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一十二章 江城詭局(三十八)
第六百一十二章 江城詭局(三十八)
十五年前的深夜,程玉樓還是婁成玉的時候,被他的母親抱著懷裡一路在安臨府附近的山森里奔逃。他還記得那天月亮很圓,月光透過山林的枝葉間射進來,風吹動樹木的枝椏發出沙沙聲和陣陣呼嘯聲,月光下搖曳的樹影幾如鬼魅,張牙舞爪地從四面八方撲來。
他最終被母親藏在一個老樹洞里逃過一劫,天亮的時候,他從老樹洞里爬出來,五歲的他找遍了整片山林也沒有找到母親的身影,只在一片枯葉堆上發現了一灘鮮血。
不得不說王申的確處理得很乾凈,十五年過去,他始終沒有找到過他母親的屍骨,就像傳言中的一樣,他的母親「攜款」潛逃,不知所蹤了。
世事輪轉,十五年後,害死他父母的男人的兒子如今要來取他的性命了,彷彿是一個不可逃避的輪迴。
什麼驃騎將軍品性高潔,就如同老裕王一般剛正不阿,清正廉明?
都是放屁!
程玉樓只想笑,他沒想要逃,他面帶譏誚地坐在車廂里,靜靜地等待著命運的降臨。
***
暢音班的車隊出事的消息很快就傳回了江城,九方夢一聽到消息第一件事就是去莫瑜的房間找莫瑜,她推開虛掩的房門,房中空無一人。
「他不在?」離軒顯然也聽到了消息,慢了九方夢一步趕來,他昨天已經從莫煜口中聽說了莫瑜失態的原因了,又或者著是莫煜特意講給他聽的。他明白莫煜的意思,莫煜在軍中的支持者一直都不如莫瑜的支持者勢力大,威望高,而他是朝廷欽封的從二品的虎威將軍,手下有整個大玄最好的騎兵——北嶺鐵騎。所以莫煜這是在試探他的口風,告訴他莫瑜只怕是不行了,讓離軒這個莫瑜的好兄弟現在最好想想清楚,要不要早點劃清界限。
九方夢看著無人的屋子,狠狠地一拳捶在門框上,莫瑜不在,這是在她意料之中,卻又在她意料之外。
「我的人回來稟報說,找到了程玉樓被毀掉的馬車,但是馬車上沒有人。」
九方夢轉過頭去,看見莫煜一邊說著一邊走過來,他道,「無論是死人,還是活人,都沒有。」
九方夢死死盯著莫煜,莫煜慢慢走到莫瑜的屋門邊,看了無人的空屋子一眼,輕笑一聲,「看樣子,他是要讓程玉樓徹底消失,連屍體都找不到了。」
他眼神淡淡地看向九方夢,「他終究還是做出了選擇。」
「這不正是你希望的么?」九方夢冷笑一聲,她越發看不上莫煜了,甚至隱隱在心底生起一股厭惡之感。
「你在胡說什麼。」莫煜面無表情道。
「呵,別裝了,欽差大人!」九方夢冷眼看著莫煜那樣故作無知的臉,「難道你不知道程玉樓這個時候出城很容易出事?你明知道他是十五年那樁舊案的重要證人不是應該強行逼他到驛館來將他保護起來么?為什麼你會允許他去瑞城?」
莫煜的瞳孔微微縮緊,他盯著九方夢,聽見她接著道,「因為你要給莫瑜機會下手,你要誘惑他犯錯,你一心要讓他髒了自己的手,徹底毀了他!」
九方夢逼近莫煜,那雙桃花眼中帶著凌厲的冰冷,她一字一句問,「我說的對不對,莫大人!」
莫煜被她的咄咄逼人驚得退了一步,緊抿著雙唇不說話,但是九方夢所說的,卻是句句說中了他的心事。
若是僅僅只是裕王和裕王世子莫瑾出世,那麼對莫瑜也許會有很大的影響,但是不足以消除他對莫煜爭位的威脅,只有徹底毀了莫瑜,才能夠一勞永逸。
那麼要如何毀了他呢?自然是要讓莫瑜犯下不可原諒的大錯,比如殺掉一個為父申冤的無辜的人。
這才是莫煜的目的,他要的不是裕王府的傾覆,而是莫瑜此人在朝中的形象徹底地倒塌。他要莫瑜受千夫所指,受萬人唾罵,只有莫瑜毀了,才能襯托出他的好,才能顯現出他和莫瑜在面對類似的事情上,立場是多麼的不同,他是那樣方正嚴明,絕不徇私縱容,連自己的外祖家都放棄了,而莫瑜呢?
從來權利之爭都是波雲詭譎,無所不用其極。九方夢在熙國的時候,也曾聽她的堂舅公孫青說過從政之人的手段多半不幹凈,特別是爬得越高之人,出手也較他人更為狠絕,往往一擊就置對方於死地。
那時九方夢聽著也沒太從心裡過,如今自己親身體驗,還是發生在自己在意的人身上,她就覺得無比心寒,看著莫煜的眼神也帶上了毫不掩飾的鄙夷。
「你何必這麼看我,這一切都是他自己的選擇,沒有任何人逼他。」莫煜冷笑道,聲音裡帶著不服氣,還有難堪。原本他對自己的做法理直氣壯,可是被九方夢完全看穿心思之後,他只覺得無比的難堪,「他可以不選這麼做,可這是他自己走的路,並不是我替他做下的決定!」
可是莫煜明明可以阻止莫瑜犯這樣的錯,明明可以不給莫瑜任何機會犯這樣的錯!
九方夢終究意難平,她冷冷轉過身,一路下樓,離軒看也不看莫煜一眼,跟著九方夢一起下樓。
「你們要去哪裡!」莫煜在他們身後喊,「來不及了,你們現在去找他也已經晚了!」
九方夢不理他,只是問離軒,「你說他會帶程玉樓去哪裡?」
「不知道。」離軒皺緊了眉頭,他和莫瑜在軍中相識,這麼多年來,兩人一直都是旗鼓相當的對手,惺惺相惜,他們既是對手,也是摯友,他並不希望莫瑜被毀掉。
「你調動衛所的人去城外找,我帶人在城內找。」九方夢伸手一招,三個影衛立刻從暗處出來跟在她的身旁,她上令道,「你們分散到城裡,一人一個片區,尋找莫瑜的下落,半點不得遺漏。」
「是。」三個影衛應聲了之後,立刻各自相著東西南不同的方向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