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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節 劫營(上)

  多隆阿已經五十多歲了,從努爾哈赤開始到順治歷經三主,從覺化到揚州一直活躍在軍中,這次又因為豐富的經驗而被選出來跟隨皇帝南征。 

  「在往前就是揚州了。」多隆阿對高郵並沒有什麼好印象,聽了一些漢人的歷史后,他也知道高郵在元末戰爭中的意義,張士誠正在以萬餘孤軍在此力抗元朝的百萬大軍,最後力挫之,從而打破了蒙古鐵騎天下敵的神話,極大地鼓舞了漢人的鬥志——元朝的統治依賴於這個神話,就像滿清的統治依賴於八旗大兵的威勢一樣。高郵之戰後元朝的統治還維持了一些年,但蒙古人那曾讓漢人感到窒息的威壓感自高郵一戰後當然存,這個依靠恐怖統治的朝代的滅亡也就可避免了——即使這一場勝利是明太祖的敵人取得的,漢人一提起那輝煌的勝利仍眉飛『色』舞。 

  相比高郵,多隆阿對揚州的印象非常好,南明兵部尚書、閣老親自把守的揚州,閃電般地被清軍攻克,勝利之後清軍進行了殘酷的屠城,以便向天下展示抵抗、哪怕是輕微的抵抗會導致的後果。城內血流成河,多鐸趾高氣昂地站在城頭上,指著腳下的屍山血海道:「嗣後大兵到處,官員軍民抗拒不降,維揚可鑒!」 

  當時多隆阿就站在多鐸的不遠處,以後清廷也持之以恆地繼續執行這條政策,當聽說吳三桂在貴州不對抵抗的城池進行屠殺時,順治還下詔指斥平西王不屠殺漢人百姓的決定極不合理,法體現朝廷的威嚴。 

  「朝廷的威嚴,將讓漢人永遠匍匐在皇上的腳前。」多隆阿好多年沒有來過江南了,他打定主意等到了揚州后,一定要去故地重遊一番。[ 

  御營行走在朝廷的領土上,周圍有江南、江北十數萬綠營披甲,敵人的動向總會及時地呈送御前,這讓很多御營軍官都放鬆了警惕,多隆阿也不例外。但多隆阿和其他人不同,即使是這樣安全的行軍,他仍堅持讓手下派出哨探,對御營周圍進行偵察和戒備,這倒不是多隆阿認為敵人背生雙翅,能夠突然出現在御營附近,而是為了對八旗子弟兵進行訓練。 

  入關以來,滿洲八旗參與戰鬥的頻率不斷下降,最近幾年來更是罕有八旗上陣的戰例,大批入旗的新丁雖然裝備精良,是老一輩在關外苦戰時遠不能相比的,但他們的戰鬥力卻大大下降了。就比如御營裡面的兩千滿洲八旗兵,凡是順治十年後成丁的都沒有參加過實戰。甚至不認為自己還會有機會上戰場,這還導致八旗兵在日常訓練中的懈怠,不但普通士兵沒有刻苦『操』練的動力,就連軍官也往往因為心疼子弟而得過且過。 

  去年江寧駐防八旗損失慘重,最近廈門一戰又有不少八旗大兵折戟沉沙,多隆阿不禁想到,若是八旗能夠保持在關外時的訓練強度,即使新兵數量不變也不會被鄭軍打得這樣慘。 

  儘管多隆阿有這樣的認識看,但在京師時他仍然難以頂住重重壓力提高對手下的訓練強度,以前在關外的時候,后金因為巨大的生存壓力,很少有人敢在『操』練時偷懶,若是真有這樣不知死活的東西,就是被軍官當場打死了也沒有人會說聲不是。但現在旗人的生活狀況完全不同了,他們不靠弓馬嫻熟去搶財物,鐵杆莊稼自己就會送上門來,而且現在別說把偷懶的旗丁活活打死,就是刑罰過重都會有不少人來說情,覺得大家都是沾親帶故的,好不容易從龍入關過上了好日子,為了一點小事就把孩子往死里打至於么?若是真落下個殘疾,會讓他們那些維皇上立下汗馬功勞的父祖在九泉之下沒法安寧啊。 

  因此這次護衛皇上出行,對多隆來說倒是個調教手下好兒郎的機會,用皇上安危這頂大帽子一壓,誰也沒有不出去值班站崗的理由了。之前直隸、山東地方官對御營的照顧還讓多隆阿暗地裡有些不滿,讓他沒有機會教手下該如何正確地設置營帳、如何快速的挖掘壕溝,而到了江南這裡后,林起龍更是對御營微不至,不但營地安置得更加妥當,連馬料都分好份,按正確的食料比例送來,讓御營的官兵連自己的馬屁都不用花心思去照顧,這當然更助長了八旗兵的惰『性』。 

  對於讓他們能夠飯來張口、衣來伸手的林起龍,御營現在時好評如『潮』,八旗兵每天行軍后可以倒頭就睡,多隆阿雖然有些不滿,覺得這導致他更加法磨練手下,不過他也法和輿論主流相抗衡。 

  今天晚上多隆阿帶著一部分輪值的手下出來時,注意到他們顯得更加沒精打采,這麼寒冷的天大部分御營官兵都不願意晚上出來,尤其是看到其他同袍過的都很舒服后,他們更為自己攤上了多隆阿這麼一個頂頭上司感到倒霉。 

  正在多隆阿給這幾十個部下部署任務,同時進行野營各種注意事項的講解時,突然看到遠處有一條火龍向自己這個方向蜿蜒而來。 

  「這是怎麼回事?」多隆阿眯著眼睛觀察著那開過來的隊伍,在很短的時間內他就做出了判斷,這是一支軍隊,而且人數很多、成千上萬。 

  「他們要幹什麼,要去哪裡?」多隆阿心中生處疑『惑』,如果是二十年前,他就會大叫一聲「敵襲」,立刻命令手下以最快的速度回去報信,並帶領剩下的人開始『騷』擾襲擊。 

  在多隆阿漫長的軍旅生活中,發生過多次把友軍誤會成敵軍的事情,他遇到過的假警報比真警報還要多的多,不過即使如此,二十年的他還是會毫不猶豫地發出這聲警報,因為誤會總比被偷襲強;脫下盔甲再去睡覺,總比被敵人殺一個措手不及要好的多;發生誤會的時候,多隆阿從來不會有任何抱怨,如果不久后再遇到警報,他還是會毫不猶豫地披上盔甲,衝出軍營找到自己的長官和部下。 

  不過現在不是二十年前了,這裡已經是大清的國土而不是大明的領地,能夠行走在上面的大軍只可能是朝廷的部隊。 

  「是不是給我們送糧草來的?」一個多隆阿的手下問道。 

  「今天的糧草不是已經送來過了么?」另外一個旗兵答道。 

  「或許是加送的木炭和糧食,或許還有酒?」在山東和直隸的時候,地方官就給御營送來過酒水,軍官們也都不介意喝一點,只要控制在一定範圍內,不會導致自己跟不上隊伍就可以,林起龍送來的更多,士兵們也能分享到一些,對此軍官也沒有大肆干涉,冬天暖一暖身體也是應該的,反正鄧名還遠在太平、池州一帶。 

  「過去問一下。」多隆阿帶著部下向來人快速地奔過去,皇上這個時候可能已經就寢了,多隆阿可不想有太多人靠近御營,打擾了皇上的睡眠。 

  這一隊清軍騎兵高舉著火把疾馳而來,行來的縱隊也早早就看到了他們,當多隆阿一馬當先趕過來的時候,對面已經有人迎上來。 

  「我們是周布政使的部下。」為首的軍官自我介紹道:「卑職奉命押送一些俘虜獻給皇上,路上還接到了林總督的命令,他擔心御營柴火不夠,就讓我們順路送一些木炭和糧草來。」 

  說著那個軍官指著一下身後,縱隊中有不少大車,上面都裝著小山一般的稻草,接著軍官又向遠處一指:「俘虜在後面。」[ 

  「御營周圍嚴禁閑雜人等靠近!」多隆阿厲聲喝道,他只湊近掃了一眼,就感到這支隊伍好像有什麼不妥,疑雲乍起的同時,他得命令已經脫口而出:「大晚上送什麼俘虜和糧草,速速退回!」 

  「不行嗎?」對面的軍官淡淡地說了一聲。 

  僅僅過了一瞬,多隆阿心中的疑雲就變得更濃,對面的士兵實在太多了,而且身姿一個個似乎也太矯健了些,馬前的這個綠影軍官的態度和口氣似乎也太不卑不亢了…… 

  餘光似乎掃到了什麼動作,在轉頭去確認之前,一股因為多年征戰而養成的、如同野獸一般的直覺讓多隆阿條件反『射』地發出一聲大吼,在他的神智意識到危險之前,他已經探手下腰,握住了刀柄。 

  腰刀被猛地抽出來,剛好架住了一桿刺過來的長槍,路上縱隊中的敵兵,在那個軍官話音才落的同時,就一起抽出兵器,『潮』水一般地向這對御營沖了過來,同時還有好多羽箭從黑暗中『射』出。 

  多隆阿的手下沒有一個反應能同他們的長官相提並論,最靠近大路的旗兵眨眼間就都被刺落下馬,後排的騎兵都愣住了,被撲面而來的羽箭『射』中臉頰和脖頸,大叫著跌落下馬。 

  兩桿長槍同時從兩側刺來,完全沒有速度和時間去避讓,多隆阿怒吼著用刀架開一桿,從馬鐙中脫出一腳飛也似地踢出,準確地踢在槍尖上,讓它沒能命中目標。 

  但在這時,一個敵兵已經衝到馬前,刀光一閃就捅進了多隆阿坐騎的前胸。 

  馬匹向一邊摔倒的時候,多隆阿看到又是幾個人躍了上來,同時揮刀舞動槍向他斬下。 

  「這樣熟練的配合,是敵人的精兵……」多隆阿念頭還沒有轉完,就已經身首異處。 

  而他的部下此時也盡數被放倒,一個個死不瞑目地躺在地上。 

  「不要喧嘩,繼續前進。」姜楠下令到,他並沒有看到左右兩翼升起響箭,也就是說御林軍並沒有在周圍部署暗哨。這裡距離順治的御營已經很近了,這番響動和慘叫聲或許會引來更多的詢問者:「弓弩手戒備,凡是有靠近問話的,一律『射』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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