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臨時包紮所(一)
彭狗子、憨子二人沒有注意到楊安臉上表情細微的變化,而這屋裏暗暗的,更是沒法看清他的表情。彭狗子見楊安還愣著,以為他還在為剛才的事情後怕,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好啦!小子,沒事,俺沒事!都怪俺一聲不吭地上來,沒事啦!走吧。”
月亮終於完全鑽出了烏雲,城市重新回歸明亮的月色。工事前,街麵上倒下了不少了日軍的身影。
援軍並沒有對日軍乘勝追擊,因為他們已經經曆過巷戰,知道這筆直的街巷,隨時都會遭遇日軍火力的伏擊,造成重大人員傷亡。工事前,時不時地傳來一聲槍響,這是援軍打掃工事近前的戰場,消滅日軍傷兵。
這時,援軍中有人發現鍾守德還活著,趕忙給昏迷中的他檢查創口和包紮。彭狗子趕緊向魯清河所在的位置跑了過去,然而等待他的是失望,因為魯清河身受重傷,流血過多已經沒有了呼吸。彭狗子看著五個戰友的身體,心情異常複雜,走到鍾守德身邊,想幫一下手,卻完全沒有能夠幫忙的地方。
楊安記得最後衝上來的日軍使用的都是花機關,猶如“餓死鬼”見著食物一般,趕緊上前從日軍的身上摸出了七個裝滿子彈的彈匣,又上樓把那支使用過的花機關取了下來。看到幸存的鍾守德,楊安沒有想到這個士兵遭遇那麽密集的集火射擊,竟然隻是丟掉了半條性命。這時,他唯一的願望就是鍾守德能夠堅持到脫離戰場,堅持到後方醫院。
援軍帶隊的是一個少尉排長,他招呼彭狗子帶著傷員撤離,彭狗子正色地說道:“長官!保重!”
楊安和憨子用米鋪的門板把鍾守德抬到前線臨時包紮所時,天色已經大亮。聽著不遠處激烈的槍聲,看著這裏到處都是傷兵,楊安心情十分沉重。這時,看到有醫生過來檢查鍾守德的傷勢,他才深深的呼出了一口氣,一時間竟然有脫力的感覺。連日的心神緊張與體力消耗,早已讓他顧不及思考什麽,連忙找了一處牆跟,靠著坐了下來,擰開水壺,喝了一口水,忽然感覺到了饑餓。於是,從挎包裏摸出昨晚吃剩的軟餅,這大半個巴掌大小的軟餅,已然變成了“磨牙餅”,他將餅送進嘴裏,竟然一下子沒有將餅咬下一塊。他用力挫動牙齒,咬下一小塊餅,又打開水壺,就著水用力咀嚼。這時,他發現餅裏似乎有一點異味。他把手中的餅放在鼻前聞了聞,才意識到初秋的氣溫太高,軟餅放了一夜竟然出現了餿味。如果是以前,楊安斷然不會吃這種變味的吃食。但是現在卻是又累又餓,也顧不上這一點餿味,很快就把這一小塊軟餅給消滅掉。當他吃完這一小塊軟餅,喝了一小口水,肚子卻還是不爭氣地“咕咕”直叫。楊安掃視了一下周圍,這時才發現沒有任何人吃東西,有的傷兵甚至還看著自己抹嘴,看著他們的樣子,顯然他們也沒有吃飯,一下子竟然有點不自在的感覺。然而,這種感覺也難抑身心俱疲,眼皮沉重起來,靠在牆上就睡著了,鼾聲也隨之響了起來。
天亮後,日軍炮兵觀測所開始了更高效的軍事行動,日軍艦炮和地麵炮兵對國軍進攻部隊進行火力壓製,配合地麵部隊反攻。日軍航空母艦上的飛機掛滿航空炸彈從甲板上起飛,淩空飛過交戰區域,對國軍陣地展開轟炸。一時間,交戰區域響起了密集的炮彈、航彈爆炸的聲音,國軍進攻陣形隨之慢慢轉變成防守陣形。
這是軍事實力懸殊的兩國軍隊交戰,國軍隻能利用夜暗展開進攻,避免日軍更多的空中轟炸和炮火打擊。晝夜天色的明暗,竟然成為戰鬥攻防轉換的先決條件。
這一片廢墟,顯然是敵我雙方曾經爭奪的據點,先前遭受過敵我雙方炮火的轟炸。隨著國軍戰線向前推進,這一廢墟和周邊殘存的建築,卻被臨時作為前線包紮所,暫時是一個安全的地方。
一個護士檢查了彭狗子胸前和後背的傷勢,情況還算不錯,都隻是皮外傷,從他的後背挑出了小小的兩塊手雷彈片。
在護士檢查和處理傷勢後,彭狗子心中一陣輕鬆。看到醫生還在為鍾守德清理創口,彭狗子再一次暗暗感到幸運。他從屋裏出來後,想到了楊安,眼光就在四處尋找。很快,他看到了靠在牆跟下酣睡的楊安,隻見他脖子上掛著花機關衝鋒槍,兩手扶著槍,似乎還是一種戒備姿勢。看到楊安這一副樣子,彭狗子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兄弟小七,心痛的感覺頓時湧了上來。他沒有想到這不遠處就是隆隆炮聲,這個小子竟然還能酣然入睡,一定是給累慘了。楊安雙手還扶著槍支,這也讓彭狗子對這個學生娃娃高看了一眼。
彭狗子環顧四周,又在這個包紮所周圍轉了一轉圈,這才知道包紮所周圍的各個通道都布有士兵進行警戒。聽著不遠處傳來的槍炮聲,彭狗子想到這兩天的經曆,心生不踏實、不真實的感覺,於是轉身向自己隊伍休息的倉庫走去。
走到這個倉庫門口,彭狗子正好碰到癩子,癩子一把拉住他黯然地說道:“狗子,又有兩個重傷的兄弟沒了。”
聽到這話,彭狗子不由地皺起了眉頭,發出了一聲無力的歎息,小聲問道:“怎麽搞的?俺們營就這麽點火種了!”
癩子又把彭狗子拉到門外,小聲說:“這兩個兄弟傷勢有些重,都傷在胸腹部,晚上旅部衛生隊的醫生護士都是臨時包紮一下,這經過一晚上都沒有轉運出去,血都流幹了,再硬氣的命都得給丟在這裏。哎——!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其他的兄弟怎麽樣?”
“其他的兄弟暫時還好,這邊的醫生也幫忙查檢了傷情,昨晚的包紮處理都還不錯,應該可以堅持到後方。現在包括你在內,還有三十八人,這當中有六個重傷員,重傷員中還有鍾守德正在做手術急救,不知道還能不能搶救過來,不能行動的輕傷員還有五個。如果今天後撤的通道完全打通了,俺們就可以向後方轉運,也隻有五個人負責掩護,要是路上遭遇鬼子襲擊,怕是都要交待在路上了!哦,加上那個姓楊的小子,總共還有三十九人。”
“他奶奶的,這該怎麽辦才好?就這幾根苗子,怎麽也要想辦法帶出去,不然俺們營就真的沒有幾顆種子了!”彭狗子咬著牙說道。
“對,狗子,你平時點子多,好好想想,俺們該怎麽辦?”
“現在,部隊向南進攻肯定遭到了鬼子的反擊,鬼子白天又是飛機、又是大炮,怕是不會有什麽進展。”彭狗子說到日軍的飛機、大炮,讓二人出現了短暫的沉默。顯然,國軍士兵對日軍飛機、大炮的轟擊都有著明顯的忌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