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6 章
蕭爾善獨自一人站在庭院下麵, 目光中透著深沉，他摸了摸不熟悉的花園植被, 在他上輩子的記憶之中, 原來的這個地方，放著的是一架秋千，就是那個讓蕭宕說他是抱養的孩子的□□。
他記得他小時候一直不喜歡蕭謄, 和蕭謄搶東西吃, 他的那個小後娘也是個厲害角色，隻要她帶著蕭謄在原地那麽一跪, 一哭, 最後受罰的是他, 沒有任何好果子吃的人也是他。
在他最後一次和蕭謄搶秋千時, 不小心讓蕭謄摔了一跤, 然後他那個身負絕技的後娘就去找他爹哭了, 他爹就拎著鞭子來抽他了，要他給蕭謄賠禮道歉，他不願意去, 最後蕭宕說出他的身世, 一個從難民堆裏被撿回來的孩子。
爾善剛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 簡直覺得天都快要塌下來了, 他當時隻有六歲, 如果蕭宕不養他了, 他又能出去做什麽活下去。而這個時候蕭宕再次提出來解決方法, 他可以繼續留在府上吃住，享受和從前一樣的待遇。
爾善那個時候除了同意之外沒有別的選擇，過了當天晚上以後, 他就給蕭謄道歉了, 如果他不是蕭宕的孩子，蕭府的大少爺，那麽他又有什麽資格和府上唯一的小少爺搶秋千呢？蕭宕肯把他當親生兒子養這麽多年，已經非常難得一見了。
從那天開始，爾善就在府上做起了力所能及的活，有時候去廚房摘個菜，有時候把院子裏的落葉打掃幹淨。蕭謄有的東西他也不去要了。
爾善以為他這輩子都會這樣過去，小時候靠著蕭宕的好心腸在府上當一個不需要簽賣身契的下人，等到年紀大了以後主動離開府上自己討生活。
然而蕭宕還是會時不時的跑過來關注他的生活，給他安排一些比其他下人輕鬆的活，還讓他和蕭謄一樣習武讀書。這樣一來，那些下人門也開始容不下爾善了，這段時間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算主還是仆。
如果他是蕭家的大少爺，那麽他不需要做很多的事情，他會得到比現在還要多的東西，如果他隻是個普普通通的下人，隻要他想就可以在府上完全避開蕭家幾個主子的視線。
可是蕭宕時不時的小恩小惠，讓他在下人圈子裏沒有辦法徹底立足，更不用說他還要跟著蕭謄一起讀書識字，教書先生知道他的身世以後，也開始三五不時的找他的錯處。
在這種環境下，也有幾次鬧到了蕭宕麵前，然而蕭宕隻覺得爾善是大少爺脾氣，最後吃苦受罪的全都是爾善。
時間長了，爾善也總結出另一套生活方式，在府上至少平平的長到了十四歲，古人十四歲就可以娶妻生子，自立門戶。雖然他在蕭家的幾年過的並不好，可是請來的教書先生是有真才實學的，蕭宕也把他的全部武藝傾囊相授，爾善知道他是撿來的以後，一改從前散漫的作風，爭分奪秒的吸取知識。
在爾善原本的計劃中，他是打算離開蕭家，先去富貴人家給人當當教書先生，或者去鏢局當個鏢師賺點本錢，可是他要離開的要求剛提出來，蕭何喝著的茶一口就噴了出來，爾善記得，當時蕭何眼淚都快笑出來了，他用一種搞笑的語氣說道：“爾善啊，你怎麽這麽傻，你爹說什麽你就信什麽？”
爾善記得當初蕭宕也是一副迷茫的神色，他想了一會才道：“這麽久的事情你怎麽還沒有忘，這就是你的家，你打算去什麽地方？”
爾善看著麵前的兩個人的話，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他當初所做的一切努力全都是白費的，他用盡努力，就是為了離開這個家能夠過的更好，可是現在蕭宕的一句話就把他對未來全部的渴望都打碎了。
爾善知道了這件事情以後，徹底放飛自我了，既然他是蕭府名正言順的大少爺，那些下人憑什麽欺負他排擠他，欺負他十年，他開始擺他的大少爺威風了。既然這個家他走不了，他就把這個家搞得烏煙瘴氣，所有人都過不好。
爾善抱著這樣的想法把當初欺負過他的下人們全都打了一頓，稍有不順心的就連打帶罵，蕭謄是個喜歡心軟的，一來二去的他們兩個再次對上了。
蕭宕看了則是習慣性的繼續讓他讓著，爾善見蕭宕這麽應付他，肯定不同意，剛開始他打下人是為了出被欺壓了將近十年的氣，後來打下人則是跟著蕭謄賭氣，你越是護著的我就越是要把他毀了。人人都說蕭小公子為人敦厚，和他搶秋千的時候，他可沒看到蕭謄有多麽為人敦厚了。
爾善就這麽過著，漸漸的把所有的人心全都作沒有了，本來是占理的事情，硬是讓他弄成了如今尷尬的局麵，在這種環境下，蕭宕也不肯繼續忍他，徹底站在了他的對立麵。而因為蕭宕在外麵若有若無的貶低他，抬高蕭謄的地位，外麵的人對他印象也不是特別好的，蕭宕為了蕭謄親自請先生，給蕭謄鋪路四處托人，可是卻對爾善從沒有過半點上心的時候。
走投無路之下，爾善弄來了一包毒藥，黃泉路遠，一家人一起去也有個照應，爾善本來打算隻給蕭謄一個人下藥，畢竟他這輩子的悲劇開始於和他搶秋千，但是爾善想了想，覺得反正他自己也不想活了，幹脆一家人都下去吧！黃泉路遠，一家人一起也有個照應，再加上他也想知道，蕭宕編出這種話來，他日到了九泉之下，如何如和他的娘親交代。
爾善這次下毒一個人都沒有害死，就連他自己都沒有害死，第二天蕭宕就把他送去了牢房，如果罪名成立，應該會被流放。
這個時候爾善死去多年的親娘活著回來了，麵對在牢中的親生兒子，她這個時候沒有立場質問丈夫為什麽要另外娶妻，也不知道蕭宕騙了爾善那麽多年的事情，還在對她從前護著的親妹妹低聲下氣的讓他們放過爾善。
爾善從來不為他的所作所為後悔，可是看到他的親娘因為他的事情，無法正大光明的討伐這對渣男賤女，低三下四的求他們放過自己時，爾善真的後悔了。
他在想如果他再猶豫幾個月的時間，是不是就能等到親娘出來給他主持公道了？如果他沒有胡亂打拳，而是理智一點，那麽現在低聲下氣的就是蕭宕他們一家人了。
最後蕭宕看在趙十娘的麵子還是把爾善從牢獄裏麵放了出來，雖然蕭宕放過了他，可是滿江湖的輿論並沒有放過他，他至始至終都是一個人人喊打的人。
爾善很久很久以後才知道他娘還有個愛慕者，如果不是因為他做的這個事情太沒有道理，他娘或許可以和她的愛慕者生活在一起，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要和蕭宕他們同住一個屋簷下。
爾善因為有了親娘在一旁照顧，也沒有了時不時和蕭家人同歸於盡的想法了，他希望自己能夠重新做人，可是周邊輿論並不允許他這麽做。因為有了親娘在身邊他也沒有了尋死的念頭。
戴元帥是他上山砍柴時遇到的，戴元帥曾經說過要收他為徒，可是當戴元帥知道了他從前的那些事情時，也選擇了放棄他這個人。
事過多年，盡管那些人都塵歸塵土歸土的的不在人世，可是他卻背負著這一切在世上活著，趙十娘去的那天他辦好後事，也跟著去了，這世上的一切實在是太讓他不喜歡了，如果人能有下輩子，他真的不想再當人了。
死後他得到了一個機會，如果願意可以用靈魂換來重回一世的命運，會有人幫他把所有的一切安排好，爾善不想再有下輩子，也想讓這些付出代價，他沒有任何糾結的就同意了。
結果他就回到了命運轉折的地方，有另一個人幫他離開家，幫他建功立業，幫他在這亂世之中有了一個自己的家，這一世沒有他這個不爭氣的東西拖後腿，娘很快就拿到了自己的東西，他那個愛慕者也出現在了他的身邊，唯一遺憾的就是蕭宕這群人，除了名聲差了些外，沒有任何傷筋動骨的懲罰。
爾善看著滿院子的紅，眼中是流不盡的淚水，好在這輩子，他的娘還活的好好的，從前的那個愛慕者也徹底成了他的親爹。這輩子他一定會過的非常好的。
起了個大早的沈小劍看到爾善站在院子裏哭的一幕嚇了一跳，他跑過去，有些無與倫比的道：“爾善你哭什麽啊！我可沒有欺負你啊！”現在的沈小劍最擔心的就是爾善覺得自己這個後爹不稱職了。再說這裏隻有他和爾善，如果師姐出來了，他真的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我知道，你別擔心，我是替你高興。”爾善說道，沈小劍聽到這裏才鬆了口氣：“我就說我這麽好的後爹怎麽會有人嫌棄呢？”
爾善點頭，對於這件事情沒有過多的解釋，任何人經曆了絕望的一輩子，突然活過來以後發現一切都朝著好的方向發展也會覺得高興的。
沈小劍聞言也沒有繼續問，隻不過也格外注意起爾善的態度了，爾善這裏父慈子孝，隔壁的蕭宕一家就開始雞飛狗跳，他的妻子在隔壁給他戴綠帽子也就不說了，加上他最近花錢如流水的態度也出了問題，他們家錢有點不夠花了。
蕭宕在外麵接了點活幹，每天回家的時候就能看到爾善他們一家其樂融融的情況，沒兩年的時間，他也被氣中風了。最讓他受不了的是小梅居然把他推到了十娘家門口。
趙十娘一家人就當沒有他這個人讓他在外麵凍著，聽著趙十娘屋子裏一家人的歡聲笑語，又看著另外一麵謄兒的猶豫不決，蕭宕第一次後悔起自己這頑強的生命力。他如今的狀態，哪怕是仇人出現給他一刀他都能感激涕零。
蕭宕盼星星盼月亮的總算盼到了一個仇人，沈小劍看著蕭宕可憐模樣，上前掀開蕭宕的褲子，然後又捂了捂鼻子：“蕭盟主真是可憐啊。都沒人願意管你我就來管你，我會讓你活下去的。”
沈小劍往蕭宕嘴裏塞進一碗冷了的粥，又給他扔了床破被子，在他耳邊道：“我要讓活著，你一定要睜大眼睛看著師姐和爾善跟我在一起後，過的有多幸福。”
蕭宕長著嘴，看著緊閉的大門，一個人在門口發出嗚嗚嗚的聲音，蕭何得到消息趕來的時候，蕭宕還頑強的剩下一口氣。
蕭何給蕭宕換上了幹淨衣服後，蕭宕閉著眼睛，這麽狼狽的一幕讓他弟弟看到了，他還不如死了算了。
蕭何也沒有繼續勸說，如果當初不對爾善撒這麽大的謊，現在怎麽也不至於淪落到今天這種地步啊！當初沒把爾善得罪死，現在至少能有個給你換幹淨衣服的人。
小梅不懂生意，蕭謄也是什麽都不會，兩個人在府上坐吃山空，很快就把剩下的老底吃沒有了。他們兩個收拾好包裹先去趙十娘哪裏哭，被爾善和沈小劍一起打了出去，然後又去蕭何家裏哭。
蕭宕雖然對從前的事情不滿意，可是看著這兩個人要哭死在他麵前的態度，還是看向了蕭何，蕭何捏著鼻子給了他們個容身之所和餓不死的飯菜。
爾善得知蕭家的事情後，在心裏暗道風水輪流轉。這種絕望的感覺總歸不是隻有他他一個人的經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