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上門診病
聽過韓誌清的話,沈丹珍的心從來就沒有這麽亂過,逢過劫匪,遇過惡霸,進貨的途中遭過山洪,可哪一次也沒有現在的心跳得這樣快,她靜默地坐在椅子上,不知該怎樣處理這樣紛雜的情緒。
韓誌清歎了一口氣,落寞地起身:“沈單,你不用將此事放在心上,也不用為此煩憂,我說到做到,今後不會再糾纏你,也不會再有妄念。我…走了,你…保重。”
說罷,韓誌清便拖著兩條腿往門口走去。
“站住,坐回去。”沈丹珍平靜地說到。
韓誌清眼中重燃熱火,應了一聲乖乖地回去坐下。
沈丹珍又默了一會才問道:“你剛剛所言屬實?”
“屬實!若有一句假話,天打雷劈死於非命。”韓誌清認真地保證。
“不是喜歡男人,而是喜歡我?”
“是因為喜歡你,才以為喜歡男人,但除了你,想到與哪個男人親近都讓我覺得惡心。”韓誌清說得有些委屈。
“知道我是女子的時候高興嗎?”沈丹珍又問。
“高興,高興得恨不得告訴所有人我是正常的,心悅的人是女子。”
沈丹珍看著韓誌清的呆傻的模樣忍不住笑了一下。
這一笑,看傻了韓誌清。
“看什麽?”沈丹珍偏頭而躲。
“你好看。”韓誌清的目光跟著沈丹珍,“以前隻覺得你好俊,可是真沒敢往女子身上想,現在知道了才覺得當時好傻,哪有這麽俊美的男子,一笑堪比日月。”
“你!人人都說你木訥無趣,我看怎麽這麽油嘴滑舌。”沈丹珍紅著臉嗔道。
韓誌清起身慢慢地走到沈丹珍麵前,蹲下身子仰頭看她,滿眼真摯地說到:“你不知道我祈求了多少次如果你是女子就好了,每次祈求過後都失望難過至極,可現在想想那些令人窒息的苦楚吃得都是值得的,真的讓我求來了,我愛慕的,癡念的的人是女子,我韓誌清今日起誓,從此簞食瓢飲,以報神明偏愛。”
夜幕深沉,卻不及此間情意;燭火跳躍,也不及眸中流光。他是她眼中的日月星,她是他心中的愛美神。
……
第二日,工部員外郎陸業良的夫人親自登門求見禮王妃。
陸夫人四十出頭,生得慈眉善目。
隻是進屋便跪,張嘴即哭,讓韓墨兒著實頭大。
“陸夫人,可否給我看看大夫所開的方子?”韓墨兒不得已隻得打斷陸夫人對自己兒子命運不濟的哭訴。
“哦,對了,怎麽忘了正事,文萱,快把方子拿上來。”陸夫人用手絹擦擦眼淚,將一遝藥方送到韓墨兒手上。
韓墨兒將藥方翻了一次,認真琢磨了好一會才說到:“這些方子大同小異,都是治療風寒的,不過以我目前來看,五公子應該是病毒侵體所致,這些方子不但不能藥到病除,恐怕還會加重病情。不過這也是我當前的推測,我沒有親見病患不敢妄下定論。”
“病毒…侵體?”陸夫人從未聽過此病。
“哦,我也是在偶得的一本古書中看到過,古書中記錄的病毒侵體的病症與五公子現在的病症十分相似,書上也記載了幾個治療的方子。”韓墨兒解釋道。
陸夫人將手中手絹攥得緊緊的,滿心期待地問道:“也就是說我們天兒還有救?”
“陸夫人,我未親診,不好下此斷言。”韓墨兒溫和地說到。
“那,那現在我就派人將天兒抬來,王妃您稍等片刻,這就去抬。”陸夫人風風火火地起身就向屋外疾步而去。
“欸,等等,”陸夫人這聽風便是雨的性子實在讓韓墨兒有些招架不住,“陸夫人,五公子重病,是不能挪動的。”
“啊?”陸夫人站在門口茫然回首,一瞬間眼淚便又簌簌下落,“那…那要如何是好?”
她一個小小五品官員的夫人怎敢勞動禮王妃大駕,若失了分寸遭人厭煩,禮王妃撒手不管,那天兒又該如何是好?
韓墨兒起身將她拉回:“五公子現在不能挪動,我去你府上一趟可方便?”
陸夫人聽聞,淚落得更多了,她棲身而跪哽咽地說到:“我們陸府何德何能能讓禮王妃屈尊降貴來給天兒診脈,我們就是做牛做馬也還不了這樣的恩情啊。”
韓墨兒趕緊扶起陸夫人,又拿了塊幹淨的手絹給她:“陸夫人莫要如此,我既已知曉此事,怎能見死不救置之不理,即便不知最終能否幫上忙,總得盡力才是。您現在就回府準備一下吧,我隨後就到。”
陸夫人又千恩萬謝,才出了門去。
翠枝上前,憂心忡忡地說道:“小姐,你親去陸府給一個未成親的男子診病怕是會遭人非議。如今,王爺又不在家,不知又會傳出什麽閑言閑語來。”
“莫畏人言,隻要我們問心無愧便好。”韓墨兒笑道,“你家小姐早已是金剛不壞之身,即便流言蜚語似箭,又奈我何?”
翠枝思忖一下說到:“那我們約莫天將黑的時候再去,這樣不那麽引人注目。”
“非也,要去便大大方方,偷偷摸摸更加惹人猜疑。”韓墨兒不知想到什麽兀自笑了一下,“再說了,大家會非議什麽?王爺剛剛離京我便行為不檢?拜托,我家王爺是大曆朝第一美男欸,我的眼睛得瞎到什麽程度才會去另尋他人?”
韓墨兒顏狗病發,琢磨著要不要研究製造一個照相機,給尉遲軒多拍些照片,待他出門時好一解相思。
轉瞬之後,這個想法便被拋出韓墨兒腦外,照相機她除了知道外觀長什麽樣,其他原理結構一概不知,而且製作照相機在這個機械全無的時代更是天方夜譚,自己能有此一想都不應該。
一個時辰後,禮王府的馬車停在工部員外郎陸大人的府邸。
陸家老少二十幾人呼啦啦跪倒一片,韓墨兒想低調也低調不成。
禮王妃本就極受矚目,陸府又是這般陣仗,巷子裏外圍滿了看客,大家竊竊私語,低聲打聽禮王妃和陸府有什麽關聯。
“禮王妃今日紆尊降貴來給老身的重孫子診病,真乃活菩薩再世,我們闔府感激涕零,無以言表,請禮王妃受老身一禮。”
說話這人鶴發童顏,是一精神矍鑠的老嫗,此人乃陸府老祖宗蔡氏,今年七十有六,身體仍然康健,耳聰目明,心思透亮。
“老人家快起,本王妃怎敢受您一拜,我聽得貴府五公子病重,病症與我早前看過的一本古書中所錄一致,便過來看看能不能幫上忙。話說回來,如果此次真的施為得當,那也是五公子有神靈庇佑,該謝的是神明,不必謝我。”韓墨兒連忙扶起蔡氏緩緩說到。
韓墨兒環顧陸府眾人,發覺多為後宅婦人和小輩,陸府的在朝為官之人均不在列。
韓墨兒心中了然,這是怕與禮王府牽扯過多,被劃為禮王一列遭聖上不喜,才躲了起來。
韓墨兒心中嗤笑,捧高踩低、見風使舵者,真是處處可遇。
隨著眾人,韓墨兒走入一方院落,正房便是五公子的寢室。
翠枝先行一步步入房中,檢查了一番出來向韓墨兒點了點頭。
韓墨兒與蔡氏、陸夫人一同走進房內,看床榻前已經拉起來一個不透明的紗簾,紗簾那邊有人呼吸沉重,不時低咳兩聲,顯得有氣無力。
“天兒,禮王妃來給你診病了。”陸夫人說到。
“咳咳,有勞禮王妃尊駕了,恕晚生不能起身施禮,萬望王妃…咳咳…莫怪。”
聲音雖然虛弱,卻也聽得出清雅溫潤,韓墨兒輕聲道:“五公子不必多禮,舉手之勞,不必掛懷。請伸出一手,我現在來給你診脈。”
紗簾晃動了一下,伸出一隻修長瘦消的手,手掌不似一般儒生那般細潤,布滿堅硬的老繭,還有一些已經愈合的淡淡疤痕,看起來不算美觀。
韓墨兒三指搭在脈上,閉目沉思,良久才收回手。
她不是聖手,隻是被逼著學了些醫理,所以需要細細研究脈象。
“確是古書上所記載的病毒侵體的脈象,不過五公子病情冗長,怕是…”
“禮王妃但說無妨,我早已將自己看作將死之身,咳咳,所以即便沒有辦法醫治,也不會有所失望的。”五公子的聲音從紗簾中傳了出來。
此言一出,陸夫人的眼中又起淚花,蔡氏也麵有悲戚之色。
“既然五公子豁達至此,那我就實話實說了,此症能治,但因病情冗長沉重,能不能藥到病除便不好說了,我僅有五成的把握可以治愈此症。”韓墨兒正色道。
“五成?也好,總比沒有希望要好,我們會全力配合禮王妃施治,禮王妃需要什麽珍稀藥材嗎?如若我們府中沒有,這便令人去買。”蔡氏果然通達爽利,幾句話便提了士氣。
“不必,都是尋常藥材,我擬一張方子,貴府著人去藥鋪抓藥即可。”韓墨兒說到。
隨即,韓墨兒用早已準備妥當的紙筆寫了一張千古名方:麻杏石甘湯。
方子擬好,被陸夫人一把搶過,跌跌撞撞地就向屋外候著的小廝疾步走去:“快去,按照禮王妃的這個方子去抓藥,一定要核對好,別出錯,速去速回,快去快去。”
小廝應了一聲,拿著方子撒丫子就撩,轉眼已經不見了身影。
蔡氏咳了一聲,不好意思地對韓墨兒說到:“王妃莫要怪罪,我這孫媳婦這些日子都要急瘋了,我總怕若我這個重孫若有個好歹,她也會跟著去的。”
“怎會怪罪,可憐天下父母心,陸夫人的心情大家都能理解。”韓墨兒柔聲道。
直到韓墨兒離了陸府,陸家大房二房的家主才露了麵。
五公子的父親陸業良湊到蔡氏身邊焦急地詢問:“祖母,禮王妃怎麽說,天兒可是有救了?”
“舍得露麵了?不怕了?”蔡氏斜了一眼孫子才道,“禮王妃說有五成把握,其他就要看天兒的造化了。”
陸業良略顯尷尬的點點頭。
蔡氏哼了一聲:“禮王妃仁心善念,僅聽丫鬟一言就來施救,且不畏人言紆尊降貴親自登門,可謂女中真丈夫是也。可你們幾個怕受牽連躲得遠遠的,不知恩不感念,真是枉讀了聖賢書!”
陸業良幾個被訓得臉上青紅一片,低著頭不敢言語。
蔡氏失望的看著眼前一眾孫男嫡女,這些人中沒有一個深明大義、敢作敢為之人,看來他們陸家逐漸衰敗已成定局。
老人家長歎一聲,隻能無奈轉身而走。
……
韓誌清這幾日如踩雲端,飄飄忽忽。
上衙時,下屬來稟奏事情,問三句無視兩句,最後一句還是那句“你們自己看著辦吧。”
雖然這句話與前幾天之言無異,但給人的感覺上卻是天壤之分。前者有無心無力頹喪之感,後者卻是“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思考,沒有時間理你”的厭煩之態。
有細心者發現,韓大人這幾日常常兀自偷笑,還時常臉紅,最不可思議的是竟然時不時地掐自己大腿裏子,掐完之後笑得更傻,就像個…情竇初開地小夥子。
情竇初開的老小夥,自那晚之後便沒再見過沈丹珍。
沈丹珍第二日要外出洽談生意,一走便是五日,訂好了今日回城,因而韓誌清下了衙便直赴廣雲良品,並讓小廝在他們第一次相見的酒肆定了雅間,打算重溫舊地,重憶前塵。
進了鋪子,韓誌清便覺得不對勁。
沈丹珍看到他進門一沒有親迎,二沒有令人招呼,隻看了他一眼就低下了頭,便連話都沒有說一句。
掌櫃的是有眼力見的,見兩人氣氛微妙,趕緊上前招呼韓誌清。
“韓大人,我們東家還有幾筆賬沒有合完,要不您先到裏間喝口茶?”
“邱掌櫃,我和韓大人有事相商,您去打理鋪麵吧,我們出去說。”沈丹珍此時走了過來,對掌櫃的說到,此間亦是沒看韓誌清一眼。
韓誌清靜默地跟在沈丹珍身後,思量著其中因由。
她…難道是後悔了?
是啊,自己大她十幾歲,府中又有兩位夫人,女兒都成親了,怎可與她相配?
她如珠如玉,惠質蘭心,走南闖北,見識廣博,不靠男人亦可生活安泰,而且更加瀟灑自如、不受羈絆,如何能看得上自己這樣中規中矩、呆板無趣之人。
韓誌清心中亂如一團,耷拉著腦袋氣餒機械地邁著步子,誰知竟撞在了沈丹珍的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