淚,顫抖著雙手,抱住了他,喃喃喊道,「戰修。」
「姑姑。」風戰修的聲音已然沙啞,他輕輕地回抱住她。這個擁抱,他卻等待了太久。這個世上,最疼愛他的人。
女人輕輕撫摸著他,柔聲問道,「你怨我嗎。」
「我怎麼會怨姑姑。」風戰修搖了搖頭,沉聲說道。
「姑姑好怕你會怨姑姑。」女人哽咽地囈語,低下頭望著他,信誓旦旦說道,「你是王的孩子,我曾經答應過王,一定要為他報仇,一定要讓你重新拿回一切。難道你忘了嗎?忘記你的父親是怎麼死的?忘記你的姆親是怎麼死的?」
「我沒有一刻忘記。」
「那為什麼心軟?」
她一句話問得風戰修頓時沒了聲,他無法回答。
第一次,第一次感覺茫然。他沉默了,不知道該如何去面對。
是的,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在那個時候這樣選擇。
他應該殺了弘帝,殺了東驍天,直接登上九五至尊的寶座。他要奪回屬於他的一切,他要報仇。他要讓那些害了他的父親以及姆親的人全都不得好死,他應該那樣才對。但是為什麼,他會心軟。
「因為那個女人嗎?」慕容飛雪凝眸質問,眼底促狹起一抹陰冷。
風戰修急忙搖頭,卻否認得太過激烈,「不是!」
「你以為姑姑不知道?為什麼浪費時機!為什麼又要命人找尋她的屍體?因為你不死心!」她喝了一聲,「你想氣死姑姑嗎!」
她將他從小帶大,兩人相依為命,苦苦地在夾縫中生存。那些日子,她咬牙挺過,不斷告訴自己,一定要堅持下來。好不容易等到大事將成,他竟然為了一個女人,讓自己兜轉了那麼多圈子,甚至還差點送了性命!
風戰修抓起她的手,覆上了自己的臉龐,那雙眼睛隱匿了太多悲苦,「姑姑,我錯了。」
「她已經死了,姑姑不想再提了!」慕容飛雪無聲嘆息,平復著氣焰,「東陵破的子孫全都該死!弘帝更應該由你親手殺死!因為他的息事寧人,才將你的姆親交了出去,任由她被活活燒死!你要手刃仇人才對!」
「姑姑想看你登基成王。」她笑著流淚,撫摸著他的臉龐,萬分期許,「姑姑還想看你統一九國。」
風戰修點頭允諾,「我答應姑姑,一定將屬於我的東西全都奪回來。」
「好!那你現在就去將那個孩子給殺了!」慕容飛雪一下子轉變了口氣,陰鬱地說道。
風戰修有一瞬愕然,漆黑的眼眸閃爍起光芒,「那個孩子不是東陵破的子孫!」
「你竟然對姑姑撒謊!」她眯起眼眸,似乎是不敢相信,「你也會對姑姑撒謊!你現在長大了,所以姑姑的話你也不聽了!是不是?」
風戰修再次沉默了,久久不應,「戰修不敢!」
「好!那姑姑問你,你到底是殺還是不殺?」慕容飛雪等了片刻,他依舊不答,「你不殺,那姑姑替你動手!」她說完,作勢就要喊人。
風戰修在她面前一跪,沉沉喊道,「姑姑!」
「你給我起來!」慕容飛雪憤然吼道,瞪大了眼睛。
風戰修並不動彈,頑固得像石頭。
「不殺孩子也可以!姑姑要你娶雲霓為妻!」她冷聲說出交換條件,語氣轉為柔和,「雲霓是個好女孩,她跟隨了你這麼久,也該給她一個名分。你若是不答應,那姑姑只好將那個孩子殺了!」
山莊的西苑
明珠將孩子安哄睡下,她起身要離開廂房。剛打開門,卻瞧見廂房外急步奔來三人。為首的人是眾離,而他身後那兩人生得一模一樣,一男一女,顯然是孿生兄妹。明珠望著兩人,只覺得好熟悉。視線瞥向那女子,頓時一愣。
她、她、她不是芙妃嗎?
為什麼芙妃會在這裡?
明珠正狐疑,眾離卻走到她面前,沉聲問道,「孩子呢?」
「剛睡著。」明珠側身,望向床塌上正在安睡的小玄熠。突然有一種不好的感覺,越來越強烈,在心裡不斷升騰。芙妃會出現在這裡,那麼是不是意味著什麼?芙妃是風戰修的人?他特意安排在宮裡的部屬?
眾離朝那孿生兄妹點頭額首,芙蓉走進廂房,將床塌上的孩子抱起。
「你們做什麼?」明珠急聲呼喊,攔住了她的去路,不讓她走,「孩子不能帶走!」
芙蓉望著她,輕聲說道,「眾離,這個小丫鬟是從哪兒來的?一點規矩也不懂。」
「王爺新收的。」眾離不動聲色地說道。
「芙蓉!」柳意督促了一聲,示意她不要再磨蹭。
芙蓉一把推開自己面前的人,蹙眉喝道,「讓開!」
明珠被她這麼一推,才發現她的力氣大得嚇人。她承受不住,一下摔在了地上,眼睜睜地看著那一對孿生兄妹大步離去。她急忙從地上爬了起來,拔腿想要去追,卻又被眾離阻攔,「你去了也沒用。」
「他們要把孩子怎麼樣!」明珠焦急地追問。
眾離沉默不語。
明珠急得快要哭了,哀求道,「眾離將軍!我求求你了,你讓我去見王爺!好不好?你讓我見見王爺!」
眾離於心不忍,抓起她的肩膀,提步奔向了聽雨閣。
聽雨閣內,風戰修站在輪椅旁邊,慕容飛雪則端坐在輪椅上。
有人在房外恭敬喊道,「小姐!」
「進來!」
柳意以及芙蓉推門而入,芙蓉手中則抱著那個孩子。芙蓉上前一步,將那孩子抱向慕容飛雪。慕容飛雪接過孩子,輕輕地拍了兩下,漫不經心地睨向風戰修,輕聲說道,「這個孩子長得真好看,一雙眼睛又大又圓。」
「你當真不願意?」她轉而問道,見他桀驁不遜,也不再多言。只是伸手扯過襁褓,捂向了孩子的臉。
那孩子頓時一陣大哭,「哇哇——」
此時,眾離帶著明珠趕到。
明珠聽到孩子隱約的啼哭聲,神色慌張地衝進了小閣。她一抬頭,只瞧見兩鬢斑白的女子正要捂死孩子。她想要上前,卻被那一對孿生兄妹反手擒住。明珠無法動彈,呼喊道,「住手!不要傷害這個孩子!不要!」
可是沒有人理會她。
「王爺!救救這個孩子!王爺!孩子還那麼小!」明珠又是望向風戰修,哀求道。
風戰修卻冷漠對待,彷彿沒有瞧見她一般。
明珠被那孿生兄妹壓跪在地上,眼見哀求無用,心中更是焦急如焚。腦中空白一片,她突然凄然地喊道,「不要傷害這個孩子!我願意一命抵一命!」
「把她帶走!」風戰修終於沉沉開口。
「是!」柳意以及芙蓉立刻領命。
「慢著!」慕容飛雪同時喝了一聲,一併鬆開了手,孩子的哭聲頓時響亮。她凝眸望向被壓跪在自己面前的素裙女子,狐疑問道,「你又是何人?」
「我是宮女珠兒。」明珠低下頭,咬牙說道。
「宮女?」慕容飛雪喃喃念著這兩個字,輕笑著問道,「戰修,這個宮女是你的人?」
風戰修扭頭回道,「是,姑姑。」
姑姑?明珠更是詫異,這個女人是風戰修的姑姑?他竟然有一個姑姑?她突然就想到了公孫晴明從前所說的話。他說,王爺有一個十分珍惜的人。原來公孫晴明口中所指的珍惜的人,就是他的姑姑!
「你怎麼也會將一個宮女帶在身邊了?姿色這麼平庸,你喜歡?」慕容飛雪說著,一雙老眼銳利地打量著那名宮女。
明珠被她盯得渾身不自在,只好咬緊了牙關。
「好啊,既然你願意一命抵一命。那我就成全了你。」慕容飛雪望了眼懷裡的孩子,冷聲說道,「來人!」
芙蓉應聲起身,從袖中取出一隻小瓶子,遞向了她。
「這瓶子里是毒藥,你知道該怎麼做了?」慕容飛雪囈語道。
明珠盯著面前的小瓶,又是瞥向冷漠如初的風戰修。她心裡突然很難過,這種難過的感覺悶在胸口,卻是進退兩難的地步。明珠笑著收回視線,既然他不肯幫,那她只好自己用命交換,「我若是喝了,你要保證孩子的性命!」
「這是當然!」慕容飛雪允諾道。
明珠伸出手握住了小瓶,顫顫地將瓶蓋拔出。眼前一陣恍惚,她又是望向風戰修。她不明白的是,為什麼他讓公孫晴明救了孩子,現在又見死不救!算了,算了吧。明珠閉上了眼睛,他高大的身影也消失於眼前。
「不準喝!」風戰修忍不住吼道,側身轉向了姑姑,十分為難。
慕容飛雪不耐煩地擰眉,再次伸手扯過襁褓捂向孩子的臉,「我數到三,這孩子是死是活,全由你們。一、二……」她喊著數字,「三」這個字即將脫口而出。
風戰修握緊了雙拳,思緒亂作一團。
「我喝!」明珠眉宇凜然,猛地仰頭將那瓶子里的液體喝了下去。
「我答應!」風戰修同時喊道,卻已經晚了一步。那毒藥早已經喝了一半,明珠感覺一陣痛楚。他急忙奔向了珠兒,將她摟入懷裡,用掌勁替她逼毒,又是焦急詢問,「珠兒!你怎麼樣?」
明珠只感覺眼前越來越黑,他的容顏模糊不清,她知道自己又要離開他了。還有太多的話,來不及說。還有太多的困惑,沒有明白。耳邊響起他沉沉的呼喊,以及孩子的「哇哇」哭泣聲。
她吐出一口血,虛弱地說道,「王爺……孩子……孩子……」
「本王知道!本王答應你,孩子一定不會有事!」風戰修打斷她的話,不讓她浪費精氣。不知道怎麼了,他竟然感覺此時此刻,與那個時候的情形這樣相似。所有的念頭,竟然只剩下一個。
他不想她離開!他不想她走!
不想!不想!
明珠還想告訴他,其實她是明珠。她剛要開口,卻又吐出一口血。她只好抓起他的手,吃力地在他右手掌心一撇一橫地比畫,寫下自己想要說的話語。
我、是……
風戰修望著她,在心裡將她比畫的一撇一橫勾勒出確切的字形。
明珠剛比畫下一個「日」字,突然感覺靈魂被迫分離軀體,手指一陣僵硬,再也無法動彈半分。為什麼,為什麼不讓她把話說完,為什麼,為什麼不能告訴他,她是誰。只能閉上了眼睛,流淌下兩行眼淚,一下子深陷於黑暗旋渦。
好恨啊,恨自己的無能為力……
風戰修猛地抬頭,發瘋似地沖著芙蓉以及柳意咆哮道,「把解藥拿出來!她若是死了,你們也休想活命!」
「給他!」慕容飛雪從未見過他這般模樣,更是錯愕。
柳意立刻取出另一隻小瓶,雙手呈上。
風戰修急急地取過瓶子,將瓶口湊近珠兒身邊,喂她喝下了解藥。他神色凝重,抓著她方才比畫的那隻手不放。她到底要寫什麼?又想告訴他什麼?
會不會……會不會……
珠兒是在三天後醒來的,只是她醒來以後,卻一副惶惶神色,彷彿從沒見過他們一般。她蜷縮在床塌的角落裡,望著滿屋子的陌生臉孔,驚嚇地喃喃說道,「我要回家,我要我娘,我要回家,我要我娘……」
十二騎兵擠在床沿,大姐一月狐疑地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珠兒。」她害怕地回答,顫抖了聲音。
眾女鬆了口氣,還好還好,沒有神智不清。
風戰修走近床沿,眾女立刻讓出道來。
「嗚嗚嗚。我不認識你們。皇後娘娘,巧兒,救我。我要回家。」珠兒委屈地大哭,像是受驚的兔子。
呃?不是吧?不認識?眾女傻了眼。
風戰修卻感覺右手一陣刺痛,痛到了心裡。
珠兒記得自己的名字,也記得自己的一切,更記得皇帝東驍天、皇后柳水瑤、她的姐妹巧兒,包括宮裡的一切。可是她卻忘記了有關於戰王的一切,面對眾離,面對十二騎兵全然陌生。面對王爺,她除了害怕,只剩下退縮。
從前那個不卑不吭的宮女珠兒不見了,就像是變了個人。
問她之前在做什麼,她說她不知道,好象是睡著了,睡得好沉。
眾女懷疑她是不是被鬼附身了,不禁有些毛骨悚然。
難道是公主回魂?
風戰修自那天后再也沒有看過珠兒,只是有時候,他會遠遠地瞥上珠兒一眼。但是那種感覺,已經變了。
他們在碧霞山莊住了三天,而後接到了雲霓的飛鴿來書,急急趕回都城。小姐身子剛剛復原,所以不宜日夜奔波,由柳意以及芙蓉兩人慢慢護送回宮。他們分別于山庄,公孫晴明則是出庄相送。
「戰修,凡事小心。」臨走前,慕容飛雪叮嚀道。
一行人出了山莊,漫步走在小徑。前方即將是島嶼的岸頭,船隻停靠於此。眾離加快了步伐,率先上船。一月抱著孩子,與眾女紛紛上了船。珠兒走在隊伍末端,低著頭,一副唯唯諾諾的可憐樣子。
公孫晴明瞥了珠兒一眼,執扇慢搖,輕飄地說道,「在下祝王爺一路順風。」
風戰修默然不應,邁開腳步走上船去。
「王爺。」公孫晴明又是喊了一聲,突然說道,「信不信鬼神之說。」
「本王從來不信。」風戰修停下腳步,卻沒有回頭。
公孫晴明笑得從容淡定,側目望向汪洋江水。微風徐徐吹拂,吹起他的長發,他笑著說道,「這世上的事,從來都是說不清。信則有,不信則無。王爺,就此別過。」他說完,搖著玉扇,帶著兩名小童慢慢走回山莊。
那道玉樹臨風的身影,消失於小徑盡頭,湮沒於花海。
船隻起航回都城,船漿泛著江波,劃開一道蘆葦叢。
諾大的船艙內,風戰修的耳邊卻不斷盤旋公孫晴明所說的話語。終究還是一笑置之,只當是無稽之談。但是連續三個晚上,他都無眠。早晨的時候醒來,望著右手愣愣出神。他不由自主地伸手,輕輕撫摸自己的臉頰。
這裡……曾經被她吻過。
水路行了兩天,孩子不停地哭鬧,怎麼哄也沒有用。眾人想來想去,都覺得孩子是餓了。可是船上只有蜂蜜水,糖水,也沒有其他東西。沒辦法了,只好臨時靠岸,尋戶剛生養的人家,喂他喝下奶水。
眾離留守船隻,剩餘的人則下船走向那偏僻的漁村。
珠兒一下船,張望向不遠處的漁村,整個人忽然僵住。而後扔下包袱,又是大喊又是大叫地奔進了漁村,眾人瞧見她的反應,皆是狐疑。她這麼開心作什麼?珠兒大步奔跑,嚷嚷道,「娘!我回來了!娘!珠兒回來了!」
一間茅草房外,老婦人正在曬穀子。
她聽到這呼喊聲,驚喜扭頭。她彷彿是不敢相信,趕緊扯起衣袖擦了擦眼睛,卻見她並沒有消失,這才顫聲喊道,「珠兒!我的珠兒回來了!我的珠兒!」
珠兒奔向婦人,張開雙手擁抱住婦人,哽咽地說道,「娘!珠兒回來了!娘!」
一行人走至兩人身後不遠處,停下腳步望向她們。
「她是珠兒的娘?」四月愣愣地問道。
八月雙手環胸,喃喃說道,「真巧。」
「哦哦,不哭了。」十月的耐心快要用盡,她急忙轉身,尋找著人家。過了一會兒,她抱著孩子走回隊伍。孩子喝飽吃足,果然不再哭鬧。相反,他還睜著大眼睛,一副活潑機靈的調皮模樣。
風戰修望著遠處抱作一團的姆女,抿著唇不言不語。
過了許久,他突然邁開腳步走上前去。
珠兒立刻跪拜在地,哀求道,「王爺,您放了我吧。我想留在我娘身邊。王爺。」那老婦人原是不知道他的身份,可是現在聽到女兒喊他「王爺」,當下明白這人來頭不小。她也徐徐跪拜在地,連連磕頭。
「你有哥哥嗎。」他吐出這樣一句話。
珠兒困惑地望向他,輕聲回答,「沒有!」
「沒有?」風戰修像是大受打擊,聲音也抖了幾分。他愕然地瞪大了眼睛,呆楞了半晌,突然頭也不回地轉身,腳步邁得格外匆忙。
眾女立刻跟上,四月忍不住輕聲問道,「王爺不帶珠兒走了嗎?」
「珠兒都已經不是那個珠兒了,還帶走幹嗎!」八月小聲地嘀咕,怎麼想也想不通,「真搞不懂,為什麼兩次都這樣!」
十月抱著小玄熠,蹭了蹭兩人,又是瞥了眼前面的風戰修。
立刻,兩人不再說話,全都閉了嘴。
夜黑風高,夜空中沒有了月亮,天地間彷彿只剩下黑暗。
都城郊外的皇陵。
兩道鬼鬼祟祟的身影淹沒於黑暗中,這是兄弟兩人,平日以盜墓為生。他們挖了整整三個月的地下道,才避過了皇陵的守衛,挖通了通道。兩兄弟心裡挺樂,想著今天晚上能夠賺上一筆,恐怕日後不愁吃穿。
火匣子點燃了火光,胖子吃力地拉開了巨石製成的棺材蓋。
那瘦子拿著火匣子照近一瞧,倒抽一口冷氣。該不會是屍變了吧!
棺材內,一名少女靜靜躺在其中,長長的睫毛覆蓋著眼瞼,容顏蒼白沒有半點血色,幾乎透明。奇迹的是,她竟然還有微弱的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