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不是說好的

  第62章 不是說好的


  一場浩劫就此落下帷幕,卻是另一場浩劫帷幕的開始。因為戰王放言要征戰其餘八國,統一九國大陸。他的信誓旦旦,讓九國大陸上的子民心驚不已。看來暴風雨即將襲擊整片大陸,屠殺即將上演。


  九月十五,正月中,大興易主,戰王於代城稱王,大興改名為「聖歆」。


  下了三天三夜的紅雨之後,太陽方才露臉。晴朗的午後,柳時村的村民們正在耕地上鋤去枯萎的作物。眾人一邊動手,一邊小聲地議論。話題聊著聊著,自然就聊到了國家之事,更是聊到了現任君王。


  「哎,戰王太暴戾了。這日子該怎麼過啊。」農夫擦了擦汗,沉聲說道。


  身旁的另一個農夫立刻附和,「是啊,戰王將大興的最後一個城池也給攻破了。聽說,驍帝還是戰王親手殺死的呢。」


  「那皇後娘娘呢?」圓臉的農婦狐疑地問道。


  「柳皇后?恐怕也是凶都吉少!」農夫抽著大煙袋,吐出煙圈。


  圓臉的農婦認同地點點頭,搖頭說道,「皇後娘娘不是生下了小皇子嗎?不知道他們怎麼樣了。這個世道啊,太亂了。不管了,不管了,咱們小老百姓也管不了。還是想想接下來該怎麼辦。我還是做些手工活,去城裡賣些錢吧。」


  眾人望著顆粒無收的莊稼地,頓時悶了。


  半晌之後,又是默默嘆息了一聲。


  遠處,瘦子長生剛從城裡回來。他手中提了幾帖葯,還有一條活魚。長生低頭奔回了兩兄弟的小瓦房,推門而入。他反手關了門,轉過身粗生粗氣地說道,「二弟,我回來了。你去煎藥,我去煮魚。」


  弟弟君生立刻從另一間房奔了出來,將他手中的葯接過。


  而裡間的石床上,明珠由於氣血不足,再次昏睡。王大夫之前來看過了,簡直是不敢置信。一個沒有心跳的人,竟然還活了下來。這真是怪事。王大夫又是吩咐了兩兄弟幾句話,這才走了。


  這不,長生去買了葯買了魚。


  過了一會兒,葯煎好了。活魚也熬成了鮮美的魚湯。


  兩兄弟一人端著葯,一人端著湯,一前一後奔進了房內。


  明珠已經醒了,可是太過虛弱的身體,讓她無法動彈。好不容易喝了葯,又喝了點湯,這才感覺身體暖了些。四肢卻還是沒有多少力氣,她只能眼巴巴地看著他們兩人,吃力地說道,「我要見戰王。」


  戰王?她要見王?

  「姑娘,你到底是誰啊?」兩兄弟謹慎地打量著她,追問道。他們是在皇陵中發現了她,她睡在皇陵的陵墓里,難道她是哪位妃子?還是哪位公主?也只有擁有這樣身份的女子才能在死後睡在皇陵。


  只不過,她竟然沒死。這也奇怪了。


  明珠並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在這裡,也不知道現在外邊兒的局勢,她感到有些煩亂。為了理清思緒,她反問道,「你們又是誰?」


  「我們……」兩兄弟說著,互相瞥向對方,「哥哥長生,弟弟君生。」


  原來是兩兄弟!


  明珠點點頭,又是問道,「那我為什麼會在這裡?你們是在哪裡發現我的?」畢竟她找了好久也沒有找到自己的軀體,不是嗎?還有太多太多的疑問,像是一團打結的亂麻,等著她去搞明白。


  「憑什麼我們回答你,你該先回答我們!你到底是誰?」弟弟君生瞪大了眼睛。


  明珠揚起唇角,微微一笑,「對不起,不管怎樣,我應該謝謝你們救了我。沒有你們,我也不能活下來。謝謝你們。」


  兩兄弟看見她笑得動人,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頭。


  「我叫明珠,夜明珠。」她笑著說出自己的名字。


  長生與君生兩人一聽她的名字,又想到是在皇陵里發現了她,立刻就聯想到了弘帝的女兒,大興的明珠公主。可是,可是明珠公主不是早就死了嗎?而且還是死在兩年前!不是吧,難道起死回生了?

  「你是明珠公主?你不是死了嗎?你不是鬼吧?」長生咽了咽口水。


  明珠見他們受到驚嚇,連忙解釋道,「不,我不是鬼,我是人。這其中有點原因,一時半會兒我也解釋不清楚。但是希望你們告訴我,你們是在哪裡發現了我。還有,戰王現在身在何處?」


  「我們兄弟兩個以盜墓為生,那晚是在皇陵發現了你。至於戰王,他已經攻下代城,殺了驍帝,在代城稱王了。」君生老實坦白地說道,又是急急補充,「公主殿下,我們可沒有偷皇陵的東西!」


  什麼?他殺了東驍天?


  明珠感覺一陣頭暈目眩,有些無法呼吸。她還是晚了一步,還是晚了一步。她揪緊了被褥,輕聲說道,「你們能帶我去找他嗎?我一定要見他!」


  「恐怕有點難,我們只是普通的百姓,怎麼可能見到戰王呢!」長生為難地說道。


  「那你們能送我去代城嗎?你們送我去好嗎?」明珠哀求道。


  兩兄弟一愣,感覺一個頭兩個大。他們好象給自己找了個大麻煩!


  長生與君生兩兄弟抵不住她的哀求,竟然稀里糊塗地點了頭答應。剛一答應,他們立刻懊惱。想要反悔,但是瞧見明珠笑得爛漫,又不忍心開口,只將那反悔的話全咽了回去。哎,有些人就是這麼可怕,他們算是遇到剋星了。


  當天晚上,三人很早就睡了。


  第二天,天還沒亮,長生打開了門,君生背著明珠走出了瓦房。長生偷偷牽過村裡一戶人家的牛車,放下了一錠銀子。君生將明珠安置於草堆中,自己則奔向牛車的前頭,與哥哥長生一起趕車。


  牛車慢慢悠悠地朝著代城奔去。


  明珠閉上了眼睛,腦海里卻全是他的身影,揮之不去。


  你終於還是報仇了。殺了東驍天,終於報完仇了。你是否開心?你終於得到了你想要的一切。那麼我呢,你還記得我嗎。也許,也許你早就把我忘記。可是我還是那樣義無返顧,朝著你奔去。


  請你告訴我,你是否愛過我。


  代城,州官府邸。


  自從紅雨過後,酷暑的天氣就緩減了許多。天空萬里無雲,盛世平和的景象。一隻白鴿從遠處翩然飛來,它飛進了府邸,落在一處廂房的窗沿。白鴿的腳踝處系著一張小紙條,顯然是傳遞信息而來。


  眾離走近窗沿,從白鴿的腳下解下紙條。放飛白鴿,打開紙條一看。


  紙條上一行清秀的字跡——小姐已到,請王速回。


  眾離又是折迴風戰修身邊,沉聲回稟道,「王,雲霓飛鴿傳書,小姐已經抵達都城,請王速回。」


  風戰修並沒有穿明黃色的龍袍,我行我素地一襲黑色華服。他一向喜愛紫色,可是這次卻將黑色穿了許多日,恐怕是為誰悼念。英挺的劍眉下,一雙狹長的雙眸緊閉。他正在閉目養神,整個人沉靜得嚇人。


  聽到了眾離的回稟,他也遲遲沒有給予回應。


  過了好半晌時間,這才吐出了兩個字,「起程。」


  「那柳家父女……」眾離又是問道,等待他的命令。


  「帶上。」風戰修冷冷地說道,不帶絲毫溫度。


  眾離抱拳領命,「是!」他急忙轉身,奔出了書房。


  府邸內,十二騎兵已經空閑好幾日了。自從這最後一戰也打完后,她們就覺得無所事事。可是大姐一月卻告訴她們,這並不是最後一戰。因為王要繼續攻打其他八國,徹底統一大陸,才算作罷。


  所以,她們的任務還有很多。


  她們不知道自己能活多久,能夠陪伴王到幾時。可是她們唯一能做的,也許只是堅守陣地,直到最後一刻,直到自己倒下來的那一刻。剩下的事情,全都不去想,沒有空去想,也不許自己有這份奢望。


  平淡的生活,那是一種奢侈。


  院子里,眾女三三兩兩練著拳腳,為了迎接不久之後的戰役。


  「立刻回城,帶上柳家父女!」眾離走進院內,朝著十二騎兵囑咐了一聲。


  「知道了!」一月點點頭。


  等到眾離走後,十二騎兵想到柳水瑤,不禁為之嘆息。


  柳青與柳水瑤如今被關在一間屋子裡,等同於囚禁。自那日後,柳水瑤恐怕是因為傷心過度,所以她不停得哭,一直哭。眼淚流干,就流淌出鮮血。太醫前來診治,為時已晚,她已經哭瞎了雙眼。


  這樣的變故,讓人心顫不已。


  那是怎樣的傷痛,才會讓人流淚至雙眸失明。


  柳水瑤變得很沉默,閉口不說一句話。她甚至可以說是變得發愣發痴,也許她已經瘋了。只有一個人的時候,她會蜷縮在角落裡,喃喃地自言自語。等到人接近,她又閉口不語,惶惶地環抱住自己。


  這樣的她,太過可憐了。


  大姐一月回頭瞥了眼,輕聲說道,「三妹,四妹,你們兩個照看柳家父女。」


  「是!大姐!」兩人齊聲回道。下一秒,眾女依次行動,她們要趕回都城。都城內,小姐恐怕已經由柳意以及芙蓉平安護送抵達。主子終於登基為王,這也算是不負所望。戰王天下,這應是天意。由於走得匆忙,所以大軍則晚時整頓出發。


  不過多時,府邸外馬車以及馬匹全都準備齊全。


  風戰修飛身上馬,喝了一聲,策馬而馳。


  眾人立刻追隨,塵土飛揚。


  十天之後。


  平坦的大道盡頭,一輛牛車徐徐而來。


  天氣悶熱無比,又是高溫。


  長生不停地趕路,君生時不時扭頭望向身後,只見明珠躺在草堆上,小臉被曬得通紅,可是雙唇卻乾澀泛白。本來身體就沒有康復,這又加上路途勞頓,怎麼可能會舒服呢。君生只得從包袱里取出一件衣服,小心翼翼地披在了她的身上。


  索性將衣服蓋過她的頭,不讓陽光晒傷了她。


  前方突然奔來一行人,馬駒以及馬車從他們身邊賓士而過,迎面而來的塵土讓人忍不住咳嗽。只瞧見為首的男子俊美似妖似仙,卻又冷得讓人畏懼。長生以及君生忍不住哆嗦了下,心有戚戚焉。


  而後,一行人就這樣與他們交錯而過。


  兩兄弟朝地上吐了口唾沫,君生擦了擦滿臉的灰塵,忍不住嘮叨,「真倒霉。看看,看看,什麼玩意兒。」


  「好了,別說了。」長生嘀咕道。


  明珠聽到他們的對話聲,終於幽幽醒來。藏青色的衣服遮了視線,她慢慢地伸手抓過衣物。而大道盡頭,那一行人恰巧轉過轉角,消失不見。睜開眼的時候,只見滾滾塵土。


  九月末,都城。


  「戰王回城——」隨著一聲吼聲,城門大開。


  「吾王萬歲萬歲萬萬歲——吾王萬歲萬歲萬萬歲——」


  沿路的子民跪拜一地,俯首呼喊。


  就在這響徹天際的呼喊聲中,就在這人群朝拜的擁護中,風戰修策馬奔進城去,雙眸注目於前方,不為任何事物任何人所動。而後眾離以及十二騎兵紛紛跟隨。三月以及四月兩人輪流趕車,馬車跑得微慢。


  一行人飛馳過都城街道,朝著皇宮筆直而去。


  剛奔進皇宮,只見雲霓等候於午重門。


  風戰修扯起韁繩,「馭——」一聲。他飛身下馬,餘光都沒有給一個。


  「王,小姐在養心殿。」雲霓恭敬地低下頭,輕聲說道。


  風戰修默然不應,沉靜地走過她身邊,朝著養心殿急步走去。他的身影閃過她身邊,雲霓握了握拳頭,忽然感覺一陣酸澀,卻也只能屏氣全部咽下。她寂然地跟隨在他身後,與其餘人等一齊走向了養心殿。


  養心殿內,慕容飛雪坐在輪椅上,一眨不眨地望著殿外。她正在等待他的歸來,就像當年等待她的王一樣。時光匆匆,彈指之間數十年一過,她蒼老了容顏,斑白了鬢角,終於等到了這一天。


  曾經立下血誓,一定要替他報仇,一定要讓戰修奪回一切。


  如今,已經成功了第一步。


  慕容飛雪恍惚的時候,眼前赫然閃現一道高大身影。她來不及回神,模糊中將他看成了記憶里的容顏。她雙眼泛淚,輕聲喊道,「歡迎吾王回宮。」


  「姑姑。」風戰修迎了上去,「無須這樣。」


  「小姐安好!」身後,一行人紛紛叩拜喊道。


  慕容飛雪搖搖頭,望向風戰修堅決說道,「如今你已經是王,我雖是你的姑姑,可也要如此。」她又是朝著眾人微笑,徐徐說道,「快起來吧,不要再跪著了,你們都辛苦了。雲霓,帶他們下去休息。」


  「是!」


  「屬下告退!」


  雲霓帶著一行人退下。


  頓時,殿中只剩風戰修以及慕容飛雪兩人。


  慕容飛雪一雙鳳眸掃視於他,卻見他一身黑衣,關切地叮嚀道,「自古以來,皇帝都是穿黃色龍袍,你也該換上。」


  「我不喜歡。」風戰修淡淡地說道。


  「好好好,姑姑不勉強你。」慕容飛雪也已經聽說骨灰罈被東驍天打破一事,她不想與他在這些小事上爭辯。只是想到了柳家父女,女聲沉了幾分,「那麼柳青以及柳水瑤呢?你打算怎麼處置他們?」


  風戰修面無表情,「全由姑姑做主。」


  「那好,那就殺了他們。」慕容飛雪平心靜氣地說道。


  「除了柳水瑤。」他不動聲色地補充,鷹眸深邃。


  慕容飛雪狐疑地睨向他,握住他的手,微微用力地握緊,「戰修,不可留下餘孽。這就如同野草,只怕春風吹又生……」


  「那個孩子也不能殺。」風戰修不等她把話說完,徑自打斷。


  「你……」慕容飛雪氣急,料不到他竟然會反駁自己。她深呼吸一口氣,耐著性子,只當他是小孩子發發脾氣,氣勁過了,也就沒事了。她拍了拍他的手,允諾道,「好好好,姑姑全都答應你,柳水瑤不殺,那個孩子也不殺了。」


  風戰修只是點頭額首,不再說話。


  「那你答應姑姑的事情,不會反悔吧?你若是反悔了,那姑姑也要反悔。」慕容飛雪所指的事情,自然是娶雲霓為後一事。


  雲霓是她千挑萬選的人選,更是她最為放心的人選。自古帝王不可有情,不能動情。若是有情,只會讓自己處於困境。先王不正是如此嗎?她不會再讓戰修重蹈覆轍,因為她知道他對雲霓沒有情,所以才會是最好的人選。


  「全由姑姑做主。」風戰修又是重複那句話。


  慕容飛雪凝望著他,才發現他的眼底冰冷一片。她忽然有些心疼,伸手撫向了他的臉龐,撫摸著他的頭髮,心疼他一夜白髮。可終究還是硬下心腸,輕聲說道,「姑姑這麼做,全都是為了你。你明白嗎。」


  「戰修知道。」他的聲音沉悶,沒有半點起伏。


  入夜了,皇宮裡寂靜一片。征戰暫時結束,終於迎來了短暫的安寧。兩年來的硝煙戰火,需要一些時間來休養生息。宮裡的太監宮女全都換了一批,當然他們的下場只有一個,那就是死。除了德公公之外,無一倖免。


  德公公與前朝公主被鎖於深宮,再也不能踏出一步。


  當天晚上,柳青被打入天牢,賜毒酒一杯。


  風戰修不再去平樂宮,他直接命人將宮殿封了,不許任何人進入。違令者——殺。而他一國之君,自然而然入住養心殿。此時已經深更半夜,養心殿外侍衛重重守衛。漆黑的寢宮,並沒有點燈。


  月光隱隱灑下,籠罩於他的周身,勾勒出他寂寞的身影。


  他獨自一人坐在椅子上,不發出一點聲音。


  只是手裡依舊握著那顆夜明珠,緊緊地握著。


  冰冷的寶珠,並沒有溫度。如同他的心,從此以後再也沒有溫度。


  他突然揚起唇角,好象是想起些什麼。動了動唇,嘴裡哼唱著什麼。依稀可以聽見,那是首動聽的歌謠,「有美人兮,見之不忘,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不得于飛兮,使我淪亡,使我淪亡……」


  反正,反正娶誰都無所謂了。


  無所謂娶誰。


  次日晌午,戰王通告全國——十日後迎娶雲霓為後,舉國同慶,免稅一年。


  長生與君生兩兄弟終於駕著牛車趕到了代城,只不過接下來得知的事情也讓人感到錯愕。明珠讓他們兩人去打聽詢問,可是誰知道,戰王在數天前就離開了代城,趕往了都城。當明珠知道這個事實的時候,心裡突然咯噔了一下。


  她躺在客棧廂房的床塌上,喃喃說道,「難道這是命。」


  他們似乎是不斷地錯過,她不斷地去追隨他,不斷地無法和他相守相聚。她要該怎麼做,才能站在他面前。只不過是想以自己的模樣,堂堂正正地出現在他面前,為什麼就這麼難。這個世上,哪會有這麼難的事情。


  明珠心中悲傷,神情更是惶惶不安。


  長生坐在椅子上,瞧見她悲戚的神情,心中不忍。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些什麼事情,可還是關心地說道,「我長生是個粗人,也說不來什麼安慰的話。反正就這一句了啊,咱們再趕回都城去不就成了嗎?」


  明珠一聽,原本茫然的目光有了些焦距。


  客棧外突然響起一陣鞭炮聲,夾雜著歡呼聲雀躍而起。


  三人困惑地張望,君生急忙奔出了廂房,一探究竟。沒過一會兒,他打探到消息趕回來了。君生看上去有些慌張,他一邊奔進廂房,一邊反手關了門,「大哥,公主殿下,張貼皇榜的告示上說……」


  他支吾支吾,目光小心翼翼地瞥向明珠,萬分為難。


  明珠直覺地揪緊了被子,輕聲問道,「告示上說什麼?」


  「你別墨跡,倒是快說啊!」長生等不急了,沉聲喝道。


  君生跺了跺腳,只得將告示上所寫說出,「戰王要納后了!」


  轟隆——


  明珠一陣頭暈目眩,瞬間缺癢,呼吸也困難起來。他、他、他要納后了?他要娶誰?她凝眸望向君生,盡量平復自己的心情,卻還是顫抖了聲音,「他納誰為後?」


  「雲霓!」君生思忖了下,脫口而出。


  明珠恍惚了視線,痴痴說道,「原來是雲霓。原來是她。」


  他要娶她為後,呵呵,他要娶雲霓為後。她冒著魂飛魄散的危險,執意逗留在兩個時空中間,她成為美少年,成為宮女,只想要陪伴他。原本以為陪伴他就可以,可是現在聽到他要娶別的女人,她心裡竟然是那樣疼痛。


  明珠只是揚起唇角,笑得有些虛無。


  也許從一開始,從第一眼開始,她就愛上了他。只是,她的自以為是,他的自以為是,成就了他們之間種種錯過。她只是一個無父無姆的實驗品,她從不信愛,更怕自己會因為愛而受傷。


  此刻,她才猛然發現,風戰修,原來我比想象中愛你。


  明珠咬住了唇,微笑說道,「不要再叫我公主殿下,還有,我又要麻煩你們了,馬上送我回都城好嗎。」


  長生以及君生無奈地望著她,感覺這個麻煩不是一點點大。


  不叫她公主殿下?那叫什麼呢?


  「小姐!」兄弟兩人想了下,齊聲喊道。


  立刻,明珠三人又從代城趕赴都城。這一次的旅途可以說是陰錯陽差,誰也沒有料到的情況。牛車也換了馬車,想要加快進程。馬車內,明珠發起了低燒。她閉上眼睛,那種憂傷不可言語。


  遠在都城的皇宮


  慕容飛雪整天與雲霓作伴,打點著結婚的事宜。雲霓有些不好意思,笑得更是嬌羞。兩人有一句沒一句地閑聊。雲霓習慣性地喊了一聲「小姐」,慕容飛雪立刻拍了拍她的手,叮嚀道,「這以後啊得改口,來,喊一聲姑姑。」


  雲霓猶豫了下,柔柔喊道,「姑姑。」


  「哎,乖。」慕容飛雪滿意地點頭,伸手輕撫她的秀髮,「雲霓,你是個好孩子。姑姑第一眼看見你,就打心裡喜歡你。」


  當時的雲霓還很小,無依無靠的小女孩走投無路之下只得賣身葬父。人群將她圍擠,憐憫的目光不斷投向她。那麼小的孩子,只是低著頭,怯懦地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她與戰修兩人走入人群,戰修突然將銀袋拋向了她,給了她足夠的銀兩葬父。


  而那些錢,是他們僅剩的全部財產。


  小女孩抬起頭來,她終於瞧見了對方的容貌。很清秀,那雙眸中是感激惶恐,以及忠貞。從那一刻起,她就喜歡上了雲霓。更或者,是喜歡上了雲霓眼底的那片忠貞。她知道,她終於給戰修找到了可靠的親信。


  之後,又是救下了眾離,更是如虎添翼。


  只可惜後來她病了,一病不起。剩下的路,戰修一人獨自走過。他的身邊,有了雲霓,有了眾離,有了十二騎兵,更有了芙蓉以及柳意。


  雲霓經她一說,回憶往事,感激地握住她的手,輕聲說道,「姑姑,雲霓永遠也不會忘記您,更不會忘記王。」


  「再過幾天,你成了王后,更要輔佐王。」慕容飛雪寬慰地說道。


  雲霓想到要與他成親,成為了他的妻子,心裡一陣悸動,默然地點點頭。她偷偷愛了他許多年,只將這份愛戀深埋在心裡。曾經以為不會有可能,可是如今,美夢竟要成真。她怕這只是夢境,每天晚上都不敢入眠。


  只怕一覺醒來,全是空。


  「斷了他的念頭,他才會死心。」慕容飛雪突然來了這麼一句,眼中深邃一片,「你聽姑姑的話,自然不會有錯。」


  雲霓頓時一怔,不再應聲。


  不知道怎麼回事,心裡竟然突然擔心。好象有什麼不好的事情,即將發生。


  「吾王萬歲!」乾寧宮外,小太監細聲細氣地回稟。


  慕容飛雪以及雲霓兩人立刻抬頭望去,只見風戰修依舊一闕黑色,沉著一張俊容踱進殿來。他的神情不見半點喜色,彷彿將要成婚的人並不是他。又或許,他從來就沒有將這次的大婚當一回事。


  自始至終,他都是一個局外人。


  風戰修走到慕容飛雪身前,沉沉喊了一聲,「姑姑。」


  「戰修,你可來了。最近國事很繁忙嗎?你即將大婚,也該讓自己休息休息,這國家之事也不能急於一天兩天,更不能因此冷淡了你的王后呢。」慕容飛雪苦口婆心地叮嚀,只希望他能表現出一絲喜悅。


  即便她希望他君王無情,可是也不希望他一點情也沒有。


  況且,雲霓真得是個不錯的孩子。


  風戰修目光深邃,只是淡淡地說道,「兒臣知道了。」


  雲霓瞧見他的反應,心裡有些不是滋味。但是轉念,她又釋然了。她不求自己在他心中有多少位置,只求能夠陪伴在他身邊。也許有一天,他回頭看看,會看見她的好。這樣就已經足夠,已經足夠了。


  「今日風和日麗,不如你與雲霓一起去御花園賞賞花?姑姑有點累了,想要睡一會兒。」慕容飛雪瞥向一旁的芙蓉,芙蓉立刻走上前推過輪椅。她這行動擺明了是要給兩人製造機會,想讓他們獨處。


  雲霓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只好望向風戰修。


  「兒臣告退。」風戰修回了一句,轉身的時候幽幽說道,「走吧。」他頭也不回,徑自走出了乾寧宮。


  慕容飛雪朝著雲霓微微笑,雲霓扶了扶身,隨著風戰修而去。


  兩人出了乾寧宮,雲霓望著前方頎長的身影,發現自己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以前還能從容面對,現在卻太過困難。走了幾步,這才發現他朝著與御花園背道而馳的方向走去,她停下腳步,當下明白他不會與自己去賞花。


  「王……」可是還是忍不住開口,喊了一聲。


  「眾離,你陪王後去賞花。」風戰修冷冷地說道,幾個大步,已經將她甩得好遠。


  「是!」眾離停下步伐。


  雲霓望著風戰修決然而去的背影,心裡只覺得失落以及難過。她久久沒有回神,卻聽見眾離低沉的男聲在耳邊響起,「王后,屬下陪您去御花園。」


  過了好久,雲霓才收回視線,扭頭望向他,「眾離,你不需要這樣稱呼我。還是喊我雲霓就可以了。」


  眾離自然分得清主僕,作揖說道,「王後身份尊貴,屬下不可越矩。」


  「難道連你也要和我劃清界限嗎。」雲霓凝望著他,曾經共同進退的夥伴,輕聲嘆息。什麼王后不王后,其實她根本就無所謂。她只不過是愛著那個男人,這樣簡單的原因罷了。可是如此一來,卻也讓她嘗到了高處不勝寒的滋味。


  身份一變,彷彿什麼都變了。


  好半晌之後,眾離鬆開手,淡然地說道,「這是你選擇的路。」


  雲霓頓時視線一緊,身體也輕輕顫抖。是啊,這是她選擇的路。她早就該料到會是如此。她秀眉一凜,輕聲說道,「我不去御花園了,你回吧。」


  「屬下遵命。」眾離轉身而去。


  雲霓獨自站在原地,夏日的氣息那樣酷熱,她的心裡卻如水一樣冷冷的。


  難道,她選擇錯了嗎?

  時間一天一天過去,十天時間彷彿只是眨眨眼。


  明日就是大婚之日,皇宮內更是喜慶一片。


  雲霓已經入住金雀宮,明日一過,她就是他的王后,從此以後,他是她的天。


  雲霓發現自己有些失眠,她坐在梳妝台前,望著銅鏡里的自己。身後,慕容飛雪坐在輪椅上,替她梳著頭髮,一邊梳,一邊喃喃說道,「姑姑給你梳頭髮,就像嫁女兒一樣。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髮齊眉,三梳梳到子孫滿地。」


  「謝謝姑姑。」雲霓輕聲道謝。


  慕容飛雪替她梳完頭髮,又是將她摟入懷裡,「好孩子,委屈你了。」


  「我不委屈。」雲霓垂下了眼眸,依偎向她。


  殿外,曉月當空,星辰閃爍光芒。


  養心殿內,風戰修獨自喝著酒,一杯又一杯。酒杯太小,索性直接抓起酒壺來喝。他突然就想起從前。她喝得醉熏熏的模樣,她在黑暗中展現笑容,她說她決定留下來決定不走,她說她或許能夠改變他。


  風戰修喝下最後一口酒,沉沉地閉上了眼睛。


  ……


  次日,戰王大婚,舉國同慶。


  都城中百姓們紛紛歡呼,放起了鞭炮。熱鬧的城池,久違的喜慶,漫天的吶喊聲。在這持續征戰的兩年後,終於迎來了全新的盛世。也許,子民們關心得並不是誰是王,而是誰能給他們帶來和平。


  城外,一輛馬車飛奔而來。


  趕車的是一對兄弟,而馬車內正坐著明珠。她揣揣不安,不知道自己有沒有趕得及。風戰修,風戰修,你真得願意娶她嗎。你是否已經忘記我。


  馬車進城后,不得不停了下來。因為戰王大婚,都城內人山人海,根本就無法前行。


  長生與君生將馬車趕到一邊,紛紛跳下馬車。長生掀開帘子,望向明珠,「小姐,已經到了。」


  明珠點點頭,君生急忙扶著她走下了馬車。


  明珠抬頭望向遠處威嚴的皇宮,心裡卻更加茫然。


  都城,她終於再次回來。可是現在她又該怎麼進皇宮呢?


  深深宮院,一道牆阻隔了他們。


  皇宮四周的守衛森嚴,根本就無法接近。


  長生以及君生兩兄弟陪伴著明珠,繞著皇宮兜轉了一圈,也沒有辦法能夠潛入。明珠抬頭望著近在咫尺,卻又遠在天涯的皇宮,頓時感覺慌亂。


  她咬了咬唇,扭頭望向兩兄弟。


  「長生,君生,謝謝你們一路護送我。接下來的路,我要自己走了。」明珠輕聲說道,心中更是感激。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她不能連累他們兄弟兩個。所以她當機立斷,決定在這裡分道揚鑣。


  長生有些不放心,沉聲說道,「小姐,你一個人行嗎?」


  「就是啊,還是我們哥兒兩陪著你吧。」君生聽見哥哥這麼說,連忙附和道。


  明珠搖搖頭,字斟句酌地說道,「不行,你們不能跟著我。」


  兄弟兩人見她如此堅決,也不好再說些什麼。這短短時日的相處,兩兄弟早就將她當成了妹妹看待。這下要分離,倒也不舍。長生叨嘮了一句,「我們還在柳時村,如果有什麼麻煩,就來找我們。」


  「我會的。」明珠會心一笑,一口答應。


  兄弟兩人不再多說什麼,各自轉身。


  兩道高大粗誑的身影一下子融入人海,漸漸消失不見。明珠收回視線,回頭望向不遠處的皇宮宮門。沒有辦法悄悄進去,現在也只好光明正大地進去了。她的身份,應該足夠讓人回稟於他。


  至少,先見上一面再說。


  明珠想著,握緊了拳頭朝著宮門走去。


  「大膽!站住!」果然,剛走近些,就被侍衛攔下了。


  侍衛們上前擋在她面前,狐疑地睨著她,以防是姦細或者叛黨。


  明珠並不畏懼,她剛要開口說話,卻有人猛地閃到了她面前。一闕白衣映入眼底,那熟悉的身影讓她脫口而出對方的名字,「公孫晴明?」


  公孫晴明側目瞥了她一眼,眼底滿是好奇以及困惑,還夾雜了絲絲驚喜。他不動聲色地望向侍衛,玉扇慢搖,依舊是那個風流倜儻的翩翩公子。他散漫地開口,悠閑說道,「這是我的小丫鬟,各位驚擾了。」


  他說著,將一塊令牌從袖中取出。


  侍衛長認出了那令牌,見令牌如見戰王,急忙喊道,「戰王萬歲!請!」


  公孫晴明將令牌收回袖中,扭頭瞥向明珠,輕聲說道,「再亂走的話,我可要罰你了。小心點跟上,今日可是戰王大婚。」


  「是!」明珠知道他是在幫襯自己,趕緊回道。


  侍衛們讓出道來,公孫晴明慢步踱進宮去,明珠則低頭跟隨在後。等到遠離了侍衛,公孫晴明突然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將她拽到了無人的巷子里。明珠始料不及,慌亂了神色,還沒定心,就聽見他的質問。


  「明珠?你怎麼沒死?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公孫晴明戲謔的男聲不再,沉沉問道。


  明珠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麼訴說那麼多稀奇古怪的事情,思緒一陣混亂。


  末了,只好一句帶過,「說來話長。」


  「他要成婚了,你現在又要做什麼?」公孫晴明緊抓著她的手不放,提醒道。


  「我……」明珠支吾了下,幽幽說道,「我不想他成婚。」


  公孫晴明盯著她看了一會兒,鳳眸促狹過一抹光芒,似是遺憾,又似是感慨。他終於鬆開了手,視線瞥向別處,不去看她,淡淡問道,「你愛上他了。」


  這分明是問句,卻用了肯定的語氣。


  明珠並沒有否認。


  「即使他滅了你的國,即使他殺了你的驍天哥哥?」公孫晴明幽幽說道,又是扭頭望向她,「即使他騙了你,即使連弘帝也是他殺的。你還是愛他嗎。」


  明珠一驚,狐疑地望向他,「父皇?」


  「是啊,你的父皇。如果連你的父皇都是他殺的,你還是愛他嗎。」公孫晴明眯起眼眸,質問道。


  明珠神色慌張,「不可能!這不可能的!」


  「究竟是不可能,還是你不相信?」公孫晴明犀利地指出,繼而又道,「你可以去問問他,到底是不是他殺的。」


  「不是他!」她搖頭吼道。


  公孫晴明目光炯亮,不急不徐地說道,「他就在太和殿,你現在就去問問清楚。」


  「我不信!」明珠不敢置信地朝後退了幾步,而後猛地回頭,拔腿奔出了太和殿。如果說弘帝是他殺的,那他為什麼在當時說沒有,又為什麼對她說,他要帶她回戰王府。


  不是說好要離開的嗎?

  風戰修,你到底要得是什麼?我不信,我不信,請你告訴我,你沒有那樣做。


  公孫晴明望著她飛快奔跑的身影,低下頭嘆息了一聲。他這才邁開腳步,朝太和殿慢慢走去。她沒死,原來她沒死,他是那樣高興。


  太和殿內,眾臣群聚一堂。側椅上,貴為皇姑的慕容飛雪端坐在鳳椅上。


  「戰王駕到——皇後娘娘駕到——」殿外的太監一聲呼喊,兩道身影閃現於眾人眼中。


  雲霓鳳冠霞披,頭頂的鳳冠標誌著皇后的身份。她牽著紅繡球的一端,盈盈走入大殿。而繡球另一端,風戰修卻依舊是一身黑色絲綢華服。只有腰間的束帶只硃紅色,有些喜氣。他面無表情,邪魅的俊容冷然。


  眾臣不敢有任何異議,只道,「吾王萬歲,皇後娘娘千歲。賀喜吾王,賀喜娘娘。」


  兩人在眾人的朝拜聲中,向著慕容飛雪走去。


  此時,大殿外急急閃現另一道瘦小的身影,卻被侍衛攔住了,她縱聲喊道,「風戰修!」


  突然響起的女聲使得氣氛一下子轉變,眾人狐疑地扭頭望向來人。只見大殿外被侍衛攔住的那一道身影。她一頭烏黑長發披肩,雲鬢微松,只用簡單的簪子盤起。白色的綢裳,顯得她愈發嬴弱窈窕。


  尖瘦的瓜子臉,眼瞼下有著深深的陰影。臉色偏白,看上去有些病態。雙頰卻通紅,察覺出她正發著低燒。


  唯有那兩雙眼睛,漆黑明亮,閃爍著璀璨光芒,宛如琉璃一般。


  她、她、她不是明珠公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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