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曠世惡君14

  番外 曠世惡君14

  無名府邸

  大正廳,風天耀轉身入坐,瀟洒的英姿,宛如帝王。則影立於他的身邊,而大廳內,兩旁站滿了丫鬟以及家丁。蘇碧落默默地走在後面,瞧見這排場,不由得一怔,卻是蹙眉。他真是好大的排場。


  蘇碧落識趣地走到門后,將自己躲在角落裡,恨不得希望自己此刻是空氣。


  丫鬟端了茶水進來,輕聲說道,「少爺,請喝茶。」


  有一名四方臉的嬤嬤急步踱進正廳,走到居中的地方,她立刻扶身問安,「少爺,老身給您請安。」


  「方嬤嬤,不必拘禮了。起吧。」風天耀端著茶杯,茶蓋輕撇著茶水,不急不徐說道。


  「老身謝少爺。」方嬤嬤起身,又是說道,「少爺,您離府的日子裡,這府中上下一切妥當,沒有半點變化。請少爺審視。」顯然,這方嬤嬤是府里的管事。而且有些威嚴來頭。她板著一張臉,一眼瞧去,不是什麼好親近的主兒。


  風天耀喝了口茶,將茶杯擱在桌上。黑眸炯亮,淡漠地說道,「方嬤嬤處事一向有原則,我很放心。不用審視了。辛苦了。」


  「少爺誇獎了。老身不辛苦。這是老身應該做的。」方嬤嬤又是一板一眼地說道。


  風天耀的視線不經意地掃過眾人,在門后的角落刻意停留了下。他瞧見她低著頭畏縮在後邊,嘴角勾起一抹邪笑,「方嬤嬤,這次出門,我從外邊兒買了個丫鬟。剛進府,也不懂規矩,且先交由你教化。」


  「老身遵命。」方嬤嬤點頭應道,「一定將新來的丫鬟教化得規矩懂事。」


  而站在角落裡的蘇碧落一聽,心裡咯噔一下。


  「蘇碧落。」他低沉的男聲響起,冷冷地喊著她的名字。


  蘇碧落只好硬著頭皮出列,走到了正廳中央。


  「方嬤嬤,這就是新買來的丫鬟。名叫蘇碧落。」風天耀散漫地打了聲招呼。


  蘇碧落一聲不吭,方嬤嬤扭頭瞥了她一眼,沉聲說道,「老身知道了。」


  「全都退下。」風天耀喝了一聲,眾人齊聲喊道,「奴才(奴婢)告退。」眾人齊齊轉身,退出了廳去。蘇碧落惶惶站在原地,猛地抬頭望向他,只見他深邃的眼眸看戲一般注目著自己,如此戲謔。


  「老身告退。」方嬤嬤輕聲說道,轉身叱喝一聲,「蘇丫頭,跟我走。」


  蘇碧落只得咬牙,跟隨著方嬤嬤出了正廳。


  待她走後,則影說道,「少爺,皇上命人送來親筆書信,望少爺立刻趕赴都城一聚。」


  風天耀的視線卻還沒有收回,過了半晌,才道,「備馬。」


  「是!」


  立刻,則影備好了馬駒。剛回府不到片刻工夫的風天耀又離府遠行,帶著貼身護衛則影,策馬前往聖歆王朝的都城。


  已時炎炎夏季,府邸里的荷花池,荷花全都盛開了。


  粉色的荷花,在風中搖曳。


  而蘇碧落也正式在府中住下,成了最下等的丫鬟。


  邑城十分炎熱,每每午後,溫度就會高得懾人。府中的丫鬟與家丁也受不了這酷暑,手上還有活兒的則快些幹活,好早點歇息。兩個丫鬟正擦拭著迴廊,一邊擦拭,一邊小聲地說話聊上幾句。


  「哎?少爺這次回來,買了個新丫鬟,你知道嗎?」


  「怎麼不知道呀。說也奇怪,少爺從來不買丫鬟,怎麼這次出府就買了個丫鬟回來。還特意吩咐方嬤嬤,要好好教化那丫鬟。」圓臉的丫鬟嘟噥道。這府里有誰不知道,方嬤嬤可是出了名的嚴苛呢。


  矮個兒的丫鬟附和道,「就是呢。」


  「好了,咱們快擦。擦完了才好歇息。」


  「哎。」


  兩人忙著手上的活兒,心裡不禁替那新丫鬟默哀。她的日子一定不好受。


  後院的廚房,有人正埋頭苦幹。她的身邊放了許多木盆,盆中滿滿都是衣服。看來都是換洗下來的,需要清洗。烈日炎炎,汗水從額頭滴落,她抬手擦了擦,喘了口氣。蘇碧落剛停手,身後卻傳來方嬤嬤的呵斥聲。


  「怎麼停了?丫鬟就要有丫鬟的樣子!洗完這些衣服,才可以休息!知道了沒有!」方嬤嬤扇著扇子,站在她身後訓斥。


  「是,方嬤嬤。」蘇碧落輕聲回道,急忙繼續洗衣。


  方嬤嬤望了她一會兒,這才轉身離去。


  蘇碧落一停不停地洗衣,手中重複著同一個動作。洗了一盆又一盆,她不知道自己還要洗多久。抬頭望去,只見面前還有三盆。已經累得頭暈眼花,卻還暗暗告訴自己,很快就能洗完。她起身走向井去打水。


  蘇碧落本就瘦弱,這打水也打了半天。


  好幾次水打上來了,手上沒勁,硬是灑了一地,濕了一身。


  蘇碧落默默地洗完了所有的衣服,挑起粗繩,一件一件地晾了上去。她望著洗乾淨的衣服,終於鬆了口氣。手又酸又疼,她收拾了盆子搓板,這才回到自己住下的房間。她的房間與幾個丫鬟在一間院子,卻是獨立一間。


  打開房門,蘇碧落瞧見桌子上放了一碗綠豆湯。


  蘇碧落困惑地走近,伸手捧起綠豆湯,感覺一陣冰涼舒服。只聽見身後響起腳步聲,方嬤嬤沉沉的女聲響起,「快點喝!喝完把這碗給洗了!一會兒還要生火做飯!」


  蘇碧落只覺得心裡一暖,扭頭微笑應道,「好,我知道了。」


  「少爺不在的這段日子裡,你要學會懂規矩!」


  他走了?蘇碧落詫異。


  方嬤嬤扭著臀走了,蘇碧落捧著綠豆湯愣愣發獃。而院子里其他幾個房裡的丫鬟瞧見方嬤嬤走了,立刻好奇地探到蘇碧落的房前。可也只是在房外,不進去裡邊兒。蘇碧落望著她們,心裡狐疑,微微一笑。


  她這一笑,淡然如清風,夏日裡的熱氣彷彿也消散了些。


  「進來坐吧。」蘇碧落輕聲說道,打著招呼。


  丫鬟們見她笑容溫和,態度誠懇,也沒有什麼架子,那份疏遠感也散了些。膽子較大的香兒率先走進房裡,朝著身後的姐妹說道,「大家別杵在人家房外面,快些進來。」她這一喊,丫鬟們陸續進房。


  諾大的房間,四、五個丫鬟擠了一間。


  天氣雖然炎熱,可是這院子里卻是陰涼舒爽。喝完冰鎮的綠豆湯,再拿一把扇子扇扇風,熱氣頓時消減了大半。幾人圍著桌子,也有人坐在遠邊,丫鬟們絮叨地說起話來,莫不是問一些問題。


  「你叫蘇碧落?」


  「恩。」


  「你是從哪兒來的?」


  「閣邱國。」


  「閣邱?離這兒好遠呢!你這一路都是隨少爺一起的?」


  「恩。」


  「你和少爺坐一輛馬車?」


  丫鬟們頓時瞪大了眼睛,莫不好奇。只見蘇碧落點了點頭,她們各個羨慕不已。天啊,這一路上都和少爺坐一輛馬車,這是何等開心的事兒。這比天上掉金子還要讓人嚮往呢。誰讓她們少爺是如此俊美的男子呢。


  「少爺是怎麼買了你的?」有人又問。


  蘇碧落想到自己的遭遇,想到了喜兒,想到了勛兒,心裡一陣酸澀。她捧著茶杯,淡淡說道,「爹爹去世了,小叔欠了債。實在是沒辦法還債。」


  「你不要再傷心了。幸虧有少爺買了你。在這兒雖然是當丫鬟,可是吃的好住的好,不會餓到。」說話的丫鬟見她身子板消瘦單薄,有聽見她這麼說,只當她在家中吃不飽,心中對她頗是同情。


  蘇碧落笑笑,一雙眼睛微紅。


  這其中的痛苦,也許只有她自己知道。她賣掉的不僅僅是她自己,還有她的驕傲和尊嚴。


  「那以後我們就叫你碧落,可以嗎?」


  「好啊。」


  「好,那咱們就是姐妹了。誰也不許落單誰。」


  那幾個丫鬟望向她,蘇碧落同意地點頭。忽然發現,來到這裡也並沒有想象中那麼糟糕。雖然幹活辛苦,但是會有人給她一碗綠豆湯。這院里的丫鬟也沒有那麼心計,比起家中的勾心鬥角,這裡反讓蘇碧落鬆了口氣。


  「對了,少爺好象又走了吧?」有人嘆息地問道。


  「我聽說少爺回來的當天就走了。」知道些小道消息的丫鬟回道。


  「不知道少爺這次什麼時候回。」眾人嘆息。


  蘇碧落喝了口茶,想著那傢伙走得越久越好。只是,她該怎麼賺滿一千兩銀子贖身呢?蘇碧落的視線掃過周遭的丫鬟,突然想到些什麼,豁得有了想法。


  聖歆王朝——都城


  繁鬧的都城,商人更是聚集。這裡是天子腳下,這裡是九國大陸最強盛的王朝聖歆王朝的都城。城門的守衛森嚴,出入的百姓都要經過嚴密查探。兩人騎著馬從遠處奔來,生得威武不凡。特別是前邊的男子,眾人瞧見了他都要停下腳步。


  這個世上,怎麼會有這樣的男子。


  任何的形容詞附註在他身上都是多餘,他宛如神裔。


  守衛剛要阻攔,只見後邊那名身著蔚藍色錦服的男子舉起一塊令牌。守衛將領一驚,只見那令牌上刻了一個「耀」字,整個人一怔,趕緊單膝跪拜在地。他這一跪,一旁的守衛連同在場的百姓全都跪了下來。


  「耀王千歲千歲千千歲!」


  兩人策馬奔進了都城,揚長而去。


  待他們進城之後,守衛將領才站起身來。他扭頭望向兩人而去的方向,不禁驚奇。傳聞戰王當年辭官之後就攜明妃、獨子不知所蹤,而後幾年,皇上想念戰王,便御封戰王子嗣風天耀為「耀王」,更是下令全國見得令牌如見耀王。


  可是耀王久久未曾露面,讓人感覺十分神秘。


  剛才那名俊美的男子就是耀王?

  風天耀趕到都城后,順利入宮。皇宮森嚴,前來接應的侍衛早就在午重門等候,瞧見兩人,立刻抱拳問候,「耀王!」


  「不必行禮了!帶我去見皇上!」風天耀沉聲說道。


  「是!」那侍衛生得白皙,身材纖細修長。若非平坦的胸部,旁人一定會認為他是個女子。


  侍衛帶著風天耀主僕兩人前往了御花園,明麗的天氣,湛藍的天空,御花園中百花齊放,花香怡人。遠遠望去,八角亭中一抹明黃色頎長身影。而這一路上的侍衛,竟然清一色是清秀的男子,無一例外。


  侍衛在亭外單膝跪地,恭敬喊道,「皇上萬歲!」


  那人徐徐抬頭,一雙溫潤的澈亮雙眸,蒙著一層霧氣。許是打了個瞌睡的原因,一張稜角分明的俊容也模糊起來。他單手托腮,懶洋洋地望向來人,笑著說道,「皇弟,真是許久不見,別來無恙。」


  他輕鬆的口氣,閑散的模樣,不像是一國之君。


  可偏偏就是這個人,將整個王朝把玩於股掌之間。


  風天耀沉聲問候,「皇兄。」


  「退下吧。」東玄熠喝了一聲,一邊的侍衛立刻退離。


  待四周一空,風天耀徑自在他身邊坐下,「皇兄,你遲遲不立后也不納妃,難不成要繼續這『斷袖之癖』。」


  東玄熠徑自拿起茶杯,茗了口香茶。他徐徐望向風天耀,不急不徐地說道,「男子有什麼不好,不是很賞心悅目。這個世上的男子,美得也不比女子少。再來,這男子可比女子乖巧安靜多了。」


  不會成天吵他鬧他,讓他不得安寧。


  風天耀俊美無濤的容顏不動聲色,默了片刻,算是認同了。而後他沉聲說道,「皇兄這麼著急讓我回來,不知有什麼事。」


  「夜月國的國君壽辰。」東玄熠徐徐說道,把玩著手中的茶杯。


  風天耀劍眉一挑,輕吐出幾個字,「皇兄想讓我去祝壽。」


  「皇弟真是善解人意,皇兄還沒有說,皇弟就自己應允了。」東玄熠自顧自地接話,那神情頗為欣喜。他鳳眸一斂,精光迸發。


  風天耀凝眸,斷然拒絕,「皇兄,我不喜參加這種壽宴。」


  「皇兄身體虛弱。」東玄熠輕咳了幾聲,方才還精神熠熠的他,頓時成了半個病秧子。他這騙人的手段太過高明,若是旁人見了,一定以為龍體微恙。可偏偏他眼中凝著精光,十足十的狡詐銳利,宛如千年狐狸。


  風天耀怎麼會瞧不出他在使詐博取同情,他沉聲說道,「臣弟剛從閣邱國回來,路途奔波太過勞累。」


  「這閣邱國有什麼好玩的東西,值得你這麼大動干戈,一走就走了幾個月?」東玄熠放下茶杯,扭頭望向坐在一旁的風天耀。


  真像啊。


  他簡直就是皇叔的翻版。


  風戰修當年離開之後,一去不復返。直到七年之後,有人夜闖皇宮。他被驚醒,只瞧見一人站在黑暗中。愣了片刻,他認出了他。兄弟見面,自然備感親切。兩人飛上殿頂,對著明月暢聊了一宿,這才作罷。


  這些年,他一個人確實挺無趣的。


  皇宮深苑,鳥籠一般。


  風天耀腦海里隱隱浮現某人的臉龐,眉宇蹙得更攏,淡淡一句,「商人經商,哪來的歸期。」


  東玄熠狐疑地「哦」了一聲,突然說道,「高將軍的愛女一直問起你,看來對你十分上心。如果她知道心上人的爹爹、娘親住碧霞山莊,不知道她會不會跑去問候?」


  姑姑可是三不五時就寄來書信,不斷詢問他這皇弟的婚事。


  「皇兄,夜月國的壽辰邀請,臣弟前去。」風天耀深邃的雙眸凝望著他,幽幽說道。


  「既然皇弟這麼說了,那朕就准了。」東玄熠這是典型的「得了便宜還賣乖」。


  「臣弟告辭。」風天耀站起身來,頎長的身影,他顯然是要離開了,不打算多作逗留。


  東玄熠仰頭望向他,饒有興緻地問道,「皇弟走得這麼急,難不成家中有人在等候?」這才剛回來就要走,看來真是十分急切啊。


  「一隻小野貓。」風天耀隱晦地說道,嘴角勾勒一抹弧度。


  陽光下,他絳紫色的身影漸漸遠去,則影跟隨在後。


  一主一仆,來也匆匆,去也匆匆。


  東玄熠徑自倒了杯茶水,閒情逸緻地賞花。突然,身後有侍衛奔近,恭敬回稟,「皇上,丞相大人的千金綺羅小姐覲見。」


  「不見。」東玄熠淡然說道,起身走回養心殿。


  皇宮午重門,兩人策馬飛奔,一路而去。


  炎炎夏日舒緩下來,秋涼的天氣十分怡人。除了正午的時候,還有些微熱,這天氣實在是舒適。邑城的地勢原因,再過幾天,早起晚間就會發寒。所以每到如此時節,百姓們就會格外開心,城裡也是一片安寧。


  無名府邸中,幾個丫鬟奔進後院的廂房,一路嬉笑。


  「碧落,你在不在?」


  房中,蘇碧落正在做女紅。她手中拿著針線,正在綉好看的鴛鴦巾帕。聽到有人呼喊,她急忙抬起頭來,「我在呢。」


  「碧落,上回兒你給我雕的那支紅杉發簪真好看。家中的嫂嫂瞧見了,也想要一支。你再雕一支成不成?」那丫鬟急急說道,「我要得急,嫂嫂明兒就走,你能趕出來嗎?」


  蘇碧落想了想,應道,「好。」


  「碧落你真是太好了。」丫鬟感激地握住她的手,高興地說道。


  蘇碧落扭頭問道,「冬青,你的女紅我先放放。明兒就替你做好。今兒先雕個簪子成嗎?」


  名喚冬青的丫鬟應道,「沒事兒,你先趕那簪子。我的女紅什麼時候都可以,要得不急。」


  「好。」蘇碧落笑了,「明兒你來取。」


  「好了,那我可先去忙了。」丫鬟打了聲招呼,轉身走了。


  蘇碧落立刻放下女紅,獨自前往西院,找了棵紅杉樹。她特意選了一節好的樹枝,用刀切了一截。她拿著那一截紅杉枝回到自己的廂房,於刻刀一起放在了箱子里。算算時辰,也該生火做飯了。


  她奔向了廚房。


  當天晚上,蘇碧落徹夜不眠,只為了雕刻那支紅杉簪子。燭火隱約,她認真地雕刻,一眨不眨。而她沒有注意到,窗外佇立了一道身影,窗戶開了一道縫隙,那人悄悄地注目著她。風透過那縫隙出來,燭火明滅。


  蘇碧落起身去關窗,那人早就消失了蹤跡。


  雕著簪子,蘇碧落忽然想,她在這府里也住了一個月了。


  府邸的伏生殿中,風天耀信步走入。


  他一坐下,則影立刻回稟,「少爺,您離開的這些日子裡,蘇小姐並沒有出什麼亂子。方嬤嬤似乎也對她十分滿意,她與府中的丫鬟混得十分熟絡。」


  風天耀淡笑,邪魅得讓人心驚。


  「少爺回來了!」


  「是呢!我也聽說啦!」


  一大清早,蘇碧落就聽見丫鬟們的議論,她正在晾衣服,手裡的動作不禁停下,心裡暗想。他回來了?她搖了搖頭,不去理會,只管做完自己該做的事情。這些日子以來,她替人做女紅雕簪子,也攢了些銀子。


  雖然離一千兩還相差甚遠,可總也離目標近了。


  這讓她越發有動力。


  蘇碧落轉身從木盆里去拿衣服,瞧見有人走近自己。她抬頭,方嬤嬤已經走到她面前。她站直了身體,輕聲喊道,「方嬤嬤。」


  「少爺回來了,放下你手上的活兒,隨我去請安。」方嬤嬤死板地說道,低頭睨著她。


  蘇碧落一聽,整個人一愣,而後拿起一旁的手巾擦了擦手。


  「走吧。」方嬤嬤說著,轉身朝著拱門而出。


  蘇碧落默默跟隨,而心裡卻有些慌張。她知道他一回來,自己就一定會去見他。這恐怕也是逃不過的事情。只是她已經做好心理準備,相信自己能夠應付他。蘇碧落一路隨著方嬤而行,終於被她帶到了一座殿院。


  蘇碧落看了下殿院的牌匾,「伏生殿」三個大字,格外龍飛鳳舞。


  伏生殿內,風天耀正端坐在大殿。除了他之外,別無他人,只有則影一人。


  兩人一前一後奔進大殿,方嬤嬤扶身問安,「少爺。」


  蘇碧落同樣扶身,輕聲喊道,「少爺。」


  風天耀居高臨下地俯視,他的目光掃過方嬤嬤,又掃過蘇碧落,最後回到方嬤嬤身上,淡漠地說道,「方嬤嬤,這新來的丫鬟教化得如何。」


  他不過是隨口一問,像是例行公事一般。


  可是方嬤嬤跟隨少爺多年,不禁好奇。這府里的丫鬟全都交由她打點,少爺什麼時候這麼關心過?方嬤嬤不動聲色,卻是狐疑。


  「少爺,蘇丫頭在這一個多月的時日里,已經習得竅領,手上的活兒也一一完成,她已經能夠留在後院。」方嬤嬤如實說道。


  風天耀不動聲色,嘴角卻勾勒起一抹弧度,「看來方嬤嬤對她十分賞識。」


  「老身的確覺得蘇丫頭不錯。」方嬤嬤應道。


  風天耀眼底迸出精光,輕飄一句,「我也覺得她不錯,從今日起就不用留在後院了。」他這話一出,使得低頭的蘇碧落詫異,而後又聽到他低沉的男聲,「以後就留在我身邊服侍我。」


  腦子嗡嗡直響,蘇碧落完全愣住了,方嬤嬤喝道,「還不快點回少爺話。」


  蘇碧落只得吐出一個字,「是。」


  風天耀突然的決定,使得蘇碧落要從後院的下等丫鬟房搬到伏生殿的側房。她只得立刻收拾包袱,立刻要去報道。回到後院,院子里的姐妹們似乎早就收到了消息,一個個睜著大眼睛望著她,像是望一個陌生人。


  蘇碧落想說些什麼,那些丫鬟卻「你一句」、「我一言」地開口。


  「還說什麼少爺和她什麼事兒都沒有,看來都是騙人的。如今一下從四等丫鬟飛上枝頭成了紅人,可是不得了。只怕她早就知道少爺對她有心。」


  面對姐妹們的言語,蘇碧落只是默默承受。回來的路上,她就已經料到會是這種結果。可真要面對的時候,還是會心中不快。她只是進屋收拾東西,又是默默地拿著包袱走出,抬頭望向曾經朝夕相處的姐妹。


  「姐妹們,我走了。這些日子裡,我很高興和各位姐妹住在一起。以後有什麼事,也可以來找我。」蘇碧落真摯地說道。


  眾丫鬟也不予理睬,冷漠地各回各屋。


  蘇碧落受了冷漠對待,只是笑笑,低頭奔出後院。她一跨出拱門,身後卻有人追了上來,「碧落。」


  蘇碧落一扭頭,瞧見是冬青。


  「碧落,你別放心裡去。姐妹們也就是眼紅,你也知道的,人一走好運,總會有人一時接受不了。等過幾天,姐妹們肯定會想你。」冬青是這後院里年紀最長的丫鬟,平時的時候姐妹們也都挺聽她的話。


  蘇碧落點點頭,「我知道。」


  「好,你快些去,別讓少爺等。」


  「恩。」


  蘇碧落這才好受些,朝冬青微笑,轉身奔向了伏生殿。


  伏生殿


  蘇碧落抱著包袱趕到的時候,則影聲稱風天耀在書房小眠,任何人不得打擾。蘇碧落詢問了她入住的廂房,則影卻道,「你是少爺的貼身丫鬟,當然與少爺睡一間。你去廂房瞧瞧,那兒的側床就是你的。」


  蘇碧落有些頭暈,只得奔向那主卧。


  果然瞧見兩張床塌,裡邊那張是風天耀的,而她的則在這寢室的外側。


  想到日後竟然要與他同睡一間房,蘇碧落不禁懊惱,可也只好放下包袱,隨遇而安。


  乘風天耀睡覺的時候,蘇碧落在伏生殿周遭走了一圈。她這才發現諾大的殿院,竟然空無一人,除了進院的時候,有僕人把守,這殿院里除了自己,則影以及那位正主之外,再也沒有第四個人。


  「蘇……」則影豁得走到蘇碧落身後,剛要開口,卻又頓了頓,「該是用膳的時辰了,你去喊少爺起來。」


  蘇碧落回頭,輕聲說道,「好。」


  蘇碧落立刻奔走在長長迴廊,朝著書房而去。


  則影皺眉,差點脫口而出「蘇小姐」,以後索性直接不喊稱呼了。


  書房中,風天耀一副好夢正香的模樣。


  蘇碧落走進一瞧,不禁蹙眉,這人睡著了,怎麼也是如此霸道。


  「少爺,該起了。」蘇碧落喊道。


  無人回應。


  「少爺,時辰到了,該起了。」蘇碧落又是喊道。


  依舊是無人回應。


  蘇碧落有些沒轍了,無奈地望著他。


  風天耀的英俊如同陽光,絢爛到刺目。即便是在睡夢中,他也橫著兩條劍眉,霸道得神情,活像誰欠了他一般。雙手隨意地環在胸前,修長筆直的腿交疊。絳紫色深如墨色,卻又透出隱約的紫意,勾勒出一縷魅影,似仙似魔。


  微風徐徐,黑髮隨風飄動。


  蘇碧落愣愣地望著他,竟然開發出神。


  不可否認,這傢伙……長得真是俊美無瑕。


  突然,有人猛地伸出手臂,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直接將她拽入懷抱。蘇碧落來不及回神,輕呼出聲,剎那之間撞進一具胸膛,被他牢牢禁錮在鐵臂中。她慌得紅了臉龐,急急喊道,「放開我,放開。」


  「噓。」他在她耳畔噓了一聲,許是剛睡醒的原因,風天耀的聲音格外沙啞低沉。


  蘇碧落忽覺一陣熱氣,他特有的男性氣息包圍了她,她急忙掙扎,「少爺,請放手,少爺……」他的手卻越收越緊,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


  「落落。」他那樣親昵地喊她的名字,沉聲說道,「好睏。」


  「該用膳了,少爺,放手……」蘇碧落急得掙不開,咬牙喊道。


  「可是我不想起來。」風天耀喃喃說道,那語氣竟然有了一絲孩子氣。他忽兒又是耍賴地說道,「如果你親我一下,那我就起來。」


  轟——


  蘇碧落一張白皙的臉頓時紅成一片,視線一陣慌亂,對上了一雙琥珀雙眸,他深邃的眸底像是汪洋,眼底有著淡淡笑意。怔忪的時候,他的唇就這樣輕啄了她的唇瓣,溫熱的溫度頃刻間傳遞至周身,唇瓣微麻。


  「你……」蘇碧落死命推拒他,風天耀適時地鬆了手。她朝後連退幾個大步,忿忿地望著他,一貫的平靜神情不再。


  風天耀卻好整以暇地注目著她頗有生氣的臉龐,盯著她的唇瓣像是在回味方才的吻。


  深呼吸,吐氣,深呼吸,吐氣。


  幾個來回的動作,蘇碧落告訴自己一定要平靜。她握緊拳頭,剋制著怒氣,輕聲重複那句話,「少爺,該用膳了。」


  「不讓我洗漱,怎麼用膳。」風天耀徐徐起身,沉眸問道。


  「我馬上就去準備。」蘇碧落愕然,急忙奔出書房,竟像是落慌而逃。


  風天耀望著她離去的方向,嘴角微微飛揚。


  一番洗梳,風天耀終於起身來到膳廳。


  伺候的丫鬟站在一邊,桌上已經擺滿了美味佳肴,香味濃濃,足夠讓人嘴讒。風天耀徑自而坐,蘇碧落盛了一碗飯端到他面前。果真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


  她暗想:他該不會讓她喂他吧。


  索性他自己拿起筷子,有一口沒一口地吃了起來。


  蘇碧落鬆了口氣,安靜地站在他身後。突然,他停了動作,男聲幽幽傳來,「站著做什麼,坐下來陪我吃。」


  「這……」蘇碧落頓了頓,「似乎不符規矩。」


  「規矩?」風天耀冷哼一聲,如此狂妄,「在這府里,我就是規矩。盛飯,坐下。」


  他硬聲命令,蘇碧落只好盛了一碗飯坐下。這樣同桌吃飯,似乎是第一次。她忽然想起從前在皇家書院的日子,這傢伙總愛上殿院的屋頂。恐怕她後來不再畏高,也是被他給折磨出來的。


  「怎麼不吃?」風天耀又是問道,劍眉一皺。


  蘇碧落原本是有些餓的,可是現在卻沒有了食慾,她輕聲說道,「不大餓。」


  「看來不合你胃口。」風天耀從容一句,眉宇凜然,「則影!」


  「屬下在。」


  「將這些東西撤了,重上。」


  「是。」


  什麼?全都撤了?蘇碧落愕然地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少爺,這些菜都還沒碰過呢。」


  「那又如何。」風天耀滿不在乎,那態度真是讓人氣急。


  蘇碧落想起曾經的落魄,想起閣邱國還有那麼多的飢不裹腹的百姓,她捧著飯碗,女聲輕而有力,「少爺,你知道這個世上,有多少人饑寒交迫,不要說是米飯,連饅頭都吃不到。怎麼可以這麼浪費。」


  「你在教訓我?」風天耀冷冽的眼神刺去,像是一支箭。


  蘇碧落放下手中的碗,「不敢。」


  「我看你沒什麼不敢。」風天耀冷聲說道,默了一會兒,又道,「既然知道還有人饑寒交迫,如果不想浪費,為何不吃!」


  蘇碧落一愣,細細回想,猛地抬頭望向他。


  這傢伙該不會以這樣的方式逼她吃飯吧?

  僵持半晌,蘇碧落再次捧起飯碗,終於開始張口吃飯。


  風天耀亦不再出聲,可這第一頓飯陷入僵局。


  一旁伺候的丫鬟們目瞪口呆,各個睜大了眼睛。天吶,蘇碧落不僅和少爺同坐一張桌子吃飯,竟然還頂撞了少爺。更奇迹是,少爺非但沒有怪罪,卻還容忍了。這、這、這……這真是前所未有的事情。


  當天用過膳,府里傳開了流言。


  「你們知道了嗎?」


  「怎麼不知道。」


  「是啊,這蘇碧落到底是什麼來歷啊?莫不成少爺要收了她做偏房?」


  「以後咱們可不能太和她親近了,若是說了什麼不好的話,傳到少爺的耳朵里,那就完了。」


  而後第二天,蘇碧落髮現府中上下全都對她漠視。


  這是怎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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