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這是當我死了?!
簡虛白怒極反笑:「休書?」
他驀然轉身,將剛剛站起來的宋宜笑推得跌坐回榻上,彎腰俯身,一手撐在她身側,一手則撫上她的面頰。
帶著薄繭的指腹在宋宜笑光滑幼.嫩的肌膚上流連片刻,最終停在她眼角,輕撥了下卷翹的睫毛,方微笑著道,「看你壓根沒把我的話放在心上?竟然還敢跟我要休書?!」
宋宜笑想起他上回的「暴斃」之語,臉色陣紅陣白,冷冷望著他不作聲。
「不服?」簡虛白低下頭,與她額頭相抵,姿態親密,笑容燦爛,眉宇之間的陰狠卻濃烈宛如實質,「你不服有用么?我一句話,你以後都出不了這個府邸!想好吃好喝,當家作主,你以為離了我,還有過這樣日子的指望?!」
他起了點身,在她眉心輕輕吻了一下,唇瓣柔軟卻冰涼,輕笑著道,「有道是事不過三,這是我第二次提醒你:跟了我,就別再有『改嫁』這樣的妄想!你若是聰明,就不要再讓我提醒你第三次!」
簡虛白神情極是可怕,語氣卻越發溫柔,「你記住了么?嗯?為什麼不說話?」
「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死人。」宋宜笑合上眼,眼角一滴清淚滑下,她用不帶任何情緒的語氣道,「你滿意了么?」
簡虛白含笑頷首:「乖!」
……他臉上的笑容在出門后就消失得無影無蹤,讓正迎上來的紀粟暗吃一驚,原本想說的話頓時吞了下去,只行了個禮,就靜靜跟上了他。
主僕兩個到了書房裡,簡虛白翻開公.文批了幾份之後,情緒總算穩定了些,紀粟才敢提醒:「公爺,明日還要上朝,您這傷,是不是……上點葯?」
簡虛白一怔,順著他視線摸了把頸側,心頭隱約有了猜測,令紀粟找了面靶鏡一照,果然是兩行清晰的牙印,勉強按下去的怒火再次騰起——「砰」的一聲,將靶鏡直接砸到了地上,猶不解氣,陰著臉半晌,對戰戰兢兢的紀粟吩咐:「從今日起,不許她再出門!」
紀粟知道這個「她」指宋宜笑,心頭暗暗叫苦:「自從這位奶奶過門,公爺寵得跟什麼似的。這會正在氣頭上,要給奶奶顏色看,我若不照辦,公爺必不輕饒;若照辦了,這夫妻床頭打架床尾和的,日後奶奶訴說起委屈來,公爺恐怕又要拖了我去頂罪!」
他想著自己伺候簡虛白多年,尤其是在烏桓那幾年,主僕好歹共苦過。可跟宋宜笑卻只有主僕之名而無主僕之情,女子又普遍心胸狹窄些,還是不要得罪主母的好。
於是咬了咬牙,提醒道:「這個月十九是卓公子生辰,二十八是壽春伯夫人芳辰,奶奶才過門,若不親自到的話,恐怕會惹議論。」
「那這兩天例外!」簡虛白冷著臉道,「其他日子叫她給我乖乖待在後院,哪裡都不許去!」
「可是既然要賀生辰,總該備些禮吧?」紀粟委婉道,「再者,奴婢方才忘記說了:二十二是司空家二小姐嫁與梁王殿下的好日子,奶奶與司空家二小姐雖然沒什麼來往,可跟沒了的司空大小姐卻是閨中好友,司空家大小姐去了才沒多久,司空二小姐又是代姐出閣,奶奶哪能不去捧個場?」
簡虛白聞言想了一會,卻冷笑出聲道:「這同我有什麼關係?」
見紀粟還想替宋宜笑說話,他不輕不重的擱下手裡的一本公.文,似笑非笑道,「你這麼替她著想,索性我把你送給她好不好?」
「奴婢知罪!」紀粟嚇得趕緊跪了下去。他雖然怕得罪宋宜笑,卻知道簡虛白的信任與倚重,才是他能在燕國公府安身立命的根基所在。這會聽出簡虛白動真怒了,哪敢再違逆他?
簡虛白冷笑道:「下次再犯這樣的糊塗,就收拾東西滾去後院聽命吧!」見他唯唯應了,方哼道,「跪著做什麼?沒見我這茶已經涼了?」
看著紀粟連滾帶爬去外間沏茶,他微微眯了眯眼,暗忖:「紀粟說得沒錯——司空家二小姐出閣,她怎麼都要去捧場的。我偏偏就不放行,不怕她不來求我!」
簡虛白給妻子挖坑時,宋宜笑正陰著臉吩咐:「擺飯吧!」
「可是……」方才簡虛白下令清場,兩人單獨相處了好一會,下人們只道少年夫婦食髓知味,都避得遠遠的,所以基本沒看到簡虛白出門之後就沉了臉的那一幕。但這會已經是飯點了,簡虛白竟去了書房,宋宜笑也沒等待的意思,再笨的人也品出味來,這兩人怕是掐上了。
錦熏因為是打小伺候宋宜笑的緣故,這會被公推出來說話,「公爺還沒回來呢,要不要打發人去問一聲?」
「他忙,讓廚房給他留飯就是。」宋宜笑淡淡道,「我餓了,先把我那份擺上來!」
錦熏偷眼打量了下她神情,對同伴比了個「無可奈何」的手勢,恭敬稱是。
宋宜笑獨自用了飯,又沐浴更衣,出浴房后,聽下人來報說簡虛白已經在花廳用飯了,權當不知道,徑自回房安置——簡虛白收拾好后,回到內室,看到她抱著被子面里而卧,雖然聽呼吸聲顯然沒睡著,卻從頭到腳寫了「別來打擾我」,倒也不意外。
只冷哼一聲,心想:「你現在不理我?等到你要出門時,看你怎麼求我!」
他沉著臉寬衣解帶,在妻子身畔躺下,看了會她背影,深覺這麼睡很沒面子,果斷的翻個身,也把背對著她,才恨恨睡去!
卻不知道宋宜笑這會正在苦思冥想:「之前一直以為這人還算大方,誰想只是表象!稍不如意,就要給我立規矩!如今雖然只是威脅,還沒有拿我怎麼樣。可誰知道以後,會不會越來越苛刻?若一味順從下去,長此以往,豈不是成了他的傀儡也似,喜怒哀樂都要圍著他轉?」
尤其簡虛白這會還專註於公事,沒什麼花花心思;萬一他以後再有個心頭好,那心頭好再挑撥挑撥,自己這日子還能過嗎?
她越想越憋屈,越想越覺得不能坐以待斃,「所謂狡兔三窟,僅得免其死耳!我上一世可不就是因為被困內院,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最後才落個含冤而死的下場?這輩子看似景況比前世好,但一生榮華也不過系在簡虛白身上,他對我好,我才能好,他對我不好,那我就好不了!」
再長遠點想,萬一太子不敵魏王、趙王,衛冕失敗,簡虛白肯定也要落魄——在丈夫手裡沒好日子過,丈夫悲劇了還要陪著凄凄慘慘切切,真是想想就要一口心頭血!
「必須想辦法找退路!」宋宜笑暗暗捏緊了拳,「親爹親娘都不可靠呢,何況是丈夫?!」
抱著這樣的想法,宋宜笑接到蘇家姐妹的拜帖后,自然不會再順著簡虛白的意思閉門不納,不但一口答應,且打算熱情招待——紀粟苦著臉想勸,她卻冷笑著道:「夫君只說不讓我出門,又沒說不許我在家裡招待女客!你要是不放心,待會要不要我給你安排個位子,讓你從頭盯到尾?!」
紀粟暗暗咽了把淚:「奴婢不敢!」
所以說,家和才能萬事興啊!
這家不和,底下人在夾板氣之下戰戰兢兢都來不及,還有心思管什麼興旺不興旺!
宋宜笑可不理會紀粟的委屈,她如今下定決心要找退路,脫離簡虛白的轄制,自然要廣泛結交,好掌握時局、積累人脈。不然成天在家裡坐著,難道機會還能從天上掉下來嗎?
蘇家姐妹不知道這番內情,見拜訪得順利,蘇少菱心下就覺得二哥的目的應該不難達成:「若燕國公沒跟這宋奶奶說到朝局之事,足見兩人之間果然是有問題,所謂恩愛只是裝給外人看,如此要拉攏這宋奶奶自然是大有機會。」
如果燕國公明明跟妻子說了,宋宜笑卻依然把她們迎入府中,這就說明要麼兩人之間還是感情有問題,要麼就是宋宜笑的性情過於綿軟,不會拒絕人,那破綻亦是大大的有。
總而言之,宋宜笑的招待,讓蘇少菱看到了拉攏她的希望。
「燕國公雖然容貌不俗,身份也高貴,可不能人道,終究難稱丈夫!」蘇少菱品性不壞,肯幫哥哥來挖簡虛白的牆角,也是因為,「偏宋奶奶已經過了門,以她的出身,也只能吃這個啞巴虧了!若二哥之計奏效,屆時趙王取代太子,燕國公必然也將失勢——幫宋奶奶和離,另覓良人,倒也是件積德的事!」
蘇少菱這麼想著,對宋宜笑除了存心籠絡之外,更有一重同情,態度越發溫柔。
她們姐妹今天過來,打的旗號是就蘇少茉在桃李樓那次的言語無狀,前來請罪——宋宜笑自然是連說不敢當,道自己早就忘記那回事了。
兩邊客套了半晌,蘇少茉忽然就問:「我聽說燕國公早就遞了請封髮妻為誥命的摺子上去,為何方才下人仍舊喚您『奶奶』?」
這其實是蘇家姐妹今天過來時預備的見面禮,蘇少菱向來溫柔知禮,這樣唐突的話就交給了蘇少茉開口。
「聽夫君說,禮部近來事務繁忙,想是一時間沒顧得上?」宋宜笑果然沒懷疑,只留了個心眼,不讓人說她對夫家表舅有意見,笑吟吟道,「等等也沒什麼。」
「下個月長興表妹下降,禮部倒也確實忙。」蘇少菱圓場道,「過後應該就能下來了。」
「國公的髮妻,封國夫人,這本是理所當然之事。」蘇少茉則快言快語道,「裘世叔御下也忒寬厚了,連這樣的事情也要拖延——也不想想,長興表妹下降時,誥命道賀,宋奶奶的席位要怎麼排?尷尬不尷尬的?」
就提出,「明日我們要去給皇後娘娘請安,您要不嫌棄,我們替您跟皇後娘娘提一提?」
宋宜笑這才會過意來,她如今正要物色新的盟友呢,對於這種送上門來的示好自然沒有往外推的道理,爽快點頭:「那就有勞兩位了!」
……這天簡虛白回來,得知經過,氣得把特意繞去桃李樓買的無心炙都扔了:「她急著要誥命不會跟我說,我請娘去催,請皇外祖母去催,裘漱霞那老匹夫敢不應?!寧可求才認識的蘇家姐妹也不來求我,這分明就是當我死了!?」
紀粟跪在地上扯著他袍角一迭聲的「公爺息怒」,心裡苦得跟被塞了一大把黃蓮也似:「這兩個小祖宗,到底要鬧到什麼時候才收手?!」
還有下人過的日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