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糖糖很早就跟家裡的人斷了關係。」晨曦輕聲道。
「為什麼跟家裡斷了關係？」警方不依不撓。
晨曦未吭聲。
警察顯然是個急性子，又催了一聲：「江小姐……「見顧子深瞥過來的眼神，他心一驚，忙道，「抱歉，江小姐，我知道你現在的情緒很難過，但是唐小姐的車禍可能不是一場意外，有人在現場看見她曾被一輛黑色的法拉利追逐，我們懷疑是有人想殺唐小姐偽裝而成的交通意外，所以有些事，我們這邊需要調查清楚，希望你配合。」
晨曦因為警察的話腦袋一怔，不可置信的後退一步，「難道是為了那個U盤？」她看著唐糖棠冰凍的遺體，這個發現，猶如五雷擊頂，「所以真的是U盤嗎？為了U盤他才這麼對你嗎？」
警察下意識問：「什麼U盤？」
沒有人回答他，晨曦的臉色變得十分難看，一陣忿恨的烈焰在她心底燃燒，她瞪大的眼睛，直直地盯著冰櫃中的唐糖棠，身體僵硬地顫抖著，彷彿隨時都會崩裂。
「小曦。」顧子深緊緊擁住她，感覺她的身體寒冷的猶如冰塊，他低沉的聲音在她耳邊安撫，「小曦，如果想哭就哭出來，這樣你會好受些。」他一向不會安慰人，看見心愛的女人如此難受，笨拙地說了這麼一句。就像小時候，有一次他摔傷了，很痛，母親安慰他，如果很痛就哭出來，這樣就會好受些。
可真的會好受一點嗎？
不會，眼淚從來不能代替痛苦。
晨曦搖搖頭，推開他：「你們能不能都出去，我想跟糖糖單獨呆一會兒。」
然後目光一直鎖在唐糖棠身上，面色比唐糖棠還要慘白。
晨曦提出的要求是很難徵得同意的，畢竟唐糖棠屍體上也許還存在著警方需要的證據。
但有顧家太子爺在這裡，一切不可能都能成為可能。
很快整個冷藏室只剩下晨曦一人。
她蹲靠在唐糖棠身邊，看著她緊閉地雙眼，半響，問：「糖糖，我感覺我在做一場噩夢，夢裡你出了車禍，然後警察同志我來認屍，我就來到了這裡，看到你現在這樣子……你鮮花里的K，是顧言凱對嗎？他們說是顧言凱害死了你，你告訴我，這是真的嗎？那個你從小愛到大的男人害死了你……我寧願這是一場夢，糖糖，你還這麼年輕，怎麼可能會死？你肚子里還有顧言凱的孩子，他怎麼忍心下手？所以這真的只是一場夢對不對？糖糖，你睜開眼睛看看我好不好？」
冰冷的室內，沒有人回應她，唐糖棠依舊閉著雙眼。
以前那個活潑靈動的女孩再也不會突然出現在她面前對她說：「小曦，請我吃你們食堂的荷包蛋和咖啡吧，我覺得味道超級棒的！」
「對啊……你快點醒來，我請你吃我們學校食堂的荷包蛋和咖啡，你不是一直都心心念念好吃嗎？糖糖你醒來，我就帶你去吃好嗎？你不是說等你有錢了，要把我們食堂泡咖啡的師傅和煎蛋的師傅都買下來專門為你一個人服務嗎？你的理想還沒有做到，怎麼可以就這麼走了呢？」
依舊沒有人回應她。
「從知道U盤是你拿走了之後，我真的很生氣，很想跟你絕交你知道嗎？你怎麼那麼傻，為了一個不愛你的男人值得嗎？可是，如果我說我現在原諒你，我不跟你計較了，U盤拿了就拿了吧，你願不願意回來？糖糖……」晨曦閉上眼睛，那積壓在心裡的堅強終於轟然瓦解，她抱膝痛哭：「糖糖，你睜開眼睛看看我好不好……我真的接受不了你就這樣走了。」
可是回不來了，因為這不是一場夢。
晨曦埋頭痛哭，她哭的那麼大聲，她一邊哭一邊說：「糖糖，你最怕看見我哭了，現在我哭得這麼難受，你怎麼忍心不醒過來？」
沒有人知道唐糖棠會不會捨得，也沒有人知道她在掉進海中的那一刻想的是什麼。
但晨曦知道，那麼努力在這個世界上活著的唐糖棠，為了心裡喜歡的他跟父母決裂這麼多年，即使在最低谷的時候，她都沒有放棄過希望。
臨死前的那一刻，她一定很害怕吧？
她那麼喜歡熱鬧的一個人，如今孤零零地在這麼冰冷的地方，她怎麼能習慣？
晨曦不知道自己坐在這裡哭了多久，直到整個冷凍室都安靜了下來。
「哐當」一聲，有人開門進來。
晨曦看去，三個穿著白大褂帶著眼睛口罩，身形高大的男醫生走了進來。
她沒有起身，只是怔怔地蹲在地上，一雙眼睛寒冷而空茫，耳邊似乎傳來有人說話的聲音：「剛收到上面下來的指令，醫院配合公安的調查工作，要給屍體做檢測，現在我要把唐小姐的屍體運出去。」
說完，指意身後兩個人將唐糖棠的屍體從冷凍櫃中搬運出來，但冰櫃被晨曦擋著，那人聲音冰冷道：「小姐，請讓開，不要影響我們的工作。」
晨曦這才回神，下意識站起身退到了一遍，木然地看著其餘兩人搬運屍體。
兩男醫生非常迅速地將屍體搬出來，小心地擱置在推車上后，其中一個看了站在旁邊的男醫生一眼，提醒：「梁醫生，已經搬好了。」
那梁醫生似乎才回神，點了點頭，把車推出去時，他停住腳步看了身後的一直怔怔看著這邊的晨曦一眼：「你也一起跟來，需要死者家屬的配合。」
「……」
「江小姐？」
晨曦抬頭看他，對上他的眼睛時，彷彿被人下了咒語般，怔怔地跟了上去。
一行人陸續走進了一輛從冷凍室通往車庫的直達貨梯，貨梯很大，顯然是以前經常用來方便託運屍體的，但裡面十分陳舊，彷彿已經被廢棄了很久。
關上門按下了負一層，陳舊的貨梯「轟隆」一聲往下降。
寬大的貨梯里站著三個人和一具屍體，晨曦站在那個男醫生身邊，半響才道：「你是顧言凱吧。」
這不是一個疑問句，顯然她對自己的猜測非常肯定。
貨梯里，沒有任何人回答。
直到降到負一樓，貨梯門打開，
兩名「男醫生」將推車推了出去。
剩下的「男醫生」將臉上的口罩摘下，露出一張清雋的臉，他對身邊的晨曦平靜地說了聲：「走吧。」
晨曦靜默了片刻，走了出去。
電梯監控里，晨曦身後被一把手槍抵制著，臨出門時，顧言凱抬頭看了一眼攝像頭，邪氣地勾了勾唇角。
電梯不遠處，兩個男人正將唐糖棠往一輛商務車上運。
顧言凱親眼看著唐糖棠被安穩地放上了車，才用槍指著晨曦，語氣淡漠：「上車吧。」
晨曦走到後排，車門一打開，便感受到強烈的冷氣撲面而來，她上車之後，顧言凱並沒有跟上來，而是由另外一個男人持槍坐在她身邊，剩下的一個人開車。
顧言凱坐在車后，與唐糖棠的屍體呆在一起。
關上門之後，車子在地下車場掉了個頭，駛向車場外。
寧市12月的冬天，車上卻開了冷氣，防止屍體腐爛。
車上很安靜，晨曦從車內的倒視鏡中看見車后的顧言凱靜靜地坐在唐糖棠身邊，他什麼都沒做，就那樣靜靜地凝視著她，沒人知道他在想些什麼，費盡千辛萬苦盜了唐糖棠的屍體又是為了什麼。
商務車很快來到了一棟獨立的別墅前，晨曦被要求下車，此時已無人管她。
顧言凱指揮者其他兩人將屍體從車上台下，往屋子裡走去。
晨曦被晾在原地時，一個坐著輪椅的男人出現在晨曦的視野里，他看向晨曦的眼睛中有種詭異的愉悅：「晨曦同學，好久不見，還記得我嗎？」
「……」在這裡看見李闖，晨曦並未太訝異，也許是最近發生的事情讓她已經麻木了，也許是在見到李闖的那一刻，她已經猜到了結局。
「噢，忘記跟你介紹，這裡是我家，警察無論如何都不會想到你被顧言凱帶到我家，所以你可以放心的在這裡呆著，而我也將有更多的時間跟你聊聊我這雙腿是怎麼廢了的。」說完，他回頭朝身後的人道，「把她帶進去。」
「是！少爺！」
晨曦根本沒精力理會他，她徑自往裡面走去。
別墅很大，設有噴泉與花卉，但噴泉乾涸，花卉枯萎，整個院子都顯得沒有半分生氣。
一直走到室內，一踏進大廳門便感覺強烈的冷氣襲來。
和院子外不同，整個大廳都鋪滿了白色的玫瑰，唐糖棠就躺在屋子的正中央，有兩個穿著工作裝的入殮師正在替她上妝。
顧言凱面無表情地說：「帶她上樓換衣服。」
立刻有人走上前：「江小姐，這邊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