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四十六章 兵戈（十五）
第七百四十六章 兵戈（十五）
「我不放心莫瑜。」九方夢的目光落在莫涯的臉上，有些貪婪地描摹著他的容顏，她許久沒有好好地看過這張臉，只覺得莫涯比起昏迷時似乎又瘦了。
「你去又能幫上什麼忙？你又不懂行軍打仗。」莫涯搖頭。
「可我還是想去，說不定我真能幫上忙。」九方夢堅持道，「皇上，莫瑜被困鄆都已有五天了，我沒有辦法干坐在皇宮裡等待著前方傳回來的消息，那太痛苦了。哪怕我派不上任何用場，哪怕我能做的事情只有一點，我也想為他做。」
她頓了頓，忽然眼眶微濕地看著莫涯，「若是今天是皇上被困，就是刀山火海，黃泉地府，我也會趕去救你的。」
莫涯心中微震，他看著九方夢那雙明亮的桃花眼中的潮濕，剋制著自己做出回應的慾望，只是笑問，「那若是月圓你還回不來怎麼辦？」
九方夢心中微微失望，她相信她的意思莫涯懂得，她以為莫涯叫她進來，打破他們這一段時間以來的僵局，是他願意給她機會，卻不想只是她在自作多情。但是她臉上還是故作輕鬆地笑道，「那就讓離軒把我往犬戎人的大帳里一扔，說不定玄國軍隊就不戰自勝了。」
莫涯笑出聲來，他們已經有很久沒有這樣輕鬆地對話過了，這些日子，他們之間一直都是微妙尷尬的。
「那就去吧，保護好自己。」莫涯淡淡笑，「莫瑜會很高興的。」
九方夢點點頭，她剛要走出書房，忽然又停住腳，彷彿承諾一般道，「月圓的時候，我一定會回來的。」
莫涯沉默地看著九方夢出了書房，然後有些無力地扶著自己的額頭，他不該讓她進來的，讓她進來，動搖的卻是他自己。
次日一早，離軒帶大軍從西北門離開帝都出征，莫涯和莫煜帶著文武百官站在城樓上送行。
莫煜看見騎馬走在離軒身後的九方夢，遠遠地，九方夢似乎回過頭看了這裡一眼，莫煜知道，她看的一定是莫涯。
莫煜真的很想告訴九方夢莫涯並不是不愛她，而是不能愛她，他不能愛她並不是因為慕雪瑟，也並不是因為他對她的感情不夠純粹，那通通都只是他遮掩的借口，他不能愛他是因為他太過重視她，珍惜她了。
可是他什麼都不能說，他只能站在這裡看著那個姑娘懷抱著殘缺的情感慢慢遠去。
這是一種殘忍，卻是莫涯珍惜九方夢的方式。
「走吧。」莫涯對莫煜道，他轉過身，帶著衛海下城樓。
莫煜走在他的身後，他看著莫涯那彷彿永遠不會垮下的後背，心中微微悲涼。這個男人是玄國朝廷的基石，他就如一棵擎天巨木一般撐著這大玄基業，受萬民景仰，百官朝拜。卻無人知道這擎天巨木的內里早已腐朽破敗，很快就會倒下。
只有他知道，只有他看得到這個依舊強大的君主那脆弱得不堪一擊的一面，可是他什麼都不能說。他甚至不能讓莫涯休息，因為那樣會引起有心之人的注意，莫涯直到他能夠完全撐起大玄江山之前，都必需裝作若無其事，依舊每日上朝處理政務，繼續做一個看似誰都不能擊敗的玄帝，為大玄江山耗盡自己最後的心力。
沒有人看得到這位玄帝的痛苦，沒有人知道莫涯到底為大玄做出了多大的犧牲，只有他知道，這是他痛苦卻無法向任何人傾訴的秘密。
***
四日後，西北。
犬戎軍營在深夜時，依舊到底點著刺目的火光，為防人偷襲，岱欽一直命人日夜不停地巡視。
蔣經義正百無聊賴地坐在岱欽的大帳之中，他知道岱欽仿著他的八萬西北軍，所以雖然這一次進攻西北沒有讓他帶兵襄助，卻是把他帶在身邊，美其名曰，是看重他對西北的布防和地形熟悉，需要他做參謀，事實上還不是用他防著西北軍。
「蔣將軍，」岱欽忽然大笑著帶著一個人走進大帳里，「來來來，我來給我介紹一個人。」
那人一身白衣，臉上帶著一張白色的面具，蔣經義皺起眉頭，「離軒？」
他既然知道離軒南氏族人的身份，自然知道離軒就是白公子，當然離軒第一次前來試探他是否對朝廷有反心的時候，用的就是這副打扮。
「蔣將軍叫錯了，」白公子摘下臉上的面具，露出一張俊秀儒雅的臉。
「離蔚？怎麼是你？」蔣經義皺起眉頭。
「就是在南氏族人當中，也僅有我的幾個心腹知道白公子有兩人。」離蔚微微笑，「我大哥弄出一個這麼好的身份，我怎麼能不借來用用。」
「哼，離軒現在帶著大軍正趕來營救裕王，與我們做對，你還敢到這裡來！」蔣經義冷冷道，「朝廷給了他什麼好處，他竟又回去做了朝廷的忠犬？」
離軒的大軍已經到達了西北，只怕不日就會對圍困鄆都的犬戎軍隊發起攻擊。
「我這個大哥一向比較天真，總是會為一些無用的東西所擺布。」離蔚搖頭，「但是我可是不一樣，我對自己心中所求向來都很堅定。」
「你所求是什麼？」蔣經義問。
「與你們相同，這一戰，我要玄國一敗塗地。」離蔚淡淡道。
「為什麼？」蔣經義不解。
「這個蔣將軍不必知道。」離蔚從懷裡拿出一張圖紙，「你只要知道我是來給岱欽王子送我大哥這一次的布陣圖就行了。」
「呵，我們憑什麼信你？」蔣經義冷笑道，「誰知道你不是離軒派來故意騙我們上當的。」
離蔚與岱欽互看一眼，同時笑了起來，離蔚道，「蔣將軍大概不知道，我與岱欽王子是多年的好友。」
蔣經義微微一怔，他眯起眼審視著離蔚，「你藏得真夠深的，玄國上下誰不說離翰林是一位仙人一般的人，從來不染世間塵囂。卻不想原來你也只是個俗世中人，若是離軒知道他一直以為單純的堂弟，城府卻比任何人還深，不知道會作何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