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人間瘟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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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房之中,許宣出手封了吳掌柜胸前三處大穴,吳掌柜咳出了口血沫子,臉色仍是蒼白,清風連忙為吳掌柜擦去唇邊血跡,顫聲問道:「到底有什麼樣的深仇大恨,竟然下如此重手?」
許宣搖頭:「這刀傷不僅是一人動手,吳掌柜應是同時受了五人以上的攻擊,刀法、深淺、甚至刀型都不一樣。」
清風嘆息不已:「唉!若是劫財,也犯不著傷人,更何況吳掌柜一向與人為善,樂善好施……」
許宣取出吳掌柜胸口三大穴的金針時,凝神觀察,發現血雖止住,卻有著暗黑血塊,許宣神色一變,連忙取出另一根金針,快如閃電地往其喉頭刺去,再緩緩取出,只見金針之上竟有白色塊狀之物,許宣大驚失色,忙推了把清風,喝道:「你們全都出去!快!」
宋師兄不明所以:「宮上,這……」
許宣神色更厲:「沒聽見我說的嗎?趕緊出去!」
清風與宋師兄對視一眼,趕緊離開,許宣也連忙後退幾步,用盆子的水將手洗凈,拿出一塊乾淨白布遮住口鼻,之後在吳掌柜胸口點上艾灸,一陣白煙緩緩冒出。
吳掌柜終是醒轉,緩緩睜開眼,無力地伸出手,拼盡全身力氣道:「求……求宮上救救……我家妻兒,他們……再晚……來不及……」
話未說完,吳掌柜的手一軟,重重落在床邊,再無生氣。
許宣駭然,卻也沒有久留,轉身走出客房,出得門來才取下臉上白布,神情十足凝重:「吳掌柜死了……」
清風接道:「這麼重的刀傷也難怪……」
許宣搖頭:「他並非死於刀傷!」又對宋師兄道,「別讓任何人靠近客房,你將客房四周灑上油,連同吳掌柜的屍首一塊燒了。」
「行,我馬上辦!」宋師兄逐漸回味過來,意識到事態嚴重,忙匆匆離去。
許宣又對清風道:「我得親自去城東十里吳掌柜老家一趟,你趕快帶上幾名弟子,準備好用藥泡過的口巾!」
清風趕緊收起臉上的疑惑,諾道:「是,我這就讓人備轎。」
許宣卻是急切,臉色凝重地飛快往外走去:「來不及了,備馬,馬上出發!」
清風慌忙跟上,點了幾名斷陽宗弟子,準備好馬,與許宣一同疾奔往城東十里,直到村口一躍下馬,一黃狗忽從村中奔出,四足染血,踏過之處儘是血跡,它沖著許宣直奔而來,搶在清風阻擋之前咬住了許宣的衣角便往村子里拉。
清風識出那狗,皺眉擔憂道:「若我記得沒錯,這是吳掌柜家中所養的狗,之前我來購買藥材,剛進村口,它就會奔來。」
許宣蹲下身,仔細檢視狗身上的血跡,發現並非是狗受了傷,望進村裡的眼神中便更是憂慮:「看來它是聞到了咱們的味道才跑了出來。村裡果然出了大事……」
許宣站起身來就要往村裡走,清風忙擋在他面前:「宮上,讓我先進去探探吧。」
許宣從懷裡拿出特製的面巾,戴上遮住口鼻:「你那點本事,還是省省吧。」隨後又對身後的斷流等斷陽宗弟子說,你們都罩上面巾,隨我進村,小心防備。」
說完,他便大步進村,清風、斷流等人戴上面巾,也隨後跟上。
跟著黃狗行至吳掌柜家門前,只見村民拿著刀劍,將其房子團團圍住,籬笆四周正有人在往上面潑油,似是準備點燃火把,院中一小女孩被一渾身是傷的中年婦女護在懷裡,正在恐懼嘶吼:「你們是殺人兇手!殺了我爹,還想將我們一家全殺了!」
當先的一名精壯村民凶神惡煞地喝住她:「住嘴!你們一家都是禍害!」
中年婦女緊緊抱住小女孩,身上的刀傷幾乎流了滿地的血,此刻她愴然道:「你們為什麼要趕盡殺絕,我相公是為了救治你們才會生病,你們如此做,不覺得太過忘恩負義,就不怕遭天譴嗎!」
「那他可曾想過我們的安危?」那精壯村民依舊態度蠻橫,「若他不逃,我們也不會下此重手,反正早晚都得死,不如死個痛快些!」說罷,他舉起火把,就待丟往澆滿了油的籬笆,許宣見狀忙喚了聲:「斷流!」
斷流一躍而起,用劍削去火源,眾弟子一涌而上,將母女兩人圍在中間,與村民對峙著。
許宣行至眾弟子旁,朗聲說:「我是藥師宮宮上許宣,若你們殺了這對母女就是與藥師宮為敵。」
那村民「呸」了一聲,對許宣怒目而視:「原來拚死逃出竟是到了藥師宮求救,但你可知饒了他們會有多大的兇險!今日我們為了活命,也顧不上這許多了,大家上啊!」
村民們齊齊舉起刀劍,指向許宣和眾弟子,許宣卻似是毫無所懼,徑自向他們走去,清風一驚,忙再度擋在他身前:「宮上不可!這群人已經失去理性!」
許宣唇角彎出諷刺的弧度,輕喃道:「人心如此,可悲可憐。」說罷,他推開清風,徑直走到當先那精壯村民面前,握住他拿刀的手,絲毫不讓地與他對視著。
村民們湧上來將許宣團團圍住,清風拔出長劍,隔開了他們,其中一位村民一刀劈來,清風反手一擋,刀脫手而出,拿刀的村民手腕劇痛,發出一聲痛吼。精壯村民見狀更是勃然大怒,想要掙脫許宣的手,卻被許宣死死捏住脈門,一時動彈不得,左拳高舉正要朝許宣落下,許宣卻冷聲道:「你若想繼續活下去,最好不要掙扎。」
精壯村民臉上青筋鼓出:「你是在威脅我?」
許宣卻淡然一笑,鬆開他手:「你們殺了人也並不能阻絕疾病蔓延,我檢查過吳掌柜,他與你的脈象一致。換句話說,你也已經染上瘟疫,難道要讓他們將你一塊殺了?」
那村民渾身一震,嚇得手上一軟,刀徑直落地,發出一聲清脆響動。
而他身後之人卻齊齊退後,瞬時便離他甚遠,真是如避瘟神一般。
許宣嘆息一聲,環顧四周:「這場瘟疫讓你們失了善念,只可惜你們多數的人都難逃這場瘟疫……」
眾村民面面相覷,俱是神色驚恐,隨之便向著許宣跪下了:「神醫救命吶!」
許宣面色並不樂觀,卻只能穩聲道:「若想活命,你們從現在起便一切聽從我和眾弟子的號令。斷流,你帶五個人去選擇合適房屋,用石灰與酒消毒,作為病房,清風,你指揮大家排隊候診,婦孺在前,老人次之,壯年男子最後;剩下的人,去清點吳掌柜家的藥材,對照我等會兒開出的藥方,若有不足的,便回藥師宮去取。」
眾弟子得令各自忙碌起來,村民們忙齊刷刷地朝著許宣磕頭,而許宣,則扶起吳掌柜的妻女,朝著房中走去。
2
饒是許宣做好了最壞的打算,這場瘟疫的蔓延速度和病情的嚴重程度,還是讓他精疲力竭。
藥材不夠、病房不足,許宣連續三天三夜都沒有合眼,卻還是沒能救得了大多數人,而其餘還活著的病人也未痊癒,不過是痛苦地苟延殘喘。
吳掌柜的妻子也因為疫症去世了,好在女兒並沒染上,算是僥倖逃過一劫。可她呼天搶地痛哭的樣子,卻讓許宣深深地覺得無力與心酸。
許宣望著灰暗的天空,輕聲慨嘆:「師父,您在世時,是否也沒遇到這麼棘手的狀況?」
說罷,身體竟是微微一晃,清風在一旁趕緊扶住:「宮上,趕緊去休息會兒吧,這樣下去怕是鐵打的身子也撐不住啊。」
許宣搖了搖頭:「身體事小,我不要緊。只希望能趕快控制住這場疫症……我今早收到江湖上的消息,臨近幾城都有病患流動過去,險些傳染更多百姓。」
清風神色立馬緊張起來:「那可怎麼辦?」
許宣也是神色沉重:「藥師宮發現疫病之時,就將消息放了出去……那幾名病患,已被江湖中人……斬殺了。」
清風嗔目結舌,幾乎不敢置信,短暫思索之後,卻也知道這已經是最好的選擇。
許宣緩了緩,待面上的不忍之色過去后,才接著說:「從發現疫症起就已有數百人死亡,這三天我們雖然稍稍控制了疫情,畢竟無法馬上根治。陸續有無辜之人身亡,藥師宮怎能坐視不理!」這些思慮,讓他根本無法合眼,不是在診治病人,就是在帶領弟子查閱醫書。若真是面臨選擇,他也只能如當初的村民一般,兩害相較取其輕了。
清風如何不知道許宣心中的糾結與痛苦,只想此時陪他說上幾句,能讓他緊繃的神經稍微放鬆些,而這次的疫症,也確實古怪:「我記得幾年前老宮主還在世之時,大水過後也爆發了瘟疫,但跟這回無論是發病的速度與癥狀都相差甚多。」
「我想,用傳統方法恐怕沒辦法有效治療病情,」許宣頷首,又思索道,「這回幾乎都是因為心脈衰竭而亡,從染病到死亡不到三天……這場瘟疫太過蹊蹺,你去查查這次瘟疫第一個發病的人是誰,或許由他身上能找出瘟疫發病的原因。」
清風領命:「好,我馬上去查。」
許宣又喊住他:「再讓人去藥師宮運藥材過來,萬不可再耽擱了病情。」
清風點頭,連忙離開,而許宣卻眉頭深鎖,望著空蕩蕩的病床,臉上沒了方才的果斷魄力,反而是有些不知所措的迷茫……
3
白夭夭從蓬萊仙山回來,便去小青山洞裡尋她,想讓她動用眾小妖的力量,幫自己找尋無疾蘭之根被盜之事。
小青聽了十分驚訝;「要有什麼樣的本事才能上蓬萊仙山偷取這些名貴的藥材?這事該如何查起?」
白夭夭搖了搖頭,也是悵惘:「仙鶴姐姐說無疾蘭四周一個腳印都沒留下,除了這上面殘留的妖氣外,再無其他線索。眼下最擔心有人用無疾蘭的根來煉製百病,那將必成人間大禍。」
她這話令小青猛然想起疫症一事,抓著白夭夭手著急道:「最近許宣去了城東十里,那裡好像有瘟疫蔓延,已經死了不少人了,姐姐你說這兩件事會不會有關係?」
「是了……天上一日人間一年,我在蓬萊仙山逗留的這片刻,人間之禍已起……」白夭夭神色嘆惋,又滿是擔憂,「你說許宣去了疫症爆發之處?」
小青連忙點頭:「我前兩日去了趟藥師宮,裡面的人都是忙得腳不沾地,說是輪流去替換值守、運送藥材,據說許宣都好多日沒有合眼了。」
白夭夭怔了怔:「這許宣看來刻薄好財,沒想到瘟疫爆發后,卻令我刮目相看了。但這疫症若真是無疾蘭之根引起,恐怕難以醫治。小青,你幫我速去義莊查探,看兩者之間是否有直接關係,若真是源於無疾蘭之根,死者身上將會殘留股股黑氣……」
小青有些猶豫:「但是得了瘟疫之人的思想一般都……難看極了……」
白夭夭拍了拍她肩,神色更是憂慮:「這回能透過層層防護偷取無疾蘭之根,絕非只是單純的竊盜案,背後肯定隱藏了某些陰謀,我擔心這事背後有邪祟作怪。」
小青渾身一震:「邪祟?」
白夭夭頷首:「我們分頭行動,你去義莊,我去追蹤這無疾蘭上殘留的妖氣。」說罷,便捻了個法訣消失了。
「小灰呢!每次關鍵時候就不在了!至少陪我去壯個膽啊……」小青跺了跺足,咒罵了一句。雖然膽戰心驚,但也知事態嚴重,稍微定了定心神,便施了法術,去往義莊。
她所咒罵的小灰,此時正躲在從藥師宮到城東十里必經的山路上,候著冷凝運送藥材的馬車經過,再悄然施法,令馬匹驟然發狂,拖著馬車橫衝直撞,幾乎令馬車顛覆。
宋師兄等人大驚失色,多番想找機會刺殺發狂的馬匹卻是不能,最終宋師兄只來得及從馬車車頂劈開馬車一把抓起冷凝,剛剛落在地面,馬匹就帶著載滿藥材的馬車衝下了山谷。
冷凝跌坐在地,臉色絕望:「這下糟了,可都是師兄急著要用的藥材啊,那味師兄點名必需的八心蓮子,要到哪裡去尋呢……」
宋師兄也是面色沉重:「我馬上派人四處去添購,你們先去與宮上會和!」
說罷扶起冷凝,再交給另一名弟子,各自打馬奔走了。
小灰鬆開因為緊張而滿是汗的手,神色也是黯然:「這回主人總可以放了我的家人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