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曠世惡君12

  番外 曠世惡君12

  「什麼?小姐你要動那箱銀子?」喜兒詫異地瞪大了眼睛,驚呼出聲。


  蘇碧落點了點頭,吩咐道,「喜兒,一會兒你讓人將箱子從地窖抬到我房裡。晚上的時候,我們清算清算。」


  「不行!」喜兒直接否決,捍衛著屬於小姐最後的東西,焦急說道,「小姐!這可是你當年在皇家書院里賺的最後一箱銀子了!先前幾箱銀子,你全都拿出來給府上開銷,這是最後一箱,你難道也要用去嗎!」


  這幾年來,這家中上上下下,都是小姐挑大樑,為什麼小姐要這麼辛苦!為什麼她要替別人置辦嫁妝!這不是太傷人心了嗎!再來,這最後一箱銀子也是救命之時要用的救急錢兩,若是用了,那以後該怎麼辦?

  「喜兒。」蘇碧落知道這丫頭是護著自己,她心裡一暖,笑著說道,「錢沒了,還可以再賺。」


  「小姐,你怎麼總是……」這麼替別人著想……


  蘇碧落伸手握住她的手,微微輕握,「月有陰晴圓缺,人有旦夕禍福,要來的,誰也躲不了。好了,快去吧。」


  喜兒沒轍了,癟了癟嘴,只好出了書房。


  蘇碧落瞧著她離開,這才繼續算帳。


  眨眼,到了晚上。


  廂房內燃著一盞燭火,喜兒命人將箱子抬了進來,蘇碧落打開箱子,正在盤算,「這些錢府上需要開銷,這些錢給二娘,這些錢留給如意,這些留給勛兒念學用。至於這些……」蘇碧落頓了頓,扭頭望向喜兒,「這些留給你出嫁的時候,給你作嫁妝。」


  她的嫁妝?喜兒望著蘇碧落,眼眶忽然一紅。


  「小姐,我不要嫁妝,我要一直陪著小姐。」喜兒真心說道。


  「這可不成。你不嫁人,以後我可是要嫁人的。你不能跟著我。」蘇碧落眨了眨眼睛,這話里明的意思是趕她,實則是捨不得她。


  喜兒忽然流淚,只是覺得小姐過得實在太辛苦,「小姐!喜兒只想跟著你!」


  「你要是還想跟著我,那就收下銀子!」蘇碧落用青布包了銀子,塞進了喜兒懷裡。


  喜兒本是不想收的,可是想到小姐身邊身無分文,若是她不收,以後也定是會被二夫人他們用了去。日後有個什麼事也不好照應,人情冷暖,誰也不會認誰,於是她將銀子收下,「小姐……那我收下了!」


  「這才乖!」蘇碧落終於笑了,伸了個懶腰,懶散地說道,「我好睏啊。咱們歇著吧。」


  「好!」


  吹滅了燭火,一主一仆同塌而眠。


  次日,蘇碧落命喜兒去請了二夫人以及蘇如意、蘇勛。三人來到正廳,就瞧見蘇碧落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蘇碧落也在同時瞧見三人,她立刻起身,輕聲喊道,「二娘,如意,勛兒。」


  「碧落啊,你這一大清早就喊我們過來,什麼事兒啊?」二娘牽著蘇勛入座,蘇如意則站在她後邊。


  蘇碧落瞥了眼喜兒,喜兒立刻拿出早就準備好的銀兩。


  「二娘,這兒有兩份銀兩,一份是給如意置辦嫁妝用的。另一份給勛兒念學。」蘇碧落不急不徐說道,喜兒將兩隻小盒子送到了二夫人手上。


  二夫人接過接過兩隻沉甸甸的盒子,急忙打開,瞧家這麼多白花花的銀子,高興地說道,「瞧瞧,瞧瞧,我就說我們家碧落會有辦法,這就是能耐!這下如意的嫁妝還有勛兒的學費全都解決了。」


  「如意,還不快謝謝你大姐。」二夫人喝道。


  蘇如意比蘇碧落小上幾歲,年芳十六,正是青春年華。她長得十分標誌,身材婀娜,更是這附近出名的美女。她微微扶身,輕聲說道,「謝謝碧落姐姐。」


  「不必客氣。」


  「不過……」蘇如意頓了頓,又是訕訕說道,「娘昨日才提了我的嫁妝和弟弟的學費,姐姐今日就拿了這麼多錢出來,姐姐這錢來得可真快。前些日子還說府上生意不好,已經沒什麼錢了,這錢是從何處而來?」


  蘇如意笑得冷,「莫不是爹爹藏了銀子偷偷給了你?」


  「二小姐!」喜兒氣得大吼,卻被蘇碧落喝了一聲。


  蘇碧落扭頭望向蘇如意,她們雖是姐妹,但是平時也不大怎麼談心。蘇如意不喜歡她,蘇碧落自然是知道。她會這麼說,她也不奇怪,若是換了自己,她也一定那麼想。蘇碧落倒是十分平靜。


  「即便是爹爹藏了銀子,偷偷給了我。我若是不拿出來,你又能拿我如何。」蘇碧落淡淡一句,直接說得蘇如意啞口無言。


  「你……」蘇如意氣紅了臉。


  「好了,這銀子也齊了,我們走吧。」二夫人心裡有些不是滋味,嘟噥了一句,起身就要離去。


  蘇勛扭頭望向蘇碧落,眨了眨眼睛,卻是掙脫了二夫人的手,奔向了蘇碧落,「姐姐!」


  「勛兒。」蘇碧落張開雙手擁抱他,感覺到一陣溫暖。


  她還有親人,一個血脈至親。


  蘇勛抱著蘇碧落,撒嬌地說道,「姐姐,勛兒一定好好念書。」


  「乖。」


  「勛兒!跟娘走!」二夫人喝道,有些不悅。


  蘇碧落輕輕地拍了拍他,叮嚀道,「快去吧,別讓娘等。」


  「恩!」蘇勛點點頭,奔回到二夫人身邊。三人一齊離了正廳。


  「大小姐!」僕人慌張地跑了進來。


  蘇碧落秀眉一擰,「什麼事?」


  「大小姐,事情不好了,咱們先前運去的綢緞,李老闆說不滿意,要退貨!」


  聽見僕人這麼說,蘇碧落登時從椅子上站起身來,「喜兒,跟我走。」


  「是。」


  蘇碧落立刻帶著喜兒出了府,前去尋李老闆。


  一路上,蘇碧落頗感意外。這批綢緞是她親自接手,親自驗貨,親自挑選絲綢染色。這所有的過程都是她親自審查,怎麼會不滿意呢?況且這批綢緞直接關係著蘇家最後的存亡問題,她小心應付。應該絕對不會有問題才對。


  「小姐,您別著急。」喜兒見她神色凝重,好聲勸道。


  蘇碧落點了點頭,腳步卻邁得更急了。


  當蘇碧落趕到李府的時候,卻遭到了李府僕人的拒絕,聲稱李家老爺已經外出了,近日都不會回府。蘇碧落急了,詢問李老闆的去向。李府的僕人回答卻是不知道。這時,李府的管家出府相迎。


  「這不是蘇大小姐嗎!」李管家阿諛道。


  「李管家。」蘇碧落笑臉迎人,輕聲說道。


  「蘇小姐今日來,有什麼事嗎?」李管家顯然是明知道故問,喜兒看得怒火中燒。


  蘇碧落倒也不生氣,耐著性子說道,「李管家,我想找李老闆談談。」


  「真是不巧,我家老爺外出了,近日都不會回府。我看蘇小姐還是改日再來吧。若不然,等老爺回來了,我再命人通知蘇小姐,也省得蘇小姐撲個空。」李管家笑著說道,意思就是請她回。


  蘇碧落笑笑,沉靜說道,「李管家,那這綢緞的事該怎麼解決呢?」


  「哦,原來是這事。」李管家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沉聲說道,「老爺走時吩咐了,若是蘇小姐是問綢緞的事兒,那麼就轉告蘇小姐,綢緞不要了。至於先前付的定金,也自然不會收回。」


  蘇碧落問道,「李管家,商人做買賣最重一個誠信,你這是何故突然不要我們這批綢緞了?」


  「蘇小姐還是回吧。」李管家如此說著,便轉身進了府。


  蘇碧落覺得蹊蹺,可也不知道是哪裡出了問題。她只好轉身,慢慢地走回蘇府。


  「小姐,這怎麼回事啊?先前那李老闆還口口聲聲說好。怎麼眨眼就不要了。」喜兒扭頭問道,著實想不明白。


  「我也不知道。」蘇碧落搖了搖頭,想著那批綢緞該怎麼辦。


  日子一天一天過,綢緞的事兒還沒有解決,新的問題又出現了。府里的僱工們開始造反,鬧著要工錢。綢緞沒有賣出去,這哪來的錢呢?但是沒有僱工的話,那蘇府不僅僅會失民心更會一蹶不起。


  蘇碧落也知道他們家中有老小,等著這錢去下鍋。


  面對要罷工的僱工們,蘇碧落只好將自己僅剩的銀兩拿去救急。


  僱工們拿了錢,這才安了心。


  書房裡,蘇碧落一邊看帳薄,一邊撥算著算盤。府里已經虧空一盡,再也拿不出什麼錢了。


  這可怎麼辦?

  「小姐,你一天都沒吃東西,餓不餓?我去拿些點心來!」喜兒擔心她的身體,轉身去弄吃的。沒過多久,喜兒端了一盤豆沙包折回,「小姐,快吃點。我替你倒杯水。」


  蘇碧落拿起一隻豆沙包,咬了一口,卻怎麼也咽不下去。


  只怕日後連個包子也吃不起了。


  而蘇碧落不知道,這不過是噩夢的開始。


  「大小姐,昨兒下雨,咱們作坊的一間房倒了。」


  「大小姐,上次運去大商國的綢緞,路上經了土匪,全給搶了去。」


  「大小姐,蠶商的王老闆他說以後都不給我們提供蠶絲了。」


  「……」


  不斷有事情發生,卻全都是不好的事情。接二連三,像是說好了似的,一起朝蘇碧落擁擠而來,讓她應接不暇。即便是斂財手段再高超的她,也無法應對那麼多的事情。更何況她已經囊中羞澀。


  綢緞被搶,雖然命人去大商國官衙報案,可她知道是有去無回。


  作坊的房子實在是太陳舊,倒塌也在情理之中。但是沒有銀子,只好擱置在一邊。


  前兩件事都還不是最關鍵的,這最後一件事確實棘手。


  綢庄若是沒了蠶絲提供,那還怎麼做綢緞?

  下著綿綿小雨,蘇碧落頂著雨水,與喜兒兩人又是坐著馬車前往王老闆的蠶桑園。她前腳剛到,湊巧的是王老闆正要離開。兩撥人在路上撞了個正著。蘇碧落不顧小雨,立刻奔下馬車走到了對方馬車前。


  「小姐!」喜兒急忙撐了傘,不讓她淋濕更多。


  蘇碧落苦苦喊道,「王叔,王叔。」


  馬車帘子被人撩起,王老闆坐在馬車內,神情頗是為難地望向蘇碧落。王老闆與蘇老爺先前有些交情,也算是故友。蘇家的綢緞生意也一直從王老闆那兒取蠶絲供貨,十餘年來從沒有變過。


  「王叔!為什麼不提供蠶絲了?」蘇碧落急急問道。


  王老闆皺著眉頭,沉聲說道,「碧落,不是王叔不念舊情。可是有人放了話,如果將蠶絲賣給你,那就要收回我這土地。你知道王叔一家老小十幾口人都是靠蠶桑養活,若是沒了地,我們一家也活不了。」


  「誰放的話?」蘇碧落心裡一驚,詫異問道。


  「這……」王老闆一臉為難,只是嘆息,「碧落,你也別為難王叔了。」


  蘇碧落咬牙跪地,裙裳沾了泥水,污漬一片,瘦小的身影瑟瑟,「王叔,你就念在家父十幾年的交情上,你就告訴我吧。我一定不告訴別人。王叔,你也知道,如果沒了蠶絲,我們蘇家也活不了。」


  「碧落,你這是做什麼!快些起來!我可受不起!」王老闆瞧見她下跪,急得立馬命車夫將她扶起。可是蘇碧落倔強地跪在地上,就是不起來。王老闆是瞧著她長大的,也知道她的辛苦不易,想了又想,他實在是不忍。


  王老闆嘆息一聲,幽幽說道,「我實在不能多說,也委實不知那人是誰。只知道兩名丫鬟喊他玲瓏公子。」


  「謝謝王叔。」蘇碧落感激地道謝,眼眶微紅。


  「你快些起來,回去吧。」王老闆叮嚀一聲。


  喜兒扶著蘇碧落起身退到一邊,馬車從身邊「嗒嗒」經過。


  小道上,還停著另一輛自家的馬車。喜兒急忙攙扶著蘇碧落上馬,馬車打道回府,喜兒拿出巾帕替蘇碧落擦拭雨水。她的身上已經髒了,雪白的裙裳已經渾濁不清,頭髮濕漉漉的,滴著雨水。


  喜兒心疼不已,聲音哽咽,「小姐,你自己一個人硬撐這一個家。可他們卻一點也不領情,背地裡不知說你什麼難聽的話了。這個家沒有人懂你,你為什麼還如此固執。莫不如我隨小姐去個無人認識的地方,重新開始。」


  憑小姐的本事,若非是被這個家牽繫,她怎會落得如此不堪田地。


  雨水順著發稍落下,蘇碧落取過巾帕擦拭臉龐。她一句話也沒有說,只是握住喜兒的手,像是要獲取一些力量,好讓自己能夠支撐下去。


  可是連她自己也不知道,這個家她還能撐多久。


  回到蘇府,僕人送來了一封書信。


  蘇碧落徑自回房,這才拆了書信慢瞧。書信是容治寄來的。信上寥寥數字,只道他一切安好,忙於朝中之事。信中末了,又問她是否安好。蘇碧落坐到書案前,拿起筆墨,只寫下「一切安好,勿念」這短短一句話。


  喜兒煮了薑湯端來,拿到她面前,「小姐,乘熱喝吧,祛祛寒。」


  蘇碧落將信放入信封糊上,遞給喜兒,「明日讓他們寄了。」


  「是。」喜兒接過書信,又是說道,「小姐,其實容少爺對小姐你一片真心,實在不成,小姐就去找……」


  「不。」蘇碧落一口拒絕,「我不會去找他。」


  「為什麼?」喜兒著實替她的倔強心疼,其實她大可尋求容少爺幫助。


  蘇碧落捧著薑湯,淡淡說道,「我不願寄人籬下。」


  喜兒一怔,酸澀往肚子里咽下。


  蘇碧落喝完薑湯,吩咐道,「喜兒,明日你先送幾匹上好的綢緞去飄香樓,約飄香樓的嬤嬤去醉品居一敘。」


  玲瓏公子,又是何方神聖?

  醉品居


  閣邱國最有名的館子,普通人家即便是活上一輩子也進不來裡面吃上一頓。實在是天價啊。恰逢午後,雨過天晴,陽光大好。二樓的雅座小間,蘇碧落已經等候多時了。她聽見腳步聲響起,直到人來了。


  果然,下一秒喜兒撩起帘子。


  「小姐,鵑姨來了。」喜兒喊道。


  蘇碧落站起身來,瞧見一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婦人走了進來。她一身的香,香得蘇碧落微微蹙眉。倒也不是味道不好聞,只是香味實在是太過濃郁。她一向不愛塗脂抹粉,所以有點不適。


  「呦。」鵑姨吆喝了一聲,笑著說道,「這不是蘇家大小姐嘛?今兒個找我來,有什麼事呀?」


  蘇碧落笑著說道,「鵑姨請坐。」


  鵑姨坐了下來,蘇碧落也坐下。喜兒立刻斟酒,蘇碧落也不打算拐彎抹角,直接挑明來意,輕聲詢問,「鵑姨,不瞞你說,這次冒昧請你來這兒,是想求鵑姨一件事。鵑姨在這兒人脈廣,我想問鵑姨打聽一個人。」


  「人?什麼人?」鵑姨聽得飄然,高興地說道,「這不是我鵑姨吹噓,這閣邱國還真沒有我鵑姨打聽不到的人。」


  蘇碧落心裡一喜,徐徐說道,「我這打聽的人,人稱玲瓏公子。鵑姨可是知道?」


  「玲瓏公子?」


  鵑姨原本說得熱火朝天,一下子收了聲,卻是戰戰兢兢。蘇碧落見她眼神閃爍,當下認定她一定知道這位玲瓏公子,又是追問道,「鵑姨,你告訴我吧,這位玲瓏公子他在哪兒,住在何處?」


  「蘇小姐,我可不知道什麼玲瓏公子。」鵑姨起身就要走,「我突然想起來了,我還有事呢。可不能久留了。」


  蘇碧落瞧見她要走,登時起身阻攔,「鵑姨,望你指條明路。」


  「這……」鵑姨猶豫了下,又道,「無名山莊。」


  無名山莊?蘇碧落望著鵑姨匆匆離去,更是狐疑困惑。


  閣邱國外偏郊三十裡外,那兒是一片翠綠荷塘。春日到了盡頭,初夏來臨。荷塘內開出翠綠的荷葉,荷花的綠頸上開出花苞,看來過不了多久,就會是一片荷花大好的時節。微熱的風吹拂而來,正是浪漫。


  這處莊園,無名。


  外界之人並不知道此莊園屬於誰,因為沒有人見過莊園的主人。又有人揣測,這莊園內住著極有來頭的主兒。畢竟這麼大座莊園,尋常人可是絕對買不下來的。而且閣邱國此處的偏郊,屬於皇家之地。


  想來這莊園的主人,來自於皇室。


  一輛馬車從遠處徐徐而來,停靠於莊園外。


  喜兒先下馬,又是扶著蘇碧落下馬。兩人走到莊園前,喜兒扣著門扣應門。


  「嘎吱——」一聲,門被打開了。


  一名長相清麗不凡的少女,模樣俏麗。她瞧見來人,也不驚訝,只是說道,「公子有請。」


  蘇碧落心中萬分詫異,怎麼回事?為什麼她們才剛剛尋來,就有人請她們進去。顯然易見,那位傳說中的玲瓏公子正在等待她們的到來。蘇碧落秀眉一凜,邁著沉穩步伐走進了山莊。


  喜兒隨旁而行,瞧見這山莊如仙境一般,忍不住讚歎出聲。


  「好美。」


  蘇碧落一心思忖那位神秘的玲瓏公子,倒也沒有在意這庄中的布置格局。聽見喜兒一聲驚呼,她這才回神,只見一座石橋通往大殿,而兩邊竟然全是碧綠湖池。池畔里種滿了翠綠荷葉,荷花的花頸像是亭亭玉立的女子。


  這綢紗縵縵的山莊,宛如世外桃源一般。


  蘇碧落愈發好奇,玲瓏公子到底是誰?


  在那清麗少女的帶領下,兩人走向了正殿。少女扭頭望向她們二人,輕聲說道,「姑娘請稍候。」她微微扶身,轉身離去。而後又有人上了香茶、點心前來,給她們品嘗。可是獨獨不見正主兒出現。


  「小姐,那個什麼玲瓏公子好神秘啊。」喜兒嘀咕道。


  蘇碧落瞥向桌案上所放的幾盤精緻糕點,腦海里忽然想到了什麼。隱約而又模糊。


  眨眼之間,半柱香的時辰過去了。


  突然,耳邊傳來沉沉腳步聲。


  蘇碧落立刻站起身來,微微正色。她扭頭望去,瞧向來人。可是視線一對上那人,整個人頓時一怔,僵硬了四肢,混沌了思緒,詫異到不能自己。那人一身絳紫錦袍,腰間鑲嵌著黑墨色的寶石,靴子的緞面精巧地綉著紋路。


  所穿之物,所用之物都是上上成。


  而他的俊美不似尋常之人,氣質比起皇家子弟更多了幾分邪魅,可比起江湖中人又多了幾分貴氣。一雙深邃的琥珀眼眸懾人,筆直地望盡她的眼底,那眼神太過鋒芒,彷彿她身無寸褸一樣。


  怎麼可能。


  怎麼會是他。


  不可能。不可能的。蘇碧落暗暗禱告,但是視線觸及到他身上佩帶的玉佩……腰間的束帶下,一塊彎月形狀的晶瑩玉珏徹底讓她暈眩。


  那塊玉……


  她曾經偷偷地拿過,也曾經用它去賺過銀子。這些銀子維持了她現在的生計。


  而這塊玉的主人……


  「天、天耀少爺……」喜兒呆了,痴痴地呼喊出聲。


  上蒼啊,這怎麼可能?竟然是天耀少爺!


  蘇碧落回過神來,怔忪地望著面前的男子。


  劍眉星眸、舒朗如月、瀟洒如風、可是神情卻是邪肆。那樣突然地出現在她面前,相隔了整整七年之後,他竟然再次出現了。無名山莊的主人,神秘的玲瓏公子,能夠動用皇家之地建造山莊的人。


  他就這樣大刺刺地赫然出現,以這樣高調的姿態,凝視著她的窘迫。


  更甚至,他是將她陷入這窘迫境地的罪魁禍首。


  蘇碧落心裡百般滋味,左手揪緊了巾帕,忽然一松。她揚起唇角,那樣生疏有禮地打招呼,「玲瓏公子。」


  風天耀並不應她,只是走進正殿,居中而坐。紫袍飛揚,修長的腿隨意交疊,他好整以暇地望著她,看似漫不經心,卻是饒有興趣。


  「姑娘找我,究竟有什麼事。」他淡漠的一句話,已然是不認識她。


  蘇碧落心中苦笑,方才還特意讓丫鬟卻接應她們,現在又假裝不認識。風天耀,他果然還是那麼可惡。


  她扭頭迎上了他,緘默不語。


  「若是沒事,那我只好送客了。」風天耀緊盯著她咬唇的動作,莫得一陣心悸。


  忽然就有了想要吻她的念頭,想要嘗嘗她的唇是什麼滋味。


  蘇碧落從容地面對他,輕聲說道,「望請玲瓏公子高抬貴手,放蘇家一條生路。」


  「哦?」風天耀狐疑地呢喃,沉聲說道,「我可不知道什麼蘇家,有談什麼高抬貴手,更不要提放一條生路了。」


  「你想怎麼樣。」蘇碧落實在不明白,她到底是哪裡惹到他了。


  七年前,他不放過她,沒有想到時隔七年,他再次卷土而來,再次不肯放過她。


  風天耀將她整個人緊鎖,笑而殘忍,「開口求我。」


  他的聲音那麼沉穩且輕悠,簡單四個字——開口求我。蘇碧落卻從他這一句話感受到這人的無情以及冷血,他的狂妄自負比起七年前更甚,絲毫沒有衰退的跡象。他是那樣高高在上的出現,而她是那樣渺小。


  她應該開口求他。這樣做應該會比較好一些。


  可是,胸口有一股惡氣直衝上腦門,蘇碧落眯起眼眸,冷聲說道,「死也休想。」話音落下,她喝了聲喜兒,轉身大步離去。喜兒愣愣出神,被她這麼一喝,猛地隨她而去,卻還是被突然的一切驚呆。


  而風天耀端坐在高位之上,睨著她離去的單薄身影,愜意地笑。


  蘇碧落與喜兒兩人走出山莊,迎面撞上了回庄的則影。喜兒一見到他,張大了小嘴,恨恨地瞪了他一眼。


  則影對著蘇碧落微微點頭,瞥了眼喜兒奔進庄去。


  「少爺。」則影來到正殿,沉聲呼喊。


  「事情辦妥了?」風天耀端起茶杯喝了口香茶,幽幽問道。


  「是。」


  「那好。」風天耀用茶蓋撥著茶水,不急不徐地說道,「明日讓他們去蘇府。」


  風天耀放眼望去,只見殿外的天空碧藍無雲。心情頓時大好,不禁欣賞著池塘里的荷花,眼底映入一抹綠意。


  蘇碧落。


  你一定會來開口求我。


  而他等這一天,已經等了太久。


  當年的諾言,也是時候該兌現了。


  「小姐,怎麼回事啊?玲瓏公子怎麼會是天耀少爺呢?」坐著馬車回蘇府,喜兒忍不住問道。天啊,她怎麼想也沒有想到竟然會是天耀少爺。尚在皇家書院的時候,第一學年後,天耀少爺就沒有再來了。


  消失了整整七年的風天耀,忽然出現了。


  而且還是什麼玲瓏公子!看起來大有來頭!

  蘇碧落悶聲不語,心裡亂作一團。


  喜兒回想起風天耀俊美無暇的俊容,將滿腦子的困惑甩到一邊,不由得讚歎呢喃,「七年後的天耀少爺看上去更加英挺了。」


  蘇碧落恍惚地回神,眼前放映出他高傲舉世的俊容,暗暗握緊了拳。


  他……


  當年的少年已經長成了真正的猛獸。


  回到蘇府,蘇碧落全無食慾,一頭埋進書房,不讓任何人打擾。書案上放著帳薄,可她卻一個字也看不進去。蘇家上下十幾口人,這麼大的一個家需要維持,可是斷了蠶絲供給,他們該怎麼活。


  蘇碧落想了又想,忽然無聲嘆息。


  她不該那麼衝動任性,不過是開口求他。不過是這樣罷了。比起這一個家而言,她的自尊和驕傲又算什麼呢。它們不能為自己換來銀子,不能換來蠶絲,只會讓她陷入困境。開口求饒,開口吧。


  窗外,夕陽灑下絢爛的晚霞光芒,天色漸漸黑了下來。蘇碧落靜坐在書房之中,獃獃地望著那一抹霞光,她微蹙的眉宇卻依舊是倔強頑固。


  一場風雨,不知不覺中慢慢逼近了。


  次日清晨,蘇碧落醒來。這一夜睡得不是太好,輾轉難眠。心裡壓抑的事情多了,連睡覺都成了渴求。她坐在銅鏡前,對著銅鏡梳著長發。身上還穿著單薄的素白長裙,黑色的長發又柔又順。


  她記得兒時,娘親不只一次誇讚過她的長發。


  想到娘親,又想到爹爹,蘇碧落握著桃木梳子,忽然感覺酸澀。她望著銅鏡里的自己,輕聲呢喃,「爹爹,孩兒該怎麼做?該怎麼做才能保全這個家?」


  沒有人回答她。


  可是房外卻傳來急切的腳步聲,隨後房門被推開了。


  「小姐!」喜兒上氣不接下氣,焦急喊道,「您快去看看,賭坊的那些打手又來鬧事了!他們說二夫人的小叔子欠了他們銀子,若是今日不還,就要把他打死,還要把二夫人、二小姐、小少爺都帶走。」


  「什麼?」蘇碧落吃驚地站起身來,手中的桃木梳掉落在地。她來不及換衣服,就這樣奔出房去。


  蘇碧落三步並作兩步,奔到了前院。


  前腳剛到,只看見滿身橫肉的打手擁了整座院子。而小叔則被打的血流滿面,倒在地上不起。而一旁,二夫人、蘇如意、蘇勛三人抱在一起驚恐哭泣。家丁們無一例外,全都遭到了打手的毒打。


  蘇勛年紀尚小,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只是感覺害怕。


  他瞧見迴廊那頭的人影,立刻欣喜地哭喊,「姐姐!」


  「碧落!你可得救救我們!救救我們啊!不然的話,我們可都沒命了!碧落!」二夫人知道救星來了,拚命呼喊。


  一向與蘇碧落不和的蘇如意也忍不住懼意,在這個時候苦苦哀求,「姐姐,姐姐,求求你了,救救我們,我不想被賣了。姐姐……」


  頓時,眾人哭成一團,哭得蘇碧落更是煩亂。


  打手的頭目望向蘇碧落,恬著臉嬉笑道,「呦,這不是蘇家大小姐?驚動了大小姐,真是對不住了!冤有頭債有主,我們自然不會亂來!」


  蘇碧落一身白衣,愈顯單薄嬴弱。她走到院中,輕聲問道,「欠了多少銀子。」


  「不多不少,正好一千兩。」那人回道。


  一千兩?喜兒頓時瞪大了眼睛,哪怕是將蘇府賣了,也沒有一千兩那麼多!這該怎麼辦?

  蘇碧落清麗的容顏慘白,一雙黑亮的雙眸也黯淡了光芒。她掃過正期限自己的二娘、弟妹,像是下了決心,徐徐說道,「明日再來,一千兩如數歸還。」


  「好!蘇大小姐一言九鼎!我們現在就走!打擾了!」一行人浩蕩地離去,帶走了小叔子。


  「碧落,你可有一千兩銀子?」二夫人狼狽起身,哭得更是傷心。可是卻不知道她是在哭自己的遭遇,還是在哭老爺偏心,竟然給了這大女兒這麼多銀子。一千兩啊,她竟然就這麼應下了。


  蘇如意咬著唇起身,望向蘇碧落的眼神真是百轉千折。


  蘇勛奔到蘇碧落面前,抱住了她,「姐姐!」


  「勛兒,乖。」蘇碧落輕輕地摸了摸他的腦袋,輕聲說道,「姐姐現在要出府去辦事,你要乖乖聽話,知道嗎?」


  「姐姐,勛兒聽話。」蘇勛是喜歡這位大姐的,稚氣回道。


  蘇碧落微微一笑,命喜兒拿來斗篷備馬車。她披上斗篷,帶著喜兒走出府上了馬車。而她這次要去的地方,卻是昨天憤然離開的地方——無名山莊。


  喜兒撩起帘子,蘇碧落放眼望去,不遠處,深深莊園已然映入眼底。


  無名山莊,快要到了。


  馬車停在山莊前,喜兒扶著蘇碧落下來,又是上前扣門。庄門被小童打開了,他如此說道,「姑娘請回,公子不在。」


  「勞煩小哥,請問你家公子何時回庄?」


  「公子沒有吩咐,小的也不知道。」


  門再次掩上了,蘇碧落一言不發,只是等候。她知道他一定在這庄中,卻是在懲罰她。她甚至猜想,這一切全由他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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