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行萬險而不辭的情意
因巧遇韓誌清與其友人,禮王夫婦並未登上山頂,尉遲軒有些遺憾,他連筆墨紙硯都著人準備了,就是要在山巔畫一幅“秋水共長天一色”的丹青,可現在時間確實不充裕,隻能打道回府。
韓墨兒一直處於亢奮之中,一路上雖不言語卻嘴角噙笑、眉眼靈動,似是在醞釀什麽不可告人的主意。
剛剛韓墨兒告訴他,那個叫沈單的青年原是女子的時候,自己確實一驚,倒不是因為沒見過此事,在江湖行走之時,多得是扮男裝的女子,隻是或多或少都會看出一些端倪,而今日的沈單身量高挑、肩背挺直、麵容清俊、不魅不嬌,聲音也是青年常有的清亮,行事做派也頗具豪爽之風,十分具有迷惑性。
當時韓墨兒隻告訴自己那青年是女子所扮,並未講清其中原委,此時她又一副唯恐天下不亂的表情,這讓不知內情的尉遲軒有些心癢難耐。半程已過,見韓墨兒還無心與自己言明,萬年不八卦的尉遲軒隻好自己問出了口。
“今日之事有何內情?”
“嗯?哦,此事需慢慢道來,王爺可有心思聽聽?”韓墨兒終於緩回神兒來,她像尉遲軒身邊蹭了蹭又說道,“不過王爺得為此事保密,我不想因為咱們亂了人家的生活。”
尉遲軒看著身側火紅如同山穀中最為嬌豔惹眼楓葉的韓墨兒,微微點頭:“好,保密。”
韓墨兒挑挑眉,露出一個我就知道的表情。不知為何,尉遲軒總能給她一種可以信賴的感覺,自己鮮少在他麵前遮掩性情,所思、所想即便有違世間之道、行事之法,他也能接受並且縱容。三日回門那次如此,借常嬤嬤那次也是如此。尉遲軒雖然麵上冷冷淡淡,遇事也沒有什麽勠力同心的肺腑之言,但行動上都站在了自己身側,給予自己最大的支持。
韓墨兒又向他身邊湊了湊,將沈丹清的身世細細地說與尉遲軒。
尉遲軒看著一臉壞水的韓墨兒有些不解,不就是一個扮男裝行商的女子嗎?至於韓墨兒這樣神秘兮兮又得瑟異常?直到他聽到韓墨兒最後在他耳邊用再次壓低的聲音說出那個匪夷所思的想法。
“王爺,你覺得我父親與沈丹清合適嗎?就…成親的那種。”
上次尉遲軒聽到韓墨兒要給自己父親張羅妾室已然覺得大逆不道,如今再聽此言,甚至覺得上次是自己大驚小怪了,這個想把侄女嫁給姑丈的想法才真是駭人聽聞。
尉遲軒盯著韓墨兒不說話,韓墨兒神情頓時一萎:“王爺想說胡鬧對不對?其實你想想,沈丹清與我父親毫無血緣關係,那點遠親關係若不是有我聯結著,兩個人八竿子也打不著。若是無人提及,隱下這層關係也不是沒可能的事情。再說,父親不通人情世故,為官做人均有弱點,府中又一團烏煙瘴氣,他所需的伴侶就是要為人正直公道、殺伐果決,有韜略有手段,對父親有一個正確的引導,還能讓父親接受、欣賞。王爺您說,沈丹清合不合適?”
尉遲軒翻起眼睛直視韓墨兒:“別說你父親能否願意娶一個女扮男裝、又蒙騙自己的女子為妾,即便他願意,沈丹清願意嫁嗎?退一步講,即便兩人情同意合,一旦二人身份曝光,你父親乃至整個韓府都要淪為他人笑柄。他人之言也可不顧,但這有違綱常禮法之舉會讓你父親不但丟了名聲,也會丟了官職,韓府便會就此凋零,一眾韓氏子弟也再無前程可言。”
尉遲軒的話說得輕飄飄的,將此事定性為無稽之談。
韓墨兒思忖了一番收了玩笑之意,鄭重而言:“王爺所慮,皆為臣妾所慮,如果隻為韓府娶一巧婦,這其中每一項皆為阻力,不值得如此行事,但如果我父親與沈丹清二人相悅,就算阻力千重,我想也會找到解決的辦法促此良緣的,是不是王爺?”
韓墨兒頓了頓,重拾笑容,“王爺沒看到我父親今日舉止?在意沈丹珍多過在意我這個女兒,眼神就不曾離開過沈丹珍幾時,端茶倒水那個殷勤,恨不得將小廝的事兒都做了,我那木訥守禮的父親何時做過這些?種種舉動逃不開“在意”二字。你再看沈丹珍,父親說錯了話,每每都是她幫著填補,父親該做什麽不該做什麽她都會巧妙指引。所以二人若捅破了沈丹珍女扮男裝的那層遮掩後,生了男女情意,我定會幫著父親將沈丹珍娶進韓府,遇山開路、遇水架橋,行萬險而不辭!”
公卿之家利益為上,兒女嫁娶更是不離其旨,哪會考慮“情意”二字,尉遲軒看著麵前鬥誌昂揚的韓墨兒,忽然脫口而出:“那你有沒有行萬險而不辭的情意?”
問過,二人皆愣,尉遲軒悔意頓生,最近所做蠢事接二連三,現在更是離譜,竟然問出這樣曖昧不清的話。
“我…”
“不必回答,答案對我來說沒有意義。”寒至極點的語氣。
納尼?問的是你,說沒意義的還是你,長得俊就可以如此任性?韓墨兒望著耳尖通紅卻又故作淡漠的尉遲軒,忽然起了調戲之心。
她微微靠近尉遲軒,在他耳邊吐氣如蘭:“王爺您當我是怎麽嫁入王府的?那麽多的窈窕淑女皇後怎麽就單單看上了韓嫣兒?韓嫣兒為何拒婚?為何生病?為何後來換成我嫁入王府?那些您都沒想過嗎?嘖,這其中會不會有我行萬險而不辭的情意呢?”
眼見著尉遲軒的耳尖越來越紅,眼見著他看向自己的眼神越發幽暗,韓墨兒下意識的地感知到危險,她收了臉上的戲虐,身子迅速往後挪了幾許,但還是慢了一拍。尉遲軒驟然湊到韓墨兒身邊,身子一半的重量壓在她的身上,韓墨兒被壓得向後倒去,頭撞在馬車壁上。
她的下頜被尉遲軒抓住,不得已隻能看向眼前的男子。如果說剛剛的冷漠是掩飾,那麽現在尉遲軒整個人都散發著徹骨的寒意。他直視著韓墨兒的眼睛,一個字一個字說到:“韓墨兒,你聽好,在我王府一天,你就要知道什麽話能說什麽話不能說,什麽玩笑能開什麽玩笑不能開,不是所有事都能供你消遣說笑的,若我再聽你拿…拿此事開玩笑,我便自己出手收一收你這頑劣的性子,知道了嗎?”
“知道了。”此時腦子一片空白的韓墨兒根本不知應該知道什麽,總之順著尉遲軒說總不會錯。
聽到韓墨兒的應承,尉遲軒收回動作,麵無表情的閉目養神。
韓墨兒乖覺的守著角落坐著,實在不解尉遲軒為何動怒,她是個頑劣的,又常常口無遮攔,與尉遲軒時有玩笑,最多得他一個冷眼,卻從不動怒。
今天不知為何卻似踩了尾巴,韓墨兒細細思量剛才的話,不能隨便開玩笑?不是所有事情都能消遣?欸?難道是因為自己拿男女之情開玩笑覺得自己輕浮?還是…覺得自己隨意玩笑不在與他的情意吧?不會吧!這個想法令韓墨兒羞恥,她雙手托頰,蓋上了氤氳的紅霞。
此後,韓墨兒給尉遲軒打了一路扇子,端茶倒水十分殷勤,也沒得尉遲軒一個好臉子,馬車回到王府,尉遲軒頭也不回的列列而走,隻留韓墨兒一聲歎息,自作孽不可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