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曠世惡君10

  番外 曠世惡君10

  蘇碧落哭了,這樣突然就哭了。


  那個初初相識時狡黠機敏的蘇碧落,那個向來懶散恬淡微笑的蘇碧落,那個愛賺銀子又視錢財如草芥的蘇碧落,那個被女院生們欺負卻也不肯開口的蘇碧落……這樣的她,竟然在他面前哭了。


  為什麼?

  怎麼回事?她為什麼哭?


  難道是因為傷太疼了?

  風天耀愣在原地,看著她眼中簌簌落下的淚水,一下子收了聲。那些晶瑩的淚水,從她的眼眶裡落下。風天耀有些心煩,卻也不知道是為什麼而心煩,握緊了手中的瓶子,沉聲說道,「不是受傷了嗎!這個藥膏很管用!」


  「我不要!」蘇碧落倔強地回絕,萬分堅決。她側過身去,抬手擦了擦眼淚。


  風天耀並不知道她是為什麼哭,只當她是傷口疼。低頭望向她的手,被踩得又紅又腫還破了皮。不知道是不是心裡那份愧疚作祟,總之他十分不爽。眼眸一緊,也不管她願不願意,直接抓住她的手腕。


  「你幹嗎!」蘇碧落急急喝道,「放手!風天耀,你出去!」


  「閉嘴!」風天耀將她按倒在躺椅,自己則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蘇碧落氣憤地吼道,「你再不出去,我就去告訴院師!」


  「隨便你喊,你可以喊得再大聲一點。反正失了名節的人不會是我。」風天耀沉聲說道,徑自打開了瓶蓋。


  「你……」蘇碧落聽見他這麼說,竟然是無可奈何。她咬了咬唇,負氣地扭頭不去看他。恰巧將被打的左臉,更加鮮明地映入他的眼底,淤青的肌膚與白皙的頸項頓時形成鮮明對比。


  風天耀不再作聲,默默地替她塗抹藥膏。


  蘇碧落感覺手上一陣清涼,帶著微微的刺痛。被打的時候,都不覺得疼,可是現在怎麼這點刺痛會讓她感覺難熬,一顆心隱隱地發酸。她咽下酸澀,悶聲說道,「我不要你假好心。」


  「我樂意。」風天耀低沉的男聲從耳畔傳來,蘇碧落恨恨地回頭。


  她一回頭,對上了他深邃好看的雙眸。


  風天耀皺眉,凝聲喝道,「轉過去!」


  蘇碧落硬是盯著他,就是不轉。


  風天耀知道她看似柔弱可性子剛烈倔強,也不再喝她,只是自顧自取了藥膏替她抹在左臉的傷處。手指灼熱的溫度,藥膏卻是清涼,蘇碧落只感覺一陣熱一陣冷,另半張臉也慢慢紅了起來。


  「藥膏放這兒了。你記得用。」替她塗抹完藥膏,風天耀將瓶子放下。


  「拿走!」蘇碧落冷聲拒絕。


  「你若是不要,那就直接扔了。」風天耀拋下這句話,從窗口飛了出去。


  蘇碧落躺在躺椅上側過了身,而她的懷裡,那封書信灼傷著她。不想掉淚,可又忍不住掉淚。壓抑的哭泣綽綽響起,在幽靜的廂房內盤旋。而窗外卻駐留一抹挺拔身影,風天耀劍眉微蹙。


  剛剛下課,喜兒收拾了東西奔出學堂,急忙趕回淑女殿。


  不知道小姐一個人有沒有無聊?

  「小姐……」喜兒推門而入,欣喜地嚷嚷,「我回來了!」


  蘇碧落轉身望向她,臉上的傷已經沒有方才那麼紅腫,好了許多。可是那雙明媚的大眼卻成了核桃,一眼就能看出她大哭了一場。蘇碧落扯著一抹笑,伸了個懶腰,「喜兒,你回來了。我好餓哦。我們去膳堂用膳?」


  「小姐?你這是怎麼了?」喜兒走到她面前,盯著她那雙核桃眼看。


  蘇碧落望著喜兒,淡淡說道,「爹爹來信了。」


  「老爺來信了?說了什麼?」喜兒隱隱察覺到不對,小心翼翼地問道。


  難道又是二夫人?

  蘇碧落似乎已經平靜下來,也不再激動,笑著說道,「爹爹說二娘有了孩子,他要將二娘立為正室。」


  「什麼?立二夫人為正室?這怎麼可以呢?老爺怎麼可以這麼做!」喜兒又是憤然又是替她委屈,「老爺真是被二夫人灌了迷湯了!他怎麼會答應二夫人呢!二夫人實在是太可惡了,她……」


  誰不知道她安得是什麼心!


  若不是二夫人向老爺提議送小姐來皇家書院,老爺也不會捨得小姐離開他身邊。這下倒好,才多會兒時間呢,二夫人就爬上了正位。恐怕大夫人地下有知,也會不得安寧無法瞑目了。只是小姐難為了。


  蘇碧落伸手輕撫喜兒,唇角是淡淡的笑意,可眼底卻是化不去的愁緒。


  「小姐,您可不能再息事寧人了,二夫人和二小姐……」


  蘇碧落搖了搖頭,輕聲說道,「只要爹爹高興就好。這個家若是容得下我,那我就留下。若是容不下我,那我也只好作罷。爹爹總還是爹爹,其實也沒什麼變化。只是日後,我身邊可能只有喜兒你了。」


  她的爹爹,已經有了新的家人。


  「小姐……」喜兒聽見她這麼說,頓時感覺辛酸。想起夫人還在的日子,越想越難受,一下子忍不住,嚎啕大哭,「小姐……喜兒一定不離開你……一輩子跟著你……哪兒也不去……」


  蘇碧落抱住了喜兒,眼眶又是一紅,「哭什麼,也許沒咱們想得那麼糟糕。」


  再怎麼說,她也是蘇家大小姐。這是無法改變的事實,誰也抹殺不了。


  喜兒點了點頭,「恩」了一聲。


  「好了,快把眼淚擦擦。我們去用膳?」蘇碧落扯起衣袖替她擦眼淚。


  喜兒胡亂地抹去淚水,心裡下了決定,她一定不離開小姐!


  當蘇碧落與喜兒前往膳堂的時候,用膳的院生們只剩下少許。


  「大娘!」


  「落落來了?快坐!大娘知道今兒個有什麼好吃的東西,馬上就給你們送來!」食堂的大娘熱情招待,轉身進了廚房。


  兩人隨意選了張空桌坐下,不過多時,大娘果然送來了三盤精緻小菜,以及兩碗熱氣騰騰的白米飯。蘇碧落急忙道謝,與喜兒兩人吃了起來。而膳堂內,為數不多的院生好奇地望向她們。


  「這不是蘇碧落嗎?」


  「就是她!」


  「我聽說她好象被幾個女院生教訓了一頓呢!」


  「真有此事?從何處聽來?」


  「你還不知道?聽說好象與風天耀以及容治有關……」


  竊竊私語聲隱約響起,那一雙雙眼睛彷彿是黑夜深山中的狼眼。


  喜兒實在受不了那些人的流言蜚語,卻是擔心小姐。她小心翼翼地扭頭望向一旁的蘇碧落,而蘇碧落竟然一點也沒聽見去,自顧自吃飯,津津有味。喜兒鬆了口氣,也不去理會,繼續吃飯。


  「容治來了!」忽然,不知道誰嘀咕了一聲。


  容治默默走進膳堂,視線掃過眾人,停留於一抹身影。他邁開腳步,筆直地朝她走去。


  蘇碧落突得感覺身旁站了一道高大身影,徐徐抬頭望向來人,瞧見了他,露出一抹笑容,眯著眼睛說道,「阿治,你也來用膳?」


  「恩。」容治應了一聲。


  「要不要一起?」蘇碧落瞥了眼身旁的空位。


  容治向大娘吩咐了膳食,大方地入座。周遭投射而來的目光,容治冷冷掃過,那幾個院生被他的眼神所嚇,立刻起身離去,不再繼續逗留。膳堂內一下子清凈下來,只剩下他們這一桌三人。


  「哎?怎麼走得這麼快呀?」大娘拿了食物而出,狐疑地呢喃。


  等用完膳,三人一齊走出膳堂。


  夜色漸漸濃郁,月牙兒卻皎潔明亮。三人分別在前方的路口,喜兒機靈地離了些距離,可不想打擾。蘇碧落望了眼夜空中的月亮,又是望向容治,「又一天過去了。這日子過得真快。快要院考了,哎。」


  而後就要回家……


  「每次院考,都會按院考成績依名次分班。」容治沉聲說道,專註於她,「碧落,努力考入梅班。」


  「啊?為什麼?」蘇碧落並不在乎什麼榮耀,所以對於這些其實根本就不在意。


  「我在梅班,我可以照顧你。」容治不急不徐地說道,「若是哪裡不會,我可以教你。你一定要考入梅班。」


  蘇碧落踮起腳尖,拍了拍他的肩膀,「好,那我就努力看看。時辰不早了,我先走了。明兒見。」她笑盈盈地告別,轉身奔向了喜兒。兩人手挽著手,一起走向淑女殿,嬉笑的女聲不時傳來,漸弱。


  容治朝著反方向而去,走向了君子殿。


  忽而一道身影躥下,月光將他的影子拉長。


  「則影。」風天耀盯著淑女殿的殿堂,沉沉喊道。


  則影如鬼影一樣悄悄走到他身後。


  「明日起,你得努力學習了。」風天耀突兀地來了這麼一句,轉身踱步而去。


  則影一陣莫名,跟隨在後沉聲問道,「少爺?」


  「因為這次院考,我們要考入梅班。」風天耀輕飄地說道,則影卻皺起了眉宇。他素拉對書本上的東西不感興趣,勉強應付倒還行,如今竟然要他考梅班?這比讓他去練武可是難多了!


  似乎要開始頭疼了……


  喜兒端了水進屋,蘇碧落擠了臉巾洗臉。兩人又是坐在躺椅上,親密無間地一起洗腳。寒冬不知不覺中到來,天氣也涼了。蘇碧落一向怕冷,於是就與喜兒睡一張床。兩個人擠擠,總也暖和些。


  「小姐,你臉上的傷好得真快,印子都快瞧不見了!」喜兒扭頭望向她,驚奇說道。


  蘇碧落伸手撫著自己的左臉,的確是感覺不腫了,也不疼了。


  「咦?這是什麼?」喜兒瞥見椅子上放著的小瓶子,拿在手中拔了瓶蓋聞了聞。


  一股清涼的香氣撲鼻而來,頓時覺得渾身舒爽。


  蘇碧落說道,「就是用了這藥膏。」


  「這麼神奇的藥膏?」喜兒將瓶子放回原處,又是困惑地說道,「可是小姐,這藥膏是哪兒來的?」


  蘇碧落想起今日風天耀私自溜進她的房內,又替她塗抹藥膏,忽然心裡悸動又煩惱。她急忙回神,卻是轉移了話題,「喜兒,從明天起你可不許再偷懶了。」


  「啊?小姐什麼事兒啊?」喜兒立刻被她給吸引過去,早將那藥膏甩到腦後。


  「因為我們要努力考入梅班。」蘇碧落一字一字地說道,喜兒蹙起秀眉,痛苦不堪。細想下容治的建議,其實考入梅班倒也不失為一個好辦法。這樣就能離那個傢伙遠點,至少不用天天見面。


  喜兒揪著衣擺,為難地說道,「小姐,可是我……」


  「好了啦,我知道你不愛背書寫字。」蘇碧落瞧見喜兒一臉痛苦,也捨不得為難她,「若是實在不行,也不是非要考進去。」


  「真的?」喜兒立刻轉為欣喜,高興地問道。


  「……」


  洗了腳,兩人一起躺在柔軟的床塌上。蘇碧落扭頭望向喜兒,她已經睡著了。她又是翻了個身,視線卻不由自主地望向那隻小瓶子,黑暗中隱約可見。


  蘇碧落閉上了眼睛,忽然懊惱地蹙眉。


  她怎麼能在風天耀面前哭了?


  可惡的風天耀,為什麼好巧不巧要出現!


  每日的生活照舊,喜兒聽從蘇碧落的話,上課的時候用心了許多,不再神遊。而則影竟然也聚精會神,儘管他的眉頭總是皺在一起。喜兒扭頭瞥了他一眼,由於小姐不喜風天耀的原因,她同樣也不喜他。


  則影感受到她的注目,視線不偏不倚。


  蘇碧落依舊看盜墓小說,偶爾會在書本上畫些小烏龜消磨無聊的時間。


  只是再也沒有女院生會突然出現,將她帶到偏僻的地方。


  因為容治每日都會前來菊班的學堂,等蘇碧落一起走。


  容治的行動明朗化,院生們莫不揣測他對蘇碧落懷有好感。可是如此一來,風天耀呢?風天耀概不理會,我行我素。只是這氣氛卻是怪異,硬是要說哪裡怪異倒也說不上來,可就是讓人感覺發憷。


  這三人之間的關係,真是讓旁人看不明理不清。


  閑暇的君子殿,眾生三三兩兩聚集在一起。


  院考將至,又要面對嚴峻。


  院子里忽然傳出喧嘩聲,眾人炸開了鍋。


  「我輸了!」一位院生甘拜下風,自嘆不如。


  「杜勇,你這棋下得太厲害了!」


  「你小子什麼時候還留了這麼一手,這棋是怎麼下的!硬是有招拆招,方才那一子明明是壞棋,可是到了後面卻成了逆轉大局的好棋!」


  杜勇喜愛下棋成痴,他擺下棋局,只要誰贏了他,那這彩霞水晶就是誰的。一些院生為了討好心愛的少女,自然是叫陣了。只可惜數天下來,皆沒有人能夠贏過杜勇。杜勇也以神乎「棋」技在書院里聞名。


  院生們簇擁在棋桌周遭,想著這接下來挑戰的敵手會是誰。


  眾生躊躇不前,誰也不敢輕易再去挑戰,畢竟屢戰屢勝的杜勇實在太過厲害。


  正在此時,兩道男聲異口同聲響起,打破了寂靜。


  「我來!」


  眾生徐徐扭頭望去,只見風天耀與容治各站迴廊一頭,同樣挺拔的身影。兩人邁開腳步,徐徐走到杜勇面前。杜勇站起身來,望著他們憨厚笑道,「風天耀,容治,你們願意和我下棋,自然是再好不過了。」


  「我先來!」兩人又是同時喝道,扭頭望向對方。


  眾生察覺出隱隱不對,儘管心裡狐疑,可是也不敢多說什麼。恐怕是因為蘇碧落的關係。只是風天耀和容治同時開口要與杜勇對弈,這是萬萬不可錯過的事情。剎那,消息立刻傳遍君子殿。


  男院生們紛紛前來,只為了目睹此次對弈。


  抽過簽之後,容治率先與杜勇對弈。而風天耀轉身離開,並不打算留下觀棋局。一局棋,直到下到夕陽西下才結束。眾生看得目瞪口呆,鴉雀無聲。容治徑自起身,默然地扭頭走出人群。


  「這……」杜勇盯著棋盤,久久無法回神。


  這實在是太厲害了!


  容治對弈杜勇,容治大勝。


  等到第二日,眾生早已等候在院子里,等候風天耀到來。又是昨日的那個時辰,風天耀如約出現。杜勇執黑子,風天耀執白子。兩人面對面下棋對戰,風天耀的古老定子讓人實在是摸不著頭腦。


  一盤棋下得杜勇琢磨不透,感覺危機四伏。


  而眾生亦看得雲里舞里,暈頭轉向。


  風天耀揚起唇角,散漫的神情忽然凝然,眼底也迸發出一絲光芒。他執棋落下,這最後一子竟然串聯先前所有的布局,一盤棋直到最後一子的連接,熠熠生輝,讓杜勇徹底敗下陣來。


  「我輸了!」杜勇感嘆佩服,「風天耀,你的棋技恐怕這天下無敵,除了……」


  杜勇熱衷說著,視線掃向人群後頭。而人群後頭,容治已然趕到,望著簇擁的人群,冷眼以對。若說容治的棋技是勇猛狠殺,那麼風天耀的棋技就是謎團陷阱。這兩人如果下上一盤,那該是誰贏誰輸呢?


  實在是難分勝負!

  風天耀聽到此話,無聲嗤笑,卻是嗤笑自己。


  天知道從前他天天都輸,從未贏過。而他的敵手——他的父親風戰修。


  「你們贏了!這彩霞水晶輸給你們二人了!」杜勇從袖子里取出錦囊,打開錦囊拿出了那一對彩霞水晶。他將其中一枚給了風天耀,另外一枚則給了容治。隨後走出院子,口中念念有詞,尚在回味方才的棋局。


  風天耀握著手中的彩霞水晶,沉靜地望向容治。容治也在同時抬頭望向風天耀。


  兩人相望,各自默默離去,留下一群院生好奇不已。


  「你們說說看,風天耀和容治要這塊彩霞水晶做什麼?」


  「這還問?當然是送給蘇碧落!」


  「我就覺得奇怪了,那個蘇碧落怎麼會讓他們兩人對她如此?」


  「其實她長得還挺清秀,越看越有味道!」


  「……」


  暖暖的午後,陽光灑下光芒,讓人頓覺溫暖。


  學院一處僻靜的院子里,兩人正手拿著書本在看書。喜兒雙手捧著書本,哀怨地皺起眉頭,連連搖頭,「小姐!我實在背不出來了!」


  「這才剛背呢,怎麼就背不出來了?」蘇碧落的視線盯著面前的小說,輕聲說道。


  「可是我的頭好疼!小姐……」喜兒委屈地喊道,耷拉著小臉。


  蘇碧落放下書本,視線終於移向她,瞧見她那神情,忍不住輕笑出聲,「好了好了,不讓你背了,不過就是背書罷了,你倒像是吃毒藥一樣。」


  「這比吃毒藥還要痛苦,若是毒藥,只會痛一下,等死了就不痛了。」


  蘇碧落微笑,繼續看小說。


  喜兒扭頭瞧見不遠處而來的身影,驚喜地嚷道,「小姐!你快看,容少爺來了!」


  容治?蘇碧落徐徐抬頭,順著喜兒所望的方向看去,果然瞧見容治朝這兒走來。等到他走到她面前,她笑著問道,「阿治,你怎麼來了?」


  容治欲言又止,目光瞥向了喜兒。


  喜兒立刻心領神會,立馬找了個借口,趕緊離開。她跑得遠些,卻急忙躲進草叢裡,偷偷地觀望著她家小姐以及容少爺。最近容少爺對小姐越來越好,雖然這長相不及天耀少爺,但是也算是人中龍鳳。


  小姐若是嫁了他,那也不錯。


  「又在看盜墓?」容治瞧見她手中的小說,隨口問道,卻有些故意找話的感覺。


  蘇碧落搖了搖頭,眯起眼眸說道,「帶來的盜墓小說全都看完了,只好找些史學典故的小說來看。」


  「好看嗎?」容治在一旁的石頭上坐下,扭頭望向她。


  蘇碧落將書本湊到他面前,指著書上所寫的句子,「你瞧瞧,這兒寫得可真是有趣。史學典故雖是枯燥乏味,但是仔細瞧瞧,也能瞧出些好玩的地方。」


  「幸虧你不是書商,否則我不得不懷疑這書是你刊印的。」容治嘴裡蹦出這麼一句話。


  蘇碧落一愣,忽然又爽朗地大笑起來,「書商?我嗎?哈哈!阿治,我發現你這個主意不錯哎!」


  容治望著她燦爛的笑臉,也不自覺地揚起唇角。


  「對了,你是恰巧來散步走到這兒,還是特意來尋我?」蘇碧落問到了點上。


  這下輪到容治一愣,他遲疑了下,從袖裡摸索著什麼。手一滯,握拳伸到了她面前。蘇碧落困惑地望著他伸來的拳頭,盯著拳頭看。容治翻手朝上,慢慢地鬆開拳頭,璀璨的彩霞水晶閃爍出刺目的光芒,照入蘇碧落的眼中。


  「這……」蘇碧落望著他掌中的彩霞水晶,驚奇地呢喃,「怎麼在你這兒?」


  容治伸手握住她的手,將彩霞水晶放入她的掌中,「給你。」


  「給我?」蘇碧落握著水晶,困惑地問道。


  容治點了點頭,突地站起身來,什麼話也不說,轉身就走。


  「阿治!為什麼給我?我不能收!」蘇碧落拔腿想要追上他,但是容治的步伐加快了,他運勁提氣,微步如漣漪,眨眼甩開她數丈遠。眼看追不上他了,蘇碧落又是朝他大喊,「啊治——」


  容治停下腳步,男聲從風中傳來,「你若是不要,那就丟了吧。」


  蘇碧落蹙眉,怎麼一個兩個都說同樣的話!

  「小姐!」喜兒瞧見容治走了,急忙從草叢裡鑽了出來跑向她。走近了些,瞧見蘇碧落手中的水晶,欣喜地說道,「咦?這不是彩霞水晶嗎?為什麼會在小姐這裡?是不是容少爺送給小姐的?」


  蘇碧落點了點頭,若有所思。


  「容少爺將彩霞水晶送給小姐,是不是代表……」喜兒偷樂,「這兒只有一枚,另外一枚一定在容少爺那兒!」


  這下子可沒有心思在曬太陽看書了,蘇碧落帶著喜兒默默走回淑女殿。一路上,喜兒不斷地說著容治的好話。可蘇碧落一句也沒聽見去,只是煩惱著該怎麼把這枚水晶送回去,這真件難事。


  走著走著,喜兒突然停下腳步,挽住了蘇碧落的手。


  「怎麼了?」蘇碧落也停下腳步,呢喃問道。


  喜兒咽了咽口水,小聲說道,「小姐,天耀少爺……」


  蘇碧落聽到這個稱呼,直覺地皺起秀眉,扭頭望向前方。


  風天耀隻身站在原地,風吹起他的衣袍,吹起他烏黑髮絲,吹著他一雙隱匿著犀利鋒芒的深邃雙眸。他從容沉靜,唇角勾勒起似有似無的弧度,那姿態那神情全然是藐視,只是盯著她,像是盯著獵物。


  蘇碧落從前隨爹爹出外打獵,她坐在爹爹懷裡,瞧過狼狩獵兔子時的情形。


  那種專註的眼神,如今想起來還會心悸。


  喜兒的身後,則影無聲無息地閃出。他伸手點了她的穴道。喜兒感覺腰后一酸,剛要開口發現自己說不出話來了。她知道是誰幹的,當下在心裡將那人罵了個千百遍。死則影,臭則影,混蛋!

  蘇碧落邁開腳步走了幾步,發現不對勁。她會頭一瞧,喜兒僵在原地,則影站在她身後。她只好回頭,走到了風天耀面前。


  「風天耀,你又想怎麼樣。」蘇碧落髮現和這人相處不是一般的困難,他應該去和那些野獸一起生存才對。


  風天耀低頭望向她,沉聲說道,「恢復得不錯。」


  蘇碧落自然知道他指她的臉,她可不想欠他的人情,「多謝天耀少爺賜葯,那葯需要多少銀子?」


  風天耀眯起眼眸,猛地抓起她的手。蘇碧落一驚,覺得手腕被他抓得生疼。而她的手中,還握著那枚彩霞水晶。風天耀瞧見了水晶,忽然一怔。蘇碧落甩著他的手,急急喊道,「放手!快放手!」


  「誰送你的水晶!」他沉聲質問,那眼神簡直就像是抓到了叛徒。


  蘇碧落硬聲道,「不關你的事!」


  風天耀冷哼一聲,從她手中奪過水晶。


  「還給我!」蘇碧落伸手去搶,這可是容治送給她的,她還要還給他呢!


  風天耀見她急於拿回,胸口又是一陣憋悶。他猛地抬手,狠狠地將水晶砸在地上。蘇碧落望著碎了一地的水晶,忿忿地瞪向他。


  「風天耀,我討厭你!」蘇碧落輕聲說道,眼神如箭刺向他。


  「怎麼?你心疼了?」風天耀散漫說道,神情卻有一絲譏諷。


  「你……」蘇碧落被他搞得一下子無語,竟然沒法接話。她望著他,他也望著她,那神情高傲得如同不會低頭的神裔,她握緊了拳頭,深呼吸一口氣,盡量冷靜自己的情緒,壓制著那份怒氣。


  「的確,我討厭你,只是我的事情,不關你的事。」


  「我不小心惹到你了,也是我的事情。這是我自找的,我活該。你風天耀少爺要什麼有什麼,皺一皺眉頭,無數人會擁過來噓寒問暖,你自然不需要我喜歡你,反正也不差我這一個。可我實在是無心惹你。」


  「你大人有大量,高抬貴手就放過吧。」


  「我沒有那麼多精力陪你耗,我只想平靜地度過這三年。」


  「說吧,你到底想要我怎麼樣。我全都會努力辦到。只求你離我遠一點,再遠一點,當作不認識我,當作我沒有出現過。」


  蘇碧落說完這句話,扭頭望向別處。


  家中的事情讓她感到傷心委屈,學院的生活又不如意,她就像是這個冬時里最後一片樹葉,在樹枝上被風吹襲,終於凋落飄向天空,卻始終沒法找到落地生根的地方,無所依靠,無所可求。


  風天耀瞧見她雙眼又紅了起來,心中一窒,卻是輕飄地說道,「不過是塊水晶罷了,碎了就碎了,我再送你一塊就是……」


  他的話說到一半,蘇碧落恨恨地望向他,壓抑的情緒終於爆發出來了,「你知不知道我最討厭你什麼!」


  風天聽見她這麼說,整個人一怔。


  「我討厭你高高在上的樣子!討厭你的紆尊降貴!討厭你的萬事不愁!討厭你總是什麼都盡在掌握什麼都知道的神情!我更討厭你輕賤別人的心意!」蘇碧落迎上了他的目光,從他的眼中瞧見了自己的倒影,那麼弱小。


  蘇碧落邁開腳步,蹲下身將水晶的碎塊拾起放入巾帕,小心翼翼地收好。她背對著他,輕聲說道,「哪怕這只是普通的不值錢的瓷器,我也要好好珍惜,這是別人的心意,像你這樣的人不會懂的。」


  他擁有得太多,又怎麼會懂呢。


  蘇碧落走到喜兒面前,望向了則影,「將穴道解了。」


  則影不敢擅自行動,抬頭望向風天耀,等待指示。風天耀伸手示意,則影這才解了喜兒的穴道。蘇碧落望了眼喜兒,叮嚀了一聲,立刻轉身折回淑女殿。喜兒也不敢出聲,只是隨她而去。


  蘇碧落低頭走過風天耀身邊,與他擦肩而過。


  兩人的身影眨眼進了淑女殿的前院,消失不見。


  風天耀僵了片刻,激昂的女聲似乎才從耳攀消散。


  忽然伸出手。他的手中,握著另一枚彩霞水晶,只是記得她曾經在學堂上盯著水晶那樣期許。可是如今,恐怕她也不會要了。風天耀猛地揚手,手中的彩霞水晶在空中劃過一道拋物線,落進了遠處的水井。


  風天耀轉身離去,腳踩在水晶碎片上,頓時將碎片碾成了粉末。


  一陣風吹過,地上碎了的水晶粉末飄向天空。


  聖歆王朝

  都城,天氣微涼,已然有了冬時的影子。


  一名侍衛穿有「皇家書院」的院衛服,馬不停蹄地周轉於各個驛站,終於趕到了聖歆王朝。


  風戰修與明珠收到快捷,立刻來到正廳。


  那侍衛跪拜在地,恭敬喊道,「奴才給王爺、王妃請安。」


  「起來吧。」明珠輕聲說道。


  「謝王爺、王妃。」那侍衛站起身來,雙手將捲軸呈上,「王爺,王妃,奴才奉了皇家書院院長大人之命,前來送傳這則捲軸。理應交予皇上,可是皇上又命奴才轉交給王爺王妃,請王爺王妃過目!」


  雲霓上前取過捲軸,直接送至明珠面前。


  明珠打開捲軸瞧了瞧,笑著說道,「雲霓,好好招待這位侍衛!」


  「是!」


  雲霓帶領那名侍衛退出正廳,明珠盯著捲軸上的內容端詳。她忽而扭頭,望向一旁一臉事不關己的風戰修,心中卻是無奈。怎麼這一老一小如冤家一樣,互相看不順眼,真是沒轍了。


  「夫君。」明珠喊了一聲,風戰修餘光掃去,算是回應。


  明珠起身走到他面前,將捲軸拿到他眼皮底下,非要讓他瞧,「你看看,天耀所在的蹴鞠賽奪了冠呢。」


  風戰修只一眼就匆匆掃過捲軸,冷聲說道,「這有什麼了不起,不過是奪冠。蹴鞠賽的最佳蹴鞠手還不是讓別人奪去了,真是沒用。」


  明珠眼中滿是笑意,輕聲說道,「天耀一向不喜招搖,肯參與這蹴鞠賽已是奇迹。」


  自己的兒子什麼性子,風戰修又怎麼會不知道呢。他哼了一聲,也算是認同了。忽然伸手取過捲軸,將明珠攬入懷裡。明珠捶了捶他的胸膛,雖已為人妻,還育了一子,但是仍然會害羞。


  「我看這個臭小子在那兒過得如魚得水。」


  「那不是更好?原本就是你讓他去的!」


  「可我沒讓他過得那麼自在!」


  派去的眼線來報,這個臭小子竟然樂不思蜀,還與一個叫蘇碧落的少女走得十分之近。關係非同尋常。據說,他還承認她是他的表妹。


  「夫君,你又想怎麼樣?」明珠瞧見風戰修嘴角揚起的笑容,知道他又要開始使壞了。


  哎,看來他是太無聊了。


  風戰修低頭親了親她的臉龐,沉聲說道,「我可不會讓他這麼好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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