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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2.第232章 刺殺

  南詔軍駐紮在七曲山大廟。廟外遍植合抱粗的參天柏樹,因是三國蜀將張飛栽植,又被稱為張飛柏。


  晚風吹過,傳進耳中的聲音越來越小。隨著南詔兵漸入夢鄉,大廟沐浴在靜謐的秋月之下。選出來的士兵中有三人都是梓潼當地的獵戶。帶著隊伍繞過了南詔設立的哨卡,從羊腸小道靠近了大營所在。


  再往前,人多就不便行動了。楊靜淵低聲吩咐道:「我潛進大廟行刺,以爆竿為號。」


  他緊了緊絲絛,讓劍柄停留在手最方便拿取的位置。背了長弓與箭囊,在士兵驚嘆的目光中躍上了身旁的柏樹。


  柏木森森,楊靜淵連勾索都沒有用到,輕盈地在樹與樹之間跳躍而過。一隻夜鳥被他的身影驚得撲扇著翅膀飛了起來。他往樹枝密處藏了起來,就看到警覺的南詔兵舉著火把四下察看。


  「夜鳥驚飛,不會是唐軍襲營吧?」


  「你想多了。也許是條蛇驚了那窩鳥。唐軍能越過山下三道崗哨,也不可能到了大廟還沒被探營發現。」


  兩人邊說邊圍著樹的四周用火把察看。聲音清楚地傳進楊靜淵的耳朵。


  「信鴿來報,白王殿下今天攻進益州城了。」


  「太好了,大軍回撤,咱們過不了多久就能回去了。」


  「真可惜!誰叫杜軍將和白王殿下不和呢,被派到梓潼來。去攻打益州城,就發財了!」


  「可笑西川節度使,巴巴地搜羅了全城的蜀錦,用大車給白王殿下送了去。還盼著白王退兵。哈哈!你說大唐的官蠢不蠢?」


  搜羅全城的蜀錦給晟豐澤送去!楊家豈非首當其衝?狗官!楊靜淵都快被西川節度使蠢哭了,越發擔憂起來。


  火把的光照著兩名南詔兵漸漸走遠。楊靜淵滑下了樹,伏在了草叢中。


  五步一崗,十步一哨。負責警戒的士兵站在了大廟四周。隔一柱香,又有一隊士兵圍著廟宇巡邏。


  秋月被山風吹過的雲朵遮住的瞬間,廟后插在磚牆上的兩支火把突然掉了下來。站在旁邊的兩名士兵莫名其妙,彎腰去撿。


  楊靜淵從草叢中一躍而出,跑到了離大廟最近的一株柏樹背後。


  他聽到士兵撿起火把抱怨地聲音,手中滑出一柄匕首,用力刺進了樹身。合抱粗的大柏樹擋住了他的身影。楊靜淵像壁虎一樣從樹背後爬上了樹冠。


  居高臨下,七曲山大廟全景盡收眼底。大殿燈火通明,楊靜淵耐心地等著。眼瞅著月影東移,大殿里才陸櫝走出數名將領,各自回了四周的廂房。微暗的火光下,又步出兩名親衛打扮的人,和大殿外的護衛們說了幾句。毫無疑問,南詔領兵的杜軍將就歇在殿中。


  楊靜淵踏上了伸向大殿最近的柏枝,腳輕點枝椏,像黑色的鷹從空中越過圍牆。勾索擲出,繞住了殿角尖而上翹的飛檐。風吹雲動,月光再一次破雲而出。他已經倒掛金鉤懸在了後殿的屋檐下。


  殿堂中間用一道緯帳隔開,鋪著一張虎皮榻。旁邊支著一個架,掛著全套盔甲。穿著左衽常服的杜軍將剛躺在榻上。


  不知是他敏感還是今夜的風特別大,杜軍將總覺得身上發寒。商議了一天如何瞞過東川軍順利撤退的計策,他異常疲倦,將蓋上身上的毛氈裹得更緊。


  剎那間,他突然睜開了眼睛,隨手將毛氈掀了出去。


  為時已晚,鋒利的劍刺破毛氈狠狠扎進了他的咽喉。


  望著被毛氈蓋住的臉,楊靜淵猶豫了下。這是他第一次殺人,心臟不受控制的狂跳著,掌心沁出了細密的汗。晟豐澤面帶譏笑的臉彷彿出現在眼前,瞬間又變成了楊家鋪天蓋地的索幡。瞬息的功夫,嫡母兄長季英英輪番出現在他眼前。楊靜淵咬緊了牙關,劍尖輕挑,毛氈滑落到一側,露出杜軍將瞪圓的眼睛。他狠狠一劍砍了下去。


  他錯誤地估計了自己的力量。劍斬下了首級,劈垮了虎皮大榻,發出咔嚓的聲響。


  「大軍將?」守在外殿的親衛聽到緯帳后的聲響迅速地開口問題。


  楊靜淵撿起毛氈將首級一裹,就著旁邊的燭火點燃了帶來的幾根爆竹竿。攀著後窗出了大殿。


  「大軍將遇刺!有刺客!」


  隨著親衛的驚呼聲,特製的爆竹竿噼里啪啦響了起來。


  七曲大廟沸騰起來。


  沒等這些將軍與親衛搜到楊靜淵,外面的營地連聲響了起來。


  「唐軍襲營了!」


  林中營外埋伏的人射出了火箭,點燃了外圍事先堆好的樹枝。煙霧火光星星點點燃起。驚醒了南詔軍營中沉睡的士兵。


  借著騷亂楊靜淵翻過了大廟的圍牆,守在外面的士兵大吃一驚:「刺客!」


  楊靜淵這時已顧不得想殺人的感覺,砍翻兩名士兵,遁進了樹林。


  他看著南詔兵呼喊著從樹下跑過。解下了弓箭,遠遠地對準了殿頂。


  箭如流星,攪動空氣發出尖銳的呼嘯聲,射斷了他系在前頭柏樹上的繩子。一幅白絹在空中飄蕩。留下血色的兩行大字:「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


  他提著杜軍將的人頭,在南詔兵的驚呼聲中悄然離去。


  第二天一早,杜軍將的首級擺在了郭大都督面前,他蹙眉問送回首級的士兵:「楊靜淵沒回來?」


  「楊什長說,南詔一天不撤離七曲山,他就繼續。」


  繼續刺殺南詔領兵的將軍們。


  「殺了主將殺偏將,一天不進河谷,末將就挨個殺……」楊靜淵曾說過的話又在眾人耳邊響起

  舒先生打了個寒戰,忽然大笑起來,向郭大都督揖首道:「恭喜都督,帳中又添一員虎將!」


  郭大都督瞪了他一眼,撫須笑道:「有此拚命三郎在,南詔想來不日就會撤離。眾將聽令!速趕往潼江河谷設伏。」


  河風吹來不絕於耳的喊殺聲,南詔兵步步後退,被擁過來的唐軍擠下了潼河。河灘上,楊靜淵垂下了眼眸,槍上的纓簇被淌下的血染紅,粘稠的鮮血緩緩滴落在地。


  「哈哈,三郎,好樣的!」舒先生拍馬上前,與他並肩站立,悄聲說道,「等皇上下旨賜封,一個五品游擊將軍跑不了。」


  「還有用嗎?」楊靜淵輕聲反問道。三天後,南詔軍撤離七曲山,被東川軍包圍在潼關河谷。他回到大營,知道了益州最新的戰況。


  這一年秋天,南詔從益州府擄走了一萬多唐人,已退到了大渡河邊。


  絕大多數都是染工,織工。與錦業有關的匠人。


  經歷了戰爭,楊靜淵再不天真地盼望,益州府最負盛名的錦王楊家還能保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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