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七根手指
黎簇的那一聲慘叫絕對能載入北京大學第一附屬醫院的史冊,以至於在他出院前的那段時間裡,他一直被人稱呼為「慘叫君」。據說,當時連另一幢行政樓都清晰地聽到了這一聲慘叫,院領導還以為是什麼重大的醫療事故,或者婦產科終於生出來什麼了不得的東西。
黎簇在大吼之後,一直想撕掉自己背上的膠布,但是顯然包紮的時候,醫生已經預料到了這個情況。這些膠布全部用衛生膠帶從他肚子上過了好幾圈,雖然他扯掉很大一部分,但是要從身上完全扯下來很難。他扯了幾次都沒成功,後來衝過來的護士叫了幾個男護工過來,把他死死壓在了床上。
還好在發生電影里給瘋子打鎮定劑的情節之前,黎簇就被幾個壯男壓得冷靜了下來。
他被重新按坐在床上的時候,腦子還是一片混亂的,頭還是不由自主地想往後背看去,手也直往後伸,好在護工猶如牛一樣壯碩,把他死死鉗住。
這時候,醫生也被驚動了,跑了過來,進來就問:「怎麼回事?」但是一眼就看明白了。
她身後跟著好幾個其他病房的病人,醫生回身把床邊的帘子拉上,就去摸黎簇的額頭。黎簇一看到白大褂的大夫,立即靜了下來。
這是一個三十多歲的年輕女醫生,顯然這是第一次見,長得不算漂亮,但是身材很窈窕。黎簇從小就特別吃女醫生的套路,他不知道為什麼,只要看到女醫生,就會覺得很心安。
不過這片刻的寧靜並沒有讓他真正鎮靜下來,背後的疼痛一下讓他重新恐懼起來。
「醫生,我背上是什麼?」他對著醫生叫道,「那個王八蛋在我背上刻了什麼東西?」
醫生埋怨地看了護士一眼,才皺著眉頭對黎簇道:「現在不適合談論這個話題,還是等你身體再恢復一點,和你爸爸在一起的時候,我再告訴你。」
「去你……」黎簇的情緒一下就炸了,想爆髒話,但是一看到穿白大褂的女醫生,他硬生生把後半句話咽了下去。
女醫生顯然並不想多說,便給兩邊的護工打眼色,黎簇立即就意識到自己的年齡在這種情況下是沒有發言權的。要是被綁在床上,他就糟糕了。
即使他自認為他甚至比他父親更了解日子應該怎麼過,其他人還是不會聽他的,這大概就是孩子的悲哀。想到他老爹的嘴臉,他忽然覺得很煩。不行,絕對不能讓自己混到這種境地。
「等一下。」他決定採取措施,至少要爭取一下,「對不起,剛才我有些情緒失控了,不過我還是想知道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帶著這個疑問我也休息不好。」
大概是這種話從毛頭小夥子的嘴巴里說出來,讓女醫生覺得很驚訝,她看了他一眼說道:「沒有什麼,只是一些傷疤而已。你受了很嚴重的刀傷,很可能留下無法消除的疤痕,所以我們不想這麼早告訴你,你還是好好休息吧。」
黎簇吸了口氣,心裡暗罵:你要我安心也編個好點的理由,我剛才摸到的可不是那麼一回事。看女醫生要走,黎簇立即道:「我不信!醫生,我父母已經離婚了,我也十七歲了,我能自己負責自己的事情,請你告訴我真相。」
這是一句真話,黎簇說得很淡定,但是也帶著祈求。
女醫生愣了一下,邊上的護士和護工顯得很尷尬,黎簇知道有門兒,他用這句話震懾過不少大人,便繼續道:「阿姨,求求你了。」
女醫生嘆了口氣,對邊上的護工擺了擺手,護工把手鬆開。她對黎簇道:「好吧,你跟我來一趟辦公室,只要你不再撕你的繃帶,我就告訴你。」
「謝謝阿姨。」黎簇鬆了口氣。
「不要叫阿姨,叫姐姐。」女醫生頭也不回地走出去,「看你少年老成,我很欣賞,叫幾聲好聽的,等下你看到自己的後背崩潰后,我興許還能安慰你幾句。」
黎簇跌跌撞撞地跟著女醫生來到了辦公室。背後的疼痛讓他很不得勁。
辦公室里沒有沙發,只有一張床,女醫生給他使了個眼色,他只好坐了上去。這時候,他看到了女醫生的名牌,掛在一邊的衣架上。
梁灣。
「梁姐姐。」他順勢問道,「你是什麼科的大夫?」
「你管的著嗎?」梁灣一口的北京姑娘腔,說著就從抽屜里拿出一個大信封來遞給他,「裡面是你後背的照片,慢慢抽出來,不準再叫了,多奇怪都得忍著。」
黎簇點頭,心一下提了起來,心說:有那麼誇張嗎?難道他背上刻著一坨大便或者是蠟筆小新的某種塗鴉紋身?如果是真的,他也不想活了。
反正東西到手,也不用管什麼儀態了。他迅速把信封打開,手往裡一伸,就摸到了幾張薄薄的紙,拉出來,是幾張用列印紙列印的彩色照片。
拉出來的那一剎那,他還是瞄到了信封的抬頭,發現那還不是醫院的,是北京市西城區公安局的信封,不由得還真的放慢了拉出的速度。
不過,即使再慢,在看到照片的時候,黎簇還是愣住了。在那一剎那,他完全不相信那是他自己的背。但是他也沒有叫出來,照片上的畫面,牢牢的吸引住了他的眼光,一股寒意從他腳底升了上來。他忽然意識到,梁灣不想讓他立即看是有道理的。
這幾張照片顯然是在現場拍的,他的背上滿是血污,那種出血量看著就讓他噁心。他比較消瘦,背上幾乎沒什麼肉,這使得那些傷口顯得更加嚇人,感覺骨頭都已經露出來了。
但是他知道其實傷口沒那麼深,如果有那麼深,他現在一定不可能起身走路。
如果要詳細地描述,這些傷口還有很多可以形容的地方,但是黎簇的注意力很快被所有傷口組成的那個形狀吸引了過去,其他的一切他都無視了。
他第一眼就看到整個背上的傷口,組成了一隻手的圖案。而且不是普通的手,這隻手,有七根手指,在手圖案的內部,他看到了無數的小字,這些字他完全不認識,因為太小了,很多筆畫都很簡單,絕對不是漢字。
無法想象,在他昏迷了之後,那個男人到底對他做了什麼,要怎樣的變態,才能在他背上刻出如此多的細小的記號。
「四個小時,他在你背上最起碼刻了四個小時,錯過了最佳的搶救時間。可以說,他是為了在你背上刻這幅圖案而死的。」
「這人…。是個變態?」黎簇喃喃道,「日他先人,幹嗎不幹脆在我背上畫清明上圖!」
「不是,他絕對不是變態。」梁灣有點憐憫地看著他,「這個人的身份,說出來你會更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