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霸氣韓大人
孟淑娟抻著長聲說道:“咱們老爺可是最重名聲的,如若因你讓韓府丟了臉麵,老爺啊可不是什麽重情的人,責罰是肯定少不了的了,氣急了還可能將你許配他人,找個莊子上養馬種田的嫁了,他啊,眼不見心不煩。”
孟淑娟盯著沈丹珍的臉,生怕錯過一個驚愕、難堪、傷心、自憐的表情。
可是沒有,還是那張清雅淡然的臉,還是那句沒有情感的:“知道了,夫人。”
孟淑娟大怒,重重地將茶杯置在桌上,厲聲而言:“那就從此時起,沈姨娘便同我一道識識韓府的規矩吧。”
沈丹珍垂下眼瞼,將情緒收斂,淡淡地應了聲:“是。”
……
韓誌清下衙之後,到孟老夫人處問安。
被孟老夫人拉住東拉西扯了好一陣,才出了永壽堂。
韓誌清邊走邊向小廝吩咐:“將晚膳擺在沈姑娘房中,讓廚房做一道脆筍瓜片,沈姑娘愛吃。”
韓誌清私下與他人並不稱呼沈丹珍為“沈姨娘”,他覺得這個稱呼是對沈丹珍的折辱。
憑沈丹珍的人品性情,嫁他做妾實屬委屈。
沈丹珍之所以委身為妾,全然是對他情意深厚。
他不能辜負,亦不能折辱。
這個稱呼就成了一根刺,他每喚一聲便覺得心中痛一下。
因而非至情非得已,這“沈姨娘”他能不喚便是不喚的。
韓誌清直奔沈丹珍的院子。
進了院子就有丫鬟迎了出來。
這丫鬟是沈丹珍帶入韓府的,為其心腹。
丫鬟頗為沉穩,沒有咋咋呼呼,隻是平靜地向韓誌清言明沈姨娘在夫人房中。
然,丫鬟眼中的擔憂,韓誌清看得一清二楚。
他頓覺心中一怒,抬腿便向滄浪居走去。
甫一進院,就看到沈丹珍腳上穿著一雙高履鞋,頭上頂著一個托盤,盤子上放著四隻茶杯,正小心翼翼地從台階上往下走。
韓誌清心中滋味已不能形容。
那個清風朗月,茂竹修林一般的人;那個風雨中弄潮,天地間徜徉的人;那個雖爭小可,也不失大道的人,現在卻在這方寸之間受此磋磨!
韓誌清眼睛猩紅,疾步向前走去。
沈丹珍聽見沉重的腳步聲,抬眼便看見怒氣衝衝的韓誌清。
心思一分,腳下一歪,茶杯落在地上,四碎開來。
“又摔了杯子?我看你是挨罰沒夠啊!”
一個三等灑掃婆子從廂房舉著戒尺衝了出來。
她衝的速度過快,以至於看見韓誌清也刹不住車,生生坐到地上。
韓誌清扶著沈丹珍,看著四仰八叉倒在地上的婆子手中的戒尺,將沈丹珍的手從袖子中拽了出來。
“嘶~”沈丹珍下意識一躲。
“給我看看。”韓誌清撩開衣袖。
沈丹珍雙手手掌又紅又腫,腫的厲害的地方還透著血絲。
這哪裏還是那雙修長白皙撥弄算盤的手?
懷中之人神情困乏萎靡,哪裏還是那個鍾靈毓秀的沈單?
韓誌清第一次後悔。
後悔自己將沈單拉入韓府。
為了自己的貪念與欲念,拉她進了這陰冷泥濘的深譚。
韓誌清眼中已經含淚,他低著頭想碰又不敢碰沈丹珍的手。
“我來給你換鞋。”韓誌清默默地說道。
他一俯身將沈丹珍抱起進了主屋,將其放在椅子上。
又在廊下尋到了沈丹珍的鞋,想要為其換上。
“誌清,不可。”沈丹珍收回腳,小聲說道。
此時孟淑娟雖不在,但院子中已經有不少仆婦伸著脖子偷偷看熱鬧。
老爺給妾侍換鞋,說出去便是壓在聖賢人脊梁上的有辱斯文之舉。
“你不能發火,不能擔上寵妾滅妻的名聲。”沈丹珍依舊小聲叮囑。
韓誌清的動作頓了頓,隨即站起身來,幾步走到院中,抬腿便踢向拿著戒尺的那個婆子。
婆子心窩挨了一腳,哎呦一聲倒在地上。
韓誌清猶不解恨,又連著踢了多腳,每一腳都用了十足十的力道,踢得那婆子滿地打滾。
“刁奴害主!一個婆子竟然生了謀害主子的心思,來人,把她帶下去打三十個板子,送到莊子上關起來,我們韓府不容這樣的刁奴!”
那婆子一聽害怕了,從地上爬起來跪在韓誌清腳邊不住地磕頭:
“老爺饒命啊,不是我要打沈姨娘啊,是夫人讓我打的,夫人說走不好要打,杯子碎了也要打,老爺,我隻是聽從夫人的吩咐,真的跟我一點關係也沒有啊。”
此時,沈丹珍心中有些擔憂,怕韓誌清說錯了話,讓人抓了把柄。
正想著要不要出聲阻止一下,便聽到韓誌清說道:
“胡說,夫人向來宅心仁厚,哪裏能出得這樣的損招調理人?你說你是奉夫人之命,可有誰願意出來與你作證!”
韓誌清眼風掃過院中眾人,眾人齊齊打了個寒戰。
溫吞木訥的韓大老爺何時如此狂怒過?
即便得知夫人偷竊了前夫人的嫁妝去賣,也隻是自己氣得心口疼,哪有今日之狠厲。
老樹發春猶恣狂。
看來這沈姨娘現在真是老爺心尖上的人,誰人又能去觸這個黴頭。
“有給這婆子作證的嗎?”韓誌清問道。
眾人緘默。
“張婆子,你說句話,是夫人讓我動手的。”
“春燕,春燕你說句話,你平日叫我幹娘,現在為何不幫我說句話?”
那婆子四處拉扯人,卻無人為她申辯一句。
“既然無人幫你作證,那就等夫人回來好了,看看是你攀扯夫人,還是我冤屈了你!”
沈丹珍一挑眉毛,在心裏讚了一句:“這掉書袋,今日腦子到靈光了不少。”
不一會,孟淑娟滿麵紅光而回。
她去了韓嫣兒院子,幫其參謀明日赴宴的穿著打扮。
本想著回來可以看看沈丹珍狼狽的樣子,卻被豎叉叉站著的一院子人驚了一下。
“老爺您下衙了?”
孟淑娟頓時心中明了,這是韓誌清替他的新妾打抱不平出氣呢。
這樣聲勢浩大,也不怕傳出去讓人非議。
孟淑娟可管不著韓誌清的名聲,她樂得讓人知曉她在韓府之所以不掌家,不是因她沒有人品才能,而是韓誌清不尊正妻。
孟淑娟擒著笑走進院子。
“呦,這是怎麽回事啊?你們怎麽氣到老爺了?”
“夫人,夫人,”那婆子爬行至孟淑娟腳下,“您讓我看著沈姨娘,但凡走不好,或摔了茶杯都要打幾個手板兒以示懲戒。老爺不信這是您的吩咐,說我刁奴欺主。”
孟淑娟秀眉一挑,出口之言陰陽怪氣:
“欺主?欺負哪個主子了?這院子中的主子都在這站著呢,哪個受到了欺負?”
那婆子是個極有眼力見的,孟淑娟話音剛落,便急忙伸著脖子附和。
“是啊是啊,奴婢沒有欺主,在哪個府中,姨娘也算不得主子。奴婢對主子最是敬重,主子讓奴婢做什麽奴婢便做什麽?姨娘……”
婆子的話還沒說完,又被韓誌清踹了一腳。
“主子自然是夫人!你口口聲聲說踩高履、頂茶盤,於眾仆婦前懲戒姨娘的手段是夫人所為,這不是刁奴欺主又是什麽?”
韓誌清指著那婆子說道:“如今,宮中擇選秀女都不做這踩高履、頂茶盤的考核了,更遑論一個姨娘?我看你就想敗壞夫人的名聲,讓他人說我韓府夫人變著法兒的苛待姨娘,沒有主母的風範與氣量。”
孟淑娟心中一驚,忽覺得自己所行之事確實有些不妥,一個不好就會失了自己的名聲。
“我……我沒有。是夫人讓我……”
“讓你如何?我隻不過讓你告訴告訴沈姨娘府中規矩,你竟然弄出這麽磋磨人的法子,虧得老爺知我懂我,不然還讓你挑撥了去呢。”
孟淑娟大聲斥責那婆子,不待其再開口就讓人拉了下去。
“帶下去,帶下去。別汙了老爺的眼睛。”
韓誌清一抿嘴,沉聲而道:“拉下去打三十個大板,送到莊子上關起來。”
“什麽?”
這麽重的懲罰!孟淑娟驀地一回頭,看到韓誌清陰沉的臉色,便把輕恕的話吞回了口中。
滄浪居一眾仆婦見此情景,心中一寒,均兔死狐悲起來。
韓誌清與孟淑娟回到廳中,沈丹珍又拜了二人。
孟淑娟假意熱情,趕緊扶她起來。
沈丹珍“嘶”了一聲,麵有痛苦之色。
“可是傷到哪裏了?”韓誌清淡然的問。
“沒。”沈丹珍將雙手背於身後。
“把手伸出來看看。”韓誌清依舊老爺做派。
沈丹珍猶豫地伸出手,讓二人看個清楚。
“夫人,那婆子怕是罰得輕了,這是將我韓府的人都不放在眼裏啊。”
“啊,啊,這婆子下手沒個輕重,著實可恨。”孟淑娟隻好如此說道。
“不過,沈姨娘也確實需要熟悉熟悉我們府上的規矩,這不是怕日後鬧出不雅便不好了。”孟淑娟接著說道。
“那便勞煩夫人親自給沈姨娘講講吧,也免得刁奴借著你的名聲欺人。”
“啊,行。老爺既然說了,有什麽麻不麻煩的。”
孟淑娟眼中帶著不忿,韓誌清這話便是斷了她整治沈丹珍的念頭。
她思量了片刻,麵色由黑轉喜。
整治人的法子千千萬,身上看不到傷不就行了。
你韓誌清還能見天兒的留在府中護著你這心尖上的人?
“既然沈姨娘被那婆子傷了,這幾日便休息吧,等手上的傷養好了再來夫人這裏聽訓。”韓誌清做了決定起身便往外走,“沈姨娘你也回吧,一會我讓小廝給你送點傷藥過去。”
沈丹珍作勢辭別了孟淑娟,跟著韓誌清出了院子。
孟淑娟站在廳中,看著二人身影,哼了一聲。
“你說休息便休息?你走了,這韓府便是我的天下,難道我還奈何不了一個小蹄子?”
……
韓誌清還在哭。
沈丹珍勸了又勸,還是止不住韓誌清的眼淚。
“一個大男人怎這般愛哭?”沈丹珍沒辦法,隻得由他去了。
看著韓誌清下頜掛著的清淚,沈丹珍忽然想到他們第一次相遇。
也是這男人哭得梨花帶雨,生生哭得沈丹珍心軟動情。
哎,一物降一物,古人誠不欺我。
“真的沒事,你這樣拉著我的手,我還怎樣吃飯?”
沈丹珍紅著臉傾身,輕柔地吻去了韓誌清下頜的淚水。
韓誌清一怔,暫時分神,臉色一紅,神情別扭。
沈丹珍愣是從其中看出點可愛,微笑著左右端詳。
“我讓她這樣欺負也是有我的用意,一來她這心頭之火若不消一消,日後不一定還要生什麽更大的事端;二來今日她這樣欺辱我,日後若有求於我之時,才覺得更加心虛慚愧,我也更好在這府中立足。”
“是我讓你受苦了。”
韓誌清依舊不鬆開沈丹青的手腕,看著紅腫的手掌,有著濃濃的歉意和心疼。
“這點苦算不得什麽,我原來販稀貨穿越沙漠的時候,手腳險些被滾燙的沙子燙熟了。”
“你之前的苦我恨我自己未能替你承擔半分,娶你過門的時候,我曾暗暗發誓,今後定不讓你再受一點苦,遭一點罪,可……我還是沒做到。”
見韓誌清眼睛又紅,沈丹珍趕緊轉了話題。
“我現在手倒是不疼,就是快要餓死。韓大人,賞草民一口飯吃吧。”
韓誌清用淚眼去看沈丹珍,見她笑中帶著幾分促狹,既成熟練達又天真嬌俏,頓覺老天對自己不薄,竟給他配了如此良緣。
他用袖子胡亂抹了把臉,將沈丹珍往懷中帶。
“從今日起為夫照顧你起居,定然不讓你餓著冷著。”
沈丹珍輕笑出聲,這是什麽情話,全無溫柔悱惻,卻沉甸甸的也讓人歡喜。
……
孟淑娟即便把牙根咬碎,也沒等到第二次給沈丹珍立規矩的高光時刻。
原因無他,這兩日韓府發生了兩件大事。
第一件便是沈丹珍抬入了韓府三十萬兩嫁妝。
三十萬兩是什麽概念?
除去去年韓墨兒帶著一百萬兩嫁妝嫁入禮王府這樁曠世奇聞。
近十年來貴府嫁女,嫁妝超過三十萬兩的寥寥無幾,十個手指肯定能夠數完。
此事將韓府又推上了風口浪尖,熱議不斷,盛極一時。
人人都誇讚韓府的孟老夫人獨具慧眼,給兒子納個妾竟能挖到一個聚寶盆。
不過也有人生疑。
莫說三十萬兩的嫁妝,便是減少幾成,在都城之地尋個正經夫人當當也是極其容易的,為何要與人做妾?
疑問一出,便有知情人老神在在的拋出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