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胡蝶之死
胡蝶伏在後座上不斷抽泣,科林斯雖然知道作為一個紳士,應當去加以安慰,但如今的情勢讓他無暇分心,只得抓緊方向盤,一腳猛踩油門朝安全區駛去。
載著兩人和糧食的汽車剛剛進入安全區沒多久,一隊RG兵就氣勢洶洶地端著槍衝進安全區。
「你們幹什麼?」頭髮花白的德國人張開雙手擋住他們的去路,憤怒地吼道,「這裡是國際安全區,不容你們放肆!」「哼!你們安全區的人殺了我們大RG帝國皇軍的士兵,我們只是想將兇手緝拿歸案!」一個少尉模樣的日軍推開老人,向身後的士兵下令,「去,把今天下午開車出去搜集糧
食的人抓來!」
「是!」左右兩排士兵領命,四散開來,衝進一個個擠滿難民的房子抓人。
「你們有什麼證據證明!」老人氣得渾身發抖,「我要把你們的行徑告訴全世界!」「呵!」 少尉冷笑一聲,伸手摸了摸老人手臂上的納粹袖章,「要不是因為這個袖章,你早就是個死人了。我勸你還是少管閑事,留條命回國去和家人團聚。中國人的事,
關你什麼事?」
「你們這群禽獸!」老人睜大眼看著日軍將數十個二十來歲的女性難民像抓牲口似的趕到街中心,「你們這群禽獸,上帝一定會懲罰你們!一定會懲罰你們!」
「上帝?」少尉不屑道,「我們只信奉天照大神和天皇陛下!只余你要的證據,來人!」
他向後一招手,兩個士兵就將一具血肉模糊的屍體丟到老人跟前,赫然就是和胡蝶分別不久的梁志成。「這位是不是你們派出去搜尋糧食的司機?」少尉以腳尖踢了踢毫無生氣的軀體,冷笑道,「倒是條好漢,不肯開車,搶到槍殺了我們三個士兵,還重傷一個。可惜啊,與我
們大RG帝國作對的人都只有一個下場,那就是死!」
被抓出來的難民看見那具渾身上下無一處完好的屍體嚇得縮成一團,那人分明是被活活打死的啊!
老人自然認得自己親自送走的司機,此刻臉色也極度難看:「人都已經死了,你們還要怎樣?」「當時那車上還有兩個人,看在我國和Mg向來關係良好的前提下,那個MG人我們就不追究了。但那個中國女人,必須抓到!」 少尉獰笑地看向瑟瑟發抖的難民,「你們誰
是那個女人,自己站出來,否則別怪我不客氣!」
「不是我,不是我啊!」難民們瘋狂地搖頭擺手,還不斷向後縮去,她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啊!
「既然都不肯承認,那就全部帶回去!」少尉招招手,瞬間走上來十來個R兵要將難民們帶走。
「不要啊,不要啊!」難民們苦苦掙扎,落到鬼子手裡哪還有活路?她們還不想死!
RG兵哪裡會顧及她們的感受,隨意抓起她們就往外拖。
「你們!」老人想阻攔卻無能為力,一條步槍正指著他的太陽穴。
「等等!」一身潔白護士服的胡蝶從街角走過來。她剛換好衣服準備工作,就聽到日軍衝進安全區抓人的事。
當時她的第一反應就是梁大哥出事了,於是連衣服都來不及換就跑來此處,沒想到就看見日軍在強行抓人,還有孤零零躺在地上的梁志成的屍體。
日軍少尉看著面容姣好的胡蝶,臉上露出玩味的表情。
數條街之外的狹小閣樓上,杜蘭德坐在椅子上靜靜地等候胡蝶的歸來。天色漸漸黯淡,樓下傳來汽車引擎聲。
難道是她回來了?杜蘭德欣喜若狂,匆匆下樓,向外跑去。天知道他有多少話要跟胡蝶說,就算冒著改變歷史的風險他也要告訴她!杜蘭德在樓下站定,卻沒有看見心心念念的人兒,而是幾個醫護模樣的外國人。為首的正是與胡蝶一同離去的科林斯醫生,此刻的他一臉凄楚,幾位同行者亦是同樣的表
情。
一股不詳的預感從杜蘭德心底升起,難道——
科林斯顯然沒有預料到會在這裡看見個男人:「先生,你是?」
杜蘭德猶豫片刻,說到:「我是……胡蝶的丈夫,我姓杜。她在哪兒?」
科林斯慢慢低下頭,聲音低沉:「杜先生,我們非常抱歉……」
杜蘭德神色大變,急急問道:「科林斯先生,出什麼事了?」「我們去搜集糧食時遇上RG兵,你們的朋友梁先生為了保護胡小姐跟他們走了。後來雙方起了衝突,梁先生被殺。RG人認為我們故意殺人,因此衝進安全區抓人。」科林斯心情沉重,連帶聲音也壓抑起來,「日軍不知道另一個中國人是誰,因此抓了很多難民。胡小姐為了保護她們,自己站了出來。那些喪心病狂的RG人把她拖進房間,想強姦
她……」
「什、什麼?」杜蘭德倒退一步,只覺得呼吸都困難起來。
科林斯難過地垂下頭:「我們……沒有能力阻止。」
杜蘭德憤怒地抓住科林斯的手臂,雙目通紅:「她在哪兒?她在哪兒?」
科林斯狠狠閉目,慢慢轉身,跟他一起來的幾個同事都垂著頭讓開路。
前方有一輛黑色的小汽車,車裡似乎還坐著一個人。杜蘭德顫抖地往前走,每一步都好像走在刀山火海中,心臟跳得像下一秒就要要炸開似的。嚴寒的冬風呼呼刮在臉上,他卻毫無知覺。明明不過五六米的路,怎麼走了這
么久都沒到?
科林斯哀痛的聲音斷斷續續地傳來:「胡小姐誓死不從,掙扎中咬下了日軍少尉的耳朵,被他們……槍殺了……」杜蘭德走到車邊,胡蝶靜靜地仰坐在坐位上,神色恬靜,長長的睫毛覆蓋著眼帘,好象睡著了。她穿著白色衣服,袖子上有紅十字和國際安全區的圖標,前胸衣襟上有幾
個怵目驚心的彈孔,鮮血氤氳開來,仿若三途川上盛開的彼岸花。杜蘭德以為自己會哭,可乾澀的眼眶裡分泌不出一滴眼淚。他還以為自己會嘶吼,可聲帶卻像麻木了一樣,發不出一個音節。他彎腰把胡蝶從車內抱下來,胡蝶軟軟地靠
在他的懷抱里。
明明是一個二十多歲的成年女性,怎麼輕的像片會隨風而逝的落葉呢?
一隻不知從何處飛來的蝴蝶翩然落在胡蝶白皙的額頭,杜蘭德微微一笑,俯身貼了貼她涼涼的臉頰。那隻蝴蝶不僅沒被驚走,反而在短暫的飛舞后停在杜蘭德的唇畔。
杜蘭德眼底盛滿溫柔,動也不敢動,生怕嚇跑那隻蝴蝶。
科林斯等人目瞪口呆地看著這幕奇特的景象。
蝴蝶停了許久,最終展開絢麗的翅膀繞著兩人飛了一圈后直奔天際,消失在夕陽的萬千光線中。
那抹倩麗身影徹底消失后,杜蘭德重新邁開腳步,抱著胡蝶向外走去。
科林斯這才反應過來,急叫道:「杜先生……危險……」
杜蘭德對他的呼喊恍若未聞,頭也不回地向既定的方向走去。
前方不遠,就是安全區的界線。晚風憂傷地拂動胡蝶的長發,杜蘭德迎風佇立,表情冷漠地看著安全區外的日軍。站崗的三個日軍也冷冷地看著他,就連不遠處幾個正在喝酒的日軍都放下酒杯,拿著槍
跑過來。
杜蘭德低頭看著胡蝶,她的長發隨風飄揚,婀娜的身子緊緊貼在他的懷裡,表情恬美沉靜,一種空曠壓抑的窒息感充塞著杜蘭德的胸臆:
「死生契闊,與子相悅;執子之手,與子攜老。同在一個時空、一個國度都是奢望的要求了,何況跨越了時空……在這不可理喻的世界里,誰能分得清什麼是因,什麼是果?誰是誰的因,誰又是誰的果?我對她說過,我只是她生命里的一個過客,但我知道,在她心裡我不是過客,在
我心裡,她……也絕不是過客!」
杜蘭德仰天長嘯:「啊……」RG兵見狀瞬間端起槍拉開槍栓,對面的男人顯然不是只為了來此地大喊大叫。他這樣的人他們見得多了,無非是來為懷中女人報仇的。但他只有一個人,他們這邊有七八
條槍,他不過是以卵擊石罷了。
杜蘭德赤紅著雙眼,大步前進。他單手抱著胡蝶,從腰中抽出槍,毫不猶豫地扣動扳機,道道藍光直奔日軍而去。
三四個RG兵躲閃不及,仰面倒下,步槍子彈射向天空。杜蘭德出手如風,不過一個照面就將與他對峙的六七個RG兵斃於槍下。
更多的RG兵在聽到槍聲后紛紛從戰壕和營房裡跑出,拖著槍向聲源處撲過來。
杜蘭德壓根就沒有躲藏的想法,毫無畏懼地直面越來越多的RG兵。他槍無虛發,一個又一個RG兵在他眼前倒下。
「上帝啊!他那把槍到底是什麼東西!」科林斯醫生瞠目結舌地看著杜蘭德手裡造型怪異的武器,無需換彈夾,卻能源源不斷地發射出令人瞬間斃命的光束。
其他人也驚呆了,完全弄不清楚現在的狀況。杜蘭德突然悶哼一聲,往前走的腳步停了下來。他的大腿中了一槍,鮮紅的血液源源不斷地從傷口滑落。杜蘭德索性不再往前走,單膝跪地繼續射擊,左手卻始終抱著胡
蝶不肯放手。
沒過多久,杜蘭德的右胸又挨了一槍,騰起一團血霧。下一刻,左臂也挨了一槍。劇烈的疼痛刺激著他早已木然的大腦,他清楚地感知到生命在他體內流失。
不行,他不能死,紐扣還在他手裡,這東西不能落入RG人之手。
杜蘭德咬緊牙關用抱著胡蝶的那隻手啟動手腕上的呼叫裝置,另一隻手繼續開槍。
手錶上藍光隱泛,一束白光從天而降。
白光里,杜蘭騰慢慢騰空而起,對面的RG兵在光天化日之下見到如此情形都驚駭地停止了射擊。一些信奉神明的RG兵甚至丟下槍跪倒在地,膜拜半空中的男人。
不僅是科林斯等人,所有發現此處異常的人都驚呆了,這到底是什麼情況,那個男人是神仙嗎?
許多難民朝杜蘭德所在的方向下跪磕頭:「求求神仙,救救我們吧!」
杜蘭德渾然不覺其他人的目光,他只想把胡蝶的屍身帶回去,可是他的身體漸漸透明,雙臂變成了虛無的空氣,他只能痛苦地看著胡蝶的身體從他臂彎里滑落。
胡蝶的身軀重重跌落在地。
杜蘭德徹底消失在白光中。空中落下兩滴淚,滴在胡蝶的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