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十七章 好女兒,你要跟我說良心?
前一日情緒大起大伏,又狠哭了一場,次日沒人叫醒,宋宜笑一直睡到近午,才悠悠醒轉。
她還沒完全清醒,已聽榻邊傳來一個驚喜交加的聲音:「我的兒!你可算醒了!現在感覺怎麼樣?餓不餓?來,先喝點水潤潤嗓子!」
宋宜笑迷迷糊糊的被餵了口水,乾涸的嗓子總算能發聲了,才驚訝道:「娘,您怎麼在這兒?」
坐在榻邊綉凳上的華服貴婦,赫然是她親娘韋夢盈,聞言替她掖了掖被角,沒說話,侍立在韋夢盈身後的薄媽媽卻代為回答道:「王妃娘娘一聽說您病了,急得跟什麼似的,可不就來了?」
又說,「娘娘巳時就到了,已經守了您一個時辰——要不是巧沁她們都說您沒事兒,娘娘早就要去請太醫了!」
「女兒不孝,讓娘您操心了!」宋宜笑這會已經想起簡虛白昨晚的承諾,心知若非太后那邊發了話,親娘可未必肯來。但她也不想說破,只問韋夢盈是否用過飯,「可別為了我,餓壞了您,衡山王府那邊上上下下,還全指望著娘您呢!」
韋夢盈柔聲道:「我的兒,你弄成這個樣子,為娘我瞧在眼裡疼在心上,怎麼吃得下?不過你現在醒了,我也真是鬆口氣——你可有想吃的?娘叫廚房去弄!」
宋宜笑這會雖然飢腸轆轆,卻沒什麼胃口,但想到今日請韋夢盈過來的目的,若是乏著可未必辦得成,就道:「蒸碗酥酪吧。」
「這個好克化。」韋夢盈點了點頭,著薄媽媽出去傳話,又喊進丫鬟,服侍宋宜笑梳洗。
本來宋宜笑想起來的,卻被親娘按了回去,打發了左右之後,就嗔她糊塗:「這回你一病啊,女婿急得跟什麼似的,怕太妃借口時局不讓我來,特特請了太后那邊遞話——足見對你的重視!」
這種情況下,「你怎麼能好太快?就該抓住機會,讓他狠狠的心疼一番才是!」
宋宜笑這會記掛著韋嬋的事,哪有心情學固寵手段?
只是考慮到韋夢盈的性情,母女兩個接下來的談話不見得會順利,還是等用過午飯再說的好,不然,這頓飯估計也吃不成了!
但她不作聲,韋夢盈卻以為女兒臉皮薄,自顧自的諄諄教導下去:「聽錦熏她們說,你們現在還沒圓房?」
「因為……」宋宜笑暗覺頭疼,正想敷衍,韋夢盈卻擺手打斷了她的話,道:「你放心,為娘不是要說你——只看女婿現在對你的上心,就知道他是吃你這套的,那就成了!娘教你種種,歸根到底,是希望你能籠絡住丈夫!只要把丈夫的心抓住了,你怎麼過日子是你的事,娘難道還不盼望你好嗎?」
見女兒鬆了口氣,才道,「不過呢,這弦一直綳著也不是辦法!你們到底是夫妻,這少年人血氣方剛最難把持,等你這回身體好了,還是尋個機會如了他的願罷。否則叫亂七八糟的人覷見機會,佔了便宜去,你可是哭都來不及了!」
宋宜笑心裡嘆了口氣,道:「娘您就放心吧!您教我的那些我都記著呢,斷然丟不了您的臉!」她不想再聽這些話,所以說了這一句,不等韋夢盈再回答,就問起三個同母異父的弟妹,「小妹我都還沒看見過,長的像誰?雲兒跟茁兒,近來好嗎?」
韋夢盈笑道:「小九名字已經起了,叫萃兒——有為娘在,他們能有什麼不好?」
宋宜笑明白她這麼說,是暗示自己「無母何恃」,只作沒聽出來,微笑道:「『萃』是草木繁盛的意思,但望妹妹人如其名,健健康康的才好!」
像想起什麼似的道,「上回宮裡賞了些燕窩,我瞧過都是極好的,記得雲兒愛吃這個,待會娘一定要帶上!」
又說,「前兩日我在庫里看到兩對小女孩兒戴的響步鐲,很是別緻,特意拿了出來,給茁兒、萃兒留著。小孩子長得也是很快的,三兩年後她們就能戴了。」
「不跟婆婆住就是好,什麼都可以當家作主。」韋夢盈有些感慨,「不過雲兒他們也不缺這些,你還是顧好了自己身體是正經!」
她這話聽著像是關懷,其實卻存了敲打女兒的心思:燕窩與響步鐲雖然都是好東西,但以陸冠雲、陸茁兒、陸萃兒三個的身份,也不是特別稀罕!
所以宋宜笑哪怕當家作主了,也沒到可以在娘家人面前擺譜的地步!
更何況——「不跟婆婆住就是好,什麼都可以當家作主」,這話里話外的意思,也是在提醒宋宜笑,她能當這個家,是託了婆婆乃長公主、不跟兒子媳婦住的福!一旦長公主過問起來,這燕國公府,她說了也未必能算!
「娘還是那麼精明!」宋宜笑心下自嘲的笑了笑,「才壓著韋家捨棄嬋表妹,轉頭就汲取韋家的教訓,惟恐我有樣學樣,仗著夫家之勢,脫離她的控制,甚至轉過頭去駕馭她?」
她感到一陣意興闌珊,淡淡道:「酥酪還沒蒸好嗎?」
……片刻后,宋宜笑要的酥酪,以及給韋夢盈預備的午飯,一起送了上來。
母女兩個親親熱熱的用完,漱了口,清了場,韋夢盈方放下茶碗,鄭重其事的問:「你身體向來就好,怎麼會小小風寒就弄成這個樣子?」
「請娘過來的人,說我是風寒嗎?」宋宜笑淺笑了下,給自己拿了個隱囊墊著,靠坐起來,慢慢道,「我還以為娘已經知道前因後果了呢……嬋表妹,比我還小一歲,再不懂事,好在雲兒到底沒被害到。我想請娘放她一條生路,不知娘能不能念在母女之情的份上,網開一面?」
韋夢盈聽到「嬋表妹」三個字時,臉色就瞬間難看起來,再聽女兒提「母女之情」,簡直忍無可忍,冷笑出聲道:「你口口聲聲母女之情!怎麼不想想,你這邊才說感了場風寒,我這個做娘的就急得跟什麼似的!連太妃那邊的刁難都顧不上應付了,只想著來看你!何況你弟弟——韋嬋那一手,可是會要他的命的!莫非你忘記雲兒當初被送到你的含霞小筑後,多少日子都沒精打采?!」
「可娘您想想嬋表妹為什麼要這麼做!?」宋宜笑目光冰冷,低喝道,「她本來在韋家好端端的,要不是被逼無奈,她怎麼敢得罪您!她才十三歲——太妃壽辰那日的遭遇,還不夠她痛苦的嗎?!」
「韋家子弟不爭氣,女孩兒想要出人投地,不先付出哪有收穫!」韋夢盈厲聲道,「你當你娘我,當初能嫁給你爹,現在能做衡山王妃,是坐在家裡好吃好喝享著福,從天上掉下來的姻緣嗎?!」
她不屑的掃了眼女兒,「就是你!有為娘這個栽樹的前人在,不也是在女學里勤學苦練,跟陸蔻兒、陸釵兒那些人虛與委蛇,才僥倖有今日?!咱們母女兩個,好歹還有上天賜的一副好容貌呢,韋嬋她要姿色沒幾分姿色,要出身沒個好出身,卻不甘心像她的姐姐們一樣嫁個門第彷彿的人家,又憑什麼指望坐享其成?!」
宋宜笑聽著這話不對,怔了片刻,忽然道:「您早知道……太妃壽辰那日,嬋表妹會出事?!」
「我怎麼會知道?」韋夢盈一驚,立刻否認,「她在為娘心目中雖然不能跟你比,可到底也是我嫡親哥哥的女兒,要不是她先害你弟弟,我又怎麼會害她?說到底,當初接到她王府小住,原也是為了抬舉她——她後來遭遇不測,那也是人各有命!若是好好跟我說,我會不替她報仇、替她往後設法?居然聽信害她的人,反而去害自己嫡親表弟!我替兒子出氣有什麼不應該!?」
「娘您到現在還要騙我?」宋宜笑全身發冷,慘笑道,「嬋表妹跟我說,您接到她王府小住的目的,是在太妃壽辰之日,叫她掐著陸三公子經過的時候,故意衝撞富陽侯世子,好引陸三公子打抱不平!我當時就覺得奇怪,富陽侯世子是代國長公主的愛子,可不是什麼好.性情的人!娘您就不擔心,萬一表妹當真把他得罪了,富陽侯與代國長公主給兒子拉偏架,遷怒韋家和您?!」
她胡亂抹了把臉,直直的看向韋夢盈,「更不要說,代國長公主有意扶持魏王奪儲!衡山王府,卻是從不插手儲君之爭!縱然王爺很喜歡娘您,但在這樣涉及閤府前途的大是大非上,我想娘您也未必敢貿然觸犯吧?!」
「您跟韋家還有嬋表妹的說辭都是幌子!」宋宜笑冷笑,「您從起頭就把嬋表妹的遭遇算計在裡面了——是也不是?!」
韋夢盈臉色變幻片刻,最終面無表情道:「你很好!我生的好女兒!我當心肝寶貝一樣,錦衣玉食、綾羅綢緞,樣樣精心的把你養這麼大,那韋嬋給過你什麼好處?無非也就是你出閣前,同你在含霞小築住了幾天而已!你竟為了她這樣想我這個娘、還拿母女之情逼我?!」
她撥著腕上鐲子,眼中儘是厭憎,「早知道今日,我當初就不該把你這白眼狼生下來!!!」
宋宜笑聽了這番話,卻不怒不急,反而輕笑著道:「但您已經生了,還讓我嫁了,現在懊悔,也晚了!」
「……」韋夢盈目光森然的看著她。
宋宜笑回以無動於衷。
母女兩個對峙良久,韋夢盈方冷笑出聲:「好女兒!你要跟我說良心?那你告訴我,當年,你那第一任繼母,又是怎麼死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