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留你全屍
那宅邸正門配懸魚飾品,門楣匾額上書二字:盧府
這座宅子的主人便是保寧府的府台大人,盧東風。此刻盧知府半個屁股搭在椅子邊兒上,恭敬的欠著身子跟堂屋正座上的一個青年交談著,看錶情,是一副受寵若驚的模樣。年紀也不小了,點頭哈腰的活潑勁兒可真不像過五十的人。
盧知府對面還坐著一個人,只是很少搭話,偶爾點頭表示在聽,其餘時候一直一臉神遊的表情。那坐於主位的青年倒是並不在意那人事不關己的表現,含笑與盧知府對答,看起來話挺投機,兩人相談甚歡。
「府台大人。」
「下官豈敢,王爺還是叫我東風便好。」
「哈哈哈,皇子不可私下結交大臣,我喚你東風豈不是太過曖昧,於我倒沒什麼,就怕到時候有人蔘你亂政,毀你前程啊。」
這位被盧東風稱作王爺的青年,便是當今聖上朱祐樘的族弟,雍王朱祐枟。此等天潢貴胄駕臨保寧府,對於十幾年都沒能獲得遷升的盧東風來說,實在稱得上久旱逢甘霖,不管這回雍王來川北做什麼,只要順著他的意思全力配合,到時候陞官提拔也就是這位大人物一封摺子的事兒。
「呵呵呵,雍王說笑了,下官這個品階可還夠不上亂政的資格……呃,不知王爺此番到保寧是何公幹?竟然為了保密連儀仗都省去了。」
「盧大人可問錯了人,本王這次來就只為了遊山玩水,再過些日子本王怕是就要離京就番了,到時候番地事物繁忙,想玩都沒得玩了。」
朱祐枟邊說著邊將身子向著坐在自己左手旁的那人一歪,懶洋洋的拿胳膊肘撐著座椅扶手,一張俊臉雍容懶散,從內里便透著一股久居上位者睥睨天下的氣質。他這麼一說,盧東風馬上將目光依依不捨的從他身上移到了對面而坐的那個神遊男子那裡。
「剛才倉促不曾多說,現在本王重新介紹,這位便是直接受命於聖上,專司偵緝查辦江湖事宜的撩水衛都指揮僉事,趙百丁趙大人。」
一聽那人身份名號,盧東風整個人身子一震,茶水險些濺到地上。撩水衛雖然不屬於大明二十六衛中的任何一衛,但這並不妨礙它成為一個恐怖的代名詞,如同錦衣衛一樣,他們同樣具有緝捕和刑獄的職權,而更可怕的是,這個機構跟錦衣衛最大的不同就是他們跟朝堂上的任何勢力都沒有瓜葛,也不必給任何人面子,可以說是一個有朝廷編製卻獨立於大明官吏體系的特殊組織,只要有撩水衛的人在場,即便是平日凶如虎狼的錦衣衛東西廠都得夾著尾巴小心翼翼。因為除了對皇帝,他們才是真正意義上不對任何人負責的。
剛進門的時候盧東風還以為那姓趙的只是王爺的隨護,看見他進了堂屋兀自尋了個座位坐下了盧大人還頗為不滿,心中直道這隨從狗仗人勢不知深淺,沒想到他竟然是個大煞星。聽罷雍王介紹,盧東風不敢多想,忙起身一揖道:
「下官實在是孤陋,竟未能識得趙大人,見諒見諒。」
盧東風額頭漸漸滲出汗來,那姓趙的自打進屋就沒正眼瞧過他,只是肆無忌憚四下里東張西望,那模樣哪裡像是到人府上做客,完全是一副審視的姿態。盧大人剛想開口問,趙百丁卻突然開口了:
「敢問知府大人家中幾口人?」
「呃?哦,算上家丁僕從,上下共四十一口。」
答話時盧東風心中隱隱泛起不安,對方的問話內容加上對方的身份,這話什麼意思。
「趙某有個問題,想請盧大人指點一二。」
「趙大人千萬不要這麼說,鄙人惶恐,趙大人問便是了。」
「好,保寧府最近還太平嗎?」
「這個,不知趙大人指的是什麼,城中無盜城外無匪,百姓安居商戶樂業,當算得上太平吧。」
盧東風邊仔細回憶便小心作答。
趙百丁忽然站了起來,幾步踱到門口,背對著堂屋,雍王朱祐枟對他這種看似不敬的行為視而不見,一直笑盈盈的低頭把玩茶杯。
「那可真的奇怪了,不知是我趙某人消息太靈通還是盧大人消息太閉塞,我怎麼聽說就在一兩日前保寧府下轄劍閣縣附近的劍閣派被人滅了滿門呢?」
「啊?竟有此事!下官真的沒收到任何稟報啊。」
「糊塗成這樣,你這個府台也算是當出境界了,聽聞大人前幾日還在與保寧一帶的文人騷客評詩斗字,好不閑雅,不如這樣安排,從今天起你的知府也不必再作了,回鄉下安安靜靜的舞文弄墨去吧。」
盧東風驚聞自己知府位子不保,嚯得一下站了起來,卻是看向一旁認真玩兒茶杯的朱祐枟,雍王抬眼看向他,清了清嗓子說道:
「本王來之前,與趙大人一同到御前領旨,趙大人負責此次西南之行的一些軍政事務,本王只是從旁協助,聖上授趙大人臨機專斷之權,處理三品及三品以下官員不必請旨,盧大人,本王的意思你聽明白了嗎?」
沒等盧東風接話,一直面朝外站在門口的趙百丁低喝一聲:
「來人,將盧東風卸去官衣摘去帽翅。」
語畢,一隊身穿便服的撩水衛校尉從門外魚貫而入,乾淨利落的拿辦了盧東風,並很快將其押了出去。
不一會兒,另一名便裝校尉從偏院趕來沖著趙百丁拱手道:
「大人,盧東風全家四十一口全部控制住了,優先接受甄別的管家、賬房、門人以及六個貼身丫鬟里有四個都是五仙教的眼線,其中賬房是這批姦細的首領,看起來在教中還有點兒職位。」
趙百丁長出一口氣,走回堂屋內在雍王身邊恭敬坐下,全無剛才的傲慢之色,那便裝校尉亦步亦趨跟了進來,只一瞬便反應過來,馬上對著正座上的朱祐枟拱手一揖小心詢問:
「這些人當如何處置,還請王爺示下。」
雍王仍是一副事不關己的閑散模樣,起身朝外走去,隨意丟下一句話:
「趙大人吩咐便是,我只等結果,不管過程。」
趙百丁似是就在等這句話,雍王話音剛落,他便開口吩咐:
「所有人全部就地羈押,一個個細細查問,決不能出現漏網之魚,可以用刑。事情沒結束之前,沒有我的命令,盧府上下不能走脫一人。還有,這次帶來的人全部撒出去幹活兒,雍王的安全不用你們操心,記住,本地無論駐防衛所還是州府衙門都有嫌疑,所有偵緝事宜不准他們經手。」
「屬下明白了!」
便裝校尉領命出去后,偌大一個正堂只剩趙百丁一人安坐。
「五仙教……哼,怕你們也只是冰山一角。」
保寧府城中某處。
仙山毒老帶著一眾教內殺手已經在城裡轉了一晌午,為了避人耳目,一進城他們便分成了三撥,仙山自己帶數人,鄭、齊兩個護法各帶數人,兵分三路追蹤劍閣殘部。按照劍閣里的弟子所述,那四人年齡都在五十上下,畢竟也算是道門中人,氣度明顯異於常人,加上平日四人幾乎形影不離,所以這個目標還是比較顯眼的。
再說那一路沒頭沒腦直追到保寧府的劍閣長老,此時對自己門派被滅一事竟還一無所知,這倒怪不得他們,當日劍閣遭到仙山等人突襲,其手法之凌厲部署之周密確是讓劍閣上下陷入混亂首尾不得相顧,那鄧南山連個放信鴿的機會都沒有就已經被人拿下。原本只是順路尋找,不想這一追就追到了保寧府,此時,四個長老手中即沒有李知圖二人詳細資料,也沒有他二人的畫像,找得到真才出了鬼。
幾位長老整天憋在山谷中也早已煩悶,正好藉機消遣,於是合計了一下,準備在城中休息一日再返程復命,到時候還不是隨他們怎麼說。
這日傍晚,四人換了便裝,一路溜達著準備去吃個飯,劍閣設在山谷花田的分殿伙食單調,成天就那幾樣兒,他們長老當的也著實憋屈。這次得了機會自然要放開了報復一下,吃館子去!再修道也不可能修的不知道飯香屁臭不是。
「走走,快回家,戒嚴封城了。」
「是啊,快點兒,城北已經開始趕人了,這會兒正挨家搜客棧呢!」
迎面過去幾撥路人,都在急吼吼的往一個方向趕,嘴裡不停叨叨著戒嚴封城啥的,可把劍閣這四個長老弄糊塗了,戒嚴?為啥?搜客棧,抓什麼人?
正在他們一頭霧水不知道是進是退時,就見到一男一女兩個身影從那條通往北城的主道上一路狂奔而來,同他們擦肩而過時,其中男孩還在埋怨:
「你是不是瘋了啊!明知道對方那麼多人你還上……有你這麼莽的刺客嗎!」
「我願意!」
二人跑過,壓根沒去留意這幾位仙風道骨的老者,就這麼你一句我一句斗著嘴消失在一側巷子中。
「你們幾個!已經戒嚴了知道嗎,還站在街上!住在哪?」
四人聞聲回頭,就見背後不知什麼時候站了一隊衛所的官軍,從衣著上看便知,他們並不隸屬保寧衛。聽到兵士質詢,四人中年紀稍大的長老開口道:
「官爺,我等是劍閣派的長老,前來保寧府辦些教務,剛剛聽到封城的消息,這就準備迴避了。」
那兵士聽罷明顯不信,表情誇張,開口就罵:
「放屁,你是劍閣派長老,老子就是元朝宰相了,劍閣都被人滅了門了哪裡來的什麼長老,說!什麼人!」
兵士話音剛落,早已跑的空蕩蕩的街面四周忽然傳來一陣悠揚的簫聲,片刻后,街道、房頂、牆壁、還有周圍的矮樹上便爬滿了五顏六色的毒蛇,頓時蛇群吐信的噝噝聲不絕於耳,讓人聽了忍不住汗毛倒立,只是短短數息,劍閣四長老同那十幾個兵丁便被蛇群團團困住。
「哈哈哈,看來就是你們四個無疑了,真是無心插柳柳成蔭,廢了老夫一天功夫也沒找到你們,竟在這兒碰上了!」
簫聲漸落,一道老而不蒼中氣十足的笑聲傳來,被困眾人循聲望去,只見一個鶴髮童顏身著紫袍的老者正踏著房檐樹尖飄然而來,光這一式輕功便足讓人叫絕。
「老夫五仙教法王,仙山毒老,此番受教主重託,特來取你等性命,望四位不要做無謂抵抗,乖乖授首,老夫留你們全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