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各懷鬼胎
「爸……爸……」宋若禕不知道是從哪裡得來的消息,聽說了顧儒安的事情之後匆匆忙忙趕來了。顧溫柔前面二十幾年裡最厭惡的人就是宋若禕,此時此刻在這裡見到,讓她原本就不怎麼好的情緒變得更加低沉了。
宋若禕滿臉淚痕地跑了過來,卻看不出一點的慌亂和無措。顧溫柔絲毫不覺得她是真心實意地來看顧儒安的。
如果真的是來看顧儒安的,怎麼還會描眉畫眼地前來?
要知道,宋若禕的作息是很差的,尤其是在做了空姐之後更甚,日夜顛倒不說,每天不飛的時候都要睡到下午才可以,這個時間點她已經起來並且化好妝了,說明她是得知了消息知道要出門之後,先化妝完畢才出來的。
一個來見自己已經死亡的父親的人,如果是真心實意地難受,會化妝前來嗎?
她哪裡會有這個工夫和精力以及力氣去化妝?
顧溫柔一早就知道宋若禕的虛情假意,她不過,是為了得到顧儒安的財產……
「爸,你醒醒,你看看我,我是禕禕啊……」宋若禕聲淚俱下,趴在顧儒安身上失聲痛哭。
顧溫柔看著她這副樣子,並不為之所動,甚至臉色都是鐵青的。
在人前當戲子這一套,宋若禕一直做得很好。
顧溫柔看了一眼江知行:「知行,我們回家吧。」
她可不想再在這裡被小男孩兒一家人辱罵,也不想看到陸雲琛,更不想看到宋若禕一個人在這裡唱獨角戲。
宋若禕竟然也不覺得尷尬?
這個女人為了得到一點顧家的財產,真是豁出去了……
「宋若禕,戲演得差不多了,你也該回去了。」顧溫柔實在是看不下去了,扔了一句話給宋若禕,「別打擾我爸了,我爸需要休息。」
顧溫柔尤其地強調了一聲「我爸」,以此來證明,顧儒安是她的父親,而不是宋若禕的。
宋若禕終究只是一個領養來的女兒。
宋若禕含淚起身,看向顧溫柔時淚光矇矓:「溫柔……你見到爸最後一面了嗎?」她像是沒有聽到顧溫柔說的話一般,兀自說道。
但是顧溫柔早就已經習慣了這樣的宋若禕了,很正常,她就是這樣的人,無論你對她說什麼樣子難聽的話,她只會當作沒有聽見,然後回饋給你最溫柔的話。
這種腔調,也只有男人能夠被她騙了……
顧溫柔還不傻。
「別在這裡裝腔作勢,顧氏的錢,沒有你的一份。」顧溫柔直接將宋若禕最關心的話題說了出口,她知道宋若禕此時此刻心底挂念著的無非就是顧氏集團的股份而已。
顧溫柔是絕對不會讓出一分一毫的股份給宋若禕的,一分錢都不會。
宋若禕曾經施加在她身上的痛苦,是這麼多年以來,所有人施加在她身上痛苦的總和,她憑什麼要讓一個讓她痛苦的人好過,甚至還給她股份?
宋若禕聽到這句話時稍微怔在了原地,看著顧溫柔的目光也是微微顫抖的。
「溫柔……我不是要股份。」宋若禕又開始自導自演了。
顧溫柔在想,在這麼多人面前,她不覺得尷尬嗎?
顧溫柔不想被小男孩兒的家人繼續看笑話,於是直接扭頭就準備走。
宋若禕卻像是蛆蟲一樣,跑了上來緊緊地抓住了顧溫柔的手臂:「溫柔,你就這樣走了?爸還在這裡呢……你不能走,你不再看看爸了嗎?你怎麼這麼沒有良心?爸當年對你多好,你有的東西我沒有,我有的東西你都有,現在爸去世了你就這樣對他?」
宋若禕近乎質問的口氣讓顧溫柔越發地不爽,顧溫柔現在的脾氣屬於一點就著的類型,而偏偏宋若禕不知情,還要往槍口上撞。
「想知道為什麼以前,我有的東西你沒有,你有的東西,我都有嗎?」顧溫柔在心情極度不好的情況下,說的話都是不直接經過大腦思考的,變得更加狠戾,「因為宋若禕,你是領養的,我是親生的。」
這就是區別,是顧溫柔想要告訴宋若禕的。
實際上,顧儒安對待孩子是很公平的,如果當年宋若禕沒有這麼多歪心思的話,顧儒安肯定也會好好地對待她的,但事實上,人都是有慾望的,這跟年齡無關。
所以在宋若禕很小的時候,她就已經暴露出來了自己的慾望,顧儒安是何等精明的商人,一眼就看穿了這個小孩兒。
自此以後,顧儒安對宋若禕,也就開始區別對待了……
宋若禕被戳中了心事,而且是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被說自己是領養的,其實滋味兒並不好受。雖然宋若禕也不知道這裡這麼多人是做什麼的,為什麼全部都團團圍著……她只知道,很丟人。
顧溫柔同宋若禕說完話,又看了一眼陸雲琛。
陸雲琛此時還是看笑話一樣的表情,看著顧溫柔時,眉角微微抬了一下。
顧溫柔對於這樣輕佻的男人沒有半點好感,從一開始她就看得出來陸雲琛是一個輕佻的人,倒不是她有先見之明,只是判定一個人,從舉手投足的細節當中就能夠看得出來,而不是單純只是看錶象。
表象上的陸雲琛,算得上是一個十足十的紳士。
顧溫柔沒有同陸雲琛多說一句話,同江知行一道離開了醫院。
一出醫院的大門,顧溫柔整個人的情緒在這一瞬間爆發出來。
她現在已經不知道自己是在為了什麼而哭,不知道是因為昨晚的小男孩兒,還是因為顧儒安,或許都有。
而這一切彷彿都是商量好的一般,齊齊找上了她……
她現在的情緒全面地崩盤,除了想要躲進一個別人找不到她的房間之外,什麼事情都不想做。
「媽媽,你剛才不是說不哭了嗎?怎麼又哭啦?」小耳朵不明白大人的世界,不知道媽媽怎麼了,又拿出了自己的小手巾幫顧溫柔擦了擦眼淚,安慰道。
「媽媽沒事,小耳朵不要害怕。」顧溫柔生怕今天發生這麼多事情,嚇到了小耳朵。
小耳朵搖了搖頭:「我不怕啊。」
「嗯,乖。」顧溫柔伸手抓了一下小耳朵的鼻子,含淚笑道。
她仰頭去看江知行,淚眼矇矓。
顧溫柔很少哭,所以她也不知道自己此時哭的樣子是不是特別難看,等到鎮定下來之後,她還是有點擔心自己在江知行面前丟人:「我剛才是不是哭得很醜?」
「有那麼一點。」江知行半開玩笑地說道。
顧溫柔很想剜他一眼跟他開開玩笑,但話到了嘴邊,卻是連說出口的力氣都沒有。
「先回家休息,過兩天必不可免地要上法庭。」以江知行的經驗,知道陸雲琛的家人是肯定會將顧溫柔告上法庭的。
那一家人不像是缺錢的樣子,而江知行剛才也有聽到陸雲琛喊那位老人叫「外公」,也就是說,陸雲琛同那位去世的小男孩兒,是表兄弟的關係。
事情彷彿都交纏在了一起……
「嗯。知行,你覺得我能贏這個官司嗎?」顧溫柔的聲音喃喃,她害怕從江知行口中聽到否定的答案。
「可以。」江知行在顧溫柔眼中是最好的律師,只要他說可以,顧溫柔的心底便放心了一大半,即使她知道江知行肯定是在安慰她。
江宅。
顧溫柔回到江宅之後,接到了陸雲琛的電話。
而此時,她正在泡澡。
她整個人的情緒都綳得太緊張了,她急切地需要泡澡來緩和一下自己緊張的情緒。
以前剛剛學飛的時候,她每天晚上都要泡澡驅散自己的緊張感,而這個方法對於她來說又是出奇地有效。
陸雲琛有多部手機,此時用了一個新的號碼。
當她按下接聽鍵,聽到是陸雲琛的聲音時,第一個反應就是掛斷。
但一想到陸雲琛可能會同她說什麼關於小男孩兒的事情,她還是硬著頭皮繼續接聽了下去。
「溫柔。」陸雲琛異常油膩地叫了她一聲。
顧溫柔頓時覺得渾身上下的雞皮疙瘩都快要起來了,極度不舒服。
而此時此刻,陸雲琛那邊繼續說道:「溫柔,你害死了我表弟,我表弟一家,只有這麼一個孩子。」
「話別說得太滿了。」顧溫柔想了想,還是按下了錄音鍵——她總覺得,陸雲琛會說什麼值得她錄音提供到法庭上作為證據的話……
陸雲琛這個人油膩得過分,之前即使他在她面前盡量表現得自己足夠紳士,但是細節之處見人品,顧溫柔在江知行身上見識過真正意義上的紳士,見過了山川湖海之後,又怎麼可能會被小溪小河給矇騙了?
陸雲琛的一舉一動,都能夠被顧溫柔看穿……
「有些事情,還是等到上了法庭,由法官判定比較好。你在這裡這樣胡說八道,我可以在告你的名目上,再多加一條誹謗罪。」顧溫柔幾乎是咬牙切齒地說出這句話的。
「不愧是有一個律師老公,說話都是文縐縐的,怎麼,這些都是你那位律師丈夫教給你的?」陸雲琛的聲音變得越發挑釁和油膩。顧溫柔心想,這樣的男人,憑什麼相信當初她會上當?
「不好意思陸先生,這是法律常識,不需要誰教。難道你不知道?那看來你是法盲了。」顧溫柔的口氣沒有半點保留,非常不善。
陸雲琛聞言,臉色微微沉滯。他輕笑著扯了扯嘴角,顧溫柔都能夠聽到他的輕笑聲。
「這些我還真不知道,要不,晚上你在床上跟我科普一下?」陸雲琛的聲音仍舊是非常好聽的,顧溫柔心想,現在的女生大多數都抱著不切實際的幻想,尤其喜歡聲音好聽的男人,也不知道多少女孩子被陸雲琛的聲音和外貌給騙了……以為他就是這樣紳士、溫柔的人。
並不是所有人的眼睛都是明亮的,有些人睜著眼,都是看不清東西的。
顧溫柔很慶幸剛才自己開了錄音,陸雲琛說的這些話,已經足夠在法庭上作為性騷擾的證據了……
「請你不要騷擾我了。」顧溫柔想要掛斷,那邊卻傳來陸雲琛更加曖昧不清的話。
「你陪我睡一晚,我可以讓我姨媽,不起訴你。」
好一句不起訴,顧溫柔聽著都想笑。
「不好意思,我本身就無罪,不需要做這種下三爛的交易。」顧溫柔說話時每個字都咬得很重很重,像是在同陸雲琛做拉鋸戰一般。
「是嗎?那你可以試試看,等到真的被告上了法庭,有你哭的。」陸雲琛見她敬酒不吃,就給她吃罰酒,「顧溫柔,我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到我的床上來,我自然有本事讓我姨媽不起訴,到時候你飛行員的職稱還可以保留。」
「不需要,上了法庭,法官自然會判無辜的人無罪。」顧溫柔篤定地說道。
顧溫柔說完就直接掛斷了,她原本沉鬱的心情現在瞬間因為陸雲琛一個電話變得好轉許多。
對於小男孩兒一家來說,陸雲琛實際上稱得上是一名豬隊友了,然而陸雲琛還沾沾自喜並不自知。聽陸雲琛剛才的語氣,他根本不是一個足夠關心小男孩兒的人,只不過是為了一己私慾……
她之前錄音,原本只是想要採集陸雲琛騷擾她的證據,但是現在看來,這段錄音在小男孩兒那個案子上,應該也用得到……
顧溫柔暗自鬆了一口氣,她不希望小男孩兒那個案子多生什麼事端,她還想繼續飛……
其實她想過很多次,想是不是因為自己太倒霉了才會遇到這樣的事情,同事們在執行飛行任務的時候,很多都遇到過無法將等待救援的人救上來的情況,這種情況根本不止她一個。
因為救助飛行原本就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情,不僅僅要考慮飛行員和消防員的技術,更要考慮當時的天氣,天時地利人和,少一樣都不行……
三天後,是顧儒安出殯的日子,顧溫柔一身黑色的衣服,在靈堂裡面已經陪了顧儒安整整一夜了。
她已經記不大清小時候媽媽去世的時候她是怎麼度過的,好像是在黑暗的房間裡面躲了很久很久,直到顧儒安將她重新帶回到了光明當中。
她現在也很想一個人躲到一個小房間裡面去,一個人悄悄地藏起來,不被任何人知道。
但是人在長大之後永遠都是身不由己的,小時候可以躲起來,當作全世界只有你一個人,但是長大之後根本就不存在這樣的地方,無論你多麼想要逃避,都無處躲藏……
顧溫柔這兩天瘦了很多很多,臉龐都已經消瘦下去了。她靜靜地坐在靈堂裡面,來奔喪的人不少,大多數都是顧儒安生前的生意夥伴和好友,顧溫柔認識的也不多,她只是禮貌性地朝他們點點頭,並不想多說。
有些關係在顧儒安去世之後,就會被切斷,這一點顧溫柔也很清楚,所以也沒有必要多寒暄,並不是同人多寒暄幾句之後,顧儒安就能夠活過來了……
而最後來奔喪的人,是江家人……
也是顧溫柔最害怕面對的人,這裡面,有姜暖玉。
顧溫柔太害怕姜暖玉了,對她來說,上半輩子,成也姜暖玉,敗也姜暖玉。
如果不是姜暖玉,她根本沒有辦法嫁給江知行,但如果不是姜暖玉,她也不用每天都戰戰兢兢。
姜暖玉這個人,本身矛盾感就很足。
顧溫柔看到姜暖玉進來的時候臉色就不大好,是鐵青著一張臉的。
她當然知道姜暖玉的心情為什麼不好,顧儒安去世了,顧家相當於是倒下了,顧溫柔對於她來說,也失去了利用價值,她在江家的靠山,沒了……
顧溫柔其實挺想笑的,自己被姜暖玉利用了這麼多年卻一直都不作聲,怕的就是被趕出江家。
但是現在她已經不那麼害怕了,因為她有了不讓她害怕的資本。
江知行。
她清楚自己要嫁的人是江知行,又不是姜暖玉,之前畏懼姜暖玉是因為她身後沒有江知行,而現在,有了……
姜暖玉果然一進來就沒有給她好臉色看,只是淡淡地掃了她一眼就走到了江知行的身邊。
江知行今天也是一身黑色的西裝,莊重肅穆。
「知行,你跟我出來一下。」姜暖玉的聲音很清冷。
「媽,這裡有事。」江知行並沒有答應姜暖玉。
江右也是一起來的,在看到姜暖玉陰陽怪氣的舉動之後,冷冷開口:「這裡是親家公的靈堂,你讓他出去做什麼?」
江右雖然平日里跟顧家幾乎是不怎麼往來,但到底還是識大局的,開口的時候聲音莊重。
姜暖玉的眼眶是通紅的,顧溫柔猜測,她大概昨晚哭了。
但是姜暖玉哭,肯定不是為了她父親哭的,大概是為了自己未卜的未來在哭吧?
顧家倒了,她在江家的靠山沒了,她不知道日後在江家的地位會發展成什麼樣子,所以她在害怕……
顧溫柔很想笑,現在是她父親去世了,姜暖玉竟然還在她父親的靈堂上盤算這些。
姜暖玉的為人,她是再清楚不過的了。
當初她一直都因為姜暖玉幫她嫁給了江知行,而覺得自己跟姜暖玉是一丘之貉,所以一直都不敢說什麼,但是她現在覺得,她跟姜暖玉之間,還是存在著本質上的差別。
她嫁給江知行,是為了真正意義上的愛情。
但是姜暖玉讓她嫁給江知行,只是為了牟利。
這個世界上就是有一些這麼恐怖的人,永遠為了利益而存活,在他們的眼中,好像親情愛情友情都不是重要的,利字當頭,一切都好說。
顧溫柔覺得,姜暖玉就是這類人的典型代表之一。
「知行,你聽到沒有?」姜暖玉的脾氣上來了,從前在江宅,她可是從來不會發脾氣的。
尤其是在江右面前。
這一次,她給了顧溫柔一種破罐子破摔的既視感……
「媽,我這裡有事。」江知行的態度明確。
顧溫柔走到了江知行身旁,看著姜暖玉時,臉色嚴肅:「媽,這裡是我爸的靈堂。有什麼事情,晚點再說。」
顧溫柔仍舊保持著對姜暖玉的尊重,在她看來,無論如何姜暖玉現在都還是她的婆婆,有什麼事情,她也不能夠跟姜暖玉敞開了說。
「顧溫柔,你給我兒子喝了什麼迷魂湯了?」
這句話質問出口,現場所有人都朝這邊看了過來……
要知道,顧溫柔是江知行的合法妻子,被自己的婆婆這麼問,難免難堪。
「媽,你別忘了,我們是合法的。」顧溫柔的聲音仍舊是不緊不慢,在她看來,是姜暖玉瘋了。
「合法又如何?」姜暖玉冷笑,「你這個合法,還不是我幫你得到的?」
姜暖玉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是在嘲諷著顧溫柔。
「顧溫柔,你別忘了你當初是怎麼嫁給我兒子的。」姜暖玉要翻舊賬,在顧溫柔的意料之中,她知道姜暖玉肯定會把前塵舊事全部都翻找出來的,一切都如同她預料的、所想的那樣。
「當初的事情,謝謝媽。雖然我是因為您才嫁給知行的,但是未來的日子,是我們兩個人過。」顧溫柔從來都不是會輕易低頭示弱的人,在她的眼裡,主動權掌握在自己的手中時,任何事情才不會失控。
有了江知行作為靠山,顧溫柔也不需要再像以前一樣害怕姜暖玉了。
她知道自己現在也已經有了資本。
江知行伸手輕握住了她的手,看向姜暖玉:「媽,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但是我之前虧欠溫柔的太多,之後無論如何,我也不會跟她分開。」
江知行的話頗有一點點年少義氣,落入顧溫柔的耳中,讓她覺得他彷彿是十幾歲的少年。
如果這些話,是當初十幾歲的時候他說給她聽的,那麼她現在也不需要受制於姜暖玉。
一切就都是主動的。
但是,這個世界上永遠都沒有「如果」二字。
顧溫柔淺淺地吸了一口氣,她看到此時江右的臉色極其難看,大概是聽懂了他們的對話。
江右怎麼可能不懂?他在商場上縱橫了多少年,什麼樣的話聽不懂?
「姜暖玉,什麼叫作顧溫柔是因為你的緣故才嫁給知行的?」江右原本就對姜暖玉頗有成見,這麼多年來這點成見一直沒有消除。所以在聽到這句話時,江右的脾氣也上來了。
原本今天江右是真心實意地來奔喪的。
姜暖玉渾身冰寒,她死死地看著顧溫柔的眼睛,她知道顧溫柔肯定是故意的……
故意在江右面前說,故意將她推入絕境當中……
是她低估了顧溫柔,這幾年顧溫柔像是羔羊一樣在她面前永遠都裝作軟綿綿的樣子,但是實際上,顧溫柔也不是什麼善茬兒,是她麻痹大意了。
當初以為她跟江知行可以靠著顧家在江家紮根,她也不用再在江家看別人的臉色,但是現在顧儒安去世了,顧溫柔對她來說已經毫無利用價值了。
所以她今天來,是來勸說江知行趕緊退出這段婚姻,反正她知道,江知行的婚姻一直都是不幸福的,當初要不是她幫了顧溫柔,讓顧溫柔懷上了江知行的孩子,江知行根本不會娶顧溫柔……
而現在,姜暖玉卻偏偏生出了一種,被倒打一耙的感覺。
「老公,溫柔她胡說的。」姜暖玉在江右面前永遠能夠表現出一副溫柔賢惠的樣子,這麼多年來從來都沒有在江右面前失態過,此時此刻即使被顧溫柔戳穿,也保持著鎮定。
其實,顧溫柔並不是真心想要讓姜暖玉和江右之間出現隔閡的,只是如果她不戳穿姜暖玉,讓姜暖玉有一點點的危機感,恐怕姜暖玉還會在這件事情上折磨她,不斷地折磨她……
她最近發生的事情太多了,不想再因為姜暖玉再次破壞心情。
而姜暖玉也因為這件事情,徹頭徹尾地記恨上了顧溫柔……
顧溫柔垂首,看到江知行的手緊緊地握著她的手時,一瞬間心底里所有的顧慮都煙消雲散了……她知道,現在她不怕了。
靈堂裡面,宋若禕也在,顧溫柔到底還是沒有辦法趕走宋若禕。這裡畢竟是靈堂,宋若禕一身素服過來,顧溫柔也不好發作將她趕出去,只能夠讓她也留在這裡。
宋若禕靜靜地看著這一切,這一次她不是自導自演的導演,而是看客。顧溫柔知道,宋若禕現在巴不得看到她跟姜暖玉爭執起來,她好坐收漁翁之利。
人心就是如此,永遠都是在為自己是否得利著想。
可是顧溫柔想,宋若禕難道從來都沒有考慮過,江知行是不是喜歡她嗎?
哪怕江知行當初不喜歡自己時,江知行也並沒有對宋若禕動過半分的感情。
一切都只是宋若禕在自欺欺人罷了……
「你給我解釋清楚。」江右冷冷質問,口氣越來越難聽。
顧溫柔也不希望自己的公公婆婆在靈堂上吵起來,於是看了一眼江知行。
江知行上前,攔住了姜暖玉:「媽,你先出去。」
「不,你跟我一起出去……知行,跟媽媽一起走。」姜暖玉想要讓江知行離開顧溫柔的意思表達得非常明顯。顧溫柔聽著其實是挺想笑的,姜暖玉到底是有多厭惡她,才會做到這個地步?
抑或說,姜暖玉是有多想要在江家得到一寸屬於她的地方,才會這麼想讓自己的兒子拋棄原配?
「媽,你現在讓知行走,意思是要讓知行跟我離婚,然後……」顧溫柔從來都不是省油的燈,當初她母親去世之後,有不少女人看顧儒安年輕多金,又成熟有魅力,都想要倒貼上來。顧溫柔小小年紀就見過了各種各樣心懷鬼胎的女人,她智斗過不少女人,顧儒安為了她,一輩子都沒有續弦。
所以對於姜暖玉,顧溫柔實際上是勝券在握的,只不過之前她並不想跟她爭執而已……
當初一切安安穩穩時,起爭執也是沒有必要的,反倒會傷感情。
「然後,讓知行去找別的女人,找別的家裡有權有勢的女人,好幫你在江家站穩腳跟?」顧溫柔的聲音低低的,她前幾天一直都在發燒,現在好不容易稍微褪了一些了,但聲音仍舊是喑啞的。
「顧溫柔,你別胡說八道。」姜暖玉被顧溫柔一句話徹底激怒了,緊張地看著顧溫柔。
顧溫柔能夠從這一雙眼睛裡面看到局促、彷徨和不安。
她知道姜暖玉在擔心什麼。
尤其是,現在江右還在……
「媽,趁這個時候還能夠收場,收手吧。」顧溫柔的口氣稍微變得好了一些,她知道姜暖這樣的人很難說通,只能夠逼她。
姜暖玉臉色鐵青,死死地盯著顧溫柔:「我從來都沒有想過你是這樣的人……」
顧溫柔並不想過多地去理會姜暖玉,她只知道自己現在無愧於自己的心。
「我是怎麼樣的人,媽一開始就應該知道。我們當初是做好的交易,彼此也都是了解透徹的。」顧溫柔見姜暖玉仍是不到黃河不死心,便直接將事情都抖了出來。
她不知道此時此刻江知行是怎麼想的,但是她看到江知行並沒有攔住她。
平日里,江知行跟姜暖玉的母子關係也就一般而已,因為姜暖玉永遠都在算計,哪怕是自己的兒子,她也是要算計的。
「知行……」姜暖玉生怕江右問什麼,於是趕緊上前伸手抓住了江知行的手臂,試圖將自己的兒子帶走,「知行,跟媽出去,跟媽出去好不好?」
姜暖玉有些崩潰,顧溫柔知道她有多害怕。
但是她剛才已經給過姜暖玉機會了,只是她自己沒有珍惜而已……
江右從剛才說了幾句話之後就一直都保持著沉默,他已經不需要再多聽,就知道當初的事情是怎麼一回事了。
「姜暖玉,你最好出來給我解釋清楚。」江右聲音渾厚,一開口,在場所有的人都聽到了。
宋若禕在一旁靜靜地看著,嘴角溢出似笑非笑的弧度。
顧溫柔的餘光能夠感覺到宋若禕正在看戲,但是她也沒有打算打擾宋若禕看戲的心情。
「老公,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姜暖玉著急忙慌地想要解釋,但是即使想要解釋,她發現自己也找不到解釋的源頭。
她如果解釋的話,相當於是承認了當初是自己安排的顧溫柔嫁給江知行。
而一切,只是因為她看中了顧家的背景,希望顧家的勢力能夠幫她和江知行在顧家站穩腳跟,爭權奪勢。
「出來!」江右低聲呵斥了一句,姜暖玉心底藏著的這些心思被他一覽無遺。
姜暖玉害怕得渾身顫抖了一下。顧溫柔看到她出去時,狠狠地剜了她一眼。
一切似乎回歸了平靜,靈堂因為姜暖玉的離開而變得安靜了很多。江知行去處理一些事情,宋若禕走到了顧溫柔身旁,看著顧溫柔時眼底帶著一點諷刺。
「當初靠著姜暖玉嫁給江知行,怎麼,現在跟姜暖玉鬧翻了?你這叫作過河拆橋是嗎?」宋若禕不吝將最難聽的詞扣在顧溫柔的身上。
顧溫柔冷冷掃了她一眼:「什麼叫作過河拆橋,你應該比我更懂吧?」
「我不懂。」宋若禕輕笑,眼梢裡帶著的看戲一般的挑釁讓顧溫柔極其不悅。
顧溫柔也不是任人宰割的人,她盯著宋若禕的眼神似刀刃:「在爸爸的葬禮上,我不想跟你起爭執。」
宋若禕掀唇:「但在爸爸的葬禮上,你不是照樣跟姜暖玉起了爭執擾了爸爸的清凈?顧溫柔,死心吧,哪怕你擊退了姜暖玉又如何?江知行現在對你只不過是一時新鮮感罷了,等這種新鮮感褪去,他還是會不要你。」
顧溫柔屏著氣,很想讓自己冷靜一下,但宋若禕的話過分挑釁,讓她根本無法冷靜。
她咬了咬牙:「當初姜暖玉要讓我嫁給江知行時,如果不是你做的那些事情,我跟江知行至於冷戰這麼久?」
宋若禕對於自己當年的行徑「供認不諱」,並不遮掩,只是一直在盯著顧溫柔笑。
顧溫柔的思緒回到了結婚那一年……
當年,姜暖玉找到她,願意幫她嫁給江知行。
少女情懷總是詩,對於當時的顧溫柔來說,能夠嫁給江知行已經是一件足夠讓她高興到瘋了的事情。
面對誘惑,她抵制不住,答應了姜暖玉的請求。
事後,她跟江知行按照姜暖玉的想法如約地結婚了。
而就在新婚當天,宋若禕找到了顧溫柔,給顧溫柔看了一段視頻。
視頻的內容熱辣,是宋若禕和一個男人在床上的片段,她堅持著看了一分鐘,情緒便全面崩盤了。
當時顧溫柔覺得視頻里的人絕對是江知行,因為那個人的側臉以及身材跟江知行是一模一樣的,甚至他的髮型也是。他低低沉沉的嗓音也跟江知行的一模一樣……她記得這個男人腰上有一顆紅痣,她記得特別清晰。
當時顧溫柔信了,也因此堅信了兩年的時間。
如果不是她偏執到非要嫁給江知行不可,在看到那段視頻后,她絕對會悔婚。
宋若禕認準了顧溫柔跟江知行之間本來就冷漠,所以料定顧溫柔不會去問江知行這件事情。
於是這件事情如宋若禕所預料的一般,僵了兩年。
宋若禕含笑:「以前的事情還說它幹什麼?我也沒想到我只是隨隨便便找了一個跟江知行長得像的人,就騙了你兩年。」
自從那段視頻后,顧溫柔對江知行的態度全都變了。以往的少女心思也被她藏在了心底里,永遠不敢再說出口。
直到上一次跟江知行親熱時,顧溫柔才發現他的腰上根本沒有一顆紅色的痣,她才恍然醒悟,是宋若禕騙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