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你還能跑得掉嗎
本來也隻打算吊唁一下順便燒個東西就走人的李羅羅不想驚動任何人,既然門扉虛掩,也就沒有恪守禮儀和規矩,輕輕推開門縫就走了進去。
沉重的木質門扉木料極好,完全擋住了還算明朗的燭光,裏麵和外麵的黑夜完全是兩種天地,李羅羅便隨手放下燈籠,輕便地往裏走去。
李羅羅循著寬大軒敞的路徑踏進一重重門,安靜得連回聲都不曾有。燭光微黃的暖光一路彌漫,卻沒見到半個仆從抑或悲傷的客人。沒有喪典該有的紙錢棺槨與成群結隊的哭泣呼嚎,反倒是一出清幽自然的文人居所。
隻要是有梁柱的地方,便懸掛著片片寬幅的冰綃軟煙羅,如蟬翼,薄得清透。每一幅曳地的長紗煙羅都如宣紙般被人筆走龍蛇,遒勁有力的墨筆字跡浸染鋪渲,內容卻麵麵不同,無聲訴說著主人家用之不竭的才情詩意。
寬敞的室內四壁點著燈燭,暖絨的橘色光線為鋪蔓的片片白紗染上了纖巧的鑲邊。李羅羅也被這美麗的景象吸引了,伸手觸摸紋理細膩的柔滑纖紗,任憑其邊沿掃過臉頰,拂過手臂,半明半晦的光線裏仿佛仰望雲中月一般望著輕紗上的詩句。
這時,模模糊糊的話語聲從廳堂後麵一處影壁後傳來。
李羅羅有些躊躇,腦海裏不停搜羅著各種詞語準備與主人家解釋自己的冒犯、以及帶來家母信物想要交付的荒唐之舉。不知不覺中就踱到了影壁前。
這扇影壁也是風流雅趣得很,是一塊古色古香的鏤刻木屏風。燈燭閃動的朦朧中,屏風上栩栩如生的嬌豔花朵似乎活了一般,以一種隱秘的姿態舒展生長著。
李羅羅就著木屏鏤空處的獨特視角,瞥見屏風後一塊簡致小巧的後院。同樣的,在圍繞小院的廊簷上掛滿了抒發才情的垂地紗幔,隻不過遠離微風輕輕,連帶著紗幔也漾起了波紋,別有一番風致的麗色。
與木屏風處在同一中軸線上的台階上,一位衣著華麗,四肢修長的青年手撐著地,略顯隨意地斜倚著,擺出一個想要休息一下的姿勢。裁剪服帖的時髦胡裝帶著些微玉門關外的精悍風格包裹著這副年輕美麗的軀體,而這副身體的主人此刻正伸長腿輕巧地搭在石階上,伸出手來,輕輕拂開一片從廊簷上垂下的輕紗,露出了非凡的精致容顏。半明半媚的金橘色燭火微光為白皙的皮膚染上暖色,減淡了服飾所帶來的的武者風格,反添上些輕佻的風流。
一個帶著少年人獨有的跳脫節奏的抱怨聲不合時宜地響起:“二哥,裏裏外外都找遍了,根本就沒有。”
李羅羅這才注意到台階下有一個矯健的身影,麵對著美貌的台上青年,背對著自己,看不清樣貌,隻是身量偏小一些。
被喚作“二哥”的青年噙著清亮的語聲,懷揣著早已了然的態度:“我知道啊。我們的東西,盧照鄰要是有,他還會死嗎?”
“對啊,傳聞‘妖典’可以起死回生,盧老頭兒要是有就不會死了。”石階下的少年像個撒嬌的孩子一般有些不滿:“你知道沒有還來?”
青年半側著臉,逆著微光,微蹙著眉思索著久遠的記憶:“十三年前,盧照鄰與我們家交好,母親重病之時,他曾悄悄把我拉到一旁告訴我‘妖典’可以救我母親,還慫恿我去父親那裏偷。他不僅知道‘妖典’在我們家族手裏流傳,還知道其法力無邊。雖然後來‘妖典’失蹤沒有直接證據指向他,但來看看總是沒錯。”
石沿下的少年在庭院裏踱步,有些泄氣似的垮下肩膀:“找了這麽多年,好不容易有線索,這回又斷了。”
青年似有什麽話還想再說,但還未脫口,微啟的精巧嘴唇凝結在半空變成一句幾不可聞的歎息。
那個帶著遺憾的落寞表情實在太過熟悉,像是在眷戀某份可思不可得的事物。那句悠然的歎息和王妃母親臨終前的一絲動容是多麽相似啊,隻是多了兩分不甘。
李羅羅被熟悉的感覺魘住了,好像有一股想要探尋的魔力召喚般,向前邁出了一步。
“哐~”
紗羅帷帽的邊沿在眼前的木屏風上磕出了一聲木質的輕響。
大事不妙??????李羅羅迅速回神,卻猛然覺察到二人談話間的錯漏??????等等,他們是來找東西的!他們莫不是盜賊吧?
“能闖破外麵的結界,是個本事不小的妖物嘛~”還是清朗的聲音,卻帶著絕非善意的情緒。
更讓人覺得詭異的事,聲音過分清晰仿佛近在咫尺。
一眨眼的功夫,雕花木屏後的庭院裏早已沒了人影。李羅羅隻覺得毛骨悚然,因為聲音是從背後傳來的。
來不及多想,也不敢回頭,李羅羅直接就衝進了木屏旁的走廊。
“你還能跑得掉嗎?”帶著怒意的聲音追了過來。
沒有辦法再思考其他,李羅羅像隻沒有蒼蠅一般亂撞。片刻前還無比欣賞的片片垂地紗幔,現在都變成了討厭的路障。一路跌跌撞撞,什麽時候弄丟了帷帽都不知道。好不容易揮開了所有紗幔,衝進了後院的走廊,卻發現這裏照路燈燭並不多,恍恍惚惚。
這時,東邊的天沿上泛起了魚肚白,預示著一個即將晴朗的春日。但蓊蓊鬱鬱久經打理的蓬雜後院卻並沒有因此有些許明亮,反而因為一聲“二哥,天快亮了,把它抓起來”的催促而變得更加駭人。
微弱光線中,李羅羅的身側近旁有近乎死亡的陰影在不斷靠近,那不是普通的人性輪廓,而是垂落的寬大羽翼,類似鵬鳥展翅的奇怪動作。
就如同被這巨大的不明陰影包裹一般,李羅羅同樣也被畏懼包了個嚴嚴實實。眼角餘光卻瞥到身側半空中是一隻鋪展開巨大雙翅的怪物。
平日裏作為貴族的矜貴守禮早已被拋到了九霄雲外,帶著連滾帶爬的狼狽很快便跑到了走廊的盡頭——青黑色排列得整整齊齊的磚牆——走廊的盡頭竟然沒有角門,而是一睹嚴嚴實實的青磚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