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2 小衣服
阮南塵安排宋沐言趕著天沒亮，城門剛開的時候離開上京，那會早起趕著進城出城做生意的不少，又是守衛剛醒最渾噩的時候，混在其中比較不引人注意。
其實傍晚會更好，但宋沐言還有件事要做，才拖到第二天淩晨。
宋沐言在子時的時候，溜進了馮府。
在案子結束前，馮府現在還被獄刑司半監督中，宋沐言靠著阮南塵的小忙溜進去倒沒什麽難度。
雖然有司兵在暗處看著她，但她也隻是取走了一盞紅燈籠，沒做其他事。
離開馮府，宋沐言來到一處無人且足夠安靜隱蔽的角落，用石塊在牆上敲了三下，沒多久。就出現了另一個人。
就是馮夫人的姐姐蔡夫人！
跟著宋沐言出來，一直躲在宋沐言身後的小少爺立馬衝了出去，蔡夫人眼眶含淚，蹲下來想迎接她的小孫子：“寶兒，奶奶終於找到你了！”
蔡夫人想將孫子抱入懷中。但伸出的手卻從孫子身上一揮而過，什麽都沒碰到，而想衝進奶奶懷裏的小少爺更是直接從蔡夫人身上穿過去——準確的說，是他的身體被衝散了再重新凝結。
詭怪們就是這樣，他們若是飄在大街上，大家看不到他們，直接穿行而過，他們就會被衝散再重組，每一次的衝擊對他們都會造成一定的傷害，魂體會越來越虛弱。多了就是直接消散了。
蔡夫人自然明白這些，剛就是太激動了，現在看小孫子重組在她身後，她跟著轉過身，然後想碰不敢碰地看著小孫子哭：“是奶奶不好，奶奶沒有看好你……”
小少爺張了張嘴，雖然沒有發聲，但看得出是在喊“奶奶”。
祖孫倆終於得以重聚，卻連碰都不能碰，且這次見麵，就是永別……
宋沐言耐心地等著祖孫倆最後的重聚時光，等差不多了，才提著手裏的紅燈籠過去：“時間不多了，該開始了。”
蔡夫人一聽，更是無法抑製地痛哭起來，她近乎於哀求地問宋沐言：“我，我不能留下他嗎？”
“留不留不是我的事，”宋沐言道，“我想您比我更清楚，等將來您老去，勾魂使者將您帶走，讓他怎麽辦？他已然錯過了機會，留在人間無人供奉，隻能成為孤魂野鬼。當然，您或許可以選擇跟他一起留下，但結局是一樣的，誰也好不過誰。”
別說蔡夫人的兒子兒媳都不在了，就算有後代供奉，又能供奉到幾時？一代一代的，遲早會被淘汰掉。他們最終隻會成為遺留在人間的，黑暗小角落裏的遊魂，等時間久了，它們自己都會忘了自己是誰。
能有所成的曆詭，能有幾個，成了曆詭渡不過去，不也沒轍？
這裏，畢竟不是適合它們存在的地方。
而且，這個世界太危險了，能人異士先不說，還有一群據說逮著能人異士不放的家夥，小少爺能到下麵去，怎麽都比在這裏安全。
宋沐言這個“新屍”都能想到的事，蔡夫人這個老異士怎會不知道，她舍不得小孫子。但更不忍因為自己讓小孫子受折磨。
“以後，以後要好好照顧自己，奶奶會按時地給你拜祭，會給你燒很多很多錢，你要好好存起來，不要被壞人……壞詭搶去了，但該用還是要用，不要讓自己委屈了……”
蔡夫人不放心的一遍遍交代，她總覺得孫子太小了，就要去“很遠很遠”的地方，她總怕他被其他的妖魔詭怪欺負，更怕他連被欺負了也不懂。
“他該懂的會懂，不懂的也就那樣了，誰知道下麵什麽情況。”宋沐言看了看天色，不得不催道。“趕緊的吧，別耽誤了。”
蔡夫人顫抖著手虛空摸了摸孩子的頭，小少爺也把手攏過來，假裝能碰到自己的奶奶。
他雖然不能出聲，可他的眼神卻很堅定，像要告訴奶奶，他可以很好。
宋沐言提起燈籠，點燃。
最終，這紅燈籠還是要燒了。
不過跟之前肯定不一樣，紅燈籠的存在其實是困住了他。但之前燒，會讓他消失，他就等不到自己的奶奶，現在他的屍骨已經重見天日，燒了可以讓他的屍骨更加完整。
這些都是有講究的，看怎麽燒。
宋沐言跟著一些冥冥之中就明白的“事兒”去做，剩下的，蔡夫人更明白，她親自請來引渡的使者，不過她們都沒能看到所謂的使者是什麽樣的，隻看到一陣風吹出了一條路來，在那細細蜿蜒的路上，小颶風鋪在上頭。
蔡夫人對著那條路跪著，額頭磕在地上不敢抬起，而在她的頭頂上方。擺著一把剪子。
宋沐言好奇地看著，看到小少爺飄在了那條路上，漸漸地遠去，直到再看到身影。
她仿佛聽到了門關上的聲音，緊接著那條由風鋪就的小路就沒有了。一切恢複了正常。
蔡夫人還趴在地上良久，估計還在難過著呢。
宋沐言站在她身後等了會，就直接問了：“你今後有什麽打算？”
蔡夫人緩緩地跪坐起來，神情麻木地看著前方：“你幫了我，我定然會好好報答你。你可以跟我提三件事，我能做到就一定做到。”
“期限呢？”
蔡夫人略頓了頓，才咬牙回答：“隻要我還活著，這個承諾就有效。”
“很好，那你就給我好好活著，我可不想需要你的時候，隻是一個喪失了所有意誌，一點用處都沒有的老婦。”
蔡夫人轉過身，抬著頭，情緒複雜地看著宋沐言。
至少在蔡夫人聽來，宋沐言這話是在變相地鼓勵她振作起來。
宋沐言目光移向遠方，跟蔡夫人錯開：“你接下來什麽打算？明天你妹妹的案子開審後，萬一還是引來了獄影司的人，把你也給牽連進去。”
“放心吧，很早之前就想過萬一暴露了身份該怎麽辦，所以也想好了應對之策。我有別的身份可以替換，真不行就離開上京一段時間，怕我妹妹不靠譜，很多打算我都沒告訴她，就算她被抓到了。也供不出我。”
以前，她做這些打算時，是怕有一天妹妹出了事，她還有能力去救，但現在提起妹妹，她神情冷漠。
不去為孫子報仇都算好了，她現在隻想自保，不會再管妹妹和其女兒的死活。
蔡夫人拿出一件都沒有巴掌大的衣服：“這是我做的，你戴在身上的話，我就有辦法感知您的方位。您若燒了，就代表您有危險，我會以最快地速度趕到您身邊。”
“好。那你保重。”
——
等宋沐言跟蔡夫人分別，回到阮南塵說好的地方，天色已經快亮了。
那個小街道上停著一輛馬車，車夫都準備就緒了，阮南塵和跟屁蟲聞人澤都等著她。
“耽誤了點時間，”宋沐言走到阮南塵跟前，“還來得及嗎？”
“嗯，正好，快上馬車。”
“……”不是，就真那麽急地要她走？
阮南塵往宋沐言懷裏塞了盤纏，就半壓迫性地讓宋沐言上了馬車。
宋沐言蒙著臉，但一雙眼睛快把“我不高興”刻出來了，阮南塵有些好笑，但臉上沒什麽表情，再囑咐了車夫兩句，馬車就動了起來，朝著城門口的方向駛去。
聞人澤摸著下巴，太不對勁了吧，阮大將/軍之前不是還跟這位小奴姑娘撇清著關係嗎，現在怎麽那麽急著給小奴姑娘做安排呢，還強硬地替人家做決定……他以前為了避嫌，也是避免麻煩，別人隻要說一句不願，他根本不會再多管。
阮大將/軍的心腸可是很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