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國難當頭
「他們家很難訂到,你是怎麼……」胡蝶驚訝之情溢於言表。
「天機不可泄露!」杜蘭德神秘一笑,復又轉為悵然,「我看你一直沒穿,還以為你不喜歡。」
「哪有!」胡蝶連忙否定,隨後又覺得自己表現得太過急切,剛剛平復不久的紅暈再次爬上臉龐,「我、我不是那個意思。衣服很好看,只是,只是……」
「我知道,這衣服的樣式確實不適合穿著去學校。」杜蘭德不忍心繼續逗她,便給她找了個台階下。
胡蝶頓時鬆了口氣,睜著水靈靈的眼睛連連點頭:「是啊,上學穿這個不方便。」
「不過我很開心你今天穿了,真的很漂亮。」杜蘭德發自內心地讚美道。
「是、是嗎?謝謝你。」胡蝶害羞地低下頭,不敢直視杜蘭德熱切的雙眼。
雖是喜歡她含羞帶怯的模樣,只是畢竟還有更重要的事等著他做,杜蘭德猶豫了一下,下定決心地開口:「小蝶,跟我離開這兒好么?」
胡蝶抬頭,難以置信地瞪大眼:「什麼?去哪兒?」杜蘭德無奈道:「少帥根本靠不住,東北邊防軍司令部長官公署的所在地錦州已經陷落了,東三省全數落入日本人之手。但他們的野心,絕對不止是東北。戰火也許在不久
的將來就會燃遍整個中國,我不希望你的美麗受到一點損害,跟我走吧,去個安全的地方。」
胡蝶緩緩放開咖啡杯,笑容漸漸凝固:「去哪兒?」
杜蘭德揉了揉太陽穴,愁眉不展地說:「香港?也不行,日本人早晚會攻打那裡。去美國吧,也許只有那兒是安全的。」
胡蝶吃驚地睜大眼,沒想到杜蘭德居然給出這麼大膽的提議:「背井離鄉,離開祖國?我……一個女人,怎麼能去那麼遠的地方?」雖然哥哥是要她遠離紛爭,可北平已經是她長這麼大走得最遠的地方了。美國……美利堅嗎?那個國家不是在大海彼岸嗎?學校里許多老師都曾去過那裡留學,同學里也有
不少計劃前去留學的。
可她只是個普通的女孩子,甚至連學校里的各種社團都不敢參加,怎麼能去那麼遠的地方,去了又要如何為生?
「這裡已經不安全了!」杜蘭德急切道。胡蝶忙握住杜蘭德放在桌上的雙手,懇切道:「國際聯盟在日內瓦做出決定,要求日本必須從滿洲撤軍。前幾天國慶的時候,全國各地舉行反日大遊行,我也參加了。南京的學生向政府遞交了請願書,蔣主席還發誓說一定出兵,不出兵收復失地,殺了他的頭以謝國人。阿杜,國際國內的形勢,都在朝著有利的方面發展,你對我們的軍隊沒
有信心嗎?我們……就不能打敗日本人?」
她不相信國家會陷落,明明有那麼多人在努力,就連她的嫡親哥哥都已經拉起隊伍去打日本人了,怎麼會打不贏呢?「前些天的反日遊行是因為錦州淪陷吧?」杜蘭德咬咬牙,將歷史半真半假地說出來,「錦州淪陷后,日本人肯定會揮師南下。不,或許他們會先在東北扶持一個傀儡政權,
利用這個政權做出中日友好的假象來向國聯交代。你好好想想,國聯里都是哪些國家,他們誰在我們國家裡沒有租界?怎麼能指望他們替我們出頭?」「可是……可是蔣主席答應學生們了啊,他答應會全力抗日!」胡蝶隱隱覺得他說得對,不能指望火燒圓明園還強行割走國家大片土地的歐美列強替自己出頭,但她不甘心,
不相信日本人的野心會得逞。杜蘭德冷笑一聲,語帶諷刺:「蔣主席?他明明在忙著圍追堵截自己的對手,哪裡有精力抗日?指望他還不如自求多福。想想看他最近的行為,除了喊幾句空洞的口號,他
可做過一件與抗日有關的事?」「你的意思是,我們國家一定會滅亡嗎?」胡蝶無力地靠在椅背上,期盼地看著對面的男人,希望能從他嘴裡聽到否定的話。蔣主席的精力主要放在哪裡,她看得分明。可
就連能和他分庭抗禮的「東北王」張家都敗在日本人手裡。如果不寄希望於南京政府,又有誰能抵抗日本人呢?
杜蘭德搖搖頭,堅定地說:「不,也許五年,也許八年,但總有一天,我們會把強盜趕出去,這是一定的。」
來自未來的他當然知道如今囂張跋扈的日軍會在1945年的8月份宣布投降,可他不能說出這件事,只能說個大概時間。
胡蝶頓時雙眼發亮,激動地抓緊他的手:「那麼我們為什麼要走?為國家盡一份力不好嗎?國家興亡,匹夫有責呀。」
不知為何,在聽到杜蘭德堅定地說出一定會把強盜趕出去的話后,她突然有了勇氣,願意邁出那一步,跟她的同學和千千萬萬的人一起,投身到抵抗侵略者的大潮中去。
只要他說,她就信。
杜蘭德以手扶額,遮住自己眼中的痛苦,小聲地說:「可我沒有那麼長的時間……」
胡蝶還沉浸在熱血沸騰的感覺里,一時沒聽清他的話,便追問道:「阿杜,你說什麼?」
杜蘭德咬咬牙,將愁緒強壓下去,努力擠出一個笑臉:「沒甚麼。」
讓胡蝶沒想到的是,杜蘭德口中的「戰火燃遍中國」會來的這麼早。11月初,黑龍江省城陷落。沒過多久,清朝最後一個皇帝溥儀被日本人帶到東北,隨後關於滿清復國的消息甚囂塵上,城中許多遺老遺少開始舉家搬遷,準備去關外投奔
他們昔日的主子。
與此同時,學生罷課、工人罷工、商人罷市,民眾紛紛走上街頭呼籲當局組織武裝力量擊退侵略者,全國各地掀起抗日救國的熱潮。身在校園的胡蝶自然無法避開這股浪潮,尤其從杜蘭德口中聽到一定會戰勝侵略者的話語后,她心底被壓抑許久的熱血被調動起來,不僅主動加入救亡圖存的社團,還很
快成為其中的中堅力量。
「胡蝶,明日遊行的傳單都準備好了嗎?」李倩將成堆的標語堆放在桌子上,隨口問向伏案疾書的胡蝶。
胡蝶從紙山裡抬起頭一笑:「早好了,出發時我會帶上,你放心。」
她們所處的是一間教室,十來張課桌被拼成大桌子,桌子上堆滿各種傳單標語,黑板上寫著抗日救國等口號,角落裡則是些學生們自發製作的橫幅旗幟。
此時其他學生都已早早回家,為明天的遊行做準備,偌大的教室里只剩胡蝶和李倩兩人。「你最近變化真大,以前你都不參與這些事的。」李倩見沒其他的事要忙,索性坐在課桌上,晃著兩條腿拿起胡蝶寫好的傳單看,「我還道你是受家規所縛,不許你參與進來
。」
胡蝶出身書香門第,寫得一手好字,許多傳單的原始版都出自她手,同伴再拿她寫好的去批量印刷。「哪有!」胡蝶嬌嗔道,「只是以前的我膽子太小了,總覺得自己是女人,擔負不起國家大事的重擔,鬼子又太兇狠,我不是他們的對手,所以潛意識裡總在抵觸這些。但是
最近有個人讓我知道,不論敵人有多強大,只要我們堅持到底,就一定會有戰勝他們的一天。」
「噢噢噢噢,是不是上次那位英俊的先生呢?」李倩指著她曖昧地笑著,「果然愛情的力量是偉大的!居然能讓我們膽小的胡蝶姑娘變得如此勇敢堅定。」
胡蝶滿面通紅,輕輕打了她一下:「胡說什麼呢,上次就說了,我和杜先生只是普通朋友!」
「我懂,我懂!」李倩告饒般拱手作揖,嘻嘻笑道,「還請胡大小姐原諒小的!」兩人又笑鬧一會兒后,胡蝶慢慢才說出埋藏在心底的秘密:「其實,我哥哥也在東北拉了支隊伍打日本鬼子。」她雖然從未跟別人說過哥哥的事,但卻打心眼裡為兄長自豪
。
「哇!胡先生這麼厲害?以後有機會,我一定要見見他!」李倩睜大眼,眼神里充滿嚮往。
胡蝶點點頭,眼中浮現擔憂之色:「好啊,如果有機會一定帶你和他認識。」同伴的話讓她想起東北最近的局勢,心中不免產生憂慮,不知道哥哥怎麼樣了。上一封書信還是一個半月前來的,信里說他可能要進山打游擊,無法時常給她寫信,要她
自己在北平一切小心。李倩並未察覺到她的異常,還在自顧說話:「其實我也想去前線打鬼子,但爹娘不許我去,說姑娘家不能打打殺殺。他們都不知道國家已經處在亡國滅種的邊緣了嗎?姑娘
怎麼了,穆桂英能率軍出征,我就不能去和鬼子打仗嗎?再說了,打仗有什麼難的,不就是拿著槍突突嗎?只要學幾天,我也能上!」「對啊,作為四萬萬同胞之一,我們豈能坐視自己的國家陷入敵寇之手!」胡蝶握緊雙拳,一字一句地重複那人灌輸給她的信念,「不管是五年還是八年,總有一天,我們會
把強盜趕出去!」李倩彷彿也被她的話語所感染,用力點頭:「一定會,即使戰鬥至最後一人,也要把鬼子趕出我們的家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