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曠世惡君15

  番外 曠世惡君15

  明朗的午後,某位大少爺要用點心,蘇碧落只得應聲,前往廚房。一路上,僕人丫鬟們瞧見她就繞道,莫不然就是好好地在談天說笑,忽然就沒了聲。再遲鈍的人也看得出來,他們是在排斥她漠視她。


  可是令蘇碧落想不通的是,這是為什麼?

  先前她被風天耀召回身邊做貼身丫鬟,府里的下人們也不曾這樣,怎麼一下子就轉了性子。


  蘇碧落不禁困惑,覺得很有蹊蹺。


  「別磨蹭了,快些幹活兒。今兒個天熱,少爺的膳食一定要清淡些。」


  「知道了。」


  「這甜湯是誰褒的?」


  「嬤嬤,是我親自褒的。」


  「你放了多少冰糖?少爺不愛吃甜的,你難道不知道?即便是甜湯,也不能放糖,放些蜜棗提味!重新倒了再褒!快些!遲了可就不好了!」


  「是!」


  遠遠就聽見方嬤嬤正在督促下人,女聲洪亮頓挫。


  蘇碧落走到廚房門口,方嬤嬤恰巧轉身離去。兩人撞了個正著,蘇碧落退了幾步,讓出道來,「方嬤嬤。」


  方嬤嬤睨了她一眼,「你怎麼來這兒了。」


  「我是替少爺來取些點心的。」蘇碧落如實說道。


  「快些取了送去,別耽擱。」方嬤嬤沉靜說道,蘇碧落「恩」了一聲,她邁著步子走遠了。


  熱火朝天的廚房,忙碌的廚子、小廝、丫鬟。


  可蘇碧落的到來卻讓廚房安靜下來,靜到只聽見炒菜的聲音,湯在鍋里燉的「噗噗」聲。蘇碧落走到張廚子面前,輕聲說道,「張叔,少爺用的點心準備好了嗎?」


  張廚子是個熱心腸,急忙說道,「碧落,早就準備好了。我這就去蒸架取來給你。」


  「謝謝張叔。」


  張廚子的熱心,讓廚房裡的下人們感到厭煩。有人冷哼一聲,朝張廚子使了個眼色,張廚子立刻醒悟。已經走到一半,又停下步子,假裝肚子疼,捂著肚子說道,「碧落,我看不成了,我肚子疼得厲害。這東西就在蒸架上,你自個兒取吧。」


  張廚子說完,一溜煙跑得沒影了。


  「張叔……」蘇碧落只喊了一聲,已經來不及了。


  環顧四周,下人們冷漠地各自忙活,視她像是空氣一般。蘇碧落也不生氣,自己走向蒸架,提起蒸盒。白色熱氣轟然而出,頃刻間灼傷了她的肌膚。蘇碧落急忙放下蒸盒,可是她的手臂已經被凝聚的熱氣燙出一個大包。


  頓時,疼得她皺眉。


  下人們瞧見了這情形,各個一怔,依舊沒有理會。


  蘇碧落吃了吹手臂,忍痛從蒸架上取了幾隻蟹粉的湯包。放入食盒中,她默默地走出廚房。待她走後,眾人望向她,心裡不禁愧疚,嘀咕出聲。


  「我們這麼做,是不是不好啊?」


  「碧落,其實人挺好的。」


  伏生殿


  蘇碧落提著食盒來到書房,風天耀正拿著一本書在默覽。她將食盒放下,端著點心走到了他面前,「少爺,請用點心。」


  風天耀不理不睬,視線緊盯著手中的書籍。


  他不應聲,蘇碧落只好端著盤子安靜站在一邊。手臂的疼痛卻一下一下揪著她,她不動聲色,卻也忍不住皺眉。


  風天耀餘光瞥向她,犀利的雙眸一隻眼就察覺出她的不對勁。索性放下書,他的目光大刺刺地掃著她。突然,他抓住她的手,猛地撩起她的衣袖。而蘇碧落手中的盤子就這樣砸在地上,發出清脆的破碎聲。


  眼底映入一片燙紅,都已經起了水泡,與周圍白皙的肌膚呈極大反差。


  莫名得讓他如此不悅。


  風天耀劍眉緊蹙,凝聲問道,「這是怎麼搞的。」


  「是我不小心。」蘇碧落輕聲說道,低頭望著地上的碎盤以及掉落的點心,「少爺,點心掉了,我去重新端來。」


  「怎麼搞的。」他陰鬱的男聲再度響起,陰霾得讓人心驚。


  蘇碧落整個人一怔,對上他的眼眸,竟然是那樣駭然。她默了下,輕聲說道,「我自己不小心的。」


  「則影。」風天耀不打算與她繼續糾纏,喝了一聲。


  則影立刻奔進書房,「主子。」


  「剛才在廚房的人全去正廳集合,一個也不能少。」風天耀沉聲命令。


  「是。」則影轉身走了,蘇碧落卻是愣住。


  他要做什麼?

  立刻,廚房的廚子、小廝、丫鬟全被喚到正廳集合。眾人戰戰兢兢,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大伙兒也不敢出聲,只是時不時交換個眼神,想著到底發生什麼事了。突然,身後響起腳步聲,眾人齊齊低頭喊道,「少爺。」


  風天耀從中間空出的道徐徐走過,轉身朝正座上一坐。


  蘇碧落與則影各站一邊。


  風天耀鷹眸凝然,不急不徐地問道,「我將你們召到這兒,知道發生什麼事了嗎。」


  眾人不語,心中卻是膽戰。


  風天耀冷峻的容顏蒙上了寒霜,幽幽說道,「我不喜有人私下做些小動作,更不喜有人動我的人。」


  他陰冷的男聲彷彿在耳畔響起,眾人哆嗦著說道,「少爺息怒。」


  「不過……」他鬼魅似地又是說道,眾人提了一顆心,「方才的事兒,也不能就這麼算了,該拿誰是問?」


  眾人同時望向張廚子,張廚子苦著一張臉而出,「少爺……」


  「拖出去,五十大板。」他冷酷說道。


  「少爺饒命啊!」


  蘇碧落握緊拳頭,急急喊道,「少爺!」


  蘇碧落突然開口忽然,眾人全都收了聲,齊齊望向她。蘇碧落站在風天耀身邊,微微低頭,輕聲說道,「是我自己不小心,不關他們的事。請少爺不要責罰。」


  「哦?」風天耀狐疑地呢喃一聲,那語氣不甚滿意。


  「以後……」蘇碧落想了想,又是說道,「不會了。」


  風天耀凝眸不語,那目光足以讓人感覺寒蟬,心生畏懼。大廳里寂靜到不可思議,過了半晌,他才幽幽說道,「今次只是提個醒,若有下次,嚴懲不貸。」


  「謝少爺開恩!」眾人紛紛叩拜。


  「下去!」


  眾人不敢多呆,急忙轉身退去。


  風天耀徑自起身,默默走回伏生殿,蘇碧落則跟隨在後。又是回到書房,風天耀懶散地朝躺椅上一躺,頎長的身軀散發出一絲雍懶迷人氣質。他鷹眸半眯,漫不經心地望著她,卻瞧見她白皙的小臉,神情不羈。


  「怎麼?不高興?」他閉上了眼睛,沉聲問道。


  蘇碧落淡淡說道,「沒有。」


  「那就笑一個給我看。」風天耀睜開眼睛,盯著她總是不笑的臉。


  蘇碧落怔了下,在他的注目下,她輕輕扯起嘴角,想要微笑,可是卻怎麼也笑不起來。心裡藏著的酸楚實在太多,離鄉背井,想念家,想念喜兒,想念弟弟蘇勛,甚至是想念並不和睦的二娘和蘇如意。


  思緒恍惚,面前矗起一道高大身影。


  風天耀不知道在什麼時候起身,蘇碧落嚇了一跳,連忙朝後退一步。他卻猛地伸后摟住她的腰際,將她拽近自己,「跑什麼。」


  他的氣息那麼近,蘇碧落低下頭,「少爺請自重。」


  「我偏不要自重呢。」他總是如此的語氣,不咸不淡,調侃她,讓她如此惱羞。


  「你是故意的。」被他圈在懷裡,蘇碧落索性也放棄了掙扎和反抗。明知道抵擋不了還要去抵抗,那是傻子才做的事情,而她已經學乖了。


  低沉的笑聲在她耳畔響起,他卻又咬著她的耳朵囈語,「落落,太聰明不是好事。」


  蘇碧落感覺一陣痒痒的,心卻寒了半截。


  他果然是故意的。


  這府里上下對他這位大少爺的態度就像是對待神明,又敬又怕。丫鬟們更是對他盲目崇拜愛戴,她被買進府又做了他的貼身丫鬟,本就犯了忌諱。如今,他又為她小小的燙傷大動干戈,外人眼中更是說不清了。


  如此一來,她在這府里只會更加被冷落排斥。


  「你……」蘇碧落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竟然氣急。


  「這麼在意別人做什麼。」風天耀挑起她的下顎,硬要她對上自己,不許她有絲毫逃避的念頭,「你的眼裡,只需要有我的存在就可以了。」


  他的霸道肆意襲來,蘇碧落來不及反應,他的吻就這樣落了下來。


  風天耀輕吻了下她的臉頰,鬆開手躺了下來,像是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


  蘇碧落僵在原地,腳底躥起一股寒意。


  府里的日子果然越來越難熬,上下那麼多人,卻沒有一個膽敢與她親近說話。除了方嬤嬤、則影,只剩下某位讓她討厭的大少爺。蘇碧落試圖想要去維護關係,可是他們一見到她不是躲就是避,根本就不給機會。


  久而久之,她也漸漸開始不再說話。


  除了簡單的應答。


  「更衣。」


  「是。」


  「去替我沏茶。」


  「是。」


  「水太冷了,重新換一盆。」


  「是。」


  「你除了這個字,會不會說別的?」


  「……」


  她的緘默不語,起初不讓風天耀察覺什麼,只是覺得她乖巧了許多。可是日子一長,他終於有所覺察了。正在用膳,蘇碧落站在一旁伺候,飄渺的她,像是一縷煙,風一吹,彷彿就會消失一樣。


  風天耀將酒杯樁在桌上,冷聲喝道,「讓你伺候我,你就這麼不高興?」


  「不敢。」她的話語總是簡潔到讓人氣急。


  風天耀劍眉一橫,「我看你是沒什麼不敢的!既然如此!你就重新回到去當你的下等丫鬟!」


  「是。」蘇碧落扶了扶身,聽話地出了膳廳。


  風天耀獨自飲著美酒,嘴角勾勒起一抹邪魅弧度。可分明是按著他的想法步步為營,為何此刻他卻覺得並不愉悅。反而有一股悶氣壓著胸口,這該死的女人竟然應得這麼爽快,走得頭也不回,甚至是很高興!


  「該死!」他喝了一聲,將酒杯砸碎在地。


  蘇碧落又回到了後院,這半個月的貼身丫鬟生涯簡直就像是過眼雲煙。一回到原先住過的廂房,她備感親切。只是院里的丫鬟們依舊不理她,那眼神冷中帶了幾分嘲笑、奚落、憐憫……蘇碧落也不在意。


  「碧落。」正收拾久未人居的廂房,身後響起熟悉的女聲。


  蘇碧落扭頭望去,只見冬青站在房外。她一喜,喊道,「冬青。」


  「碧落。你怎麼又回來了?」冬青走進廂房,困惑問道。這時廂房外的院子里,眾姐妹全都出了屋,似乎是要看個究竟。


  蘇碧落輕聲說道,「少爺不讓我伺候了。」


  「少爺不是很喜歡你嗎?」冬青這話可不是替自己問的,而是替眾人問的。


  蘇碧落想了想,說道,「少爺他不喜歡我。」


  「怎麼可能!少爺為了你,還差點要仗責張叔呢!你一開口,少爺又放了張叔!」這話裡帶著些酸味。


  「少爺他真的不喜歡我。」蘇碧落重複說道,但是連自己都不知道該怎麼解釋他的異常行為。倘若她告訴她們,他這全都是故意,他就是要她受冷落受排斥,恐怕她們也不會信。風天耀在她們心中宛如神裔一般存在。


  有人冷哼,「隨你怎麼說。」


  蘇碧落淡淡一笑,也不繼續多說什麼了。


  這時,方嬤嬤奔進後院,急忙喝道,「少爺要沐浴!你們幾個!還不快點服侍少爺沐浴!別杵在那兒跟木頭似的,手腳給我勤快點!」


  方嬤嬤的手指過兩人,又是望向蘇碧落與冬青,「還有你們兩個!快點!」


  「是!」眾女應聲。


  四人立刻跟著方嬤嬤前往天瑤池,一番準備,四人靜靜跪坐在一邊服侍伺候。


  這天瑤池終年溫熱的池水,向來有養身活血之效用。曾經戰王還在的時候,平日里就愛去天瑤池泡澡。如今,風天耀也秉承了其父的喜好。四人正等候著,有人邁著沉穩的步伐走進了天瑤池。


  四人齊齊喊道,「少爺。」


  風天耀不予理會,沉聲說道,「更衣。」


  「是。」四人立刻起身,小心翼翼地替他脫去身上的衣物。


  蘇碧落的手探向他的衣襟,卻感覺到他的注目,竟然是冰冷又灼熱,讓她感覺一陣莫名發怵。她輕輕地褪下他的錦袍,他結實精瘦的胸膛就這樣映入眼底。她不禁紅了臉,視線不知道該往哪兒擺才好。


  錦袍褪去,風天耀只著白色中衣,跨進天瑤池。他挺拔的身軀像是仙人英姿,背對著四人,隨手脫去半濕的中衣,甩向身後。


  有人急忙接住,放置一邊。


  風天耀靠著天瑤池,閉上了眼睛。


  冬青朝蘇碧落使了個眼色,兩人各自跪坐一邊,開始替他捶背。


  「出去。」他冷冽的男聲突然響起,四人同時一驚,紛紛退去。


  佇立於天瑤池等候的四人,察覺出少爺的心情似乎不大好,不敢再多言半句。只怕自己衝撞了他,惹得一身腥。不知道過了多久,只聽見冷冽陰沉的男聲從天瑤池內傳來,刺入耳畔,「來人!」


  三人同時對望了一眼,不敢前去。又是同時,望向了蘇碧落。


  「你去!」另外兩名丫鬟輕聲囈語,推向了她。


  蘇碧落愣住,只得邁開腳步走進天瑤池。冬青怔了下,追上了她,輕聲說道,「我跟你一起去。」蘇碧落扭頭望向冬青,心裡微暖。


  兩人低頭走進天瑤池,風天耀睜開眼睛,視線瞥過兩人,只對著其中一人喝道,「誰准你進來,出去!」


  蘇碧落與冬青不知道他這話是對誰說,登時不敢動彈。而後,蘇碧落朝後退了一步,作勢就要轉身離去。此時,他又開口喝道,「誰准你走了!」


  蘇碧落尷尬停步,繼而是冬青退出了天瑤池。


  風天耀深邃的鷹眸緊盯著她,冷聲說道,「還不過來替我擦背。」


  蘇碧落躊躇於原地,四肢都僵硬。她終於動了動,彎腰拿起一旁的布巾,她一步一步踏入天瑤池。池水溫暖,沾濕了她的素裙。她黑色的長發浮於池水中,像是印染的水墨畫。映襯著白皙的肌膚,光澤的紅唇,超凡如水中仙子。


  風天耀眯起眼眸,望著她朝自己步步走來。


  蘇碧落拿著布巾替他擦拭肩膀,她的手微微顫抖,視線望著他的胸膛。可是她的手,卻突然被他緊緊握住。


  她猛地抬頭,對上他一雙熾熱的雙眸。


  不容她有所反應,風天耀的吻落了下來,糾纏著她的氣息,吞噬她的一切,索要她的甜美。舌長驅直入,一陣翻滾掃蕩,不讓她有逃脫的機會。布巾掉落於池面,蘇碧落捶打著他,發出「唔唔」的聲響。


  衣服全都濕了,她漸漸沒有了力氣,被他擁抱在懷裡,承受著他的侵襲。


  抽離呼吸一般的吻,風天耀扶著她的腰,見她雙頰通紅,雙眼迷離,揚起嘴角,沉聲說道,「明日出發,隨我去夜月國。」


  蘇碧落本就不識水性,雙腳無力,她想要依靠自己的力量站穩,卻發現不行。


  「夜月國的國君壽辰,你會看見你想看見的人。」風天耀鬆開了手,蘇碧落整個人朝後倒去。她被嗆了一口池水,急忙扶住一邊的池沿,不讓自己跌倒。「嘩啦啦」的水聲,他頎長的身影徑自而出,拿起一旁的中衣穿上。


  蘇碧落撇過頭,閉眼不去看。


  他悠遠的男聲像是從遠處傳來,卻近在咫尺,「你應該沒有忘記他。」


  蘇碧落險些鬆開手,猛地睜開眼睛,只見他如惡魔一般,那樣高傲的姿態。


  他口中的他,是容治嗎。


  次日清晨,馬車已經備好。


  一行寥寥數人,則影自然是隨行。除了趕車的馬夫外,惟有蘇碧落被風天耀帶出了府,遠赴異國。府中的僕人以及丫鬟在方嬤嬤的帶領下,依次等候在府外。風天耀徐徐而出,蘇碧落靜靜走在後邊。


  「少爺走好。」眾人齊聲問安。


  風天耀上了馬車,蘇碧落也上了馬車。


  在眾人的注目之下,馬車嗒嗒朝前而去。


  馬車中,風天耀閉著眼睛似是睡著了。而蘇碧落悶聲不語,她靜靜地望著窗外。馬車奔出城池,朝著邊境的關卡而去。面對即將迎來的一切窘迫境遇,她卻格外平靜。


  蘇碧落想到容治,想到皇家書院里朝夕相處的他,心裡無聲呢喃:好久不見。


  從聖歆王朝趕赴夜月國,花去了一些時日。


  夜月國雖是小國,可也因為翡翠珠寶而賦予盛名。處於九國大陸南下,漁米之鄉,倒也富足,國民們生活的很好。當然,夜月國無法和聖歆王朝相抗衡,但是比起貧瘠的閣邱國,卻也是綽綽有餘。這裡的生活安逸,城中滿是桂樹,又是開花時節,香氣怡人,讓人心情大好。


  「停車——」守城的士兵阻攔去路,按例檢查。


  則影立刻下馬,從懷裡取出一份書簡。


  那士兵接過書簡一瞧,知道他們是國君邀請的使節,立刻放行。


  則影將書簡收好,隨即飛身上馬,順利入城。


  空氣里瀰漫著桂花的香味,隨著微風散進馬車。


  蘇碧落聽到熱鬧的人聲,知道他們正經過集市。她忍不住掀開帘子一角,只見繁華的大街,兩邊是各種店鋪,沿路的商販擺著小攤,兜售著一些小玩意兒,街頭人頭躥動,十分興旺。這樣繁盛的情景,閣邱國可是不多見的。


  閣邱國地處偏僻,春秋兩季特別短,而冬夏又特別長,並不是什麼富饒的國家,再加上子民為了維持生計,長年勤儉,縱然是有些銀子也是捨不得用的,於是商人的生意也愈發難做。這就像是滾雪球,越滾越大,到最後無法收拾,久而久之,許多商人都不來閣邱國了。商人貧乏,導致閣邱國和其他八國的往來也日漸減少,變得極其封閉。


  「怎麼?想去玩玩?」醇厚的男聲從耳後響起,蘇碧落霍地收了手,帘子垂落而下。她扭頭望去,只見風天耀依舊閉著雙眸,俊美的臉龐刺目。他一身月牙白華服,沒有半點旅途勞累,渾身透出一股雍懶氣質,煞是迷人。


  蘇碧落漠漠收回視線,輕聲說道,「沒有。」


  風天耀亦不再出聲,惟有馬車軸輪以及馬蹄的聲響。


  此番前來夜月國,原於國君壽辰。


  九國大陸,其餘七個國家時節早就到了。


  而聖歆王朝的使節,卻遲遲未到。


  眾人都在揣測,熠帝會派何人前來,唯一能夠肯定的是熠帝決然不會親自前來。


  傳聞熠帝好男色,閑置了整個後宮,也不知為何。又傳聞熠帝體弱,所以不能行房事。這種種傳聞頗多,卻也沒有人能夠說個准。只是前幾日夜月國君收到了聖歆王朝騎兵的傳信,國君閱信之後,大為震驚。因為信中所寫,熠帝此次派來賀壽的使節不是別人,卻是鼎鼎大名的耀王。


  耀王,熠帝的皇弟,亦可以說是聖歆王朝的半個主人。


  耀王的父親是堂堂戰王風戰修,他的母親是前朝大興的公主。戰王先是滅了大興,后又讓出王位,當年一怒為紅顏,為博紅顏一笑,又是雙手奉上了權位。而後兩人隱匿於不知名的神秘島嶼,過著神仙一般的生活,其中糾葛痴纏一度成為九國大陸的不朽的傳說,讓人津津樂道。


  風天耀,取其名字中的「耀」字,世人皆稱其為「耀王」。


  據說,風天耀完完全全是第二個戰王,甚是年輕的戰王,比起父親更加俊美無濤。熠帝疼愛這位皇弟,不僅親賜「耀王」令牌,更是下令全國「見得令牌如見耀王,見得耀王如見朕」的口喻。


  九國之人不常見得耀王,只知邑城為耀王的城池,而那無名府邸是耀王的府邸。府邸有無人居住,不得而知,家丁丫鬟倒是有的。民間也有傳言耀王早已從商,成了富甲一方的商人,可是也沒有人與他見過面,這則傳言後來也就不攻自破。


  但是有關耀王的種種傳聞,依舊綿延不息。


  皇宮近在前方,則影慢了速度湊近馬車,低聲一句,「少爺,要進宮了。」


  則影略低的男聲透過小閣窗傳來,蘇碧落同時感覺到身旁的人有所動作。餘光瞥向他,他終於睜開眼。狹長的眼眸,黑色的長睫,捲曲著弧度。他漫不經心地回望向她,只一個眼神,就讓她立刻轉移了視線,不願意與他撞個正著。


  「落落。」他呢喃喊道。


  蘇碧落的心微顫,這樣一個討厭的人,他的聲音憑什麼那麼迷人?

  突然,下巴被人捏住,力道拿捏得正好,不會讓她太過疼痛,卻也無法讓她躲閃。他捏著她的下顎,手腕微微用力,硬是讓她面對他。那張俊容赫然映入眼底,蘇碧落不讓自己有任何情緒泄露,他卻勾起唇角,沉聲說道,「你躲什麼?」


  「沒有。」她依舊是那兩個字,看似柔順,實則倔強。


  風天耀眼眸一緊,盯著她美好的臉龐,「你在怕我?」


  「沒有。」


  「我很可怕嗎?」


  「沒有。」


  「你又不是啞巴,怎麼成天只會說這兩個字了?沒有,沒有……」風天耀念著那兩個字,慢慢地棲近她身邊,戲謔說道,「沒有什麼?沒有被我迷住?」


  這人怎麼這麼厚顏無恥?蘇碧落暗自低語,秀眉微蹙。


  他鬆開手,大手卻輕撫她的臉龐,「你雖不說話,可這心裡該不會在罵我厚顏無恥罷?」


  蘇碧落頓時睜眸,被人說中心中所想,臉上一抹羞澀的紅暈,咬牙說道,「沒有。」


  「呵呵。」瞧見她如此,風天耀只是輕笑出聲。他收回手,不再逗弄她。


  蘇碧落抿著唇,有些懊惱。他卻從箱子里取出一件東西,她又是狐疑。仔細一瞧,才發現是一個銅製面具。


  他拿這個做什麼?

  風天耀將那銅製面具戴在臉上,她困惑不已,他幽幽說道,「戴了面具,你就不會被我迷住了。」


  蘇碧落一愣,只能恨恨地瞪了他一眼,又是換來他幾聲輕笑。


  馬車在夜月國的皇宮前停下,禁衛軍上前盤查。


  而這次的例行檢查可不比進城,森嚴了許多。想來也是,這可是皇宮,容不得半點差錯,國君可是一國之主,若是出了事,誰也擔待不起這個責任。況且正是壽辰,難保有不法之徒想要乘機謀反篡位,所以皇宮的禁衛軍也更是謹慎。


  那禁衛軍長官上前一步,厲聲喝道,「來者何人!」


  則影下馬道,「耀王奉聖歆王朝熠帝之命,特來給國王拜壽。」


  耀王大名,禁衛軍自然也是有所知曉。


  皇上之前就已經下過令,若是聖歆王朝的使節前來,需要格外恭敬對待,不可造次。禁衛軍長官雖是肅穆以對,可態度也委婉了許多,「請耀王出示書簡。」


  則影一手取出書簡遞去,一手從懷裡掏出了令牌,「可以進宮了嗎?」


  「這是自然!耀王請進宮!」禁衛軍核實了身份,又見那「耀」字令牌光芒萬丈,立刻朝後退了一步,朝後揮手撤了守衛。


  馬車終於再次起步,嗒嗒奔進皇宮。


  一進皇宮,便有宮人前來接應。瞧這服飾頂帽,身後又跟隨了幾個小太監,便知為首的是這宮裡掌事的太監。徐公公笑臉相迎,可不敢得罪,「耀王不遠萬里前來,皇上讓小人特來迎接,請耀王於夜月大殿一敘。」


  則影鬆了韁繩利落下馬,伸手撩起了帘子,「少爺請下車。」


  徐公公一直低著頭,可心中著實對這耀王好奇。只聽見腳步聲錯落響起,他知道耀王下了車。


  「公公請帶路。」男人的聲音低沉,卻不渾濁,散漫中透著一絲威懾。


  「是。」徐公公應了一聲,這才抬起頭來。可是一抬頭,他反被嚇到了。


  男人身形高大挺拔,一襲月牙白華服,腰間束著紫色鑲金邊的腰帶,腰間系著一塊美玉,玲瓏剔透,沒有半點瑕疵。黑髮用玉冠高高束起,可是他卻戴了一張銅製面具,瞧不見他的容貌,亦不知道他是丑是美。


  男人的身邊還站著一名女子,長相秀麗,雖不是天仙姿色,可也明媚動人。


  這應該是耀王的貼身侍婢。


  「耀王這邊請。」徐公公笑著說道,帶路前行。


  此刻的夜月大殿,一干人等早已經恭候多時。


  赤紅色的毯子從大門處一路鋪向皇帝寶座,寶座之上年過半百的男人正是夜月國的國君夜禎。夜禎一身明黃帝袍,可是袍子上卻沒有綉著龍。九國大陸除了聖歆王朝的熠帝,無人能再著龍袍,與其相抗衡,這也是其餘八國不須言語便知的事情。


  寶座之下,太子夜恬傲然而站。


  夜月國君膝下有皇女八位,各個貌美如花,先後嫁了七人,如今僅剩下最小的皇女夜楚楚。


  惟有一名貴妃生了一個皇子,那就是太子夜恬。


  夜恬承襲了禎帝的剛毅,母妃的美貌,長得也自然是俊美無雙文韜武略。又因為是皇帝唯一的子嗣,自小嬌生慣養,性子有些跋扈,宮裡的宮人全都懼他三分,皆不敢惹他,他可是夜月日後的國君。


  夜恬等得不耐煩了,眉宇皺起。


  「聖歆王朝使節耀王到——」只聽見一聲洪亮通傳,徐公公率先步入大殿。


  徐公公的身後,跟隨著三人,兩男一女。


  後邊是蔚藍色錦服的侍衛以及粉藕色素裙的侍女,而為首那名戴著銅面具的男人,卻讓夜月國君以及太子均吃了一驚。即便是面具遮面,可是那雙眼眸依稀可見,深邃如黑洞。他渾身透著非凡超然的氣勢,不容小覷。


  「耀王何故戴著面具?」夜禎狐疑問道。


  「呵!」夜恬突然冷哼,十分不給面子譏諷,「也許是見不得人。」


  夜月國雖是小國,可是國君威儀,豈容一個小王在這裡放肆?即便是聖歆王朝,夜恬也是不容有人如此謬視自己的父皇。這個風天耀膽大妄為,不僅姍姍來遲,而且又戴著面具拜見,簡直就是不將夜月國放在眼裡。


  風天耀卻是無謂笑道,「近日感染痘症,不宜吹風,望禎王見諒。」


  痘症?夜恬眯起了眼眸,更是不滿。


  「感染痘症?好些了沒有?」夜禎倒也不生氣,反是關切說道,「孤這裡有太醫,可以替你診治診治,有什麼需要你儘管吩咐宮人。」


  風天耀道,「多謝禎王關心。」


  「這些日子舟車勞頓,先去休息罷,等明日孤再與你好好敘敘。」夜禎笑著說道。


  風天耀抱拳作揖,轉身而去。


  則影跟隨再后,蘇碧落微微慢了半拍,而她一回頭,目光卻與方才開口說話的年輕男子對上了。雖然只有一瞬間,可是那人的注目讓她感到不適,完全是打量審視。她低下頭,默默地走在最後。


  直到走出大殿,蘇碧落這才鬆了口氣。


  前方的則影突然停下步伐,她亦是停下步伐。有些困惑地抬頭,視線掠過兩人,只見另外兩道威武身影迎面走來。她定睛一瞧,掃過年紀較長的男子,瞥向他身邊另一個年輕男子。英氣不凡,錚錚傲骨,步履穩健,他卻是陰鬱冷峻。


  蘇碧落一塄,思緒在此時也成了空白一片。


  這些年來,他們見面甚少,僅靠書信聯繫。只是這書信也只有短短隻字片語,不會多言。距上回兒相見,也有一年光景了。如今再見,即便是事先早就知曉,可是也沒有想到會那麼突然。


  幾乎是不由自主,蘇碧落喃喃喊道,「阿治。」


  這一聲呼喊讓冷峻男子凝眸,也讓另一人側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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