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尾蘭(一)
今天冬天冷得很快, 剛入十二月, 冷空氣就來了兩撥, 溫度上躥下跳的, 這兩天索性直降了十多度。
溫香軟玉真的很考驗意誌力, 一大早的, 生物鍾已經準時叫醒了寧則然, 可他卻抱著懷裏的小白兔,半點沒有起來的意思。
安苑裏的這套公寓,別的都還勉強看得入眼, 唯一讓他不適應就是這間主臥,衣帽間不夠大,衛生間的浴缸小得隻能裝得下他大半個人, 泡個澡還得蜷起腳來。
他一直想讓言菡搬回別墅去, 可言菡卻很為難,以前是寧浩中不在意他們倆的關係, 她暫住在別墅也無傷大雅, 可現在寧浩中這麽明確地表示了反對, 她要是搬過去豈不是直接挑戰老爺子的權威?到時候爺孫倆鬧得更僵, 就沒有轉圜的餘地了。
言菡說話還是那麽柔柔的輕輕的, 可的確有那麽幾分道理。
提起爺爺,寧則然也是十分無奈, 兩個人互相僵持著已經有一個多月了。寧則然傷好以後,回過老宅幾趟, 寧浩中愛理不理的, 不過總算不動手了。但無論誰在寧浩中麵前一提這事的頭,寧浩中都一律毫不留情地加以訓斥,連名字都不想聽,言必稱“那個女人”,隻要他活著一天,就別想那個女人進寧家的大門。
幸好,言菡現在才大四,他可以有時間和老爺子慢慢磨。
懷裏的人動了動,寧則然低頭一看,言菡的眼睫顫了顫,迷蒙地看了他一眼,又重新閉起了起來,隻是半夢半醒地“唔”了兩聲。
寧則然明知故問:“一起起來陪我跑步嗎?”
言菡抱緊了被子,下意識地連連搖頭。她隻不過在睡夢中感覺到今天該起的寧則然還沒動靜,就醒了一醒提醒一下,才不要起來鍛煉呢。
有兩次寧則然把言菡拖起來晨跑過,可是言菡實在不適應這樣劇烈的運動,跑的時候走走停停花了比平常多大半的時間不說,接下來一整天都因為早上的運動過量有點萎靡不振,最後寧則然也隻好放棄了。
提醒完了,言菡又睡過去了,第二次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還被抱在懷裏,眯著眼一看,寧則然還是半撐著腦袋看著她。
她有點醒了,往那個懷裏鑽了鑽,迷糊著問:“今天不運動了嗎?”
“我想換個運動的方式。”寧則然啞聲道。
“唔。”她隨口應了一聲,又閉上了眼睛。
不知道過了多久,一陣酥麻從骨髓中傳來。言菡低吟了一聲,瑟縮了一下身體,想要逃開這擾人清夢的源頭。
手腳被按住了,她動彈不得,那酥麻之意從下往上,一路蔓延,最後忽然頓住了。
身體中的火被撩撥了起來,她忍不住蹭了蹭,睜開眼睛一看,寧則然已經伏在了她的身上,嘴角勾起,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她的臉一紅:“你幹什麽呀……”
那聲音帶著初醒的惺忪,嬌媚得仿佛清晨第一滴露珠。
“運動。”寧則然言簡意賅地總結,吻住了她的唇,身體力行地貫徹了晨起鍛煉的良好作息。
運動完畢,寧則然神清氣爽地洗了個澡去晨跑了。言菡補了個覺,這才徹底醒了。
手機提醒響了起來,她拿起來一看,頓時從床上坐了起來:天,寧則然這一鬧都給忘了,今天她有很要緊的事情,《拂曉》的第一場線下宣傳見麵會要在北都財大舉行呢!
阿姨已經做好了早餐,言菡洗漱完畢飛快地往嘴裏塞了一個小籠包子,手裏抓了一袋牛奶,含糊著道:“則然,我先走了。”
“幹什麽去?”寧則然慢條斯理的問。
“下午一點的見麵會,我昨天和你說了,”言菡解釋道,“我們劇組一起到西行的工作室集合,化妝、演練,還有各種注意事項,聽說大學生們提的問題都特別刁鑽,公關部的給我們準備了好多份稿子……”
“好好吃飯,等會我送你過去。”寧則然早就計劃好了。
“啊?”言菡倒是愣了一下,難道大總裁要陪同一起出席見麵會?這樣劇組壓力會不會太大?
“我今天也是一名觀眾,”寧則然笑了笑,從口袋裏取出一張見麵會的券來,“做一回你的小鹽巴。”
言菡怔了片刻,忽然抱住了他的腦袋,在他臉頰上用力地親了一下。
寧則然滿意的微笑剛剛揚起便僵住了:小籠包的油膩糊了他一臉頰。
用洗麵奶洗了好一會,寧則然這才覺得後背那種麻麻的感覺消失了不少,言菡知道自己錯了,討好地替他洗臉,搓出好多泡泡來在親過的地方揉啊揉。末了吃完早飯把嘴唇洗幹淨了以後,又在那塊地方親了好幾口,這才讓寧則然滿意。
下午一點,北都財經大學的大禮堂裏,近千個座位座無虛席,好多沒有券的同學等在禮堂外,一個個都伸著腦袋透過玻璃窗朝裏張望著。校方為這次見麵會配備了所有的安保人員,連同寧氏娛樂派來的,一共有近兩百個保安,現場秩序井然。
見麵會是麵向所有北都的大學生的,所以裏麵不僅是財大的同學,還有舞院、經院、北都大學等等知名院校的慕名而來,現場的粉絲們舉著燈牌,各種標語琳琅滿目,還有後援會之類的組織口號聲此起彼伏。
劇組的主創除了程爾鈺正在外地拍戲擠不出時間來,幾乎全部到齊了,幕後的功臣也來了兩位,分別是服裝設計王老師和越劇指導秦老師。
現場的氣氛很是輕鬆自然,粉絲們都是以大學生為主,沒有太多瘋狂、過激的追星行為,一開始提的問題也很切合《拂曉》的本身,從對人性以及傳統文化的思考出發,著眼於創作理念、人生信條之類比較深邃的問題,工作室的公關早就提前做了準備。
《拂曉》的服裝是全劇的一大亮點,越劇的唱腔、編曲也都很唯美,這和兩位幕後的辛勤付出脫不了關係,被電影節評委會主席盛讚的那一出越劇絕唱就是出自秦老師之手。同學們中對這兩樣感興趣的,也向兩位老師提了不少問題。
言菡是個配角,坐在主創邊上的位置,和秦老師坐在一起,她在劇組裏的時候就向秦老師學過越劇,兩人關係不錯。
秦老師挺有長者風範,已經五十多了卻還是一頭烏發,精神矍鑠,據說她還每天堅持早晚練功,身手比年輕人還矯捷。
莊西行不愧是影帝加導演雙料出身,知識淵博、言談風趣,幾輪問題一過,場上的節奏逐漸被他掌控,氣氛也越來越輕鬆自然了起來,眼看著關於電影的問題都提得差不多了,主持人話鋒一轉,笑著道:“莊導,我們知道這次是《拂曉》的見麵會,關注點應該在電影本身,然而有一個問題我卻不得不問,這是我們全網票選的得票最高的問題,是關於您的私生活的,能否滿足一下我們小小的好奇心呢?”
“那一定是問我理想中的女朋友是什麽樣的對不對?”莊西行痞痞地笑著。
有個粉絲尖叫著:“是我這樣的!我就是莊西行的女朋友!”
底下滿堂哄笑了起來,“女朋友”們的叫聲此起彼伏。
主持人也有些忍俊不禁:“女朋友們稍安勿躁,我們先一起聽聽這個問題:你網上的緋聞不多,但最近的這一個傳得有鼻子有眼的,請問你三顧茅廬請來的言菡是不是你理想的另一半?”
言菡正在神遊天外,往底下黑壓壓的人頭看著,猜測著寧則然坐在哪個角落。
小鹽巴到底不能和老牌粉絲西瓜和雲彩比,無論是規模和熱情都遜色不少,現場提問也搶不過他們,主持人又要將主創一一關照到,所以在一開始的介紹以後便鮮少提到她。
她向來羞澀膽小,這樣的大場麵也是第一次經曆,樂得在旁邊聽莊西行他們吹牛,嘴角一直掛著一抹淺笑。
然而她卻不知道,這樣溫潤柔和的她,在這個急功近利的娛樂圈實在是太難得了,上這種大型見麵會是展現自己的最好時機,劇組裏的一些主創雖然不至於明目張膽到搶番位、搶話筒這種地步,但或多或少地都會找機會多展現自己一下。
她這樣的,就好像池塘中一朵靜靜開放的睡蓮,清香自來。
莊西行隔著幾個人瞟了她一眼,輕咳了一聲。
言菡回過神來,耳膜裏刮過的聲音這才映入她腦海。她有點尷尬,小聲道:“怎麽可能……”
主持人耳尖,立刻把示意話筒給言菡:“小菡你是有話要說嗎?”
莊西行笑著一語雙關:“如果我說是,底下小菡的男朋友有意見了我怎麽辦?”
仿佛應景似的,有粉絲的聲音中氣十足地響起:“對,有意見,言言的男朋友在此。”
好像和剛才莊西行的女朋友對應了起來,底下再次發出了一陣陣哄笑聲。
寧則然坐在一群“男朋友”中間,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現在的年輕人真是太輕佻了,居然隨隨便便就脫口而出男朋友,這臉皮得比城牆都厚了。
這都是什麽歪瓜裂棗的,正牌男朋友在此,輪得到你們嗎?
他冷冷地朝著那些青澀的男生掃了過去,克製著心底泛上來的戾氣。
台上莊西行的笑容一斂,變得嚴肅了起來:“回答這個問題以前,我想先聊聊現在圈子裏的網絡炒作風氣,一個節目、一部電影出來,仿佛不炒炒緋聞炒炒好哥哥好妹妹就不會火了,我覺得,這是對影視、娛樂創作的最大不尊重。”
從見麵會一開始,莊西行走的就是詼諧、幽默的路線,忽然一下這麽一本正經,大家都大感意外。
“我理解大家茶餘飯後想要休閑八卦的心思,但如果藝人經常順從這樣的炒作路線,將不可能專注作品。所以,我想告訴大家的是,言菡,我之所以會三顧茅廬,是因為她是我理想中的玉蝶,事實證明,我的眼光並沒有錯,誰能找出第二個人來超越她飾演的玉蝶?這一點,我相信你們看了電影之後,會讚同我的觀點。”莊西行的聲音頓了頓,又痞痞地笑了,“而我理想中的另一半目前還在天上飛,如果我找到了,會不吝於第一時間和大家分享,另外,我要更正一句,我都這麽老了,找的不是女朋友了,是老婆了。”
底下大家又笑了起來,有女生立刻從善如流尖地換了稱呼:“莊西行的老婆在這裏!”
莊西行忍不住扶額,□□著道:“小菡,該你說兩句了。”
言菡站起來朝著大家鞠了一躬,她的嘴角微微上翹,露出了一個輕淺的笑容,說話聲音軟糯,聽上去帶著一絲甜甜的味道,而目光卻落在了不知名的遠處:“謝謝大家的關心,不過,我心裏已經有喜歡的人了,很抱歉不是緋聞裏的莊導,我很喜歡他,非常非常喜歡。那種喜歡叫愛吧,和對小鹽巴們的喜歡是不一樣的,謝謝所有的小鹽巴們給我的支持和力量。”
簡潔利落地說完,全場一片靜默,連主持人也不知道該怎麽接話了。
這樣剛剛嶄露頭角的小花,最忌諱的就是曝光戀情,這姑娘眼看著就要披上娛樂圈的萬丈金光,就這樣……把戀情交代了?這麽神奇的宣傳……好像從來沒見過呢!
寧則然呆滯了兩秒。
大庭廣眾之下的表白熱烈而真誠,幸福來得有點讓人暈眩。
他的小白兔,永遠都會是他一個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