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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節 震怒(上)

  因為去年曾經準備親征過一次,儀仗、車駕都是現成的,相關的安排也都詳細討論過,所以順治親征的準備工作進度非常快,在皇帝的嚴令下幾天工夫就已經初見模樣。索尼見勢不妙,雖然還沒有想出什麼勸解的好辦法,但還是想再去拖延點時間,不過還沒等他想出拖延的對策,順治就又一次把他喚進了宮中。被一起喊去的還有鰲拜、蘇克哈薩、遏必隆這三個。 

  四大奴才進宮的時候就聽說順治又一次大發雷霆,今天杖死了一大群太監、宮女,甚至還有幾個侍衛。 

  本來順治在睡足了兩天覺后,也開始考慮親征的可行性和意義,萬一皇帝親征但是鄧名已經跑了,那這一番折騰就有些得不償失了,如果抓不住鄧名,單單為了一個周沛公還沒有必要這麼興師動眾。但順治話已出口,再說他還盼著江南地方大小官員為了在自己面前表現一番而拚死攔截鄧名,如果地方官真拖延住了鄧名的腳步,而由於順治出爾反爾沒有親征督戰導致鄧名逃脫的話,那既可惜又可能會打擊官員的報國的士氣。 

  這種患得患失的心理讓順治沒有改變原定計劃,仍繼續督促親征的準備工作,既然可能要離開北京一段時間,皇帝就想先把寵妾董鄂妃的謚號定下來;要是最後還是發動親征的話,這事辦妥了順治也就不用惦念著這樁心事了,要是改變主意不親征的話,這事還是要做,晚做不如早做。 

  結果有個不長眼睛的侍衛在得知此事後,私下和人說什麼「小主子還會給謚號么?是要給個惡謚么?」這話又被一個和他有仇的人密告給了皇帝,順治勃然大怒,把那個侍衛抓來審問。開始那個倒霉的傢伙還不肯招供,後來吃不住酷刑把最近北京流傳的謠言統統吐露了出來:說什麼鄧名其實就是博爾果,是皇上的弟弟,福晉(董鄂妃)被皇帝寵幸后詐死逃離北京,含恨看著妻子被皇兄收入宮中冊封為貴妃;博爾果以親王之尊投賊后,受到闖、西的群起擁戴,連敗朝廷大軍,甚至連殘明都對他的武勇心服口服,太宗之後果然名不虛傳,足以令敵寇屈膝……最近化名鄧名的博爾果又威脅漕運,誓要奪還妻室,皇上盛怒之下打死了董鄂妃和她的幾個宮女、太監,更要親征江南,讓這個詐死的弟弟變成真死——流言現在已經是眉目俱全、頗具人形,讓不少人都將信將疑。[ 

  順治聽得怒髮衝冠,當場就把那個侍衛打殺,倒霉的傢伙臨死前還攀扯了一些人,這些人也一倖免,株連攀扯之下,一日之內宮內竟有百餘人遭難。 

  見到索尼一夥兒的時候,順治額頭上仍是青筋畢露,眼中紅絲密布,殺氣騰騰地下令道:「傳旨,京師中再有人敢妄議貴妃,論貴賤一律處死!」 

  下完這道命令后,順治再次重申之前的決定:「朕決意南征,儀仗、車駕妥當后立刻出京!」現在順治只感到滿腹的怨恨處發泄,要是再憋在紫禁城裡不出去走走的話,他都感到自己要爆炸了。只想著儘快出門的皇帝更追加命令,不必等八旗盡數準備完畢,他打算帶著迄今為止動作最迅速的兩千滿八旗和三千蒙八旗先行出發,其餘大軍可以隨後趕上。 

  雖然順治已經是憤怒欲狂,不過他也知道京師還是需要人坐鎮,思來想去,他決定讓索尼、鰲拜留守,替他處理日常政務,然後交給皇太后批准;蘇克薩哈和遏必隆繼續整頓兵馬,帶著後續的一萬五千滿、蒙、漢八旗全速追上,順治嚴令他們必須在御營抵達揚州前與自己會師,然後一起渡江前往南京。 

  董鄂妃這件事從來就是順治的逆鱗,當年他垂涎美貌的弟媳,讓博爾果死得不明不白,親王死後十天就把弟媳納入宮中,迅速地封了賢妃,過不了多久就升貴妃。冊封弟媳的時候,順治還以冊封皇后的規格下詔書,以皇帝登基的規格大赦天下,弟媳為他產子后,順治更公開指稱弟媳生得這個皇四子是他的「第一子」。 

  雖然皇帝明面上已經擺明不要臉了,但索尼等人都很清楚,這種害弟奪妻的事總歸還是奇恥大辱,提出來就等於抽皇帝的耳光,現在順治深愛的弟媳和他的「第一子」剛死,就傳出這種流言,疑於在順治心口上狠狠地扎了一刀。 

  「再傳旨兩江、湖廣,朕不管他們用什麼辦法,一定要攔截住鄧賊,辦事不力以同賊論處!」順治大吼道:「畏縮不戰者以同賊論處!」 

  「鄧名死定了。」索尼等人心裡都冒出了這樣的念頭,順治讓人擬的聖旨里口氣極為嚴厲、殺機畢露,雖然這是給兩江、湖廣官員的聖旨,但索尼他們讀了之後感到脊樑上有冷汗流出來:「皇上這是把鄧名恨之入骨了啊,寧可兩江、湖廣元氣大傷,也一定要先殺了鄧名再說。」 

  沒有人敢在這個時候觸順治的霉頭,清廷的大臣歸根到底是奴才,要是把皇帝惹急了死路一條,別想能和崇禎的大臣那樣告老還鄉。於是沒有人再勸順治不要親征,反倒一個個積極地出謀劃策,也沒有人敢站出來指稱順治的禁口令和急吼吼的出兵計劃只會給流言的傳播波助瀾。實際上就連蘇克哈薩心裡都有點動搖了,作為兩白旗的大臣,他的地位本來就很尷尬,知道皇上對自己客氣只是籠絡兩白旗的一種手段。蘇克哈薩知道旗里以前就有流言傳播,很多對皇上不滿的人因為懷念多爾袞時代的地位,而嘀咕什麼鄧名和睿親王有扯不清的關係,但蘇克哈薩卻對此不屑一顧,一丁點也不相信,可今天見到近乎失態的皇帝后,蘇克哈薩都忍不住在心裡瞎琢磨:「這鄧名到底是誰啊?怎麼皇上會恨他到這種地步?難道真和老王爺有什麼干係不成?」 

  …… 

  江南,見到順治第二封聖旨,也就是那封認可兩江,授予周培公兩省布政使、並讓他全權負責攔截鄧名的公文後,蔣國柱一下子醒過味來,頓時又把棄官潛逃的念頭拋在腦後——這幾天越是仔細檢查軍備和庫存,江寧巡撫就發現火併鄧名的想法不現實,因此棄官潛逃這個念頭也就愈發強烈起來,最近兩天幾乎佔據了江寧巡撫的整個大腦,昨天他沒睡覺把潛逃的地點、化名和下半輩子的安排琢磨了整整一夜——今天看到第二份聖旨后,蔣國柱喜出望外,仰天狂笑:「原來皇上不是要一路追擊鄧名去四川啊,我說也是,這麼點事值得么?只是為了確保江南安全,這就好辦了,立刻送鄧提督走不就得了。」 

  本來急得如熱鍋上螞蟻一般的周培公看到這份聖旨后,也是眉開眼笑,雖然皇上的聖旨里暗示若是周培公辜負了朝廷的期望,那這兩個布政使也就別想保住了,但這兩個布政使本來就來的容易,丟了就丟了。周培公現在才三十,一個知府就夠耀眼的了,他自認不是貪得厭的人,再說丟了布政使的位置和抄家滅族孰輕孰重,周舉人還是分得很清楚的。 

  「下官這就去見鄧提督,一定勸他馬上走。」周培公看完聖旨,立刻對蔣國柱請命道。 

  「好,速速前去。」蔣國柱告訴周培公,不要擔心條件的問題,只要鄧名肯趕緊走人萬事好商量,為了表示誠意,蔣國柱火速下令把江南的船廠都沒收充公,理由就是要打造水師攔截鄧賊,然後把造船匠都綁了給鄧名送去。這事蔣國柱會當做頭等大事來抓,耽誤不了幾天,估計周培公前腳進了鄧名的軍營,後腳蔣國柱就會把江寧的造船老師傅都給鎮江那邊送去,早一天移交了工匠,鄧名也能早走一天不是? 

  除了工匠以外,蔣國柱還表示如果貪財成性的鄧名要錢,周培公也可以滿足他,軍隊要開拔費這個規矩堂堂江寧巡撫豈能不懂?蔣國柱已經打定主意,立刻停止集結部隊,然後把全江南綠營的操都停了,裝備也不用準備了,把銀子節省下來送瘟神。 

  「本官還會修書一封去揚州,漕運總督應該撈了不少錢,皇上親征他第一個倒霉,這送神的事他也得出一份力,還有南昌,張朝也別想跑,本官也要去一封信。不過嘛,本官能管到也就是兩江了。」蔣國柱說到這裡停頓住了,盯著周培公看——這通鄧還是湖廣總督起得頭,大家都出力了難道張長庚還想置身度外嗎? 

  「下官明白。」周培公也是個妙人,一點就透:「下官這就寫信去武昌,讓湖廣總督大人預備糧秣,以便鄧提督全速回師,絕不會為了糧草的事在路上耽擱,進入湖廣后,也絕不會讓鄧提督因為開拔銀子和地方起了不快。」 

  第八節 震怒(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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