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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七章 錦熏歸,細思恐極

  簡虛白夫婦不知道蘇家兄妹的心情,在用過元宵后,又興緻勃勃的逛了大半夜的燈市,其間看到好吃好玩的都湊了回熱鬧,最後到了深夜,看燈市也將散去,才在紀粟的勸說下,意猶未盡的打道回府。


  這晚兩人都玩得很開心,以至於次日雙雙睡到日上三竿才起來。


  好在他們不用給長輩請安,這府里又是自己當家作主,早點起晚點起也沒人能說什麼。


  「怎麼樣?」不過輕鬆的心情也就在宋宜笑起身之前結束,她喚人進來伺候自己梳洗時,見是錦熏端著水盆來,立刻想起韋夢盈所言之事,心裡頓時沉了沉,不動聲色的陪簡虛白到花廳用了飯,夫妻兩個調笑了會,送他去前頭處置些年前積下來的公務——轉頭忙把錦熏獨自喚到跟前。


  被絞了又絞的帕子,透露出她內心的極度不安,「那地方……可找到?裡頭又是個什麼樣的情況?」


  「回夫人的話,余士恆帶著奴婢尋到那山谷了。」錦熏到現在都不知道這件差遣是為了什麼緣故,但她素來對宋宜笑忠心耿耿,哪怕一頭霧水,卻也不折不扣的完成了任務,當下仔細訴說道,「許是季節不同的緣故,那山谷附近的一些參照之物,如今都大不一樣了。好在夫人說的有些特徵仔細看還是看得出來的。」


  「夫人說的位置,確實有被人動了手腳的痕迹!」


  「不過沒有找到木屋的遺址。」


  「那地方卻有一個小池塘——好在余士恆心細,取了塘邊淤泥看后,認為是從別處移來的。」


  「故此又遣人下水去證實。」


  「他說應該是有人在那裡挖了一個池塘出來,又取了水和淤泥進行偽裝,把那地方打扮得跟本來就有個池塘一樣。」


  「只是池塘上面早先有什麼,是什麼樣子,他卻推測不出了。」


  一口氣說到這裡,錦熏緩了緩又道,「但附近的樹木,雖然被掩飾過,但有明顯砍伐的痕迹!」


  她講完了,見宋宜笑臉色陰晴不定,才好奇的問,「夫人,您問這些……是不是同親家王妃有關係?」


  「這件事情,隻字片語都不許外傳!」宋宜笑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只鄭重吩咐,「否則絕不輕饒!」


  「夫人您就放心吧!」錦熏聞言,識趣不的追問了,只信心滿滿道,「奴婢當初一聽您沒說來龍去脈,又遣了奴婢去辦這差使,就知道肯定是不想叫外人知道了!故此來迴路上都提點了那些人該閉嘴時閉嘴呢!余士恆也說,他帶的人都是懂事的!」


  宋宜笑擺了擺手:「你先下去歇著吧!我一個人靜靜!」


  打發了錦熏,她眉頭頓時深鎖:錦熏此行,等若是證明了韋夢盈前言。


  不過經過這兩日的冷靜,她已經不像在衡山王府時那樣激動,在沒有情緒的推波助瀾下,她自然更相信證據而不是口說無憑。


  ——畢竟這已經是大半年前的事情了,那山谷原就不是什麼人流如織的地方,自從顯嘉帝駕崩,眾人倉促還都,這大半年來翠華山上想也冷清。


  也許韋夢盈所言屬實,是宋緣及同夥遣人去那谷里抹除了痕迹;但也有可能,韋夢盈為了取信女兒,故意去那邊做好現場,以作輔證。


  「爹一直對娘舊情難忘,這個我跟娘都是心裡有數的。」宋宜笑沉吟,「他要報復娘,有可能下毒手,但,帶其他人對娘……就算韋嬋也參與其中,她想讓娘嘗嘗她受過的苦,可是韋嬋與爹合謀的話,輪得著她做主么?」


  畢竟宋緣跟韋嬋的身份差距放在那裡,即使合謀謀害韋夢盈,是韋嬋起的頭。但在宋緣加入之後,宋宜笑不相信韋嬋還能佔據主導地位!


  所以只要宋緣不想前妻受羞辱,韋嬋又能怎麼辦?

  而據宋宜笑對自己那親爹的了解,哪怕他口口聲聲罵韋夢盈放.盪,讓他親自把這個因愛生恨的前妻推入盪.婦的處境,卻並不符合他的為人。


  畢竟這種殘酷且齷齪的報復方式,哪怕市井中人也未必屑於做。何況宋緣好歹是江南堂嫡傳?

  海內六閥當年何等顯赫——即使宋宜笑對此無動於衷,但從端木老夫人、從蘇家、從太子妃姐妹這些人身上,她也能夠略略窺見那種來自源遠流長輝煌的驕傲與自矜。


  宋緣可以因為韋夢盈遷怒親生女兒宋宜笑,但有些事情當真不是他做得出來的!


  冷靜下來的宋宜笑,怎麼想怎麼覺得親娘似乎又在騙自己了。


  「娘說爹的死同她有關係,如果她上回是在存心騙取我的同情與支持,那麼應該同此事有關。」宋宜笑想到這裡,忽然心念一動,「娘在爹面前一直都是勝利者,爹如今也擋不了她的路——她應該沒有理由主動去害爹,這麼著,是爹想害娘,結果,事到臨頭功虧一簣,反而叫娘傷了他?!」


  但是,等等!

  「倘若是爹想害娘,卻反被娘所傷,哪怕爹因此而死,娘又何必瞞我?」


  更不要講編那樣一個不堪的故事給自己這親生女兒聽了!

  「難道說……」


  「爹的傷不僅僅是同娘有關係——」


  「他根本,就是死在娘手裡?!」


  宋宜笑想到這兒,只覺得整個人都喘不過氣來,只拿手按著胸口,心跳激烈得似隨時要從胸腔里蹦出來!

  ——她之前聽韋夢盈說「你爹的死,與我有些關係」時,只道宋緣之死,韋夢盈只是個引子。


  到底是沒多少感情的親爹,去世又有大半年,早已平復了喪父的心情,所以她也沒有特別震驚,緊接著又聽韋夢盈講了山谷經歷,滿腔心思都放在了同情親娘上面,對於宋緣的死更是撇到了一邊。


  這會靜思之下,方體會到了這種人倫慘劇的悲哀。


  生父欲殺生母,生母殺了生父。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但作為二者的血脈,將承受到怎麼樣的衝擊,惟有切身體會,方能明了。


  最悲哀的是,她是宋緣與韋夢盈唯一的骨血,甚至沒有一個兄弟姐妹來分擔!


  「所以我要怎麼辦呢?」宋宜笑怔坐椅上,兩行清淚不期然落下。


  她此刻多麼希望韋夢盈說的是真的——宋緣只是在山谷里受了傷,他的死,乃是趕上顯嘉帝駕崩,倉促還都導致傷勢惡化,這才不治身亡。


  如此固然宋緣身故的引子還是在於韋夢盈,然而主要還是意外。


  而她目前所要做的,就是幫助親娘,對付韋家的敲詐。


  即使韋家是她的嫡親外家,可相比夾在生身父母之間——宋宜笑寧可同韋家掐個死去活來!

  可是她越這麼期盼,心卻越發沉了下去!

  「如果爹當真是娘殺的……」


  她當然不可能殺了韋夢盈替宋緣報仇!


  父母之中只能選一個的話,她是寧可選韋夢盈的。問題是,一旦此事外泄,在這個父重於母的世代,輿論,逼也要逼著她與韋夢盈決斷!

  「而冠雲他們,將來又要怎麼辦?!」


  宋宜笑從來沒有這樣六神無主過!

  差不多的時候,宋府。


  正哼著搖籃曲哄雙生姐弟入睡的盧氏,聽到後院傳來隱約的嘈雜,微微蹙眉。


  「那裡頭的幾個婆子今兒個都沒吃飯?」看著一雙子女已經睡著,盧氏輕聲叮囑乳母好生照料,披上狐裘,走出屋子後方寒聲呵斥左右,「竟叫她鬧的動靜傳到這邊來了!若吵著了嬌兒、耀兒,仔細你們的皮!」


  「奶奶,老夫人已經三天不肯進食了,非要見您一面不可!」自從去年翠華山歸來后,盧氏的性情大變,從原本的溫柔謙恭,幾乎是一夜之間變成了陰沉狠辣!


  老夫人龐氏就是在這種猝不及防里,被兒媳婦挾獨子之利奪下所有權力,閉門「頤養」。


  說是頤養,其實跟軟禁也沒什麼差別了。


  要命的是龐老夫人出閣已有幾十年,龐家如今又沒什麼人在帝都,宋緣一死,盧氏掌握了閤府下人後,她竟是無可奈何!


  這大半年來,外界只道她青年喪夫老來喪子,悲痛過度不能自已,一直不露面也是理所當然。來探望的人被盧氏擋了駕也沒生出任何疑心,反而還會好生寬慰盧氏一番!

  龐老夫人哪兒能想到自己會淪落到這樣的處境?!


  就是頭一個兒媳婦韋夢盈,自恃宋緣寵愛,幾乎從進門跟她斗到改嫁,也沒有說把她關起來的!

  反而是看著好欺負好拿捏的盧氏,居然做出這樣大逆不道之舉!

  一開始她簡直要氣瘋了!

  但隨著時間的過去,發現自己依舊被關著,看押自己的婆子態度越發冷淡惡劣,整個宋府卻依然由盧氏把持大權,龐老夫人也日趨絕望。


  這些日子以來,她幾乎把自己所有想到的法子都用了一遍:恐嚇、威脅、哀求、自殘、自.盡、曉之以理動之以情等等。


  然而盧氏只是不理不睬——聽說龐老夫人懸樑未果,被下人救下來后,只冷冷讓下人轉告婆婆:「夫君英年早逝,娘哀痛過度也隨之而去,雖然撇下媳婦同宜寶他們三個,委實無情,卻也在情理之中!」


  龐老夫人這下別說自.盡要挾,自殘都不敢了!


  畢竟盧氏一句話說到了重點:宋緣才去,龐老夫人若跟著也死了,誰也不會起疑心,只會當她是受不了喪子之痛!


  但現在大半年過去,龐老夫人琢磨著,自己現在要有個三長兩短……兒媳婦應該沒那麼好敷衍了吧?


  故此,她又開始絕食了。


  不過有了之前被盧氏一嚇唬就乖巧的經歷,這會下人都沒當回事,章翠娘稟告時態度就很輕描淡寫,「奶奶可有話打發了她?」


  「三天了嗎?」哪知盧氏聞言,沉思片刻,卻冷冰冰的笑了起來,「三天沒吃沒喝,居然還能鬧出那麼大的動靜——看來我這婆婆,倒有些困獸猶鬥的意思了!倒也難怪,當初能把韋氏逼走!」


  章翠娘聽她提到韋夢盈,臉色一變,還沒想到什麼話來分開她心思,卻聽盧氏淡淡道,「也罷,趁今兒有空,我就去見她一面。倒要看看她老人家,是不是又想出了什麼新花樣?」


  她清澈的眸子里,怨毒一閃而逝,卻終歸於諷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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