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甘菊(六)
生日宴會很是熱鬧, 除了擅長插科打諢的莊西行, 臨近中午的時候霍南邶和賀衛瀾也到了, 這兩個人並不太怕寧則然, 尤其是霍南邶, 唯恐天下不亂, 出了好幾個餿主意來整寧則然。
寧霽然和寧徐然在一旁挺擔心的, 深怕自家大哥翻臉不認人,到時候把人都轟出去,結果證明, 他們多慮了。
言菡一直陪在寧則然身邊,寧則然沉下臉來的時候,她到耳邊悄聲軟語懇求兩句;旁的人鬧得過火了, 她一臉著急嬌怯怯地打圓場……這樣下來, 就算有蹦起來的火星也不知不覺被她這細雨綿綿地澆熄了。
末了切蛋糕的時候,幾個人慫恿著要往寧則然臉上糊蛋糕, 莊西行叫囂得最厲害, 一個勁兒地攛掇著言菡:“過生日不被抹蛋糕簡直就是白過了, 你上, 則然肯定不會生你的氣。”
“西行, 你這就不地道了,想看自己上啊, ”霍南邶慢條斯理地道,“這樣吧, 我們打個賭, 你要是敢往則然臉上抹一撮奶油,我把我在寧氏娛樂的股份分你一成。”
“南邶,你這麽好賭,把身家輸光了倒也算了,我怕你回家給老婆跪搓衣板啊,我就沒事了,黃金單身漢。”莊西行也慢條斯理地回敬了一句。
兩個人你一句我一句,互相磕磣得不行。
言菡笑得喘不過氣來,雖然隻見過沒幾麵,霍南邶這妻管嚴的毛病倒也讓她一眼就看出來了。
背後傳來幾聲輕咳,言菡回頭一看,寧則然在不遠處朝她示意:“切蛋糕了。”
言菡走了過去,站在他身旁,悄聲道:“許個願吧。”
寧則然向來不喜歡這樣虛無縹緲的許願,不過,既然言菡說了,他就在心裏默念了兩句,隨後兩個人一起切了蛋糕,傭人們拿著分給了來賓。
“剛才和他們聊什麽呢,這麽開心?”寧則然略帶不滿,那兩個家夥沒個正形的,別把他的小白兔給教壞了。
“他們想往你臉上抹蛋糕。”言菡沒骨氣地把那兩個人給出賣了。
寧則然哼了一聲,掃了下麵一眼,那兩個人一看,立刻顧左右而言他。
“你想嗎?”寧則然轉過頭來看著她。
言菡盯著他的臉,抿著嘴想笑,她想象不出來寧則然被抹花了臉的模樣。
寧則然很大方地道:“讓你抹。”
言菡本能地覺得沒什麽好事,連連搖頭,剛要跑,寧則然抓住了她的手蹭了一塊奶油,在自己鼻子上抹了一下。一撮白白的奶油刮在臉上,讓那張常年麵無表情的臉看上去很是滑稽,瞬間親和了不少。
“好啊,膽子越來越大了,我要懲罰你。”寧則然環住了她的腰。
“不是我幹的,你太壞了!”言菡叫了起來。
霍南邶深知老大的心意,帶頭起哄了起來:“接吻,吻掉!”
下麵的起哄聲此起彼伏,言菡又羞又氣,瞪了寧則然一眼。
寧則然其實已經渾身不舒服了,頭皮和後脊梁有些發麻,潔癖讓他恨不得立刻就去洗把臉,用洗麵奶打上幾遍。
“怎麽辦?”他忍了忍,明知故問。
言菡盯著他的臉看了一會兒,忍不住噗嗤一樂,踮起腳尖來在他的臉上一吻,舌尖一卷,把奶油吻得幹幹淨淨。
臉頰上一陣酥麻傳來,寧則然血脈賁張。
不知怎的,那種發麻的感覺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飄飄然的感覺,他不假思索地捧住了言菡的臉,交換了一個悠長纏綿的吻。
鬆開了言菡,他啞聲在她耳邊曖昧地道:“晚上換我來。”
言菡的臉騰地一下燒了起來。
這邊正玩得熱鬧,大門口有保安進來了,和司機老周說了幾句,老周不敢自作主張,瞅了個機會和寧則然匯報了。
寧則然皺了皺眉頭,悄無聲息地點了點頭。
言菡有些納悶,寧則然在低聲道:“華梓易來了。”
果不其然,大門口出現了幾個人,為首的一個身穿中式對襟長衫,一派悠閑,慢悠悠地步入了草坪的小徑中,那棉麻長衫在秋風的吹拂下飄飄蕩蕩,加上那白皙得有些透明的膚色,頗有點即將飄然成仙的感覺。
寧則然起身迎了上去,客氣地道:“華總怎麽有空大駕光臨?有失遠迎,汗顏。”
“寧總客氣了,生日是件大事,再說我們現在算是關係匪淺,我來遲了,是我的失禮。”華梓易勾了勾嘴角,目光在言菡身上停留了兩秒,神情自若地道。
言菡忍不住往寧則然身旁靠了靠,她很不喜歡這種目光,讓人有種□□裸被打量的錯覺。
寧則然倒是怔了一下,因為華梓竣的緣故,兩家的合作幾乎算是停滯不前了,這“關係匪淺”四個字也不知道是從何說起。
對這個華家老大,他向來就打上十二萬分的小心,這句話在心裏揣摩了好一會兒,麵上卻不動聲色,兩人寒暄了幾句,把人請到客廳裏坐下了。
華梓易一揮手讓人送上了禮物,產自N國的一塊鑽石原石被裝在玻璃盒中擺在了寧則然的麵前。
這禮物很是貴重,寧則然更意外了,兩個人的交情並沒有達到這種份上。
“一點小禮不成敬意,”華梓易涼涼地笑了笑,“也算是為舍弟向寧總道歉吧,以後我們說不定就是一家人了,一些小矛盾,也就不必計較了。”
寧則然瞬間明白了,言菡的父親是他的繼父,言菡和他,那就是繼兄妹的關係,寬泛點說來,的確是一家人。
他不動聲色地看了言菡一眼,言菡怔了怔,頓時也明白過來了,簡直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家人?那你為什麽不讓我爸回北都來?用卑鄙的手段扣著人,你也太……”
“不要臉”三個字她說不出口,隻是氣得聲音都打顫了。
“小菡妹妹,你這話就不對了,”華梓易慢條斯理地道,“我什麽時候扣著言叔了?他一個大活人,要真想聯絡你們,我還能斬斷他的手腳不成?要真這樣,我母親都不能饒了我。言叔一直對我頗有誤會,我也很傷心,有些時候,當家真是得罪人的差事,現在我可以很嚴肅地告訴你們,言叔來去自由,誰都不會阻攔他。”
言菡愣住了,好半晌才顫聲問:“你……說的都是真的?”
“那當然,我華梓易說的話,一言九鼎。”華梓易矜傲地抬了抬下巴。
言菡深吸了一口氣,不知道該不該相信他的話:“那你的意思是,我們可以聯絡我爸,他是自由的?”
“那當然,N國也是個文明法律的世界,”華梓易的嘴角勾起,微微笑著,那雋秀的眉眼間卻冰涼冷漠,“當然,如果言叔心甘情願留在N國,我也沒法如你們的願,硬逼他回國,對吧?”
言菡激動不已,用力地握住了寧則然的手。
寧則然心裏隱隱覺得有點不對勁,華梓易花了這麽多功夫阻止他查到言冠文的下落,照理說不可能這麽輕易就放手,可粗粗琢磨了一圈,也找不出什麽地方有破綻,他隻好冠冕堂皇地說了兩句客套話:“那就多謝華總了。”
“客氣了,既然馬上就是一家人了,叫我名字就好了。”華梓易親切地道。
寧則然從善如流:“多謝梓易。”
不用和華家撕破臉皮,畢竟是上上策,大家都皆大歡喜。
華梓易很是自然地接了下去:“對了則然,我弟弟畢竟年輕,給了教訓也可以了,還望你體諒一下我這個做哥哥的心情。”
“行吧,”寧則然痛快地道,“過去的就過去了,隻要以後不再犯,一筆勾銷就是了。”
不管彼此背後動了什麽手腳,此時此刻,兩個人看上去好像相談甚歡、相交莫逆。
聊了片刻,華梓易起身告辭,寧則然送他到了大門口,剛要道別,華梓易的手機響了,他接起來說了兩句,朝著寧則然示意:“梓竣的電話,他想向你親口致歉,不知道方便不方便?”
再和小朋友計較有點小氣了,寧則然接過手機,淡淡地“喂”了一聲。
“寧則然,”華梓竣的聲音居然還中氣十足的,“你要好好對小菡,別欺負她。”
笑話,他和言菡的事情輪得到別人說三道四的?
“你年紀輕輕的,別太操心了,”他冷冷地道,“管好你自己。”
華梓竣沉默了片刻,忽然笑了笑:“聽說今天你生日?”
“是,”寧則然的聲音淡然,“小菡替我慶生,要不要拍幾張照讓你瞧瞧?”
華梓竣咬緊了牙,輕吐出一口濁氣:“不用了,你這都三十了吧,比我大六歲,比小菡整整大了八年,以前算是我不對,現在祝你三十歲生日快樂吧。”
這是在嘲諷他年紀大了嗎?
寧則然很想把他從手機裏揪出來練練手。
“小菡喜歡成熟穩重的,不喜歡小毛孩。你和她沒差兩年,沒有安全感。”他慢條斯理地道。
華梓竣語塞,忍了忍還是沒忍住:“多吃點麵,小菡親手燒的長壽麵很好吃。”
手機掛了,寧則然麵無表情地送走了華梓易。
居然燒長壽麵給華梓竣吃。
真想給那小子一拳,讓他全部吐出來。
回到草坪,任誰都看出這位大爺心氣不太順,周身好像罩了一層寒霜,身邊的人忙不迭地自動避走。
言菡也納了悶了,怎麽好端端的,一下子就生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