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6章 疊遭變故
說著說著,李桂花內心的悲傷猶如潮水湧起,眨眼間淚水掛滿了臉頰,聲音也露出一絲顫抖。
“這--”,林老爺子正準備說話,卻又被李桂花打斷:“老爺子、老太太,楊安打小就沒有離開過我和木匠,他三四歲了都不會走路,打小就是可憐巴巴的,他的衣冠也埋在了林家祖墳。他離家出走的一年,我這心都是空蕩蕩的,我,我再也不離開他了。”
李桂花擦了擦臉上的淚水,接著說道:“再說,您倆老也待我跟親生的一樣。人到七十古來稀,我在家裏,您倆老有什麽事情,也方便一些不是。再說,這仗也還不知道打到什麽時候。我已經決定,哪裏也不去,就留在林家,小日本來了,他們想怎麽著,就讓他們來招呼,我和倆老一直受著,就是死,我們也一起死。楊安死在抗日的戰場上,我也想看看這小鬼子是不是三頭六臂。難道,我李桂花還怕了他們不成!”
李桂花越說越堅強,眼光裏露出了執著與決絕。
聽到李桂花這一番話語,眾人眼睛裏充滿了敬佩,無不為之動容。
李桂花說是為了留下陪著楊安的衣冠塚,實際上就是為了陪著自己倆老。對於這一點,林老爺子、老太太心知肚明。現在,林老爺子終於知道再也不能改變李桂花的主意,除非大家都一起走。然而,這又是不可能的事情,因為林老爺子自己也不能丟下揚州老宅與林家祖業。
林老爺子微微平複了心情說道:“好吧,先就這樣。小誠、小遠,你們也準備準備回上海,一切都要以抗戰大業為重。”
林小誠、趙懷遠堅持沒有讓家人相送,在巷口便揮手道別。
揚州長江碼頭,二人買好了船票,準備渡船到鎮江,再坐火車回上海。這一回,趙懷遠不坐火車都不行。就這樣,還不知道能不能買上去上海的火車票。
突然,二人剛買票,便聽到熟悉的喊聲。林小誠揮了揮手,大聲喊道:“爸,我們在這兒。”
說罷,二人便迎了上去。
“小遠,上海來人找你,說是有公務要辦。現在,在家裏等著。”
趙懷遠微微思索,便說道:“我知道是什麽事情了,姐夫,你就在裏等我,我過去把他喊過來,我們一起過江。”
“好的,你去吧。”
林修、趙懷遠二人回家,卻又發現任鬆剛剛離開林家,獨自一人坐著黃包車往碼頭去了。原來,他們在路上錯過了。
趙懷遠打過招呼,便坐著黃包車向碼頭而去。
揚子江江心上空,九架機體上畫著太陽旗的飛機由東向西淩空而來。
揚州碼頭。聽到空中傳來的轟鳴,看著那由小變大的飛機,候船的人們一陣騷動,臉上露出驚駭之色,有的人甚至提著行李,拔腿就往碼頭外麵跑。
看著那由遠而近的飛機,林小誠臉上一樣露出了驚駭之色。但是他想,日軍軍機還隔著半條江,日軍炸這個小小的揚州縣城碼頭幹什麽,再說揚州已經沒有飛機了,日軍飛機還來揚州幹什麽。對,日軍飛機是奔著南京去的。
想到這裏,林小誠的內心平靜下來,旋即臉色也恢複了正常。
看著飛機那塗著太陽旗的飛機從江心上空飛過,乘客們紛紛登船。
聽著渡船鳴笛,林小誠知道要開船了。看著最後十幾個人登船,便轉身向後看去,卻仍然沒有看到小舅子趙懷遠的身影。
揚州到鎮江的船票,在當天不分班次,這一班次不坐,還可以坐下一個班次。想到這裏,林小誠收回了那一絲焦急,便索性安下心來,等候下一個班次擺渡。
日軍飛機機群有兩架戰鬥機護航,還有七架是輕型轟炸機。機群剛剛飛過揚州、鎮江揚子江江段空域,便迎頭撞上國軍霍克三式驅逐機機群,中日雙方戰機便展開了激烈的搏殺。
八月下旬以後,日軍對中國空軍輕視之心有所減少。但是,日本帝國空軍的驕傲,讓他們這個機群僅僅派出了兩架戰鬥機護航。
片刻間,日軍機群戰鬥機數量明顯偏少,輕型轟炸機機體笨重,空中反應遲緩,根本不是國軍飛機的對手。一個回合下來,日軍轟炸機便被接連打下兩架,拖著長長的濃煙,墜落在西邊遠處的江麵。
一架國軍戰機緊緊地跟在日軍戰鬥機後,順江而下,窮追猛打。一串串機炮炮彈劃出火光擦著日軍軍機機翼而過,但都被日軍飛機時而低飛時而翻滾給躲避過去。國軍霍克三式飛機機體後竄出一條黑煙,加速逼近日軍飛機,五百米、四百米、三百五十米……、二百米。
“通、通、通……。”
國軍飛機機首噴出長長的火舌,一串串機炮炮彈從日軍戰機翻轉的機翼下掠過,一下子擊中了另一個機翼上。日軍飛機頃刻失去平衡,快速偏轉前飛,卻又被機炮擊中了機體。
“轟——”,空中猶如炸響驚雷,日軍戰鬥機淩空爆炸,爆閃一團巨大的火球,機體四分五裂。
林小誠看著空中驚險的搏殺,心都懸了起來。看著空中爆閃的火光,聽到那驚雷般的爆音,他不由地縮了縮脖子,直驚得心髒“咚、咚、咚”亂跳。他看到前麵日軍飛機的爆炸,擔心後麵國軍飛機會迎麵鑽進火球,或者是接到那爆炸的碎片,這擔心更讓他的心都懸到了嗓子眼。
“嗚—”,尾隨猛追的國軍飛機來了一個向左急轉,機尾噴出一串濃濃的黑煙,同時機首一昂,幾乎擦著那一團火球邊緣,從那爆炸的碎片中一穿而過,盤旋升空而去。
空中戰機追殺,一般至少要保持四百米的安全距離,就是防止前麵敵機爆炸的碎片擊毀自己的座機,避免兩敗俱傷的局麵。這個安全距離,也是驅逐機作戰訓練教範上的規定。顯然,這架國軍飛機飛行員飛行技術極其嫻熟,藝高膽大,冒險貼身追殺敵機一舉成功。當然,這次成功的戰鬥還包含極好的運氣,讓國軍飛機避開了日機爆炸的碎片。
看到江麵上爆閃的巨大火球,聽到那驚雷般的爆音,船上的乘客、登船的乘客都震撼不已,臉色大變,不少乘客甚至被驚得呆若木雞。
趙懷遠坐著黃包車趕到碼頭,還沒有下車,便看到一架塗著青天白日旗的戰機追著一架塗著太陽旗的大型戰機由西向東而來。
眼看著兩機距離越來越近,前麵那架日軍飛機機身下飄落一串黑影,飛機重量頓時輕了不少,速度明顯加快,兩機距離再次拉開。
趙懷遠循著那一串黑影往下看著,卻看到江麵上有一隻擺渡船,而那船正好在那一串黑影的東側。
他的心驟然跳到了嗓子眼,心髒狂跳起來。
“轟、轟、轟……”,一串黑影劃著弧線墜落在江麵上,江麵上爆閃出一個個粉白的漣漪,這一朵朵白花閃電般向四周擴散,同時迸射衝天的水柱。
一朵朵白花、一個個白色水柱,聲勢駭然。
那江心的擺渡船猶如一片樹葉,在白花和水柱間劇烈搖晃,船舷邊的乘客猝不及防,一個個墜下船來。這些乘客還未墜江,便有一枚航空炸彈命中船隻。
“轟”,一聲巨大的爆音伴隨著一團火球炸響。
頃刻間,擺渡船、船上的乘客、墜江的乘客,什麽都不剩下。
江麵上,一大片五彩的油花和著鮮紅,還有船隻的碎片飄浮著,隨著江水緩緩東去。
就這小半盞茶的功夫,這激烈的空中搏殺,坐在碼頭的任鬆直看得心驚膽戰,臉色蒼白。
趙懷遠看著碼頭上的孤零零的任鬆,想到姐夫已經登船,兩腿一軟,跌坐在地。
良久,任鬆從震驚中清醒過來,看著江麵上的一片油花、木船碎片,還有那一片浮屍,感覺仍然雙腿還有一絲酸軟。
任鬆滿臉悲戚,內心歎道:“懷遠呐、懷遠,沒有想到幾天前,我們還相視一笑說著再見,卻不知這戰事茫茫,再見轉眼變成了遙遙無期。”
任鬆轉身,便看到碼頭售票處的棧棚前,站滿了碼頭上的工作人員,那一堆人也亂成了一鍋粥,有的喊著“救人”,有的喊著“趕快撈屍”,還有的在咒罵該死的小日本……。
任鬆還沉浸在悲痛中,他想著還是要把這個消息通知林家,抬頭卻看到了跌坐在地的趙懷遠,隻見他滿臉悲痛,臉上掛滿了淚水。
“懷遠!懷遠!”
任鬆跑到趙懷遠身邊,這才聽到趙懷遠失魂落魄般地喃喃道:“我姐夫上船了!我姐夫上船了!”
“哎——,這該怎麽辦?”任鬆歎道。
過了一會兒,任鬆說道:“你怎麽沒有和你姐夫一起回去找我?”
“哎——,我怎麽把他留下?我就不該把他留下!我就不該把他丟下!……!”趙懷遠幡然醒悟,痛苦地喊道。
“哪裏知道他今天這麽心急!我就不該把他丟下!”
過了一會兒,任鬆勸道:“懷遠,還是回你姐夫家。現在,哭也沒有用,好歹你算是撿回一條命。”
林家小院,任鬆扶著滿臉淚水的趙懷遠跨進小院。
林修、周蘭看到二人進來,臉上露出驚訝之色。林修問道:“小遠,你們怎麽回來啦?小誠呢?”
“林叔、周阿姨,姐夫他、姐夫他……。”
“小遠,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林修露出憂慮之色,追問道。周氏臉上一樣掛滿了擔憂。
聽到說話的聲音,林老爺子、老太太、林小荷也從客廳裏出來。
“我跟小遠趕到碼頭的時候,林醫生已經登船。擺渡船被日本飛機給炸碎了,沒有一個活人。”
聽到這個消息,眾人如遭雷擊,都怔在了當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