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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9章 擔憂

  講到這裏,盧小青身體不由地微微一顫,仿佛她也身處那屠殺的現場一般,仿佛那寒光閃閃的屠刀隨時會架在自己的脖子上一般。


  她停了下來,喝了一口水,內心便又重歸鎮定,接著講道:


  “客船上,這一批外國人並不是不想製止這場屠殺。但是他們都知道,麵對日軍的暴行,抗議是沒有任何用處的,隻能無端地讓自己卷入到這場屠殺之中。


  與這些外國人內心的煎熬與惶恐相反的是,這一場屠殺卻惹得其他日本士兵蠢蠢欲動,也一樣被碼頭和船上的日本平民當作了勝利。這一隊日軍官兵,在他們眼中儼然就是大和民族的英雄,神情裏都露出了勝利的喜悅,眼光裏都是由衷的讚賞。


  麥克的英國朋友看到這些日本軍人、日本平民的表現,內心生出了無限的屈辱。因為,這個自詡為紳士的英國人覺得,日不落帝國在這裏建立的西方文明正在被這群野蠻的日本人踐踏。看到日本平民的反應,這個英國紳士感覺到厭惡。


  在屠殺發生之後,一艘懸掛巨幅英國國旗的快艇經過匯山碼頭那段江麵,這艘快艇上的工人剛剛結束了對通訊電纜的檢查維護後返航。麥克的朋友揮手大聲招呼,引起了快艇的注意,同意把這些外國人帶回上海公共租界。


  看到這場觸目驚心的屠殺,麥克都不知道什麽時候,他的英國朋友早已攔下了一艘途經小艇,拉著全身麻木的他提著行李上了艦艇。即便是在公共租界登岸,麥克仍然感覺渾身寒冷、魂不附體。


  後來,麥克和他的朋友得到可靠消息,才知道在這場戰鬥開始前,這十來個中國男子是受雇於日本郵船株式會社匯山碼頭的碼頭工人,他們試圖到蘇州河南邊的公共租界逃難,但是因為日軍設置了檢查站,他們被迫返回,躲進了一間房子裏,最後還是被日軍士兵發現了。這些中國男子的遭遇並非例外,其他成百上千的無辜碼頭工人都遭遇了同樣的命運。


  讓麥克和朋友無奈的是,外國媒體披露了日軍的暴行,但是日軍無視國際輿論的指責,仍然我行我素,照樣屠殺中國平民。”


  聽到盧小青的講述,桌上的眾人一個個咬牙切齒,眼光裏都充滿了怒火。


  任鬆氣憤地說道:“8月下旬以來,報紙上都報道了不少日軍屠殺上海民眾的事件。8月21日,日軍為了阻止國軍的進攻,他們進入華德路吉林路明德裏內搜查槍殺上海民眾一二百人,還放火把那裏燒了個一幹二淨,不知道有多少中國人的房屋毀於一旦。8月26日,日軍在兆豐路、百老匯路一帶挨家挨戶地搜查,把老百姓都從房子裏趕了出來集中在一起,那天日軍用機關槍槍殺了二三百名上海普通百姓。8月30日,被日軍殺害擲於虹口一帶浦麵之平民屍身,當晚六時漲潮後就已流入蘇州河以南上遊浦麵,每見三五人一串,用繩反縛手足,又經過日光暴曬,大多已經腐爛,臭氣四散,現場慘不忍睹。第二天上午九時至十一時落潮時,數十具屍體又隨潮向下遊流去。9月1日,外灘黃浦江麵再次出現平民浮屍百餘具,男性雙手反綁,女性被肢解,租界慈善團體派人打撈,還遭到日軍扣留。對於這些新聞報道和報界的譴責,日本方麵完全沒有反應。”


  趙懷遠也沉不住了,接著說道:“你們沒有經曆上海南站大轟炸,那裏可都是平民,沒有一個中國軍隊的士兵,他們炸了就炸了,報紙譴責算什麽?狗日的日本人沒有一絲人性,完全不當回事情!”


  聽到趙懷遠氣憤的叫罵,眾人一時間陷入了沉默。


  良久,趙懷遠說道:“張組長,上次我們去廣東,途經南京。聽說日軍航空兵不停地轟炸南京平民區,現在我有一個擔憂,不知道該怎麽說?”


  “懷遠,有什麽盡管說?”


  “在上海,因為有洋人在,日本人多少還是有所顧忌。即便是有顧忌,他們都這麽明目張膽地屠殺我們的同胞。如果上海戰場一旦失利……。”


  聽到這裏,大家似乎知道趙懷遠要說什麽,一個個臉色都變得異常沉重,屋裏出現了短暫的沉默。


  良久,張一浦打破了沉默,咬著牙問道:“說,都是我們自己人,還有什麽需要遮遮掩掩的!”


  “從現在上海的戰局來看,先是城區圍攻,再是反擊日軍登陸作戰,到現在日軍在上海北麵、東麵的地盤越來越大,顯然是已經站穩了腳跟。後麵的戰局一旦失利,那麽日軍就會一路向西,沿途經過的城市,那麽多中國同胞,他們會不會一樣遭遇日軍的屠殺?”


  趙懷遠終於一口氣把內心的擔憂說了出來,眨眼間屋裏寧靜下來。剛才屋裏充滿了怒火,趙懷遠的這種擔憂猶如一場大雨,澆滅了怒火,讓屋裏變得寧靜和沉重。這寧靜來得太快,簡直讓人感覺到窒息。


  半晌,盧小青打破了寧靜,一臉正色地說道:“組長,不知道上麵有沒有考慮到向內地轉移民眾的事情?”


  張一浦無力地搖了搖頭答道:“應該沒有,我從來沒有聽到類似的消息。據說,上海戰事爆發初期,南京曾經安排過疏散民眾,因為造成很大的混亂,便停止了疏散。我想,上麵已經做好了持久抗戰的準備,也就是從另一個方麵分析上海最終還是守不住的。細想起來,你們的擔憂實在是太可怕了!”


  盧小青祈求道:“組長,那你能不能把這個擔憂上報到高層?”


  張一浦沉默了,他思忖,怎麽上報高層?我隻是一個小小的組長,在軍統裏麵隻是一個最小最小的負責人,在這幾個人麵前說話還算個數,又如何能夠把這種猜測報上去。即使是報上去,能夠層報到國民政府高層嗎?即使是高層接到報告,會有人理會嗎?

  一連串疑問在張一浦的大腦裏響起,他一次又一次地提問,一次次自己回答。最終,結果都讓他自己沒有了底氣。


  張一浦知道趙懷遠的擔憂早已在上海變成了現實,而按照楊安的講述,這種擔憂在寶山、嘉定早已成為了殘酷的現實。在殘酷的現實麵前,想到自己無能為力,張一浦臉上露出了沮喪。他緩緩地抬起頭,看著盧小青信任的眼光,沮喪地搖了搖頭。


  看到張一浦臉色豐富的變化,盧小青感覺到一陣難過,她想起了丈夫的慘死,想起了上海同胞的遭遇……。


  屋裏,氛圍異常沉悶。最後,還是張一浦意識到自己情緒上的低落,他挺了挺腰板說道:“轉移民眾的事情,國民政府應該早就有了安排,到了該轉移的時候,一定會有安排的。這是一件大事情,不需要我們去操心。我們還是要把手頭的工作做好,以實際行動來支持抗戰。”


  聽到張一浦的話語,大家心裏頓時輕鬆了些許。


  張一浦看著盧小青說道:“小青,有機會要與這個麥克多聯係,在他們便利時,讓他多關注一下日軍方麵的情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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