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1章 路遇空襲(三)
飛機機炮在棉花地裏犁出了一道溝槽,擊起了一串串塵土。在楊安頭前,距離他最近的一枚機炮炮彈在兩米左右的地方爆炸,在小溝裏留下了一個小坑。而在通村小路上,距離楊安身體的右側隻有不到六七十公分,機炮留下了一個小小的彈坑。這時,楊安的鋼盔被細小的彈片擊打得“叮叮”作響。
日軍戰鬥機一來一回,抑或是已經打完了全部的機炮,一去不返。良久,不知道是誰喊了一聲,大家才知道日軍飛機已經飛走。
得知空襲警報解除,楊安抬起頭,看了看天空,一顆懸著的心終於落了下來。他準備起身,這時才留意麵前有一頂鋼盔,他有些奇怪這鋼盔的後腦怎麽會正對著自己,也沒有多想,伸手一扒,感覺手中一沉,鋼盔轉了過來,“啊—”,楊安發出了一聲尖叫。
尖叫過後,楊安心神略定,這才看清了一顆鮮血淋淋的國軍士兵頭顱。這顆頭顱是被爆炸的彈片從脖頸處切斷,斷口處血肉模糊,煞是嚇人。在爆炸的瞬間,這個國軍士兵的頭顱被炸飛到了數十米之外,鋼盔的係帶還係在下頜處。看著這國軍士兵張開的嘴巴,還有那瞪得溜圓的眼睛,便知道他連最後一聲痛苦的嘶喊都沒有喊出,生命便消逝在這片土地。
看到這滿臉稚氣的頭顱,楊安心神不守,一片茫然地從路邊小溝裏站立起來。
四眼排長袁啟富一起身便喊:“一排的,有沒有受傷?有沒有人受傷?”
四眼排長一邊喊叫一邊掃視著自己兄弟掩蔽的這一片地方。
“狗日的小鬼子,敢炸老子,下次就把你給打下來。”祁慶隆的左小臂被彈片劃了一條口子,看著左望秋取出一卷紗布包紮,咬著牙狠狠地罵道。
“祁慶隆,怎麽樣?”四眼排長袁啟富看到祁慶隆的手臂上還在滴血,關切地問道。
“排長,不要緊,一點點皮肉傷。還好,鬼子的飛機隻來了兩架,要不然就沒有好果子吃了。”
“真的不要緊?”看到苦笑的祁慶隆,四眼排長又問道。
“還好,包紮一下,不影響打小鬼子。”
“好,那就好。”
四眼排長看到楊安站在路邊神不守舍,走了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問道:“怎麽啦,楊安?”
楊安沒有吱聲,有氣無力地往地上指了指。四眼排長看到地上的頭顱,臉上露出震驚之色,旋即平靜下來,淡淡地說道:“打仗哪有不死人的,反正是死,哪種死不是個死法。這個兄弟不是俺們連的,嗯——,好像是六連的,走過去救人。”
四眼排長拍了拍楊安的後背,以示提醒和鼓勵,彎腰捧起那顆頭顱,向前走去。
楊安搶步來到祁慶隆的身邊,關切地說道:“左班長,讓我來!”
左望秋看著楊安篤定的眼神,停下手中的活,交給了楊安。楊安接過紗布,麻利地包紮起來。
這時,有一個五連的士兵一路小跑過來,一聲不吭,眼睛緊盯著楊安。楊安一包紮好,那個士兵便喊道:“衛生員,快!快到俺五連,俺們連好多兄弟都受傷了。”
楊安看了看他期待的眼光,又看了看副班長左望秋,左望秋頓時明白了楊安詢問的眼光,點了點頭,大聲說道:“救人要緊,都是自個的戰友兄弟,去吧!趕快過去!”
楊安背著藥箱,自然受到六連的歡迎,接連在他們的配合下包紮了兩個士兵。
當他麻利地包紮好第二個士兵,一旁便有一個士兵急不可耐地等著,看到他一紮好那紗布,便急切地說道:“衛生員,快!快!俺班長快不行了,快點!”
楊安起身,跟著這個新兵小跑過去,看到三個士兵在忙碌著。眼前這個老兵傷勢很重,日軍戰鬥機的機炮打中了他的大腿,僅剩下大腿外側還有一點皮肉連著,他緊緊地皺著眉頭“哼、哼、哼”地痛苦呻吟承受著疼痛。在他躺下的地方,一大塊泥土早已被鮮血浸透,鮮血已經堆積起來,向四周緩緩流動。他的三個戰友手忙腳亂地忙碌著,已經把他的短褲軍服撕開,創口處塞滿了紗布,但仍然堵不住那噴湧的鮮血,紗布已經完全變成了紅色。老兵因為失血過多滿臉煞白,因為疼痛臉上掛滿了豆大的汗珠,早已成串流下。
“快!讓開!衛生員來了!”那個新兵喊道。
三個救護的老兵聽到喊聲,一下子讓開了兩人。
楊安看到這一幕,眼皮一跳,暗感不好,一時間也不知道怎樣下手才好。微微遲疑了一下,看著旁邊的新兵喊道:“快!把你的綁腿解開!”
楊安擔心一條綁腿不夠,又對另外一個老兵喊道:“一條不夠,快!把你的也解開!”
那新兵雙手顫抖著解綁腿,似乎這就是救命一般,越是想解開卻反而解不開。那個老兵動作倒是十分麻利,先把綁腿解開。
這時,受傷的老兵沒有再“哼哼”,而是微弱地喊著:“媽媽!……俺痛!媽--媽!媽媽!……!”
一個年輕的士兵在瀕臨死亡的時候,都會想起他最親近的人。聽到這喊聲,周圍的士兵一片悲戚。楊安感覺到受傷老兵已經隱隱有著中氣不足,甚至是氣若遊絲,神色頓時黯然,暗暗感覺不好。他迅速接過綁腿,把手伸進了那塊鮮血淋淋的短褲破布,繞了兩圈便狠狠地用力紮在了一起,噴湧的鮮血終於止住了。
“衛生員,他昏過去了!他昏過去了!”
楊安搖了搖頭,旋即又看到幾人失望的眼光,又說道:“他失血過多,體溫已經開始下降,要趕快後送醫院輸血,否則怕是……。”
說罷,楊安拿出一塊紗布擦拭手上的鮮血,就看到棉花地裏圍著幾個人,他靠了過去,發現一個國軍士兵昏厥過去,一群人又是喊,又是打,又是搖的,就是要弄醒他。
一個老兵喊道:“對啦,俺們可以掐掐他的人中。”
“對,就是,試一試,他沒有外傷,興許一掐就醒了。”
“來,班長,你來。”一個新兵抬頭看著班長。
“俺,俺也不會掐。哪個會?哪個會?”
“我來,讓我來!”楊安說著話,輕輕地撥開人群。
楊安以前見爺爺這麽救過人,其實也沒有什麽把握。既然大家都不行,便想著試上一試。
大家看著楊安,打量著他。隻見他頭戴鋼盔,上身穿著軍服,還佩戴中士軍銜,卻穿著一條百姓的褲子,著實怪異。但是,他背著的那醫藥箱卻是貨真價實的真皮貨,便生出了兩分信任,都讓開了地方,眼睛盯著楊安。
楊安也沒有想到由輕到重,隻掐了兩下,那個士兵便吐了長長一口氣,便緩繳地睜開了雙眼。
看到那士兵醒來,楊安便把他交給了那群人,鑽出了人群。
從人堆裏出來,楊安便看到幾步之外又是一個巨大的彈坑。他靠近彈坑,看到這直徑數米的彈坑底部已經開始滲水,坑底不知道是硝煙還是蒸汽,還有細煙嫋嫋,坑壁上還有小手指指頭大小燒焦的小土球,彈坑周圍的棉花植株隻剩下短短的根莖。
這巨大的彈坑,無疑又給了楊安一次心靈的震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