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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三章 等與不等,都是絕望

  簡虛白很快被錦熏請了過來,宋宜笑見他進了門,使個眼色讓左右都下去了,這才把錦匣遞到丈夫面前,低聲道:「這是徐茗方才留下來的,說是太妃的部分妝奩。」


  「他給你這個做什麼?」簡虛白對整個經過心知肚明,只是為了假裝不知道岳母做的事,故作詫異,「莫非有事托你辦?」


  「我也是這麼想的!」宋宜笑正愁要怎麼說服丈夫,聞言靈機一動,順水推舟道,「他說倒是說,因為太妃生前視我猶如己出,親口講了百年之後妝奩也要分我一份,衡山王是以命他送了過來——但你也知道,太妃雖然沒有怎麼苛刻我,對我卻向來疏遠,怎麼可能留下這樣的話?所以,我想這是不是一個幌子?」


  簡虛白沉吟道:「幌子?」


  「我猜這個匣子,衡山王真正想給的其實是陸三公子跟袁姐姐。」宋宜笑說出自己的「推斷」,「只是陸三公子已經過繼給了昭德侯——昭德侯雖然是老衡山王的子嗣,卻非太妃所出,他的嗣子,卻是沒資格分太妃的妝奩的。可陸三公子論血緣是太妃嫡孫,太妃生前也最喜歡他,如今太妃沒了,連個念想的物件也不給他,也實在叫人唏噓!」


  「這麼說,你打算把這匣子交給陸冠倫夫婦?」簡虛白明白了她的意思,想了想道,「這倒沒什麼,橫豎不管衡山王舅是什麼意思,咱們家也不缺這點東西。不過陸冠倫從過繼給昭德侯起,已經搬出王府,且住到城外莊子上了。到底是太妃之物,你親自送過去不方便,派下人去又顯得不鄭重,不如讓雪沛轉交,他是陸冠倫的大舅子,又是太妃嫡親外孫,派個下人跑腿倒沒什麼。」


  陸冠倫夫婦之所以去城外,是因為陸冠倫傷心太妃之逝,哀毀過度,被太醫提議去莊子上靜養,袁雪萼自然要陪著丈夫。


  宋宜笑正好還不知道該怎麼面對這兩人,聞言頷首:「我明兒就去博陵侯府。」


  雖然說袁雪萼已經出閣,不在侯府了,但世人皆知簡虛白與袁雪沛有通家之好,袁雪沛又是一介廢人,青天白日的,她光明正大登門說事,倒也不怕引起什麼流言。


  這件事情就這麼說定了,簡虛白問過妻子沒有其他事,又回了書房去處置公務——這天傍晚,晉國長公主派佳約送了一大碗長壽麵來,夫妻兩個分著吃完,簡虛白這一年的生辰,也就算過了。


  ——二月初九那天,宋宜笑自己的生辰因為趕著伊王出事,也就簡虛白散衙時帶了一隻鹽酥雞,那時候她沒覺得什麼;這會看丈夫的生辰就這麼冷冷清清的過去了,心裡卻頗不是滋味。


  雖然她也知道,簡虛白自幼錦衣玉食,根本不缺生辰這天的隆重,但總覺得委屈了他似的。


  「大約這就是日久生情吧?」想到正月里那會偶爾講到兩人的生辰,簡虛白堅持要給她大辦——宋宜笑有些甜蜜有些失笑的暗忖,「換了才成親那會,他生辰不要我操心,我肯定是樂得省事!」


  想到這裡,她禁不住轉過頭,在丈夫肩頭輕咬了一口。


  睡夢中的簡虛白並未醒來,卻本能的攬緊了妻子的腰肢。


  次日,她照例晚於丈夫一個時辰起身,處置了些家事後,看看時辰差不多了,方命人備車,前往博陵侯府。


  袁雪沛對於她的到來非常疑惑,聽了來意之後,不置可否,只道:「不知錦匣可否給我看看?」


  「自然可以。」宋宜笑知道他視袁雪萼如掌上明珠,自己說了這錦匣要給陸冠倫夫婦,袁雪沛是絕對不會打主意的,只是遞過去時仍舊強調了一遍,「這是衡山王太妃之物,原不該我拿!」


  言外之意,卻是提醒袁雪沛:東西名義上給陸冠倫夫婦,主要是給陸冠倫,可別拿去給袁雪萼一個人做私房錢!


  這倒不是她要幫陸冠倫防著袁雪萼,只是陸冠倫的出繼是她造成的,即使是出於好意,卻也因此導致了這個明明是太妃生前最喜歡的嫡孫,卻在太妃去后,連繼承祖母妝奩的資格都沒有——如今這一份,她當然希望得到的人是陸冠倫,而不是袁雪萼。


  「這匣子里的東西,若都折成銀子,加起來約有五萬多兩。」袁雪沛聽出她話中之意,哂笑了下,打開匣子后,將內中厚厚的一疊契書取出來挨張過目,全部看完后,閉目思索片刻,張眼道,「你確定不自己留下來?」


  宋宜笑聞言,也有些吃驚衡山王的大手筆,要知道她當年出閣時的妝奩,滿打滿算,也才一萬兩銀子左右!

  而出閣以來,簡虛白交給她打理的資產,加上燕國公府在內,也不過價值二三十萬兩罷了。


  她本來以為衡山王給的封口費再高,也就幾千兩——沒想到竟是十倍之多!

  只是這個數額雖然遠遠超出宋宜笑的預計,她卻依然搖了搖頭:「這是太妃的東西,你也知道太妃不是很喜歡我。衡山王把它交給我,用意必然是給陸三公子而不是給我的。只是陸三公子與袁姐姐這會都不在城裡,我脫不開身給他們送去,只能來託付你了!」


  「你這話哄阿虛也還罷了,哄我?」袁雪沛聞言諷刺的笑了笑,道,「你道我不知道我外祖母過世的真相么?這一匣子東西分明是王舅代外祖母給你的補償,你卻說是給冠倫的——我說句冒犯的話:真不知道韋舅母那樣的人,怎麼會有你這樣厚道的女兒?」


  宋宜笑怔了一下,隨即淺笑道:「其他人說我厚道也還罷了,你前不久才跟我商議芝琴的婚事,居然也會說我厚道嗎?」


  ——袁雪沛做低伏小想跟她化干戈為玉帛,可不就是忌憚她收拾崔見憐等人的手段?

  「要不是覺得你待芝琴姑娘厚道,我何必花力氣物色適合芝琴姑娘的人選?」袁雪沛安然而笑,道,「我倒是懊悔當初怎麼就沒趁你寄人籬下之時施些恩惠與你了?不然今日必也能得你湧泉相報。」


  「我倒是寧可一輩子報答不了陸三公子呢?」宋宜笑聽了這話,卻笑意微斂,淡淡道,「畢竟無論侯爺你還是陸三公子的身份,需要我報答時可都不是什麼好事!」


  袁雪沛見狀識趣的轉開話題,道:「前兩日我偶爾聽說蔣小姐病了,蔣家原本打算給她說親的計劃也不得不擱下——」


  「你不是說你對蔣姐姐無意么?」宋宜笑聞言詫異問。


  「請夫人不要誤會!」袁雪沛溫和道,「只是夫人有所不知:雪萼出閣那日,我與夫人談妥之後,蔣小姐卻又折了回來,說了些話。我當時不大清楚她說那些話的意思,如今聽說她婚事有耽擱之兆,卻怕與我有關——但雪萼已然出閣,且也不在城內,我便是有心想勸蔣小姐莫要為我這個廢人空擲青春,卻也尋不著合適的人帶話。今日恰好夫人前來,是以想托夫人幫個忙!」


  宋宜笑微微驚訝:「那天蔣姐姐還折回去過?不過我記得我還席后,蔣姐姐確實過了好一會才回去,可她心情瞧著非常好,像遇見什麼好事一樣?」


  「好事?」袁雪沛似想到了什麼,微微皺眉,「她該不會誤會了吧?」


  宋宜笑忙問:「怎麼個說法?」


  袁雪沛把兩人當時的對話描述了一遍,捏著眉心,有些苦惱道:「蔣小姐匆匆打斷我話就走了,我不良於行,也不好追上她說完——但我想以蔣小姐的聰慧,不難明白我真正的意思,是我們之間沒有結縭的緣分!」


  「……」可是你一承認對蔣慕葶「能得她為妻,自是人生幸事」,哪怕我知道你不過是客套話,可蔣慕葶還聽得進去後面那個「但是」嗎?!

  宋宜笑暗嘆一聲,道,「明後日我去蔣府遞帖子看看,說起來那天回去后沒幾日,蔣姐姐的大嫂諸葛奶奶還為她找過我呢,當時也說請我幫忙勸蔣姐姐,不想這一拖竟拖到現在都沒履諾。」


  兩人男女有別,關係又談不上好與不好,說到這裡見彼此沒其他事,也就散了。


  宋宜笑回到燕國公府後,才喚了巧沁到跟前,打算著她去蔣府投帖,門上卻報衛銀練來訪。


  「快請!」宋宜笑接到消息時頗有些意外,自從司空衣蘿過世后,衛銀練受到了很大的刺激,不說性情大變,卻也遠不如從前活躍,更不要講經常串門了,今兒突然前來,多半是有什麼事情?

  果然她去二門迎了衛銀練到後堂,落座后底下人奉上茶水,寒暄了會之後,衛銀練就道:「我今日來,是受慕葶所託。」


  宋宜笑聞言看了看左右,等人都退出去后,才問:「我剛剛得知蔣姐姐病了,正打算派人去探探蔣府的口風,方便不方便去探望——卻不知道蔣姐姐有何吩咐?」


  「那幸虧我來了。」衛銀練比以前瘦了很多,秀麗的眉宇間也有些郁色,輕聲道,「不然你的人可要白跑一趟:慕葶今日就要去城外莊子上養病,什麼時候回來誰也不知道!」


  宋宜笑暗吃一驚,道:「蔣姐姐是什麼病?要緊么?」


  「自然是心病!」衛銀練露出一個悵惘的笑,直言不諱道,「蔣家人懷疑她仰慕博陵侯,你也有責任,所以不許她走之前跟你打招呼——當然你也別恨他們,他們也是為了慕葶好。」


  「我曉得。」宋宜笑頷首,「這是人之常情,其實我也不是很看好蔣姐姐與博陵侯。」


  「她家裡人雖然沒防著我,但我去看慕葶時,她也沒找到東西可以寫信,只能托我帶句口信來,請你轉告博陵侯。」衛銀練說到這裡,見宋宜笑露出拒絕之色,忙道,「我一開始也覺得這麼做不好,博陵侯與蔣家的政見分歧且不提,單說他那雙腿,我也不希望慕葶將來受他的拖累!可是……」


  衛銀練眼中瀰漫起霧氣,她垂睫掩了掩情緒,才露出一個慘笑,喃喃道,「可是就好像我明知道自己絕對嫁不成蘇二公子一樣,聽到蘇二公子與伊王小郡主定親后,還是忍不住躲在房裡哭了一整天!」


  她終究沒忍住,一滴清淚落在淺妃色袖擺上,染出觸目驚心的血紅,「何況慕葶說的沒錯:博陵侯未娶,且近來也沒聽說他張羅自己的婚事,所以慕葶這會找借口按下自己的婚事,將來若是太子勝出,她只要說服家裡人,終究還是有希望如願以償的!」


  「而我,不管最後贏的是太子,還是趙王,我與蘇二公子,都不可能!」


  衛銀練袖子上的血紅逐漸擴大,但心中那朵尚未盛開的愛慕之花,卻已凋零,她哽咽著道,「所以幫她一回吧!哪怕日後她後悔了,可至少現在,她是心甘情願等博陵侯的!」


  女孩兒抬起淚眼,祈求的望向宋宜笑,「至少,她有等到峰迴路轉那日的希望;不像我,等與不等,都是絕望!」


  ——她是太子妃的胞妹、鍾陵郡王的姨母;蘇少歌卻是皇后嫡侄、趙王的表哥。將來太子若勝,蘇家根本不可能有好結果;太子若敗,岳家衛家又豈能落得了好?


  是以,蔣慕葶還能押上青春韶華賭一把;她卻只能默默承受著愛而不得的痛楚,眼睜睜的看著那個才貌雙全的男子屬於他人,從頭到尾,與自己的關係,也僅僅只有一句「原來是衛兄之妹」。


  「……」宋宜笑沉默良久,才嘆息著合上眼,「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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