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邀宴
為首的一個青年男子穿著件閃閃發光的袍子,上頭繡的全是金錢紋,他上來一手攬住上官麟的脖子,顯然極親熱:「聽說你在羽林大營里和人打了不少架?」
上官麟斜著眼看他:「王慕松,你最近沒爺爺教訓你皮癢是吧。」兩人你損一句我損一句,很是親熱,幾個幫閑更是嘻嘻哈哈起來,一時書齋外鬧哄哄起來,趙朴真皺起了眉頭,十分不喜,卻聽到門後頭當的一聲,響亮而突然地打斷了這不合時宜的喧鬧。
眾人轉頭去看,只看到一個青年男子,一身黑袍短打,手裡拿著一把劍,劍鞘正敲在門邊懸挂的銅鐘上,那是平日里備著藏書樓將要關門之時敲鐘三聲,以示意樓內的士子做好準備的。本朝民間遊俠成風,攜劍佩刀甚是尋常,這男子身姿筆挺彷彿一把劍也似,細眼薄唇,整個人都尖銳冷酷:「請勿大聲喧嘩,影響旁人觀書。」
幾個紈絝公子面面相覷,幫閑們涌了上來聲音大了些:「你算老幾!管到你爺爺頭上來了……」那男子眉目緊蹙,眼裡流露出厭惡來,臉上凜如寒霜,一旁的趙朴真卻聽到他拿著劍的手臂微動,一聲輕響,卻是劍已微微彈出了鞘,眼見立時便要拔劍出鞘,她吃了一驚,搶先站了出來站在那男子跟前道:「書樓里許多士子在看書,還請各位公子移步別處敘舊。」
上官麟看到她出面,忙也拉了王慕松低聲道:「這書樓是秦王開的,須得給秦王點面子,大家先出去,儘是我的不是,晚上我請客,醉仙樓,不醉不歸,現在我有事,你們先走。」
王慕松斜眼打量了幾眼趙朴真,又看了下上官麟,臉上露出了瞭然的樣子,抬了抬下巴,示意了其他人先走,似笑非笑地又拍了拍上官麟的肩膀,才揚長而去,只見那閃閃發亮的袍子在夕陽里倒是獨有的一套。
打發走了人,眼看又安靜了下來,那青年男子滿臉冷冰冰地轉頭回去觀書大廳里了。上官麟笑嘻嘻自來熟的跟著趙朴真進了門,邊走邊打量著這書齋里的陳設。這藏書樓樓台甚高,書樓進門穿過看書的花廳上了一段樓梯,便有個游廊,游廊一側是個大的理書齋,可以透過鑲嵌大塊琉璃窗,居高臨下地隨時看到下方閱書大廳里士子們的舉動,很是方便。一隻肥壯白貓窩在玻璃旁小憩,額頭和尾巴上有著黑印,正是上次上官麟送給趙朴真的那隻掛印拖槍的貓。
上官麟心中一喜,接過趙朴真斟的茶,笑嘻嘻道:「這貓養得還真不錯!今兒是我的不是,好久沒見到了,所以多說了兩句,倒擾了這裡的清靜,你別見怪……你知道剛才那是誰嗎?那是永平郡王的長子。」
永平郡王,那不是東陽公主下降嫁的那位嗎?趙朴真道:「是東陽公主的兒子?」
上官麟搖頭,神秘兮兮地輕聲道:「不是,你應該聽說過,永平郡王本來是有原配的,後來東陽公主看上了他,聖後下旨命永平郡王休了原配,這才尚了東陽公主,王慕松是原配生的長子,如今在王府里就和個透明人似的,一直混著,東陽公主生的那位,如今早就得了世子位,如今就在羽林大營里當個中郎將,將來前程大著呢。」
趙朴真低聲問:「那原配夫人呢?」
上官麟搖頭道:「休回去住在家廟,沒多久就病逝了。」
趙朴真不說話了,上官麟看她面色不由暗自後悔本來是要找話題的,沒想到倒有些不合時宜了,忙指著琉璃窗下的兩個男子轉移話題:「欸?那不是剛才那個男的嗎?他是什麼人,推著的那輪椅上坐的又是什麼人?我看他不是個善茬,帶著刀劍的,怕是不好惹,你可是要小心。這書樓里可有侍衛在保護的?不行你讓人去叫羽林郎里的人,那些都是我的兄弟!你只管報我的名字就好!」
趙朴真看下去看著剛才那站出來制止喧鬧的黑袍仗劍男子推著輪椅,輪椅上坐著個天藍色儒衫的年輕男人,道:「那應該是兄弟倆,複姓公孫的,輪椅上的是哥哥,叫公孫鍔,藏書樓開了以後他就時常來借醫書看,最近天天都來,說話特別和氣有禮,看起來脾氣就特別好,似乎是個大夫,我看他都隨身攜帶醫囊的,弟弟叫公孫刃,雖然冷漠了些,但是特別照顧哥哥,兄弟感情很好。」
上官麟問:「你從小入宮……還記得家裡有什麼人嗎?」
趙朴真搖了搖頭:「我不記得了,那時候還不記事。」她現在不想和上官麟討論這些,直接笑問他道:「上官公子在羽林營那邊過得辛苦嗎?要訓練的嗎?是不是十八般武藝都要操練起來的。」和這些貴人們相處,也不知什麼時候就要翻臉,還是說些能讓這混世魔王開心的話題好了。
上官麟卻不知道眼前這小丫頭心裡的彎彎繞,只以為她是真的有興趣,笑道:「哪裡用十八般武藝,進了先練疾行一百里,這疾行一百里可有講究,不是空手,得手持長矛、背弓箭,佩短劍,全副甲胄疾行,可不得了……才第一天就有人暈倒了,嗬!真是沒用,再後來還有騎射什麼的,每天都訓練得跟死狗似的。」
趙朴真捂嘴笑道:「真的?不是說羽林郎都是貴族子弟的?這樣辛苦他們不會做反?」
上官麟搖頭笑道:「羽林營的中郎將王慕岩,郡王世子,是東陽公主的親生子,要資歷有資歷要靠山有靠山,誰敢惹他?都乖乖的咬牙頂下來了,倒是有人吃不消想央人說情回去,結果被王慕岩把整個新兵營都拉去西山了,離京城路可遠,還派了人把守營門,結果一群人再不情願,也只能窩在那裡訓練……每天伸著舌頭當死狗……」
趙朴真聽他說得好玩,忍不住偷笑:「聽起來這世子倒像有些威望,不是那等世家驕矜之徒。」
上官麟道:「世子……性子倒不像公主,為人不錯,便是王慕松和他關係也不錯,別人都以為他們兄弟關係肯定不和,後來看著倒像是真不錯,不過也有人說都是維持著面上情兒罷了,但王慕松這人,倒是讓人討厭不起來。」
趙朴真知道上官麟都這般說,不由有些好奇起來,王慕松生身母親是因為東陽公主而逝世,王慕岩這個正牌嫡長子也沒能被封世子,按理說王慕岩應該會討厭東陽公主所生的這個弟弟才是,居然能相處得好像不錯……不過看剛才那個弔兒郎當的紈絝樣子,想必不過是懾於東陽公主淫威之下,不得不維持個面上情?
上官麟看她有興趣,更興緻勃勃:「我們還要結陣操練,那王慕岩確實是個帶兵的好手,咱們新兵才操練了三十天,結陣就像模像樣了,光靠他用旗子和號角吹,就能走出樣子來……」說到興頭他忍不住手舞足蹈。
這時李知珉剛好走進來,正看到趙朴真正笑顏如花,和上官麟說話,小丫頭今日梳著雙丫鬟,袖子挽起來,說話的時候都還在手指靈巧地縫著包書的緞封,眼睛熠熠有神,整個人都比在王府里放鬆多了,
李知珉剛從宮裡受了一番母后的掛落回來,心中正不痛快,看到上官麟這混不吝地又在勾搭自己的丫頭,心裡冷笑一聲,面上倒還是一派沉靜:「上官公子?許久不見了。」
上官麟上來施禮,臉上笑道:「前些日子被我老子送去羽林軍裡頭去了,好不容易得歇幾日,聽說王爺這春明樓是個好去處,正好順路來瞧瞧,王爺這書樓,開支可大?」
李知珉溫溫和和地道:「哦,前兒是聽父皇說羽林軍將換一批新人入宮值守,聽說你也在名單上,宮裡規矩多,當差很是辛苦,還日夜輪值,當值不能出宮,上官大人也是捨得讓你吃這個苦。」
上官麟嘆了口氣,一想到宮裡那些規矩,也苦了張臉,適才那點好心情已不翼而飛,只好勉強笑了聲,也斷然不敢在外抱怨自己父親,只好轉移話題:「不提這個,正要和王爺說,眼看中秋就要到了,今年我們家在京城外的莊子,有株古桂樹,聽說怕是都有百年了,高得都看不到頂,樹榦一個人都抱不過來,今年開了花,說是香得緊,站在樹下,桂花落下來,和下香雨似的,我妹子說難得好看,要邀人一起賞,我想著也好,和我爹說了,中秋邀些朋友去賞桂游湖,過幾天舒爽日子,太子聽說了也很是有興趣,說要去看看,卻不知王爺有空去嗎?」
上官百年世族,雖然近年有些低調,但底蘊比起皇家那可不同,他們的莊子,自然也和外邊普通莊子不一樣,很是能看看的,李知珉看了眼自己來以後就斂眉靜靜裝不存在只是拿著書縫皮的趙朴真,想了下道:「去看看好了。」
上官麟笑道:「王爺能來那最好不過,我明兒便給王府送帖子去。」又看了眼趙朴真,擠眉弄眼道:「王爺能帶上宋先生和趙尚宮不?」
李知珉其實偏不想遂了上官麟的意,但是一眼看到那丫頭按著書皮半天都沒縫上,話到嘴邊卻又改了主意:「等我問過宋先生的意思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