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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4章 遇阻

  白日裏從水路通行極易被人發覺,但尉遲錦安此時蠢蠢欲動,尉遲軒也顧不上那麽多了。


  ??每個半個時辰就有二十架竹排隨波逐流,沿水道向下而去。


  ??他們要通過大曆朝士兵的駐紮營地,通過三五個小小鄉村以及繁華的南都城外,最後才能到達預定的集合之地。


  ??整個過程需漂浮四個時辰,中途一旦被人發現,整個計劃就會前功盡棄。


  ??天色慢慢轉黑,尉遲軒收到了已經到達集合地的兩撥人馬的飛鴿傳書。


  ??“王爺,現在已經走了一千三百多人,晚上不易被人察覺能多走一些,這樣算來隻需三日咱們就能全部撤出吉水城了。”張先生將手伸向火盆邊烤火邊說道。


  ??這幾日中原地區遭遇罕見的降溫天氣,未至九月中旬,人們就要加衣禦寒,傍晚時候還得燃起火盆,不然的話錦冷衾寒,實難入睡。


  ??“河水本就寒涼,又趕上這麽個鬼天氣,虧得咱們的親兵身強體健,不然都得凍出個好歹。”張先生在碎碎念,“我聽城裏的百姓抱怨,今年的年景實在是不好,春時幹旱,夏時蟲災,入了秋又降溫,有些地方的百姓都活不下去了。”


  ??“王爺,咱們城裏的糧草不多了,前幾日您還讓給百姓散了一些,如果咱們不能及時撤退出城,怕是隻能頂上十日了。尉遲重在兵敗之前命人將輜重糧草全都燒了,哎,沒讓我們撿到一點便宜。”張先生頓了頓又說,“王爺,接下來的三日是我們最為關鍵之時,您說,尉遲錦弘會在三日內攻城嗎?”


  ??尉遲軒一直在閉目養神,聽聞此話才緩緩睜開眼,他隨手撥弄了一下火盆,火苗跳動了起來,清冷的聲音就這樣伴著劈啪作響的火聲傳到張先生的耳中。


  ??“三日之內尉遲錦弘必然攻城,如果那個劉將軍想看我們兩敗俱傷,暫不參與攻城,我們尚能抵擋三日,可本王現在最擔心的是,劉章晨變了心思,如果他也一同攻城,這吉水城半日即可攻下,我們就沒有時間撤退了。”


  ??“啊?既然這樣那王爺您為何還不走?您先走,這裏由我來守著。”張先生急急說道。


  ??尉遲軒搖了搖頭,語中有毋庸置疑的堅決:“誰的性命不是性命,本王會坐鎮到最後一刻。”


  ??張先生還想再勸,卻見尉遲軒不耐地一擺手:“吩咐下去,今夜加強警戒,本王夜襲了尉遲重兩次,他的兒子很有可能以其人之道還至其人之身。”


  ??張先生心中一驚,隨即應了下來,轉身快步出了屋子。


  ??果不其然,淩晨時分,一排排火球被高射戰車射入了吉水城,巨大的火球在夜幕上劃出了一道道光亮,在人呼馬嘶聲中落在了吉水城的城牆上。火星四濺,見到什麽燒什麽,顯然想將此處變為一片火海。


  ??好在尉遲軒早有準備,讓士兵在城牆上設下十幾個巨大的貯水缸,火球落地便用特質的防火布一蓋,幾盆冰水澆上去,就隻剩下黑煙嫋嫋了。


  ??火球攻勢告一段落,尉遲錦弘親自指揮,張弓射箭,箭雨鋪天蓋地而來,密密實實猶如急雨。


  ??箭由下向城牆上射,礙於地勢,十之八九到了後期都會綿軟無力,吉水城的士兵在城牆上架設了厚重的盾牌,後方士兵蹲在其後,一支支羽箭從鐵弓中飛出,向城下的隊列飛馳而去。


  ??戰鬥打得激烈的時候,城上的箭和炮石就像雨點一樣發射出去,城下的士兵死傷嚴重,尉遲錦弘急紅了眼睛,親自督戰,企圖鑿城而入。


  ??尉遲軒立於戰火之中,臨危麵不改色,他指揮著守城軍將一盆盆火油倒下城牆,一個個鑿城者在哀嚎聲中敗下陣去。


  ??吉水士兵雖然英勇,但城中炮石火器畢竟有限,此種情況下,尉遲軒定下的戰略是速戰速決,他命令炮手和弓箭手對準聯合軍密集的地方,開炮、射箭攻擊。


  ??隻見炮聲響處,煙火騰空,聯合軍血肉橫飛,一片一片倒了下去。這時候天邊已見一點灰白色的光亮,在硝煙彌漫中,尉遲錦安的聯合軍被暫時擊退了。


  ??經過清點,吉水軍死傷不多,但火石已經所剩無幾。


  ??尉遲軒白色的錦袍上染上了黑灰,卻仍不掩其清寂俊朗,淡淡的霞光迎麵鋪來,在他臉上鍍上了一層金色的光芒,猶如戰神臨凡。


  ??他遠遠眺望城下還未消退的硝煙,霞光逐漸明亮,他幾乎已經被明亮的光線吞噬了,隻留下一個朦朧的輪廓。


  ??山河殘破,卻擋不住黎明的到來;硝煙濃烈,卻架不住有風來襲。獵獵風中,麵對著狼藉的戰場,他似乎凝固成了一個時間的剪影。


  ??無人知道他在想什麽?是品味片刻的勝利,還是唏噓戰爭的殘酷?


  ??這份獨特的畫麵沒有維持多久,就被張先生慌亂的聲音打斷了。


  ??“王爺王爺,不好了!”他跌跌撞撞的跑來,上氣不接下氣的說道,“被發現了,咱們乘坐竹筏的親兵被發現了!”


  ??尉遲軒猛地看過來,近在咫尺的眼神切割出讓人膽寒的冷意:“怎麽知道被發現了?”


  ??“剛剛我看到信號彈了,在離咱們不遠的地方發射的,從距離上看應該是被北城下的大軍發現了。”


  ??尉遲軒轉身疾步下了城牆,邊走邊說:“讓探子去探,看看究竟是怎麽回事?”


  ??其實尉遲軒的親兵暴露行跡實屬倒黴,誰能想到大早上會遇見到河邊放水的士兵?

  ??吉水河離大曆朝軍隊駐紮的營地有大概一公裏的距離,據探子回報,除了三餐煮飯取水,那些士兵幾乎不往河道這邊巡查。


  ??因而尉遲軒的親兵入水時都會計算好時間,避開三餐取水之時。


  ??沒想到天還沒怎麽亮,一組親兵通過軍營之時,竟遇到放水的大曆朝士兵。


  ??說來也是倒黴,這人是個炊事兵,昨日與人來取水做飯,將婆娘給他繡的荷包不小心丟在了路上。這人直到酉時才發現荷包丟了,但當時天色已暗,實在夜深不良於視,隻好作罷。


  ??這人憂心了一整晚,第二日天剛剛蒙蒙亮就起身去尋失物,一路尋到吉水河邊,東西沒找到,尿倒是憋了一泡。


  ??於是開閘放水,沒想到就在這個檔口,看到趴在竹筏上順流而下的親兵們。


  ??那人著實嚇了一跳,連褲子都沒提好便轉身就跑,邊跑邊大聲呼喊:“有敵軍在水中,有敵軍在水中,警戒警戒!”


  ??親兵又急又怒,幾個人從筏子上起身,略一施力跳至岸上,幾個縱身就追上了那人,刀起劍落,一劍將那人斃命。


  ??然,此人的呼喊聲已經驚動了不遠處巡邏的大曆朝士兵,頓時警戒鑼聲響起,越來越多的士兵湧來。


  ??幾個親兵對視了一眼,無奈隻能從懷中掏出包著油紙的信號彈,點燃升空,然後舉刀向黑壓壓的人群衝了上去。


  ??不多時,劉章晨和劉芸匆匆趕來。


  ??劉章晨看著幾個已經斃命於亂刀之下的屍體,皺著眉問道:“怎麽回事?”


  ??一個士兵上前回複:“將軍,我們剛剛巡邏的時候聽見有咱們的人大喊‘敵軍在水中’,身後還有人正在追殺他,因而我們敲響了警戒鑼,然後就與他們廝殺起來。”


  ??“為何不留活口?”劉章晨怒道。


  ??“不是咱們不留活口,是他們存了死誌,根本就是往死裏拚殺啊!”


  ??劉章晨深吸了一口氣說道:“搜身,看看能翻出什麽?”


  ??正在此時劉芸靠了過來,問向剛剛回話的士兵:“你說你聽到咱們被殺的那個人口中喊著‘敵軍在水中’?”


  ??“是這麽喊的。”巡邏兵點了點頭。


  ??“水中?”劉芸抬頭去看劉章晨,見他也將目光放到了吉水河上。


  ??“派這麽幾個人來刺殺?”劉芸分析道,見劉章晨搖頭,又道,“難道是探子?”


  ??劉章晨雙眉緊蹙,全然不見平日溫文,臉上肅殺一片,這時才能看出一點“玉麵閻羅”的影子。


  ??“不對。”他說,“沒這麽簡單,若是探子,見人早就跑了,為何還要冒死追殺?”


  ??劉章晨向吉水河邊走去,蹲在岸上看著湍急的河水,目光慢慢巡視四周,忽然他猛地起身,指著灰黑色的崖石大聲說道:


  ??“看到了嗎?那裏,還有那裏,有很多新痕,是最近有什麽東西新撞上去的,船隻?不對,船隻邊緣圓滑,就算撞到崖石上也不會留下這麽深的痕跡,是什麽呢?鐵板?木頭?竹子!是竹子!”


  ??“竹子?”劉芸不解的問道,“將軍您是什麽意思?”


  ??“是竹排,前方削得尖利的竹排!這些人乘坐竹排順流而下,意欲逃出此地!”


  ??劉章晨忽然轉身問向旁邊的謀士,“能看出剛剛那些死者是誰的人嗎?尉遲軒還是尉遲錦弘的?”


  ??還未等謀士說話,劉章晨就自問自答:“是尉遲軒的人!隻有他才能想到這樣的法子脫身!尉遲錦弘隻會想到投降!”


  ??“那現在應該怎麽辦?”劉芸問道。


  ??“怎麽辦?”劉章晨又看了看河中怒浪,“封河!”


  ??。。。。。。


  ??此時的張先生麵色憔悴,他緊盯著尉遲軒正等著他示下。


  ??“王爺現在怎麽辦?探子回報,劉章晨正著人砍樹封河,我們的這條水路被堵死了!”


  ??“一共離開了多少人?”尉遲軒問道。


  ??“不足六千。”


  ??如此境況,尉遲軒反倒笑了一下:“當初應該讓先生先走。”


  ??“王爺!您在哪裏我在哪裏,怎能先行?”張先生驚道。


  ??尉遲軒點點頭,轉入正題:“如今唯一的出路被阻,看來要麽我主動打開城門投降,要麽就是殊死一戰了。”


  ??話音剛落,張先生就猛地起身,一個箭步到了尉遲軒近前:“王爺!怎能投降?您投降不就意味著您是反賊,是逆臣,是聯合外敵謀逆的亂臣賊子嗎!”


  ??尉遲軒笑了笑,不鹹不淡的開口:“不投降不也是一樣?嘉惠帝一定會把這頂謀逆的帽子帶到本王頭上的。”


  ??“那不一樣,我們不戰自降那是認罪,但殊死一搏是自證清明!不管皇上怎麽定罪,史書怎麽書寫,我相信總會有撥雲見日、昭我清白的那一日!”


  ??尉遲軒撚著茶盞,輕輕吹著浮茶,做派風流瀟灑,絲毫不見窘然之態,他微微啟唇,將早就做好的決定送了出來:“張先生說得對,本王誓死不降。”


  ??。。。。。。


  ??韓墨兒在守城士兵最困頓乏力的未時出了城門,一路想西而行。


  ??這些日子嘉惠帝對她的監視極其嚴密,不準她離府半步不說,竟然起了讓她住到宮中的心思。


  ??韓墨兒哪能從命?用了個極不妥當的理由推拒了皇後娘娘的口諭,轉日就從禮王府的密道逃出了嘉惠帝的監視範圍。


  ??這幾日,暗探按照她的吩咐,將各地的禮王人馬調至南都,又將幾年前安置在寺廟中的軍械運送至中原腹地,如今禮王留下的三千親兵已經分批次出城,在青山鎮集結等待禮王妃的指示。


  ??韓墨兒出城不久由乘車換為騎馬,雖然她馬術不精,但也好過坐馬車迅捷,騎馬至少可以提高一倍的行進速度。


  ??過了東望亭,路上的馬車就少了。


  ??韓墨兒一身勁裝,又做了男子打扮。


  ??隻是她這次全然沒有上一次離京時的輕鬆愜意,此時她隻有一個念頭,快速趕到尉遲軒身旁,不管是何境遇,他們要一起麵對。


  ??過了東望亭又行了三十多裏地,日暮漸漸西沉,鴉鳥歸巢而棲,田間緩緩歸人,遠遠的村落炊煙嫋嫋,是這凡塵俗世中的最安寧的黃昏。


  ??韓墨兒與尉遲軒也曾經曆過這樣的黃昏,不止一個,很多很多個。


  ??他們看風息湖平,看遠霞近煙,看枝上的花經過一日的盛放慢慢枯萎,看兩人的影子被逐漸拉長,又慢慢暗淡下去。


  ??黃昏金色的霞光就像蜜糖,糖絲被拉的很長很長,泛著濃鬱的香甜,黏黏糊糊地裹住他們,每當這個時候,幸福的感覺就會成倍的放大,又成倍地縮小,大到包羅萬物,小到隻能裝下彼此。


  ??他們珍惜每一個這樣寧靜的夜晚,留戀每一個這樣溫暖的瞬間,甚至他們不用說一句話,隻是輕輕靠著,就是歲月靜好,情濃且深。


  ??今後還會有這樣溫馨甜膩的黃昏嗎?會的,一定會有!

  ??韓墨兒眸中光芒堅定有力,她夾了一下馬腹,伸著韁繩衝向前方。


  ??就在韓墨兒心中彌漫著淡淡悲傷的時候,她被一人攔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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