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3.第203章 八月半
時間一晃而過,轉眼就到了八月半。
以前的八月半,季家臨著浣花溪,季英英都會帶著侍婢去送仙橋放燈乞福。今年嫁來楊家,送仙橋較遠,想放花燈要麼在府里,要麼就在穿城而過的江中。據說八月半城西錦里城東散花樓極為熱鬧。
楊大老爺過世還不滿一年。楊家在離散花樓不遠的錦江岸邊搭起了祭台,扎了大如團桌的花燈,請了和尚為楊大老爺誦經超度。
日暮時分,楊家三房的主子們全聚在了錦江岸邊。
季英英跟在楊二奶奶身後,抬頭就看到楊四郎含笑的眼神。她愣了愣,聽到楊石氏和藹地詢問:「四郎身子可好些了?」
楊四郎看了楊靜山一眼,笑道:「顧老御醫醫術高明。四郎和大哥一樣,養到年底,也許就能下地了。」
二房三房害得楊靜山被節度使打得只剩一口氣抬了回來。大房報復,是因為你起了歹心,想毀了季英英清白。楊石氏心裡冷笑,這小畜生命硬,居然摔斷了腿還能養好。她笑道:「四郎以後吸取教訓,莫要再頑皮。你也十八了,只比三郎小月份,該懂事了。」
頑皮?楊四郎麵皮一抖,差點把笑容抖沒了:「嬸嬸教訓的是。四郎以後行事會更加謹慎。」
他說這話的時候,刻意看了季英英一眼。
楊石氏注意到他的目光,心頭怒氣翻湧,恨不得一巴掌扇過去。這小畜生竟然還想著打季英英的主意。還想著下一回行事要謹慎?她壓著心裡的憤怒說著場面話:「你三嫂本想過府探望,只是你三哥不在家,不太方便。」
季英英這時只能堆著笑問候楊四郎:「四郎無礙,嫂子便放心了。」
「是四郎不小心受傷,反而連累三嫂擔憂,我這心裡真是過意不去。」楊四郎將不小心三個字咬得重,季英英裝著沒聽出來。朝他笑著點了點頭,跟在楊二奶奶走開了。
本以為是個小家碧玉,眼皮子淺,沒見過世面,能輕易被自己哄了。沒想到還有些心機,裝出一副天真模樣讓自己上當。望著她窈窕的背影,楊四郎眼裡的怨毒一點點聚集,低聲說道:「季英英,你等著瞧。」
寒喧時人人臉上帶笑,季英英看著就覺得彆扭。好在她前面有楊石氏和楊靜山兄弟兩房人擋著,她只需要保持得體的禮儀就行了。她跽坐在葦席上,豎起耳朵聽楊二老爺楊三老爺與楊石氏的談話。令她驚嘆的是三人談笑風聲,彷彿彼此間從來沒有發生過齷蹉。季英英垂下了腦袋輕嘆,她果然還是不適應。
這樣的情緒讓她倍加思念楊靜淵。七月她給楊靜淵又新做了衣裳鞋襪,連同楊石氏做的兩雙鞋,一併讓香油親自送到了三台。
楊石氏每月給她二十兩月銀。她吃穿都不花錢,留了五兩,其餘攢下換成了一小袋金豆讓香油給楊靜淵帶去。結果香油回來把金子原樣帶了回來,另外還帶了一封信和一錠五兩的銀元寶。擺明了不用楊家一文錢。但他收下了楊石氏的兩雙鞋。雖然沒有隻言片語問侯楊石氏,季英英也鬆了口氣。
一手飛揚的字透出依舊飛揚的性情。楊靜淵說五兩銀是他前幾個月攢下的俸祿,以後每月都寄二兩銀子回家。叫季英英放手花用,以後跟著他吃香喝辣。彷彿二兩銀子是一大筆錢財似的。
他是成了家的大男人,知道要掙錢養家了。
季英英不嫌錢少,真把月錢留了下來,吩咐管賬的季嬤嬤每月比著二兩銀開銷。
天色暗下來,梵音聲中,楊家的花燈被放進了江水中。女眷們紛紛拿了自己的小花燈去放。季英英向楊石氏說了聲,也帶著湘兒和綾兒去放燈。
她離得楊家人稍遠了一點,尋了處安靜地地方放下了花燈。上游順水衝來的燈像飄蕩在空中,美不勝收。季英英站在江邊望著花燈被水流帶走,雙手合什默默地許願。
「許的什麼願?」
貼近身邊的聲音讓季英英一驚,險些一腳踏進水裡。楊靜淵伸手將她拉進了懷裡,低頭看著她笑:「我的聲音不好聽?」
季英英抬起頭,看到綾兒和湘兒早退到了一丈開外。她惱怒地叫道:「嚇人還有理了?!」說著捏起拳頭朝楊靜淵打了下去。
「去年八月半也是,不問青紅皂白追著打我。」楊靜淵不閃不避,想起了去年的八月半。
去年他帶著香油突出重圍,遠遠的回頭。季英英站在趙修緣身邊,仰著臉看趙修緣。隔著老遠,他都能感覺到兩人之間的情義。可是今年的八月半,她站在了自己身邊,雪白的衣裙被江風吹起,像夜裡綻放的花。
他眼瞳中反射著燈光,像黑夜裡的星子。臉部的輪廓在半明半暗間異常分明,俊美的令她移不開眼去。不知不覺間,季英英捏著的拳頭軟軟落在他胸前不動了。手掌下的胸膛傳來有力的心跳,她不知不覺嘆息了聲,把臉靠了上去:「三郎,你回來了。」
聲音軟的像江水一樣,讓楊靜淵沉溺。他閉上了眼睛,張開雙臂緊緊抱住了她。
江水無聲流咽,彷彿要流到地老天荒。
「三郎君,娘子,二郎君來了。」看到楊靜岩大步走過來,湘兒小心地提醒了兩人一句。
季英英慌亂地離開楊靜淵地懷抱,紅著臉退到了他身側。
「三郎!」楊靜岩笑著打了聲招呼,捶了楊靜淵一拳。觸到鐵板似的你,眉毛一跳,「長結實了。去給母親請安吧。」
他說這話的時候眼神有點閃爍。棚子里楊家三房人都在,楊靜淵不去給楊石氏請安,就太說不過去了。自家這個庶弟打個嬌縱,不給面子他也無計可施。
季英英也緊張起來。楊大老爺百日祭前楊靜淵回來,口口聲聲說自己不是楊家的三郎君。如果他拒絕,楊石氏就真沒臉了。
「好。」楊靜淵答了這個字,並肩和楊靜岩走了過去。
他不像從前了。季英英飛快地看了他一眼,微笑著跟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