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黎威的懺悔
黎獄沒有直接回家，而是帶她到醫院，做了產檢確認胎兒平安之後，倆人到病房看外婆，洛芷顏抱著黎獄的手臂，四周張望這熟悉的地方，她很久沒來這裡看外婆了。
推開門，一個中年男人背對著他們坐在老人的床邊。
中年男人聽到聲音后微微轉頭，洛芷顏驚住，那個男人是黎威，他怎麼會來醫院看外婆？
「小顏，小獄。」黎威看到黎獄和洛芷顏，無神渾濁的眸子突然亮了起來，他慈祥地喊了一聲。
黎獄沒有應，徑直牽著洛芷顏走到病床的另一邊，他沒有跟黎威打招呼，轉身又走出了病房。
「小顏，最近怎麼都不回家了。」黎威的聲音很低，像是怕驚擾到沉睡中的老人，又像是沒有一絲底氣，他又說道：「你還是在意小獄和珊珊的事情嗎？」
黎威以為洛芷顏是為這個事生氣才一直沒有回黎家大宅。
洛芷顏的心有些酸，黎威對他們這些人的事情一概不知，她偷偷看了一眼黎威，自從被氣得生病後，他似乎比之前還要老，還要憔悴。
其實，她早就該原諒他了，如果當年不是因為她生病，她媽媽早就跟黎威出差，就不會發生那些事情了。
十年前馱著她到處亂逛，陪她發瘋的阿威爸爸已經老了，猖狂的歲月在他的臉上留下一道一道明顯尖銳的痕迹。
「已經不在意了。謝謝……您的關心。」爸爸兩個字，始終無法說出來。
黎威苦澀地扯了扯唇角。
「您最近的身體還好吧？」洛芷顏忍不住問道。
聽到洛芷顏的問候，黎威的臉浮現一抹激動的神色，他連連點頭，「挺好的，挺好的。」
一時間，洛芷顏不知道該怎麼接話，她偏過頭去看黎獄，只見他的視線一直停留在外婆臉上，似乎，黎威是透明的空氣，他看不到聽不見。
「小顏，你還是沒有把這件事告訴你媽媽嗎？」黎威突然開口問道。
洛芷顏轉頭看他，問，「您想讓我怎麼開口？您知道嗎？媽媽寧願把我嫁給乞丐，都不願讓我跟黎家有絲毫的聯繫。」她的聲音低了下來，「那麼多年來，媽媽一個人，過得也不容易。」
她知道，這件事拖不久了，媽媽很快會發現。
是謊言，就要做好被識破的覺悟。
「媽媽只有我一個女兒，只有我一個依靠。」洛芷顏雙眸定定地看著黎威，黎威忽地低頭，不敢跟洛芷顏對視。
陳莉不在的時候，洛芷顏才敢把沒有舉行婚禮，沒有大肆公開的原因說出來。
但說出來又能怎麼樣，黎威幫不了她的，任何人都幫不了她。就算黎獄有天大的本事，只要他還姓黎，對上媽媽，他不會有任何的法子。
洛瑩的倔強和頑固，洛芷顏很清楚。
「您不用擔心我們的事情，我們自己會處理好。」最後洛芷顏只能淡淡地開口。
「嗯。」黎威點頭，不再說話。
兩個人守著一個老人，都保持了沉默，這氣氛未免有些尷尬。
半響，黎獄才從門口進來，他俯身坐在洛芷顏的身邊，黎威遲疑半刻，慢慢地開口，「小獄，外婆的病情有好轉了嗎？」
「你沒有資格過問。」冷酷的聲音不帶任何溫情，黎獄甚至連看也沒有看黎威一眼，但坐在黎獄身邊的洛芷顏卻能感受到他壓抑著的怒火。
在老人面前，黎威斂起在別墅時跟黎獄對峙的強硬，聽到黎獄這般冷漠的話，也沒有反駁。
「對不起。」黎威低下頭顱，朝床上的老人深深地鞠躬，道歉。
「滾。」一聲暴戾的吼聲在安靜的病房響起，洛芷顏的手被黎獄握得生疼，她忍不住低呼一聲，聽到她的聲音，手上的力道才緩了下來。
「黎獄，你冷靜點！」洛芷顏擔心地反握住黎獄的大手，看著他焦急地說道。
黎威反而像是習慣了一般，沒有反駁黎獄的話，甚至像個被人牽著線的木偶，無神，麻木。
「外婆生病的時候你在做什麼？」黎獄冷冷地看著黎威，「如果當時能夠得到最好的治療，外婆會變成這樣嗎？」
老人生病的那時候，黎獄在國外，陳莉不滿黎威對老人的照顧，不許黎威把老人送到醫院，老人也未曾去求過他們，病這樣拖著，從小病惡化成大病。
黎威不說話，不是因為害怕黎獄的暴戾，而是因為他心裡沒底，他做錯了太多事，沒有一件事，他是做對了的。
「你不用道歉，我和外婆，還有媽媽，絕對不會原諒你。」黎獄的目光如冰箭，冷冷地射進了黎威的心裡，一句絕不原諒讓黎威只有死死握住桌子，才能坐端正。
洛芷顏獃獃地看著這個場面，突然發現，自己和洛瑩對黎威的恨意在黎獄的眼裡是多麼的渺小，她們只是恨黎威背叛拋棄了她們，而黎獄不是。
那種恨，是仇恨，是不帶任何溫情的疏離。
洛瑩雖說恨黎威，可眼睛不經意流露出來的卻是柔情。
黎獄的恨，甚至讓站在他身側的洛芷顏手腳冰涼，她獃獃地看著那個滿臉冰霜的男人，他不該這樣的……
只是短短的幾秒，但洛芷顏卻覺得已經過了一個世紀，那麼長，那麼遠。
「我……我先走了。」黎威撐著桌子站起來，轉身，步履蹣跚地走出病房，他的身體早就沒有十年前那麼強壯，現在薄得跟一張紙片一樣，腦後的銀髮刺痛了洛芷顏的眼睛，突然眼睛有些酸澀。
她輕輕鬆開黎獄的手，轉身跟著黎威走出去。
黎威似乎沒有注意到跟在他身後的洛芷顏，仍然慢吞吞地往前走，最後因為太累坐在了醫院走廊的長椅上，抬頭看到跟著出來的洛芷顏，黎威有幾分愕然和驚喜。
「你怎麼出來了？去陪陪他吧。」黎威連忙說道，想把洛芷顏推開。
洛芷顏站定在他的面前，微微屈膝，蹲下，看著黎威，慢慢地開口問道，「您沒事吧？」
黎威愣了愣，鼻子驀然發酸，相隔十年，再在洛芷顏的口中聽到這一聲慰問，他恍然有種隔世的錯覺。
「我沒事，你別擔心。」黎威的口舌有些乾燥。
他看著洛芷顏，心頭輕顫，她真的長大了，十年前那個小女孩兒真的長大了，變得漂亮了。只是，這其中的十年，他沒有辦法看著她成長。
「我這輩子對不起的人很多，但我最對不起的人是小獄的媽媽，他們跟著我真的受了不少的苦。」黎威轉頭看洛芷顏，聲音放得很輕柔，他說，「小顏，我希望你能理解。」
洛芷顏點頭，輕笑：「我理解，其實黎獄的媽媽很幸福的，因為你一直都在惦記著她。我看過她的照片，跟我媽媽長得很像。」
黎威驚訝。
「有時候我覺得自己挺幸運的，因為媽媽跟她長得像，我享受了你幾年的恩惠，當了幾年有爸爸的孩子。之前我一直以為媽媽怨恨你只是因為你拋棄了我們，現在我才發現，也許她怨你還有一個原因，你根本不愛她，你愛的是黎獄的媽媽，我媽媽只是她的影子。」
黎威獃滯地看著理性得無懈可擊的洛芷顏，良久，才獃獃地開口，「小顏，你真的長大了，不再是那個懵懵無知的小孩。」
「黎家庭院里種植的薰衣草是為南映雪種的吧，至始至終能夠真正走進你心裡的人，只有她。」洛芷顏的語氣很篤定。
也許黎獄會隱瞞她家的地址，但如果黎威真的想找到，洛芷顏相信他還是有辦法的，但他什麼都沒有做，他對這一切已經累了，什麼都不想追求。
他希望洛芷顏跟黎獄能快點舉行婚禮，是想順著婚禮看看她媽媽，十年前，他跟媽媽相處了幾年，有無數次可以跟陳莉離婚的機會，他都沒有離。
「小顏。」黎威看著洛芷顏，卻又不知道該說點什麼，其實她說得很對，當初是看到洛瑩跟南映雪很相似才去追她，跟她在一起。
良久，他才嘆了一口氣，說道，「我跟你媽媽也是有感情的。」
「是人，相處了那麼久都會有感情的。」洛芷顏輕緩地說道。
「如果，我讓你跟陳莉離婚，讓你和我媽媽在一起，你現在還願意嗎？」洛芷顏突然凝著他，緩緩開口。
黎威一愣，沉默良久，直到洛芷顏蹲得腳有些發麻，才聽到黎威的回答，「陳莉有珊珊和小陽，她也是聯姻的受害者。」
他不肯離。
「那你之前跟我說的攤牌呢？考慮了十年的結果，其實還是不願意離的對吧？」洛芷顏微笑，「不僅僅因為陳莉，還因為害怕背叛南映雪。」
除了南映雪，沒有人能讓黎威瘋狂到什麼都不顧，所以不管黎獄對他怎麼冷漠，在黎威心裡，黎獄永遠是那個最好的孩子。
這些事，洛芷顏一直在琢磨，她想知道，十年前的事到底誰對誰錯。現在弄明白了之後，洛芷顏也漸漸原諒了黎威，其實沒有誰對誰錯。
黎威也不是犯了什麼不可饒恕的錯誤，她可以看開，她媽媽能看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