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回公司后,於揚就查了一下公司的合同檔案,看劉局的供貨日期要一直延展到春節前一天。但是一般大家都知道,說的是這個日子發完貨,可常有拖幾天才發出的。於揚也不急,正等著這樣呢。期間,周建成有點感覺不對,一直給劉局打電話,劉局最初還是敷衍幾句,說正趕著,到時一起發出,保證大年夜前把貨全部發出,否則春節也不休息。但是後來就常是關機,或者難得打通一個卻是不接。周建成急了,叫於揚也一起打,於揚自知不可能打通,也就不去嘗試,把電話打給了她熱線號碼的徐匯中。從徐匯中嘴裡得知,此刻向劉局討債的不少,有單位的,也有個人的,不過個人的還不是很急。只是劉局行蹤飄忽,據說是上北京疏通關係什麼的去了。於揚與徐匯中一起猜知,一定是劉局找那個騙她的人去了。但是騙子會在原地等她嗎?顯然是不可能的。那麼可想而知,劉局其實是找這個借口在外避難呢。徐匯中因為與於揚已經商量出步驟,不再為自己的錢操心,也無比相信於揚,因為兩人如今是利益共同體,誰使壞都沒好處。
周建成熬不住那種等待的煎熬,飛去北方眼見為實,回來灰溜溜的,話都不願意說,但是門摔得震天響,全公司包括曹玉笙在內沒一個敢喘粗氣的。還好年終獎方案是早定下的,否則於揚懷疑周建成連年獎都會賴掉。只是非常頭痛的是,公司也與范凱的單位一樣,發了不少年貨。於揚把一箱蘋果一箱蘆柑踢進桌底,放在公司總有吃的時候。但是傳說下班時候還要發別的。正思量著誰要給誰得了,恰好陳星打電話來,這人最近幾乎天天進城,一天一個電話,想到他可能有這種意思,於揚覺得不現實,自己最近只有野心沒有愛心,似乎沒時間考慮這些,所以也不是很熱情,都是敷衍過去。但是今天他的電話來得真是時候,他說進城辦完事,是不是一起吃飯看電影,於揚忙叫他下班時間等著。
大概做觀音兵是件愉快的事,陳星也不例外,他就是喜歡看見於揚,尤其是看見於揚笑起來的時候,象足小狐狸,叫他手足無措。還沒到下班時間,陳星早早等在大樓下,只等於揚一個電話,還怕手機響了沒聽見,仔細查了,有點,開著,沒事,然後就一直捏在手裡。所以當於揚電話過來的時候,才響了一聲不到,就被陳星接起,倒是把於揚大大嚇了一跳。
陳星的車子太實用,同事紛紛要求幫忙,陳星都是一口答應,他本就是熱心人。聽著別人說他是於揚的男朋友,他很開心,不過看見於揚微微皺了皺眉頭。一圈送下來,到於揚那裡已經是華燈燦爛。陳星肩上擱一箱,手臂夾一箱,見於揚自己也要端一箱,連忙阻止,說他會跑第二趟的。等陳星氣喘吁吁地跑上第二趟的時候,看見於揚在炒菜,放下東西一時不知道該進該退,此刻於揚舉著一隻鋼夾跑出來,匆匆道:「陳星你別走,到客廳坐坐,我做幾個菜隨便吃一點。」說完就跑了進去。
陳星頓時如聽見無數西方迦陵鳥在耳邊唱了一曲,幾乎是滑著走進客廳,只見於揚又是「啪啪啪」地跑出來,給他端來一杯茶,再幫他打開電視,找到遙控扔給他,又在陳星要道謝的時候,「啪啪啪」跑回廚房。陳星看了回電視,但是他怎麼坐得住,便決定不照著於揚說的做,走到廚房在門口看了一會兒,見於揚在燒魚,立刻洗了手,剝了幾隻大蒜頭,拍散切好,又拿生薑切絲,放砧板上遞給於揚。於揚接過,微笑著表揚一句:「高手。其實最佳幫廚是最了解怎麼煮菜的人。」
陳星忙道:「這個在內,已經有三個菜,夠了,隨便吃一點。」
於揚道:「別客氣,難得過來,再一個湯,也在燒了。」
陳星揭開一看,是剛搬來的冬筍做的腌篤鮮,忍不住俯身深深聞了一下這個香味,道:「飯店裡就是吃不到這種好湯,一般不肯下那功夫。其實自己燒菜要比飯店吃著舒服多了。」
於揚笑道:「那還用說,只要自己會做,想吃啥就做啥。所以范凱這傢伙只要回家就來我這兒打抽豐。」
陳星雖然知道範凱與於揚什麼事都沒有,但是心裡還是微酸,而且在心裡念叨今天范凱可千萬別回來。以前已經來過一次,倒是沒怎麼在意,但是這次幫著於揚端盤子布筷子,才知道於揚這人東西用得真是高級,價格陳星也猜不出,但是看著瓷器花色美麗,瓷質如玉,瓷胎輕薄,他這個外行人看著都知道是好貨色。范凱大致告訴過他於揚的經歷,心裡不知怎地有點自慚形穢。忍不住又去好好洗了一下手。
待於揚坐下,陳星便想趁熱打鐵,問道:「等下出去看電影去好嗎?」
於揚想了想,道:「還是去你那裡看梅花吧,暗香疏影,一定美得很。你喜歡腌篤鮮就多吃一點啊。」
陳星聽了非常興奮,他本來胃口就好,此刻自然更好,但還是等著於揚吃完了才把所有菜風掃殘葉一樣吃個精光,於揚在對面看他吃得開心,心裡也高興,笑道:「你和范凱一樣,吃起來都是那麼香,看著你吃飯我胃口都會好。」
陳星把筷子一擱,便收拾空盤子去廚房,於揚沒攔他。趁著他洗碗的時候換了隨便一點的衣服,鞋子也換作旅遊鞋,想著那地方定是黑暗難走的,與其到了那裡還要陳星扶著走,不如自己先知機一點。陳星出來的時候見於揚一身與白天完全不同,頭上還戴著一頂俏皮的帽子,心想女孩子花頭真多,但是喜歡。
上車后,陳星只覺得身邊暗香浮動,心裡說不出的喜悅,所以一直眉開眼笑的,看得於揚毛骨悚然的,心裡有點擔心自己晚上跟一個男人去陌生地方是不是不明智。路上,陳星介紹說他和兩個同學一起包了一個小山頭,和山頭下的坡地,因勢利導種了不少花樹。同學因為成家,已經陸續搬出,只余他晚上還住在那裡。還說了種了些什麼花樹,山上種什麼,山下種什麼。說到花的時候,陳星滿臉自信,如數家珍。於揚只有偶爾插幾句外行話,好在陳星怎麼也不會笑她。
車子停在一圈竹編的籬笆外。於揚看見籬笆編得不俗,不像是成品拿來搭上的,跳下車就問:「這籬笆是你們自己編的?」
陳星又是開心地笑,道:「你眼力很好,這還是三年前我們剛開始的時候自己出力編的,門邊的當然好看一點,其他就馬馬虎虎了,竹子耐用,至今不壞。聞到香味了沒?是門邊的蠟梅,還沒謝。」邊說邊開門。
於揚早就聞到清醒的香氣在冷冽清爽的空氣中浮動,非常醉人,跟著陳星進去,看見門邊果然是有一顆枝枝丫丫的蠟梅,但也看到三隻狗歡蹦亂跳地跑來,都是些體形碩大狼狗,一個勁沖於揚身上聞來聞去,似乎是看見了一條肉棍。嚇得於揚忙一把抓住身邊陳星的衣服,急道:「你叫開它們,你拉開它們啊。」
陳星沒想到於揚會怕狗,忙大聲呼喝趕狗們離開,但又見於揚雙手握拳於胸前,緊緊貼著他,心裡很想這個時間延長,但終覺這樣做太唐突佳人,只得作罷,拉著狗到別處拴起來。狗兒們可能怎麼也不會理解主人為什麼會見色忘友。
於揚這才有餘暇左右看。但是到處黑黑的,這兒是農村,不像城市,即使沒有月亮的晚上,還是可以憑藉天際的亮光隱隱看見什麼,但是這兒啥都沒有,要不是有車燈照著,周圍就是一片黑。陳星把狗拴好后,想到還要開車送於揚回去,就不把車開進門了。走到於揚身邊道:「你等我一會兒,我去把燈開了,不會怕吧?」
於揚看著周圍風吹黑影,低聲道:「我跟著你吧。」於是陳星走到哪裡,她就跟到哪裡。
陳星的住處和辦公室是在一幢三開間的大平房裡,一間做辦公室,一間做客廳兼會議廳,一間就是卧室了,搬走的兩個以前也是住在一起。走廊燈開后,於揚才放心下來,等一會兒便見院子里一下燈火齊亮。從走廊看出去,院子不是純粹的一畝一隴那樣的布局,而是三三兩兩錯落有致,像是公園。紅磚鋪的小路蜿蜒在樹叢中,看上去別有風味。於揚忍不住問:「這兒的布局是誰想出來的?為什麼不是尋常花圃很規則的幾何方塊?」
陳星得意地道:「這是我的主意,你看我們這樣布局,一個品種就種在一起了,當中的土略填高,就可以形成很好的排水效果。而且這樣看著直觀,因為我們主要賣的是養大了的花樹,這樣一布局,來買花的人一看就知道拿回去后的綠化效果,就像進超市選購東西一樣,因為容易拿取,所以買起來就多。再說我們這種種法適合花樹樹冠的擴張,不像普通地里種出來的東西都是直知道樹枝直著向上,看起來不美觀。」
於揚聽著連連點頭,道:「你走得多看得多,想出來的東西自與人家不同,真好主意。只是為什麼大門那裡不裝點開關,否則進門太暗了。」
陳星笑道:「都熟門熟路,一點不會走錯,主要還是車燈本來是可以一直開進來照進來的,所以也就不麻煩著裝燈了。」
於揚笑道:「嗯,這荒郊野地的,開著燈的話,狐狸精女鬼什麼的就不敢來了,那損失可就大了。」
陳星聽了大笑,心裡卻是想:你就是我的狐狸精。笑完道:「來,我帶你四處看看,有些植物你可能久聞大名了的,我們三個都喜歡旅遊,有些是我們從全國各地帶過來的樹苗。」陳星想著於揚聖誕那次在山上對植物這麼有興趣,一定會喜歡自己的介紹。果然於揚就滿臉欣喜地跟著上來。
夜風吹來花香,也帶來陳星身上混合了多種氣味的味道,於揚心想,不好聞,以後誰說什麼陶醉在男人的體味中就跟誰唱反調,所謂男人味都是懶出來的臭味。又想,這兒真是寶庫,要是白天來那就還要好。忍不住就道:「以後我不回家的日子就到你這兒做小工來吧?別的不會,把磚路上的葉子掃到泥地里去還是可以的。」
陳星聽著大喜,忙道:「好的好的,只要你哪天想來,我就來接你。哎,你看,這就是我們上回採來的矮地茶了,因為剛移植,我給它們罩著塑料棚,你來看。」
於揚蹲下,順著揭開的縫看進去,手電筒光下矮地茶綠葉紅果,竟比在山上長得還要好,笑道:「好像狀況很好啊。你養育的水平真不錯。」
陳星等她站起,才又蹲下,手探進去摘了兩粒紅果,掖在手心裡,這才把塑料膜拉上。站起來的時候,就把紅果放進口袋。隨後又去看了被稱作解放腳的老梅樁。只是小山上面實在天黑不便,只有止步。時間過得飛快,離開花圃的時候,兩人都是滿心的依依不捨,於揚是不捨得離開花圃,陳星是不捨得於揚離開。
上了路於揚才道:「很不好意思我想出來這兒參觀的餿主意,還要你來回跑那麼多路。」
陳星忙道:「只要你喜歡,跑多少路都沒事。」又結結巴巴補充了一句:「你肯來,我高興都來不及。」
於揚見他這麼說,一時想不出來說什麼,乾脆不說,陳星有點急,趁著對面的車燈光看了於揚一眼,見也不是生氣的樣子,但還是不放心,道:「我亂說話,你別生氣啊。你春節回家時候會不會有很多東西,要不要我送你?」
於揚想到前不久於士傑說他自己開車回家,準備把幾個於家人都帶上,於揚總覺得這個比較尷尬,他一離婚,就和他老是沾得那麼緊不好,尤其是回家時候,雖然一車還有其他人在,總是會引起一些閑言碎語,何必呢。但是春運又是汽車最擁擠的時候,自己就是隨身帶的替換衣服就是一箱,有人送自然是最好的。於揚暗嘆一聲人窮志短,嘴裡道:「那太好了,這下我可以帶些東西回去了。」
反而陳星高興得像撿到什麼好處似的,高興得大掌在方向盤上一拍,沒想到拍錯地方,挨響喇叭,倒是兩人都嚇一跳。見於揚不再說話,陳星只有自己大談四處遊歷得有趣事情,只要引於揚發問了或者笑了,他就比什麼都開心。不知不覺到了於揚住的地方。
車子停住,於揚要下車,被陳星叫住,不解地看著他問:「什麼事?」
陳星尷尬地笑著,從口袋裡掏出那兩顆紅果,拉過於揚放在皮包上面的手攤開,把紅果鄭重地放在她手心上。黑手套映著鮮紅的果子,分外妖嬈。於揚見此呆了一呆,明白他的意思,「紅豆生南國,春來發幾枝,願君多採擷,此物最相思」,從小就會背的詩句。陳星還真直截了當。於揚想了想,把手握住,微微一笑,但是不敢看向陳星,即便是沒看,也感覺得到陳星灼熱的眼光一直在盯著她的反應。這就轉身拉開車門下車,走了幾步后才回頭揮手叫他回去,但是陳星卻不走,一直坐在裡面看著她。於揚只得進小區大門。但是只覺得身後如被芒刺,走得極其彆扭。轉彎看不見了才大大鬆了口氣,想了想又偷偷倚著牆角探出半個頭來看,卻見陳星還沒離開,心裡不知說什麼好。咦,自己究竟何德何能,叫陳星這麼亂神。心裡隱隱有點歡喜,是,不得不承認,她也是喜歡與陳星在一起,說話可以隨便說,沒壓力,而且還處處感受得到陳星對她的好。但是又覺得兩人不是一路的人,這樣能相處得好嗎?費思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