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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節 駭浪(下)

  見大家都沒有提出反對意見,實行禁海令的決議也就此確定下來。這件事太皇太后覺得也不壞,起碼可以節省下來不少重建水師的軍費,朝廷可以拿這筆錢繼續加強最重要的陸軍。江南官場嚷嚷著要收厘金,對此朝廷也找不出反對的借口。 

  清廷統治者歸根到底是人數不多的小民族,法隨時補充他們需要的人力,唯一的辦法就是把漢人抬旗。而現在旗人的身份很值錢,朝廷也不願意隨便『亂』給。清廷入關以來一直就是依仗漢人去打漢人,現在朝廷不但法向湖廣、兩江提供兵力,還要從那裡繼續徵收糧草,所以督撫都是眼下用得著的人,至少他們沒要求封王,只要江南各省還能向北京供應糧草和賦稅,朝廷覺得也只好暫時放權給他們。 

  「以微臣之見,當務之急是重建山東和河南的綠營,將來若是東南有警,可以從這兩個地方派兵去增援。」既然禁海以後能節省一部分開支,接下來就要討論這筆錢應該如何花了,孫廷銓指出這些年來雖然戰事不斷,但朝廷一直努力把錢糧從地方的藩庫運到京師,現在國庫里積蓄的物資大概足夠國家三年所用;前不久達素報告朝廷,他聽說鄭成功已經死了,先皇要求他們剿滅鄭成功的目的已經實現,或者說法完成,因此要求返回京師。在場的大臣們都知道鄭成功多半沒有死,但達素已經把河南和山東的綠影丟了個精光,不返回京師也沒有什麼事情可做。孫廷銓主張增多向山東和河南的撥款,以儘快恢復這兩省的綠營實力,將來論是支援湖北還是協防兩江,朝廷都不會陷入兵可用的窘境。 

  大臣們討論了一番撥款的數量,也把這件事確定下來。至於達素,還是讓他再在福建呆幾天,然後神不知、鬼不覺地悄悄帶著剩下的一、兩千滿洲八旗返回便是。 

  「還有一件事,」大部分簡單的問題都處理完畢后,太皇太后終於拿出了最棘手的問題:「康親王他們說應該速派大軍,進入四川剿滅鄧賊,為先帝報仇,你們怎麼看?」[ 

  現在太皇太后當然把鄧名恨之入骨,恨不得立刻就能把他碎屍萬段,但四川實在太遙遠了,物資轉運相當不便。在之前的御前會議上,大家就曾對未來兩年的戰略達成了共識,那就是靜以觀變,不因怒興兵——現在明軍的氣勢已經上來了,和李定國當年的情況有些類似,當時洪承疇給清廷的建議就是穩固防守,甚至可以放棄一片領土,讓明軍欲戰而不得一戰,等到清軍從戰敗的陰影中恢復過來,大家也漸漸淡忘了明軍的勝利,然後再與其交戰。 

  之前太皇太后和重臣都打算照此辦理,先冷靜兩年,養精蓄銳然後再與鄧名交戰,當時他們也有政治資本執行這個戰略。但「康熙」一案爆發后,保皇黨處於非常不利的地位,現在若是朝廷示弱,很容易給親王派攻擊的口實。 

  「這是康親王的奏章,索尼你看看罷。」太皇太后說完,就讓一個太監把傑書的奏章遞給索尼。 

  索尼對慷慨激昂的前言不感興趣,他把目光飛快地挪到奏章的後半部,果然不出他所料,傑書只是領銜,後面還有一大堆王公大臣聯名,異口同聲要求直搗鄧名巢『穴』,把他抓回來在先皇的墳前千刀萬剮,以告慰福臨的在天之靈。 

  「抓回來千刀萬剮固然痛快,可四川到京師路途遙遠,夜長夢多,以奴才之見,抓住鄧名后應該立刻處死,當年先皇也是這個意思。」高郵湖一戰後,關於鄧名是穆果爾的謠言傳得更厲害了。有兩點非常惹人懷疑,一是鄧名願意接受禁衛軍投降,而且事後把他們毫髮傷地釋放了,但卻堅決不肯接受順治投降。獨有偶,順治生前曾經下令李國英抓到鄧名后立刻處死,這兩件事足以讓旗人浮想聯翩;第二,蒙古八旗迅速地倒戈攻擊皇營,鄧名不但沒有『逼』著全部的蒙古人一起上陣,還讓他們批上了雙層重甲,大家還從來沒聽說過誰這麼珍惜過俘虜的生命。再聯想到穆果爾的母親來自黃金家族,還曾經是林丹汗的寡『婦』,就更讓大家疑『惑』重重。 

  事關皇家**,索尼當然不能去詢問太皇太后鄧名到底是誰。索尼處死鄧明的建議也不算唐突,四川到北京路途遙遠,如果殺了鄧名帶回首級一樣能祭奠先皇,再說這還是先皇下過的命令。不過這不是重點,重點是索尼根本沒有反對進攻四川,而是大談抓住鄧名后的處死問題。 

  「你的意思讓哀家聽不明白,」太皇太后聽著聽著有些沉不住氣了。上次討論這件事的時候,索尼分析為何不能立刻找鄧名報仇,可是說得有條有理,太皇太后追問道:「你怎麼又改主意了?你不是說過現在不是攻打四川的好時機嗎?」 

  「奴才承認攻打四川會有很多麻煩,錢,糧,還有該給李國英派去多少援軍都需要仔細斟酌。但奴才以為,若是得知鄧賊伏誅,先皇一定會很欣慰的。而且,為了以防萬一,最好還是抓到他之後立刻殺了。」索尼說什麼也不肯帶頭否決傑書的奏章。 

  「廢話!」鰲拜在心裡罵道:「殺了鄧名,先皇當然會很欣慰,但現在的問題是我們根本不該急著打仗,立刻討伐四川完全沒有必要。」 

  鰲拜曾經私下向順治詢問過鄧名的身分,那次他遭到了順治的痛斥,不但被罵了個狗血噴頭,順治氣恨之下還隨手抓起身邊的棍子把鰲拜抽了一頓。鰲拜知道順治曾經秘密調查過此事,聽說還找了幾個穆果爾的舊侍衛問話,不過事後這幾個侍衛都從人間蒸發了。雖然順治說穆果爾絕非詐死,但鰲拜對此並不敢深信,至於太皇太后是否知情,他也沒有把握。 

  太皇太后和索尼對答了幾句,始終不得要領,索尼論如何都不肯否定討伐四川,太皇太后又把目光挪到了鰲拜身上。 

  「錢糧湊一湊還是有的,這一年來雖然給川陝總督送去了不少錢糧,但李國英恐怕沒有獨自攻下成都,擒拿鄧名的實力。而眼下京師沒有什麼部隊可以派去四川……」聽鰲拜說到這裡,太皇太后眼睛一亮,以為鰲拜接下來就要大談傑書的計劃為何行不通,但鰲拜卻話鋒一轉:「但可以動員山西綠營,奴才不敢說山西到底能派去多少人,也不知道夠用不夠用。」 

  親王派極力主張剿滅鄧名,打著為先皇報仇的旗幟,佔據了輿論道德的制高點,如果鰲拜此時跳出來把這個計劃駁倒,那他的局面肯定會變得更加糟糕。索尼對這個計劃死活不肯說一句壞話,鰲拜也不敢,鰲拜輕描淡寫地提了提兵力不足的問題,在險惡的局面下還敢這麼說,鰲拜認為自己已經對得起太皇太后了。 

  鰲拜已經開了一個頭,接下來就要別人幫忙了,現在需要同舟共濟,不能讓鰲拜一個人背黑鍋,他隨即把皮球踢給了蘇克薩哈——這是一個很好的傳球,接下來需要舒克薩哈完成最後的臨門一腳:「山西的兵力蘇克薩哈很清楚,去年就是他負責檢查山西綠營軍備的。」 

  「嗯,嗯。」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蘇克薩哈的身上,讓他有一種芒刺在背的感覺:「山西的兵力是很富裕,至少能夠抽調出三萬綠營去增援川陝總督。」隨著這話一出口,蘇克薩哈就看到鰲拜的眉『毛』倒豎了起來,雙目中噴出了要殺人的凶光。 

  「可是山西兵力確實富裕啊,要是我昧著良心說山西沒兵,那外面的人還不得把我吃了?」蘇克薩哈在心裡委屈地大叫著,他現在努力躲在索尼和鰲拜背後,不想引起親王派的注意。現在蘇克薩哈要是故意說謊阻止朝廷給順治報仇——這是什麼『性』質的行為?又會引起什麼樣的聯想? 

  「當然,山西的兵力需要用來防備蒙古人。」蘇克薩哈扛不住鰲拜『射』過來的凶光,戰戰兢兢地說道:「到底蒙古人會不會趁機搗『亂』,這個奴才以為遏必隆大人最清楚了。」 

  把球短傳給遏必隆后,蘇克薩哈急忙把頭低下,剛才鰲拜雖然沒有『射』門,但還是把皮球控制在門線上,而蘇克薩哈就有一點替對方解圍的意思,球從門線回到了禁區邊緣了。蘇克薩哈有些慚愧,他在心裡默念著:「我儘力了,只要遏必隆說一聲蒙古人需要提防,山西綠營不能輕易調離就行了。」 

  「遏必隆!遏必隆!」太皇太后等了半天,也不見遏必隆接茬,忍不住叫道:「哀家問你,你怎麼說?」[ 

  「這個……」遏必隆自問前面三位輔政大臣都不反對出兵,甚至暗示這個計劃可行,他遏必隆跳出去阻止給先皇報仇幹什麼?是存心要跑到最前排給他們三個擋箭么? 

  「奴才以為,蒙古人對朝廷忠心耿耿。」遏必隆飛起一腳,就把皮球從對方禁區直接踢回了中場。 

  遏必隆這話一出口,幾乎所有的漢人都在心裡大罵:「虧你還是黃旗的親信,未免也太恥了!」 

  也就是擱現在,要是太皇太後年輕的時候,估計已經拾起棍子向四個輔政大臣掄過去了。她是蒙古女人,十二歲嫁給皇太極,丈夫專門請了老師教她,才學會看書認字,學了一些禮儀;直到滿清入關以後,每逢遇上不順心的時候,她作為皇太后還一邊用髒話大罵,一邊沒頭沒腦地『亂』打人;也就是近幾年,生活越來越安逸,尤其是當了太皇太后,學會一口一個「哀家」,生氣的時候也能稍微按捺住『性』子,不至於暴跳如雷地把污言穢語朝大臣們頭上甩過去。 

  「你們呢?」太皇太后滿心不高興地地看向那些漢臣。她很清楚大臣們誰都不想背黑鍋,希望能由太皇太后一言而決,把康親王的奏章給否決了。可太皇太后也有難處啊,謠言不僅僅光說鄧名是穆果爾,還有風聲說鄧名是太皇太后與睿親王的種子;更有些旗人覺得若不是太皇太后通鄧,那鄧名斷然不會說新皇帝的年號是「康熙」,畢竟這個年號還是要由太皇太後來拍板。 

  漢臣們一個個開始發言,不是說朝廷有錢有糧,就是說黃河運輸相當便利,總而言之一句話,他們都不肯說康親王的奏章不可行,還說抽調山西的綠營去配合李國英,肯定能把鄧名殺個片甲不留。輔政大臣一個個皮糙肉厚的,尤其是那鰲拜和索尼,現在全身上下都『插』滿了箭,居然還是活蹦『亂』跳的,漢臣可不敢學他們親王和輔政大臣都不反對給先皇報仇,他們吃了熊心豹子膽去阻攔嗎? 

  「恭請太皇太后聖裁。」四個輔政大臣和漢臣們跪了一地。他們該說的都說了,要是太皇太后還是不同意去討伐四川,那跟他們絕對是一點兒關係也沒有。 

  太皇太後手指發抖:「要是我否了這個摺子,外面的混蛋們會怎麼議論我這個老婆子?」 

  「你們這些狗奴才!」太皇太后再也忍不住了,從座位上站起來,戟指大罵道:「害死了親生兒子,還要一意孤行,阻攔你們這幫忠臣去給先皇報仇嗎?」 

  「太皇太后息怒。」見太皇太后動了真怒,御前會議上的人急忙伏在地上拚命地磕頭。 

  「息怒,什麼息怒!」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聽人報告了外面流傳的種種小道消息后,太皇太后一怒之下差點沒當場背過氣去。這幫沒用的東西,也不知道是哪一個人把消息泄『露』出去的,怎麼就讓鄧名得知了皇帝的行蹤和新皇帝的年號,害死了她的親生兒子。現在大臣們一個個吞吞吐吐地不肯說實話,居然還要她來背黑鍋:「這黑鍋你們不願意背,那老娘!就願意背嗎?」 

  索尼:「……」 

  鰲拜:「……「 

  蘇克薩哈:「……」 

  遏必隆:「……」 

  「打吧!去打四川,老娘也同意。這個摺子,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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