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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尾蘭(八)

  退隱江湖了半個晚上, 把滿腹的思念盡數揮灑, 寧則然這才心滿意足地把言菡送回了家裏。


  蔣湄正在看電視, 一見她回來就念叨著問:“則然送你回來的?怎麽也不請他上來坐坐。”


  寧則然倒是想上來, 言菡卻有點心虛, 深怕蔣湄看出什麽不對勁, 把人趕走了。“都這麽晚了, 他明天還上班呢。”


  “做老板也不容易,快過年了還這麽忙,”蔣湄感慨著, 又提醒言菡,“廚房裏燉著紅棗燕窩羹,快去趁熱喝了。”


  “還要吃啊, 我都胖了。”言菡捏著自己的腰, 感覺多了不止一點兩點,開春又要勤奮苦練了。


  “這不一樣, 補體虛的, 把身體養好一點, 可不能像媽這樣。”蔣湄催促著。


  其實紅棗燕窩羹味道挺好的, 蔣湄燉了快三個小時, 裏麵的補品都入口即化。


  等言菡吃完出來,蔣湄已經洗漱完, 準備上床睡覺了。


  “媽,”言菡叫了她一聲, 小心翼翼地問, “今天沈叔來過了嗎?”


  蔣湄的後背一僵,好一會兒才道:“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別摻和了。”


  “沈叔一個人在外麵住著,過年也回不了家,太可憐了,”言菡小聲道,“以前的事情,誰也不想這樣,他也不是成心的,你連爸爸都能原諒,怎麽就不能原諒沈叔呢?”


  蔣湄沉默不語。


  “我前兩天碰到沈叔,他的臉色好像不太好,上次的感冒好像越來越嚴重了,”言菡偷偷瞧著母親,“這陣子天氣這麽冷,他住在他那個破辦公室裏打著地鋪,別凍出個什麽毛病來了。”


  “隨便他去吧。”蔣湄硬起心腸,走進臥室裏去了。


  躡手躡腳地靠近門縫,言菡往裏偷偷瞧著,蔣湄坐在床邊發了一會兒呆,拿起了一條羊毛圍巾在手裏摩挲著,言菡認了出來,那是沈安川的。


  看上去,苦肉計還真的是有效的呢。


  沈安川不想再騙蔣湄了,說什麽都不肯用,那就讓她來添把柴火吧。


  晚上,言菡做了個美夢,夢見他們一家人都團聚了,圍坐在一張大圓桌前,和樂融融。


  沈安川和蔣湄、她和寧則然都甜甜美美,言冠文也回來了,和沈安川盡釋前嫌、說說笑笑,對麵忽然竄出來了一個十□□歲的小姑娘,長得唇紅齒白,漂亮極了,衝著她甜甜地笑著,叫了好幾聲“姐姐”。


  “你是誰啊?”


  “我是你妹妹言菲啊,姐,我想死你了。”


  小姑娘抱住了她,一連親了她好幾口,和從前小時候一模一樣。


  她一激動,從夢裏醒過來了。


  躺在床上,她傻笑了好一會兒,忽然就濕了眼眶。


  這一定是個好預兆,她的妹妹一定還活在這世界的某個角落,會在某一天回到他們的身邊。


  除夕前兩天,言菡和蔣湄在家大掃除的時候,接到了沈安川公司員工的電話,沈安川幹活的時候一腳踏空,從腳手架上摔了下來,幸好腳手架才一層,下麵又剛好是個泥坑,沒啥大事。


  “過年工人都回家了,沈哥也不知道咋回事,還非得鑽在工地裏幹活,他都這把年紀了,又不是當年的小年輕了,這不出事了,我看他這兩天手吊著繃帶,還成天吃方便麵,大過年的這總不是個事吧?嫂子,你勸勸他,這錢賺不完,可不能拿健康去換啊。”偷偷打電話來的是沈安川手下的一個老員工。


  蔣湄捏著電話,坐在沙發上好半天沒回過神來,連電話什麽時候掛了傳來了忙音都不知道。


  自從蔣湄出院以後,沈安川幾乎每天都會跑回來一趟,送點瓜果蔬菜日用品,每次來都盼著蔣湄能鬆口原諒他,卻每次都黯然離開。


  這兩天不知怎麽都不來了,蔣湄以為他終於放棄了,心想也好,就這樣散了吧,以後一個人專心和女兒過,女兒結婚了,就找個養老院自己一個人過,落得個清淨。


  沒想到,沈安川居然出事了。


  “媽,”言菡坐在她身邊小聲說,“讓沈叔回家吧,過年了,該一家人團聚了。”


  蔣湄如夢初醒,好一會兒才點了點頭。


  “那我去接沈叔!”言菡高興地站了起來,剛要出門,蔣湄急匆匆地從臥室裏拿了圍巾和外套出來:“讓他穿上,圍著脖子,別把肺咳出點毛病來了。”


  言菡忍住笑,脆脆地應了一聲出門了。


  除夕夜,分離了一個月的一家人終於團聚了。


  沈安川沒什麽大事,胳膊有點骨裂,用繃帶吊著,就是煎熬了一個月,整個人都瘦了好多。


  經曆了這一次的風波,言菡和沈安川之間曾經被遮著掩著的瘡疤仿佛扒開了,深深地開了一刀,那些膿血剔除了之後,兩個人仿佛又回到了曾經親密無間的那些日子。


  從前有太多的不如意,心懷愧疚的盼著用今後來彌補,而心懷坦蕩的願意選擇原諒,換取今後更幸福的未來。


  屋外“劈裏啪啦”的鞭炮聲此起彼伏,屋內電視裏歡歌笑語陣陣,陽台上的君子蘭開花了,一株花莖從蘭葉中伸出,一簇簇紅色分外喜慶。


  言菡縮在沙發裏,一邊看著電視,一邊和寧則然聊著微信。


  言菡:你在幹嘛呀?


  寧則然:想你。


  言菡有點臉紅,幸好沒開語音。


  言菡:今天爺爺開心嗎?很多小輩去給他拜年吧。


  寧則然:爺爺問你什麽時候一起來吃年夜飯。


  言菡的臉又紅了,偷偷看了一眼蔣湄,幸好,蔣湄看電視看得入神,沒留意她。


  言菡:我今天下午給爺爺打電話拜過年了。


  寧則然:這不能算。


  言菡:那你們打算守夜迎新嗎?


  寧則然:你不在,我守不動。


  言菡無語了,平常也不見寧則然這麽會說甜言蜜語,看起來,打字比說話要省力多了。


  言菡:那我在微信裏陪著你守夜好嗎?

  寧則然:好。


  ……


  兩個人一來一去,一個字一個字地打著,手機都聊得發燙了,卻都還沒有放下的意思。


  蔣湄和沈安川支撐不住了,先回臥室睡覺了。言菡裹著毯子,朝著窗外看了一眼,越是臨近午夜,外麵的鞭炮就越熱鬧,夜空中不時綻放出璀璨的煙火,把黑沉沉的夜幕映出了繽紛的色彩。


  手機震動了一下,寧則然發過來了一條語音。


  “下來。”


  言菡怔了一下,全身的血液一下子往上湧來,心髒撲通撲通地亂跳著。


  看了看手表,十一點四十五分。


  她躡手躡腳地披了外套出了門。


  外麵的空氣清冷,小區裏剛放過一陣煙火,空氣中彌漫著淺淺的火藥味道。


  一個頎長雋挺的身影站在中庭的一棵香樟樹前,身前擺著一圈碩大的煙火筒,圍成了一個半徑大概兩米的圓圈。


  “你幹什麽啊……”言菡呐呐地自語著。


  寧則然朝她招了招手,言菡乖乖地走到麵前,仰起臉來看著他。


  “想你了。”寧則然言簡意賅,夜色中,仿佛特別容易說出情話。


  言菡踮起腳尖,在他的唇上親吻了一下,唇是冰冷的,也不知道他在樓下折騰了多久。輕輕地摩挲著,直到那唇漸漸有了一絲暖意,言菡才戀戀不舍地要離開,寧則然卻在下一秒扣住了她的脖頸,反客為主。


  從和風細雨一下子變成了狂風驟雨,寧則然用力地吸吮著她的蜜津,霸道地掠奪著她的呼吸,仿佛要把她整個人包括靈魂都嵌入自己的身體裏。


  不知道過了多久,寧則然終於鬆開了桎梏,言菡軟倒在他的懷裏,小口小口地喘著氣,清冷的空氣重新灌入胸腔。


  欣賞著言菡酡紅的臉頰,寧則然低聲道:“沈叔和阿姨和好了,你是不是可以回安苑裏了?”


  言菡把臉埋在了他的胸口,吃吃地笑了:“我要是說不呢?”


  耳垂上被不輕不重地咬了一下,寧則然輕哼了一聲:“懲罰你。”


  言菡瞪大了眼睛,看著這個屬狗的男人,小聲不滿地嘟囔著道:“又咬我……下次我要咬回來。”


  天空中驟然一亮,一顆魔術彈射上了天空,在他們頭頂炸了開來,夜幕隨著魔術彈瞬間明滅了起來,此起彼伏的鞭炮聲響起。


  零點差一分鍾了。


  寧則然握著言菡的手劃開了火柴,點著了引線。


  也不知道寧則然怎麽弄的,一根引線迅速分開,火苗朝著四麵八方竄了過去。


  幾乎就在同時,十幾個煙火筒被點燃了,一片火樹銀花綻放,隨即又衝上半空爆了開來,一朵朵地盛放在夜幕中。


  兩個人站在中間,仿佛置身在一片童話幻境中一般。


  “喜歡嗎?”寧則然攬著她的肩膀低聲問,“去年讓你一個人過,今年陪你一起迎新。”


  言菡屏住了呼吸,看著這令人目眩的場景,眼底一陣發熱。良久,她才喃喃地道:“喜歡……太喜歡了……”


  “喜歡的話,以後每個除夕我們都這樣過。”寧則然掃了一眼中庭,有點嫌棄,“這裏太小,隻能這麽幾個了,以後我們到別墅去,能多加十幾二十……”


  言菡踮起腳來堵住了他的唇,在漫天璀璨的煙火中吻住了他。


  不,不用十幾二十個。


  甚至不用煙火。


  隻要有你以後陪著一起過除夕,那就是這世界上最最美好的景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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