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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心事重重,走路上班都會走過頭,覺悟過來才往回頭走,進大樓就看見鼻青臉腫的周建成,顯然是感冒了,昨天那麼一下要不感冒才是水平呢。


  見面了都沒話好說,都是沮喪著一張臉。只是周建成心裡想了想,這個於揚倒是一心為公司的,那邊不順,她看來也是非常難過,倒是難得。雖然前段莫律師腹誹多多,但是也無法遮蓋他們因為有於揚的周旋,在那邊縣法院一路暢通的現實,否則在異地要想訴前保全哪是那麼容易的事,這種難度周建成以前又不是沒領教過,好歹他也是做了那麼多年的生意,胼手胝足起的家。


  於揚現在雖然不再是總經理秘書,但是因為升官發財,有許可權可以上公司網看對經理人開放的報表,與以前看到的差不多。好幾天不在公司,第一天便是看報表。劉局賴賬的六百萬對公司還是有一定影響,原料一段時間跟不上,流動資金一時緊張,春節過出的那幾天明顯產值下降,成本相對升高,利潤受到影響。周建成自然是最心疼的,不知道他昨天吃了那麼大虧後會做什麼打算?會不會豁出去,不管不顧地與劉局打個硬仗?要那樣的話,於揚覺得自己可能還有一點希望。但是人心難料,誰知道老闆會做什麼打算呢。


  沒想到的是范凱在MSN上面掛著,於揚忙竄上去逮住,「范凱,長得丑不是你的錯,半夜三更上來嚇人就不好了。」


  「該幹嗎幹嗎。」


  「不要拒絕人民群眾的關心。」


  「愛來不來。」


  「范凱,我狂鬱悶,萬里長征第一步給嚴重受挫了。」


  「怎麼回事?說來聽聽。」范凱總是在正經的時候是個很好的商量夥伴,雖然平時要多彆扭就多彆扭,但是最分得請輕重緩急。


  於揚沒有任何隱瞞,把自己所作所為,內心考慮,明裡暗裡的手段,一點不差地告訴了范凱。最後再給一句:「不甘心,我不放棄,拎著頭也要再過去爭取。」


  「換我也是這麼一句話,大不了拼了,高風險才有高回報,但是你終究是女人。」


  「有沒想過,這回我要不是女人,可能也會被扔進水池裡去。」


  「反過來想,人盛怒的時候是不會考慮你是男是女,或主凶幫凶的,一般都是一鍋端,對方對你手下留情。」


  於揚忽然心裡一動,「我可不可以非常自作多情地假設一下,對方這麼做是為消除我老闆對我的疑心,否則老闆吃苦,我一點沒事地在旁邊看著,似乎很不符合邏輯。」


  「老揚你還不是一點點阿Q,但是不排除這個可能。」


  「嗯,我回頭試探一下。你那邊好嗎?」


  「好,終於避開臭魚爛蝦,大塊吃肉,大碗喝酒。」


  「可惜酒是淡出鳥來的啤酒。」


  「老揚,如果沒事幹的話幫我一個忙。」


  「誰沒事幹?」


  「你!不如辭職去看看澍,做幾天義教,消消你的戾氣,積點陰德。」


  「說來還真佩服澍有那勇氣。」


  「YES OR NO?」


  「NO。」於揚當然斷然拒絕,革命尚未成功,同志尚須努力的時候,哪裡放得下心離開?


  「俗人。」


  「比你略有不足。拜拜,老闆叫我了。」


  原以為周建成上班就會叫她,沒想到這時候才傳喚,看來是料理乾淨其他雜事,準備長談了。老闆肯與之長談的人一定有其地位,但是於揚不想與周建成太接近,被他倚重,免得以後分開要費一番周折。但是現在共同利益所系,只有同舟共濟。


  周建成辦公室里滿房間的煙霧,從上班到現在就那麼點時間要製造出這麼多的煙霧,不知是怎麼吸煙的,估計是一支接一支,沒一點間隙,可見周建成心情之狂躁。一進門周建成就道:「門關上,商量點事。」


  於揚一邊關門一邊道:「周總,拜託,喉嚨還冒著煙呢,我把窗戶打開了如何?受不了。」


  周建成爽快地說了聲「行」,但是感冒了的喉嚨里說出來的話怎麼也沒有氣勢。「小於,我們就這麼算了嗎?今早我想了一想,如果當時報警的話,那是在市公安局地段上,不是他們縣局,劉局的勢力未必能伸到那裡。」


  於揚聽了真是火大,當時也是徵求你意見的,你也沒昏迷,怎麼現在倒像是責怪我處理錯誤了?莫不是發燒燒壞腦袋了?便道:「劉局已經窮途末路,最怕這種人,萬一公安局還沒找到她,她已經得知消息找上我們,我們就不知要如何自處了。不過昨天那時候腦袋一團亂麻,也想不到好的。」


  周建成濃濃地吐出一口煙,道:「不過過去的就過去了,現在又沒人證又沒物證,想要再報警也難取信。」於揚心想,他媽的,還得你原諒我了。「我咽不下這口氣,寧可錢不要了也要討回這口氣,叫她劉局明白她算什麼東西。我出錢叫人黑了她,不過一老太婆。」邊說邊拿拳頭捶著桌子,叫於揚想到赫魯曉夫那隻著名的靴子。


  於揚淡淡地道:「嗯,也是,她不過是地頭蛇,吃了虧也未必千里迢迢找得到周總這裡。」還真是能,想得到黑吃黑了,不過要這樣的話也是痛快,既為她於揚一起出了那口氣,又給她於揚掃清管理路上的障礙,所以不置可否,隨他周建成折騰去。


  可是周建成說得豪氣衝天,但畢竟從沒幹過雇凶傷人的事,這個與韓志軍大是不同,所以也就是過過嘴癮而已,看於揚沒再阻止他,他反而說不下去,一肚子誰怕誰的豪言壯語都沒處發揮,只有隨一口煙霧咽回肚子。


  於揚見他沒了下文,光吐眼圈,心裡大致明白這人真是糊塗了,看來前面說的話都是氣話,竟然對個下屬說起氣話來,當然不是周建成一貫的風格,不是燒糊塗了,就是氣糊塗了。不過周建成不會玩黑的倒是個好消息。為免冷場尷尬,於揚便提了一個自己也打算做的主意:「那個縣公安局長不知道周總還記得嗎?就是小舅子被關狗籠的那一個?前兒他自己託人捎口信給我,說叫我幫忙收集劉局的債主還有些誰,好像他有點想插手的意思。但是當時因為我們不想其他債主一起討上門去瓜分劉局的設備,所以我當時也把這個當一回事。現在周總如果不想顧著官司的收益,只想著出口惡氣的話,這倒是一條路子。叫他們地頭蛇治地頭蛇,我們旁邊看著的只有好處。」


  周建成一聽就來了精神,感冒發燒得有點紅的眼睛亮閃閃起來有點嚇人,「你的意思是我們提供劉局債主的名單給那個公安局長,他有意藉此出自己以前在劉局那裡受的惡氣?早知他對劉局也是耿耿於懷的,我們昨天報警也沒什麼。」


  於揚心裡嘆了一口氣,怎麼人生病時候會這麼大失水準的,自己今天也算是差勁的了,不想還有更不行的墊底。只得耐心解釋道:「這個局長要是有膽直接對付劉局的話,他早下手了,劉局又不是個安分的人,那麼幾年下來,不會沒有把柄捏在他手裡的,他還不是想借債主之手,出他自己心裡的惡氣嘛。但是對於債主來說,由他背後策劃組織的話,起碼人身安全不會像我們昨天那樣受到傷害。不過我們還是要考慮道官司。或者在我們的官司快結束的時候再把那份債主名單遞上去,這樣我們贏了官司,公安局長又出手搞死了劉局,我們的案子執行起來應該會順利一點了。」


  周建成一拍桌子,道:「你早就應該告訴我,即使沒有昨天的事,我也早想著要算計劉局一下,這婆娘太毒,當我是……」周建成說到這兒意識到再說出來痛快是痛快了,但在手下面前卻是沒面子得很。忙改口道:「對,我們官司結束前一兩天把名單交給公安局長,他要布置要召集人也需一段時間,不會有其他債主在這個時間段里覺悟過來,來對判決表示異議。不過這件事倒是要費一番功夫,還得叫曹總也一起想想了。」


  於揚適時地送上一句馬屁:「周總考慮得周到,真是周到。也怪我最先怎麼沒有想到這點,非要周總提醒了才想到公安局長這送上門來的大幫手。」這條判決前把債主名單交給況得明的主意是於揚早就想好的,為的就是以毒攻毒,打擊劉局的勢力,相信況得明這種地位的人不會無的放矢,如果下手了的話,一定是毒手。劉局神氣不起來,對她於揚有百利而無一害。但是這件事只有出動周建成才能夠得到債主名單,他在這個圈子接觸得多,對劉局的客戶也大致有個了解,他只要電話幾隻就可以了解到大致情況,具體的況得明自然會自己找上去。再說,那份詳細的債主名單不正是未來的客戶名單嗎?為動員周建成調查債主,於揚不得不動用了一點精明,所以此刻只有適當地拍只馬屁抵消,把功勞退還給周建成,免得他心生忌憚。馬屁是什麼用的?不就是麻醉劑嘛。


  果然周建成點點頭道:「嗯,走棋看三步,有時候看著沒用的招數,其實是為後面的布置地雷陣。就這麼著,我們也要玩玩借刀殺人,讓他們本地人窩裡斗,我們輸送彈藥,叫他們斗得越狠越好。」周建成咬牙切齒,他心裡當然是說不出的恨,用恨不得對劉局食肉寢皮來形容都不為過,換誰都是如此。也就這種情緒激昂的人才是最容易被人利用的人。於揚自覺自己如此利用他不算太過,因為她只是因勢利導,給周建成遞過去一把傷劉局的刀子,周建成本身就有黑劉局的心,只是少點手段而已。


  回到自己在大辦公室中相對獨立的位置,於揚立刻就把與周建成的話拋到腦後,開始考慮怎麼試探劉局心思的問題。與范凱在MSN上面說著當然容易,但真實施起來還是有點難度,又不是面對面,還可以窺視一下劉局的身體語言和眼神轉幻,而且打她手機也是不現實,她現在基本關機著,也就簡訊一途。簡訊過去,劉局可以有多少時間考慮琢磨,她此刻又是敏感期,要是語句稍有差錯,弄不好心思沒探聽到,卻叫劉局進一步恨上了她於揚,那還不如不問。


  但是又一想,肢體衝突的事實已在,此刻如果不聲不響,結下樑子便成了既成事實,自己既然不想看到這個結果,雖然心裡已經對劉局恨上了,即使知道劉局也有教訓她的心思,也只有厚著臉皮當沒有發生此事,繼續若無其事地貼上劉局。而且目前的現實是,如果她於揚得到劉局公司最後控制權的話,只要劉局還在一天,她就不得不與之虛與委蛇,免得劉局敗事有餘。所以無論如何,雖然心裡大有障礙,但是壓下自己心中的怒火,向劉局示好的事兒還是要做。簡訊不得不發,必須得發。


  對待劉局,目前的思路已經越來越明確,兩手抓,兩手都要硬。明裡示好,與她保持最親密的聯繫,尤其是她在落魄的時候這種關係等同雪中送炭;暗裡陰損,鼓動挑撥他人與劉局對立,打擊她的勢力。但是這兩者必須得把握得非常精準,否則明裡做過了,順得哥情失嫂意,叫周建成忌憚;暗裡做過了,讓劉局知道,便是前功盡棄。


  不過這還是后話,是大策略,或者說是戰略,目前最需要搞定的是給劉局的簡訊。怎麼寫才可以使關係恢復到從前,或者更勝以往。此刻想下來,打探劉局的意思已經沒有必要,知道了又如何?還是怎麼修復關係才是第一要務。


  真是非常費腦筋,於揚不得不在紙上先打草稿。不過首要一條還是要大大地給她劉局面子吧?楚王好腰細,宮中多餓死,投其所好,無往不利。一條簡訊攪得於揚茶飯不香,好不容易才定稿下來,紙上已經被畫得慘不忍睹。接著便一段一段地傳過去。


  「大姐,先要說聲對不起,我要到現在才了解您的良苦用心。正是您支使一位男子對我無知呼喊的阻止,並帶我到水池邊做給周總看,才使周總完全打消對我的懷疑。否則我若一點沒事地在一邊旁觀,還不叫周總懷疑是我參與策劃並引誘他進入圈套?要如此的話,我也就不必回家了,周總豈會善罷甘休。非常非常感謝大姐,也就是大姐這樣的人才會氣吞山河,好漢做事好漢當;也就是大姐這樣的人,才會設身處地替弱小著想而不求回報。大姐,您是我心目中的英雄。」


  這段簡訊寫得於揚直嘔,連晚飯都是省了。但是看在劉局眼裡卻是不同。昨天她本來是不想為難於揚的,覺得這女孩子事先還通知她,後來又關心她,那是敬愛她的表現,她怎麼會為難她的擁躉呢?但是後來見於揚叫喊阻撓,心裡煩躁,便叫人嚇嚇她,免得壞她好事。事後以為和於揚的關係也就這麼斷了吧,小姑娘還不給嚇死?也沒怎麼放在心上,不過一個有錢有點小聰明的丫頭而已,現在看來也已經用不上她。沒想到簡訊過來卻是如此情真意切,叫劉局都懷疑自己當初的意圖就是如簡訊中所說了,心裡倒是生了愧疚之心。不過對於揚的好感卻是真的油然而生,想著這孩子是真心敬愛自己,才會把自己處處往好里想。劉局是個好面子的人,最喜歡的就是別人捧著擁著,此刻經濟緊張,東躲西藏之餘,少了不少昔日高談闊論的追隨者,於揚的敬愛無疑如同大旱之甘霖,令她分外珍惜看重。當然她是不會把事實告訴於揚的,她是一個有經歷的女人,而不是情感用事的碎嘴小婦人,所以她只短短地回了於揚幾句話:「你懂我用心,甚好,沒看錯你。」


  於揚看見回復的簡訊,心想,不管你是真話假話,起碼能回簡訊就說明關係多雲轉晴,而且說話的意思看來劉局還是比較受用的,那就好。


  范凱說得好,「高風險才有高回報」,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正因為有劉局這層關係在,鎮上才會見到金主上門就跳樓甩賣國有資產,否則那麼大的便宜哪裡佔去。不過徐匯中那裡的手續還是得拖一拖了,情況瞬息萬變,這個劉局是最大的不安定因素,還得等局勢再明朗一點才下手。雖然錢是打入政府賬上,但是錢這東西最是容易有去無回。所以就向徐匯中大致解釋了一下,說是本來打算買一半,現在準備買全部,所以原來準備的資金不夠用,需加假以時日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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