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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一章 翠縹絕食

  因為一行人大抵乘坐馬車,速度自然不能跟騎馬比。


  偏路上卓平安又鬧了一回——他忽然衝出馬車,摔到了路邊的地上,雖然因為雪厚沒摔傷,卻也把清江郡主嚇得不輕,好不容易哄了他回車廂,接下來怕發生同樣的事,卻不敢快了。


  所以幾乎是擦著關城門的時間進的城。


  進城后,清江郡主急著帶兒子回府,免得再生波折,就托宋宜笑送聶舞櫻回長公主府。


  宋宜笑既然到了婆婆府里,自然沒有不拜見婆婆一回的道理——這麼一耽擱,等回到燕國公府時,天都黑了。


  之前有侍衛快馬先行一步回來報了信,這會趙媽媽、錦熏等人都在二門迎著,看到宋宜笑皆欣喜的上來請安:「夫人可算回來了!」


  「怎麼?」宋宜笑聞言敏感道,「府里有事?」


  「倒也不算什麼大事,就是翠縹這兩日鬧著絕食,說一定要見公爺或者您。」趙媽媽看了看左右沒閑人,才小聲道,「只是公爺如今忙得跟什麼似的,誰敢把這樣的瑣事事情稟告上去?您呢,之前又不在。」


  宋宜笑明白她的意思:是故意不稟告簡虛白的,免得自己不在府里,簡虛白心一軟,被翠縹抓到空子鬧出什麼事兒來。


  她對乳母的謹慎很滿意,微微笑道:「那這情況跟她說了么?如今天冷,一兩頓不吃,可不跟夏天那會一樣不打緊。」


  「自然說了。」趙媽媽皺起眉,「不過她倒是越發堅定了不吃的決心——奴婢瞧著,她是認為您不在,她要出了事兒,奴婢們沒法跟公爺交代呢!」


  宋宜笑沉思了會,道:「查一查,是不是有人把我不在府里的消息透露給了她?否則她被軟禁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早不絕食晚不絕食,偏偏這會絕食?」


  趙媽媽愣道:「應該不至於吧?翠縹一直拘在後院里,如今後院可全是咱們的人,跟她既不熟,又多少知道點她做的事情,不欺負她就不錯了,誰會給她透露消息?」


  其實宋宜笑也是這麼想的,只是總覺得有點懷疑,便道:「大一點的興許不會,但那些十歲才出頭的小丫鬟,不定就有心軟好哄的呢?瞧她被拘在院子里不許出來,只道我這個主母故意罰她!」


  「奴婢待會就去辦!」趙媽媽凜然道,「若當真有這等吃裡扒外的東西,那是絕對不能留在府里的!」


  宋宜笑點一點頭,才問:「夫君這會在家么?是在前頭還是?」


  「公爺若在府里,知道您回來了,憑手頭怎麼個忙法,哪能不親自來接您?」錦熏聞言竊笑道,「公爺不知道您今兒個回來,卻又去何府蹭飯了呢!」


  又說,「前兩日何府派人送了些莊子上打到的野味來,來人還跟咱們門子打趣,說因為公爺這段時間三天兩頭在何府用了飯才回來,他們府里的廚子最近一直戰戰兢兢的,絲毫不敢偷懶耍滑,免得公爺吃慣了好東西,嫌他們手藝不成,叫何大人落了面子,定然要挨罰!」


  宋宜笑笑罵道:「何大人是夫君的上官,夫君去何府那都是有正經事做的,哪裡只是為了用飯?何況夫君又不是不知禮的人,再怎麼不合胃口,也不會公然嫌棄上官家裡的飯菜啊!你這小蹄子凈在這兒瞎說!」


  錦熏聞言也不惱,笑嘻嘻道:「只要夫人知道這府里若沒了您啊,公爺都懶得回來了就好!奴婢挨幾句罵,心裡也是高興的!」「再胡說,仔細你下個月月錢!」宋宜笑伸指點了點她額,笑罵道,「趙媽媽你可是越發把她慣得沒規矩了!」


  趙媽媽可沒怎麼慣過錦熏——她其實向來覺得錦熏不如芝琴穩重呢,聞言叫屈道:「這要不是夫人給她的膽子,哪敢調侃您呀?」


  主僕一行說說笑笑到了後堂,巧沁奉上茶水,宋宜笑呷了口,問起這些日子府內府外的諸事,趙媽媽等人方斂了笑,一五一十的稟告起來——


  這段時間的後院比較平靜,除了翠縹鬧絕食外,其他都只是些瑣碎小事。


  錦熏特意道:「芝琴姐姐那兒,咱們是每天都去看的,這回伺候的小丫鬟還算有眼色,奴婢幾次忽然前往,瞧她們都在伺候芝琴姐姐,不像之前那兩個的懈怠。」


  宋宜笑頷首道:「回頭賞那兩個小丫鬟點東西,教她們繼續用心服侍,我自不會薄待了她們。若不然,可別怪我給她們規矩!」


  眾人忙應了,趙媽媽又說:「前頭也沒什麼事,只是謝小姐不知道您去了占春館,前兩日來拜訪撲了個空——走的時候提點了一句:道禮部裘尚書,最近似乎盯上了咱們公爺,是以公爺這些日子才格外的忙。」


  「這老傢伙怎麼就那麼煩的?」宋宜笑一聽就不高興了,她雖然現在還不大敢完全信任簡虛白,到底是結髮之夫,丈夫這嫡親表舅這麼死纏爛打無理取鬧的,哪能不心生厭惡?

  她蹙緊了眉,撥著腕上鐲子問:「可知道他這會又揀了什麼理由找夫君麻煩?」


  「奴婢隱約聽說是在彈劾公爺對老太爺不孝!」趙媽媽臉色也不大好看,夫妻一體,簡虛白若被彈劾成功壞了名聲,宋宜笑又能有什麼臉面?

  「不孝?」宋宜笑不可思議道,「之前我們成親就是為了給祖父沖喜,這個且不提。單說祖父雖然遠在桑梓,可年禮早就送過去了,比著往年足足加了一倍——問候的信也是再三修改才定的稿,總也算盡心儘力,怎麼就不孝了?」


  趙媽媽露出一個無奈的神情:「裘尚書說老太爺膝下雖然有三子四孫,但爵位卻傳給了公爺,顯然是以公爺承嗣的——所以公爺也應該最孝順!之前老太爺身子不適,公爺卻僅僅越過兄長成親了事,簡直就是敷衍!他覺得公爺應該立刻辭官,攜您歸回故里去伺候老太爺,一直到老太爺壽終正寢了,再守滿孝,方可出仕!」


  宋宜笑怒極反笑:「他倒是會說我丈夫!他那麼孝順,當初他父母過世時他怎麼沒立刻自.盡,好跟到九泉下去服侍?!自己貪生怕死了這麼多年,倒有臉講別人不孝!」


  ——這姓裘的要只是尋常朝廷命官,宋宜笑絕對會當面去這樣質問他!

  無奈這位不但是簡虛白的親表舅,還是太后的嫡親侄子,宋宜笑再煩他,這會也只能說一說氣話!

  氣話說話了,她臉色陰沉下來:「這老傢伙好生歹毒!」


  裘漱霞這番話雖然誅心,但嚴格論起來也不是沒有道理——古時「吮疽舐痔」的典故里,帝問幸臣:「天下誰最愛我?」


  幸臣答:「莫若太子。」【注】


  這回答雖然有逢迎上意、且向儲君賣好的嫌疑,但也無懈可擊:帝王將整個天下都傳給了太子,太子受其恩最深,敬愛之心最盛,亦是理所當然。


  同樣的道理,簡平愉雖然有三個兒子、四個孫兒,卻把爵位傳給了簡虛白,簡虛白豈能不最孝敬這位祖父?


  如果簡虛白此刻身居高位,兼任要職,還能說自古以來忠孝兩難全——但才十七歲的他不過是一個五品官,距離朝廷不可或缺的標準差太多了!


  雖然趙媽媽沒說,宋宜笑想也能想到,裘漱霞肯定會抓住這點,大力抨擊簡虛白在朝中明明可有可無,卻眷戀權勢不肯回鄉盡孝!


  「難怪他那天說次日朝會必須參加,定然是怕缺席了被那老傢伙抓到把柄!」宋宜笑越想越心疼,「局勢這樣棘手,他還親自帶人去占春館且住了一晚,就算他正值年輕力壯,如此奔波,怎能不辛苦?」


  沉默良久之後,宋宜笑眯起眼:「夫君什麼時候回來?」


  趙媽媽正要回答,門外卻已傳來一陣腳步聲,簡虛白的聲音在廊上響起:「夫人回來了?什麼時候回來的?怎麼也沒人去何府跟我說聲!」


  「剛回來呢!」宋宜笑忙起身相迎,見他邊進門邊解下狐裘交給下人,眼尖的看到裘衣上沾了不少雪花,不禁嗔道,「你這一身雪!一準騎馬沒穿蓑衣是不是?」


  「那玩意麻煩得很,橫豎裘衣擋著,裡頭的衣袍也濕不了。」簡虛白笑著走過來握了握她的手,眼角一掃——四周下人頓時都識趣的退了出去——他立刻一撩袍角坐下,把妻子抱到膝上,按在懷裡狠狠吻了一頓,才意猶未盡的挑眉一笑,「想我沒?」


  宋宜笑嬌滴滴的握拳在他胸前打了一下:「一點都不想!」


  「真不想?」簡虛白聞言玩味一笑,原本輕輕摩挲她面頰的手頓時不老實的滑了下去——宋宜笑嬌嗔著不依,只是兩人武力差距太大,她掙扎了一會見要吃虧,連忙告饒:「一點都不想——才怪!你怎麼性.子這麼急?一點也沉不住氣!都不聽人家把話說完的!」


  簡虛白這才滿意,指了指自己面頰,似笑非笑道:「我性.子急?我要沉不住氣,你這會還能在這兒跟我撒嬌?」說著故意朝內室看了一眼。


  「沒個正經!」宋宜笑緋紅著雙頰,偏過頭去在他面上吻了吻,抬手理了下方才弄亂的衣襟,正了正臉色,道,「我方才聽說裘漱霞又跟你過不去了?」


  簡虛白聞言不在意道:「他什麼時候又跟我過得去過?」


  「這回還扯了不孝來攻訐你?」宋宜笑語氣難掩擔心,「這事情現在怎麼樣了?」


  「這都是好幾天前的事了。」簡虛白笑道,「難為他想了這麼個理由,只是我當場問他,我若回了桑梓侍奉祖父,那麼皇外祖母與爹娘想我該怎麼辦呢?畢竟皇外祖母於我有養育之恩,爹娘於我有生身之恩,難道這三位待我的恩情,比祖父傳我爵位的看重都不如?還是他想把我砍成四截,一人一份?」


  宋宜笑哭笑不得道:「那後來他怎麼說?」


  「當時在朝堂上,皇舅出來圓了場,也就沒再說下去。」簡虛白捏了捏她面頰,笑道,「你放心吧,這些事兒我自有計較,吃不了虧的!」


  兩人嬉鬧了好半晌,才起身整理衣冠,命人進來伺候。


  下人們進來后,紀粟卻上前一步,稟告道:「公爺,方才門上接到報信,說端木老夫人患了風痹,年後將來帝都求醫!」


  簡虛白嘴角原本的一縷淺笑忽然凝住,半晌才道:「知道了。」


  【注】鄧通跟漢文帝的故事,大家應該都知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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